我命清风赊酒来-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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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不是发泄,而只是单纯地想要杀人,并非喜好,就是觉得自己走过,这些人的目光让他不喜,而他自然不会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背影,去含恨,去腹诽。
所以,当他讨厌这种感觉的时候,便索性将那些人都料理了,即便是中毒陷入昏迷的人,也都杀了。毕竟,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也可能是在装晕。
他只是觉得随手而为,并不嫌麻烦。
巷道不长,眼前便是亮着灯的一幢幢阁楼。
纪觞抬眼看着,莫名笑了下。
他是来找方景然的,可这片群筑本不该亮着这么多灯。
按照温玉楼事前告知的守卫位置,他朝几个方向瞧了眼,没有人,也没有感知到什么气机,显然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是死了,该是中毒之后,就撤离了守卫之处。
纪觞吸了吸鼻子,硝火味略微刺鼻,却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脚,朝正中的阁楼走去。
即便此地阁楼憧憧环绕,即便他不知道方景然具体所在,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的时间还有很多镜花水月的毒会持续两个时辰,且墨家的车夫会先去青铜大殿救墨家的高层,那他自然不会面临什么棘手之事。
所以,有此余暇来玩玩倒也有趣。
在他推开门,要进阁楼之时,眼神忽地一动,随即转身看去。
穿着破旧轻甲的人自一侧阁楼而出,此时站在庭间,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
而出现之人身上的甲衣是原梁国制样,能看出的确是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刀剑和箭矢的损伤痕迹,便连那关节处的兽皮都磨损严重,甚至看不出来了。
这是个面容硬朗,如关隘般稳重的年轻男子,他未带兜鍪,哪怕甲衣破旧,脸上和发间却很干净。
纪觞嘴角露出几分轻笑,“平北军,蔺煜?”
他当然是认识对方的,身为监察百官的锦衣卫,无论是对于苏将军府的苏清,还是平北军之虎蔺煜,其生平往事,他都非常清楚。
毕竟,当初的苏家两代人,可着实压得后周军方喘不过气来。
不过还好,这一代的苏家没落了。
所以现在开始看重的,是个人的武力,就如眼前之人。
蔺煜迎着对方那隐忍似不怀好意的眸子,注视片刻后,略一低头,抱了抱拳。
“纪大人。”他说。
纪觞双眼眯了眯,而后满意一笑,问道,“你是来找方景然的?”
蔺煜点头。
“找到了么?”纪觞问道。
蔺煜摇头。
纪觞皱了下眉,“你想杀他?”
蔺煜点头。
“那恐怕不行。”纪觞道:“他得押赴神都。”
蔺煜沉默片刻,道:“那就看谁先找到他了。”
他不觉得自己会是纪觞的对手,但同样,除非对方真的打算得罪朝廷,否则也不会杀他。所以他才说谁先找到方景然,因为那样,才能决定此人的生死。
“有意思。”纪觞笑了下,目光瞥过对方出来的阁楼,然后转身进了面前这幢。
蔺煜在原地等了片刻,继而也不停留,直接施以轻功,跃上另一处的阁楼。
有一点纪觞猜错了,相较于方景然,他更想杀万贵妃。
而此间楼阁群筑皆有灯亮着,想从中找一个人当然不容易,可据此前传来的消息,万贵妃跟方景然并不住在一起。
那么,他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于这片阁楼中寻觅。
不远处,便有一座没有点灯的小院。
“堂堂一国之君,竟会躲在我这里。”
晦暗的房间,一灯如豆。
灯光太渺,两道身影相对模糊,只不过彼此离得有些远。
“都现在了,你还嘲讽我。”有几分沙哑的声音,里面多是疲惫,还有掩不住的惊吓。
“呵,这种事,你又不是经历过一次了,无非就是这一回不好躲了。”先前那人开口,声音婉转动听,其中媚意自然流露,却更有讽刺。
“墨家机关无数,还有大修行。”
“三千示警都放了,机关城要完了。”
“不可能。”
“别自欺欺人了,我这儿可没有暗道,也藏不住人。”
“你觉得那些锦衣卫只想抓我一人么,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呵,想不到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是女人,下场或许没有我惨,但过程一定比我痛苦!”
听了这有些压抑,而又歇斯底里的话,房中一下静了静。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紧张,不安,漫长的等待。
接着,是院外传来几声闷哼,然后是有人倒地的闷响,兵器掉落的脆声。
没有掩饰的脚步声自院中而来,慢慢靠近,然后,有人敲了敲门。
房中,一脸阴沉却不免有些色厉内荏的方景然一惊,眼里浮现些许惊慌,他下意识起身,却又马上小心地坐下。
对面,万贵妃一直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失望,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早就失望透顶了,眼里只是几分嘲讽,还有些无所谓。
即便是如金丝雀般住着,衣食无忧,那又能怎样呢?
铜墙铁壁出不去,哪怕待在墨家,也要怕别人传闲话。已经两年了,自己在这里,与被囚禁何异?
这般活着,倒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只不过,她心里想着,此次有后周官军在,燕国怕是去不了了。
房里没人应声,敲门声也就停了。
“门外这四个人,都是宫里近卫,可惜了。”门外,蔺煜不咸不淡道。
他没说可惜什么,但语气里的那种嘲讽,却如刀子割在方景然的心口。
登时,方景然嘴唇颤抖着,霍然起身,快步至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第53章 杀气
方景然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他猛地将门拉开,可不等看清门外之人是谁,腹部便是一阵剧痛传来。
嘭地一声,他整个被踹飞,撞碎了桌椅板凳,顿时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蔺煜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借着外面阁楼间传来的些许光亮,指间弹出打火石,火星一闪,屋里梁柱一侧的灯笼盏便亮了。
他抬脚进屋,顺手把门关上了。
屋子不算大,两个房间,对面是挣扎喘息,勉强想要起身的方景然,侧边房间里,灯光下依稀可见桌旁坐了一道身影。
方景然咳嗽几声,嘴里吐出血来,他眼神有些狠厉,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哪怕如今狼狈,多年苟且,身上依旧有一番贵气,眼神里仍旧有帝王威仪。
只不过,当他看清面前之人身上所着甲衣后,便愣在了当场。
那是梁国官军的战甲,只不过是多年以前的制样,彼时还在用的,只有当年的平北军。
不知怎的,方景然心中竟是一痛,他曾夜里辗转难眠也有悔意,对那些慷慨赴死,为国赴难的将士,对战死大梁城头的老将,对苏定远,对梁国百姓,对祖宗基业。
如今,当看到当年之人,万般情绪涌来,他一时无法言语,更不敢与之相视。
并非是人为刀俎般的无力,而只是一种莫大的悔恨促使。
蔺煜看着眼前地上,突然低下头,无比消沉之人,薄唇紧抿,双拳紧握,明明有一腔杀意,如今却偏生无比沉闷。
这是曾经的梁国陛下,他曾效忠的皇帝。风流倜傥、意气风发、骄奢淫逸、不可一世这些都是对方景然的评价,可如今呢?
面前的这个人,衣衫做工虽可见华美,却已然洗旧发白,其人鬓边也已有了明显白发,脸上的倦意,包括先前的色厉内荏,与一个中年失意,被生活压弯腰背之人没有区别。
他是方景然,却是因往事而日夜难眠,借酒浇愁的方景然。
蔺煜看着蜷缩着的方景然,对方不是那个一国之君,也不再是,自己要杀的人了。
他莫名笑了下,无声,就如自嘲,也似如释重负,终于了却一段心念。
他摇了摇头,随即,朝一侧看了眼,然后抬脚。
就在此时,方景然动了动,朝他这边伸了下手,好像是要阻止他。
“我不是来杀你的。”蔺煜说道。
方景然苦笑道:“当年,一应政事皆是我所下令,跟她无关。”
蔺煜没说话。
万贵妃掀帘,自侧间走出来。
她一身素衣打扮,未施粉黛,饶是如此,当年风情万种不减太多,偏生如今一番婉约美艳,若从前是牡丹,现在便是水仙,真真见之惊艳,足以让人一眼不忘。
但蔺煜心如铁石,毫不为之所动,更何况对方是祸国妖妃,他今夜来此就是为了取其性命,自也无意与之赘言。
他抬手,便要直接毙杀其人。
“慢着!”方景然此时出声,更是一把抓住了蔺煜的脚踝。
蔺煜见往日高高在上之人竟是如此,不免有些伤感。
他皱眉道:“如果是为她求情,则大可不必,而且,我并非不能连你一起杀了。”
方景然听得这冷漠之语,摇头道:“罪在我,她本无罪。”
蔺煜有些失望,失望之色浮于脸上。
“那便怪不得我了。”他抬手,就要一掌拍下。
方景然看着那边之人,眼里出现些许解脱,或许,自己也累了。
但头顶那一掌并未落下,反而,他能感觉到身边之人似是僵了下。
他先是不解,继而脸色有所变化。
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被你先找到了。”纪觞随口说着,却是连看也不看方景然,这目光,不由落在万贵妃脸上,一直没有挪开。
蔺煜正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且清楚感知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杀气,所以他才没有动手。
“纪大人想如何?”他问道。
纪觞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而目光在万贵妃身上流连。
万贵妃皱了下眉,身子下意识侧了侧。
以往她对这种眼神当然熟悉,同样也觉得厌恶,而如今,面前这锦衣卫毫不掩饰的垂涎和占有之意,更如火灼一般。
蔺煜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哪怕方景然已经松开了他的脚踝。
纪觞看过来,眼眶微低,暗藏癫狂,“怎么不懂事儿呢?滚蛋!”
蔺煜脸色一冷,看去的目光同样冰冷。
“杀气?”
纪觞双眼一眯,手掌扶刀,“不过是丧家之犬,朝廷是看在苏定远的名声上收留你们,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后周朝廷许苏清招安,平北军投于陈观礼麾下,是想以苏定远之子苏清的名头,来赚一份不计前嫌的名声。
这点彼此都心知。
而纪觞是皇甫靖的义子,又刚破境大修行,地位尊崇,对此自然不在意。
他从蔺煜身上感知到了杀气,这让他觉得好笑,更有恼火。
“不自量力。”纪觞冷笑一声,骤然拔刀。
蔺煜只觉眼前有一瞬寒光,接着便是锋芒在背。
他不及多想,双臂一下架在身前。
铛!
绣春刀斩在了他交叉而起的小臂上,传出金铁相较的嗡鸣。
蔺煜脸上稍有变色,但身躯依旧巍然不动。
纪觞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心中不屑是真,可对于眼前之人却没有轻视。
方才一刀他虽是先手而出,却也使出了七分力,伤不到对方在意料之中,却也不该这般被轻易接下才是。
蔺煜双臂一震,小臂上出现铜环碰撞之声,继而将刀格开,他则后退了一步,脚下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纪觞朝他手臂上看了眼,然后朝前伸了伸刀。
“挡我,就死。”他说。
蔺煜已然从方才那一刀上感知到了面前之人的实力,自己的确不是对手,可要是因此退去,丢的不是自己的人,而是苏清和平北军的脸。
他没说话,只是又朝前进了一步。
纪觞眉头一挑,笑了,“一根筋的愣头青。”
“也好,那就先宰了你!”他轻喝一声,暗沉的绣春刀在手上就如毒蛇出信,斩出奇诡一刀。
哪怕房中灯火明亮,哪怕两人相隔不过三五步,蔺煜依旧没有看清他如何出的这一刀,更无法预料这一刀斩来的轨迹。
他只是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这一刀便出现在了身前。
咚!
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抬臂去挡,这一刀结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不过,却传出如敲鼓般的闷响。
蔺煜整个倒退数步,后腰撞在墙边的香案上,喉间一甜,却是生生将血咽下。
方才那一刀破了他的甲衣,身上虽只有一道白痕,但内里却被刀气所伤。
这便是炁成混元后,雄浑内力可化透体劲力,即便是如他这般的外功大成,稍有不慎也会伤及内腑。
第54章 离火
“你不是我的对手。”纪觞道:“再不让开,下一刀就会要你的命。”
蔺煜捏了捏手腕,双臂一震,铜环作响,继而落在手里。
若说之前是想杀万贵妃,而被对面之人阻止,那么现在,就是心中不忿,更是身为平北军的尊严。
他自有满腔怒火,最想燃尽燕国和后周这瓜分梁国的敌人。
纪觞看他半晌,点点头,“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一旁,方景然靠在破碎的桌椅上,此时看着,这是他梁国的将军,曾经骁勇善战的猛将,这便是平北军。
他依稀觉出熟悉,那是宁折不弯,是大梁边军。
方景然觉得自己心口堵得慌。
反倒是万贵妃,对此好似浑然不觉,对场间的一切也像是根本不在意。她靠在侧间的门框上,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蔺煜当先出手,一拳砸去。
他虽然练的是外家硬功,但这身法却快,一拳破空,隐有爆裂之声。
纪觞虽自负武功,却也不会低估眼前之人,此时更不敢硬接这横练大成的一拳。
他闪身躲开,顺势劈出一刀。
但这拳头他是躲开了,却没想到蔺煜拳过而变招为肘,携带出拳时的劲风,直接朝他胸口撞来。
近距搏杀,刀剑在招式之间不免成了多余,而纪觞大意的就是被蔺煜贴身。
劈刀少了力道,他脚尖点地,身后退时,左手并掌,直接拍去。
蔺煜对此全然不顾,他知道对方是「混元」之境的大修行,一身武功并非在这绣春刀上,若此时自己不顺势急攻,等对方抽身之后,便是自己的死期。
所以他不会退,反而集全身气血之力,右肘倾覆全身力量,就如攻城巨锤,舍身而去。
纪觞眼底凶芒一闪,他当然能看出对方打算,这是想要一招将自己拼伤,然后再当自己面去杀人,若真如此,人都死了,那自己还计较什么?
就算是再把对方杀了,那也是自己落了一筹,以他身份,自是不屑做出此事。
但明白是一回事,心中盛怒更是真的。
纪觞狞笑一声,左掌通红一片,拍去时竟有白烟生成,如是烙铁,更如熔岩。
掌心与甲衣还未接触,甲衣之上的衣物便自行燃烧,而蔺煜当然能感受到这股温度,他不识对方这是什么掌法,却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拼命,更要一往无前才行。
他没有动摇,一肘撞在了纪觞的胸口上。
清脆可闻的骨裂声传来,纪觞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张口,血液溅出。
与此同时,他的一掌直接拍在了蔺煜的身上,刺耳的烧灼声里,这一掌直接穿透了精铁的甲衣,印在了血肉之上。
只不过因为蔺煜全身之力都在这一击上,所以纪觞的这一掌并未拍实,便整个被巨大来袭的力道撞飞出去。
门窗破碎,纪觞砰的一声落在院里,滚了滚,半晌没站起来。
蔺煜更是身子如虾般躬起,本来他是全力而为,呈倾状,可腹部受了一掌,力道全然一泄。
他脚下踉跄了几步,如醉酒般倒在一旁,口里同样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