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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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煜更是身子如虾般躬起,本来他是全力而为,呈倾状,可腹部受了一掌,力道全然一泄。
他脚下踉跄了几步,如醉酒般倒在一旁,口里同样冒血。
这一掌因为方位缘故,万幸是没有打中要害,可其中掌力和火毒已然入体,现在他浑身如灼,皮肤更是肉眼可见地变红。
汗水很快溢出,但更快地化作白烟蒸发,他躺在地上,难受到想要打滚,如置身蒸笼。
方景然看着近在咫尺那人,他亦能感受到传来的热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是恨自己的,甚至要杀自己,可当他看着对方此时模样,心里竟忍不住难受起来。
并不是同情,只是看着他如此凄惨,方景然眼眶很热。
他咬牙起来,端了一旁的水盆,直接将水泼在了蔺煜身上。
嗤,
就像是水浇在烧红的铁上,白烟滚滚,可蔺煜丝毫没有缓解的样子。
那边,万贵妃蹙了蹙眉,道:“这是离火掌,第五唯我的独门绝学。”
方景然此时顾不得去想对方是如何识得这门武功的,只是眼带希冀道,“怎么救他?”
“他之前可是想杀你呢,不对,是想杀我。”万贵妃道。
“现在你还说什么风凉话?”方景然急声道。
“晚了。”万贵妃说道。
方景然张了张嘴,看着强以内力压制火毒的蔺煜,神情无力。
“不是说他没救了。”万贵妃看向门口,道:“是有他在,没法救。”
方景然一愣,连忙回头,这才看到纪觞已然从门外进来。
他嘴角也有血迹,脸色也可见几分苍白,显然也是受了内伤,只不过光从他能自如行动来看,这伤肯定是不如蔺煜重的。
纪觞是大修行,炁成混元,五腑内脏和丹田气海自有真气时时蕴养,护体真气也最是强横,所以方才伤的不重。否则换成其他人,被蔺煜那若千钧般的一撞,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他看着白烟蒸蒸的蔺煜,冷笑一声,杀意恍若实质。
这离火掌针对的就是「无铸」境界的大修行,气血之力越盛,中掌之后,所受火毒便愈加煎熬。
“听说自来墨家之后,二位便一直分房而睡?”纪觞忽然问道。
方景然一愣,不解其意。
万贵妃却是神情平静,至于想到或是没想到,谁也不清楚。
纪觞见此,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方景然一听,这才明白过来,登时脸色涨红,更有羞愤。
万贵妃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纪觞随口说着,已然走到蔺煜身边,低头看了眼,抬起了刀。
“情色之欲,大修行也不可免?”万贵妃问道。
纪觞眼里微有错愕,不过更多都是感兴趣。
他舔了舔唇,看着面前这国色天香之人,毫不掩饰眼中垂涎。
以往只是听闻,彼时还不信世上真有祸国殃民、倾国倾城的美人,可当今日真能得见,方才知晓往日的自以为是,不过是世面见得少。
或者说,是好看的女人见得少。
“食可果腹,秀色可餐。”纪觞笑道:“若能独享美人一夜,怕是死也值了。”
秀色可餐当然不是这么用的,但这已然将他心里所想,欲要而为说了出来。
而这般直白,更让方景然怒不可遏,毕竟万贵妃曾是他的妃子,哪怕来机关城后彼此便如陌路,可终究是有过夫妻之实。
对方这般调戏,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是羞愤交加,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
纪觞自然能察觉到方景然的神情变化,对方欲要噬人的眼神,在他看来也只是无能的蝼蚁生怒。
他用刀身在方景然脸上拍了拍,他本不想杀了对方,但现在又觉得,留下这么一个记恨自己的人,不是自己的习惯。
第55章 他来
方景然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能感觉到脸颊的冰凉和痛意,但这都比不过他心里的痛。
尤其是,面前之人眼中的邪光,根本没有遮掩,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他猛地看向万贵妃,后者好似什么都未发觉,也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静静站在那,就如一尾上岸的鱼,任由人宰割。
纪觞刀起,就要杀人。
但门外,一缕冷风吹来,带着夏日里的清凉,除却硝火味道外,似还有别样的冷意。
他眼珠动了动,朝一侧而去,本欲出刀,却因此而停。
门外没有人,但纪觞确定有人来了。
他想着,能让自己觉出危险,莫非是墨家的车夫来了?
如此想过,便直接朝门口看去。
外面晦暗一片,飘过烟雾,房里的光落在阶上,回廊上投下了一道影子。
那是个持剑的人,纪觞心里暗松口气,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那位金刚无铸境界的车夫,即便已有镜花水月之毒,他也不好说就一定能胜过对方。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受了伤,要真是硬碰硬,没有其他人在侧帮忙,吃亏的人一定是自己。
但此时,来的不是他,因为车夫不用兵刃,从来都只靠一身拳脚。
那么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大修行,那最多就再费一番功夫而已。
反正都是来送死的。
纪觞心中念头几转,目光阴沉看去。
他先看到了迈出的一只脚,白为底纹绣流云的官靴,只有勋贵府上的公子少爷才有资格穿。
然后是剑柄,朴素无华,上面还缠着棉布。
继而是那只握剑的手,匀称白净,最适合抚琴用剑的手。
最后看清了出现的人,对方站在门口,同样看了过来。
这是个面容平和,身材颀长的年轻人,从相貌上就能看出年纪应该不过二十岁。
他长得并不出众,眼神也不似年轻剑客那般锐利,眉眼间也没有那种用剑之人的锋芒,反而更多的是出身名门,书香门第之后的温润,这是一种气质和涵养。
但是,纪觞却在这人出现的时候,瞬间便感觉到了方才的寒意,那是危险,就自对方身上而来。
苏澈平静地看着房中几人,目光在脸色涨红,似愤慨又无奈的方景然身上瞥过,他不知道地上那全身通红还在冒着热气的人是谁,却认得对方所着的甲衣是平北军制样,所以自能猜出对方就是蔺煜。
他也认得对面所站之人身上的蟒服和绣春刀,其人应该就是苏清提及的此次锦衣卫统领,大修行纪觞。
而看眼前场景,这两人都受了伤,只不过一个轻一个重,发生了什么,他当然是能想明白的。
“你。。。你是。。。”方景然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澈,张了张嘴,下意识开口。
即便苏澈相较两年多前,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有些许变化,但方景然身为一国之君,对重要臣子尤其是跟苏定远有关系的人,当然记得清楚。
更何况,彼时在御花园武举比试,苏澈可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记起了苏澈是谁,此时下意识却没有说出来,可能是怕纪觞在知道苏澈身份之后,会痛下杀手。
包括一旁的万贵妃,同样认出了苏澈,只不过不是因为见过所以有印象,而是因为听玉沁提及过。
几人心里如何想,想什么,苏澈不知道,他只是看着纪觞,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纪觞看不透他的修为境界,感知里,只有危险,却又不是十分危险,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高手那般,不交手,便不知道高低深浅。
“你是墨家的人?”纪觞问道。
他心里是不太肯定的,因为镜花水月之毒无孔不入,只要其人呼吸便会中毒,对方不可能提前察觉,但现在又无中毒迹象,着实让他疑惑。
苏澈摇头,“不是。”
“那你是谁?”纪觞问道。
但话刚问出,他便有些愠怒,因为这是一种示弱,他要杀人,何曾问过对方是谁,又何曾在意过对方身份?
可如今,只是因为身上有伤,下意识竟会有些不自信和忌惮,这才是让他感到不齿的。
苏澈没有回答,只是道:“你是要杀他们,还是保他们?”
他指的,自然是方景然和万贵妃。
而听闻此言,方景然不由一愣,转而眼里更是复杂。
至于万贵妃,则不免有些好奇,因为对方自出现后,这目光便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就算是看过,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且并非故意如此,而只是对自己相貌并不在意,或者说,对方只是确认自己在这就够了。
这让她觉得好奇,也觉得有趣。
“颜玉书在哪?”她问道。
苏澈连看都没看她,更别说是搭理。
万贵妃吃瘪,倒没什么不悦之色,因为她知道,如果对方武功不济,那自有纪觞会杀他。
“那你来这,是要杀人还是救人?”纪觞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澈,他觉得,这是今夜自己碰到的第二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苏澈道:“杀人。”
“你跟他们有仇?”纪觞眼神转动,仿佛明白了什么,“你也是亡梁的人,还是勋贵之后,所以想杀昏君和妖妃?”
苏澈点头,迈步进了房中。
但下一刻,他只觉一瞬锋寒扑面而来。
那是纪觞,在他有抬脚动作的刹那,直接出刀。
这可以说是偷袭,也可以说是一直等待的机会。
纪觞从来只会杀人,不会放过,哪怕是说话,也不过是敷衍拖延罢了。
之前没有从这出现之人身上发现破绽,是因为苏澈站在那,就像全身都有破绽,可实际最难下手,但如今,当他迈步,既动,就有了气机的变化。
纪觞把握住了这丝变化,也觉得自己找到了破绽。
所以他毫不留手,就是一刀劈来。
苏澈脚落下了,说明他已经踏进了屋内,也代表着,接下了纪觞的这一刀。
他没有出剑,只是右手抬起,以剑鞘挡住了这一刀。
南海鲛皮质地的剑鞘本是挡不住大修行的全力一刀,但因为握着它的人不同,所以剑鞘并没有被斩破,甚至连一丝破损都看不见。
真气,在剑鞘上浮动,如若舍风的浮尘,又好似昼时燃烧时,半空可见的烧灼痕迹。灯火之下,隐见光影流转。
第56章 为谁
纪觞瞳孔一缩,当刀落下之后,他便感受到了那股阻力,而出现眼前局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咫尺之人,也是大修行。
只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能有如此强度的真气,对方必也是炁成混元才对,可为何自己这全力一刀,竟连让对方后退都做不到?
再就是,如此年纪就是大修行,对方绝非无名之辈,那他师承何处?
纪觞一时间不由考虑的多了些,而之所以能想这些,实是因为他心里此时也在打鼓,只是彼此甫一交手,已不难判断对方修为境界。
那么,平心而论,他自是觉出棘手。
苏澈身子未动,抬剑的手更没有丝毫动摇。
对方是炁成混元的武者,虽有真气蕴养体魄,但与走传统武夫之道的金刚无铸相比,还是差距太多。
哪怕自己现在炼体没有突破,但周身气血,这幅体魄,已然是半步境界,如今又以真气破境,辅以「混元」,仅凭纪觞这一刀,自然难动摇自己。
当下,他手腕一晃,便将斩在剑鞘上的绣春刀格开,同时长剑于身前一横,右手陡然拔剑。
纪觞先前见了对方持剑而来,方才又一刀没有将其逼退,自然知道对方身上还有外家功夫,一直在提防着。
而此时苏澈出剑,纪觞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抽身,却又是一刀斩来。
但他的刀快,苏澈的剑更快。
在他有所反应之时,苏澈的剑就已经出鞘。
纪觞只觉得眼前一瞬寒光刺眼,双目如灼,刺痛间几要流泪。
如此分心之下,手中的刀便慢了一丝,其上的力道也去了一毫。
苏澈一剑划过,只听叮的一声,纪觞手里的绣春刀竟是缺了一块。
而他身上,亦是多了一道剑伤。
纪觞早已后退五步,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手中百炼精钢的绣春刀,刀尖被削去三寸,而正是这三寸救了他的命。
在方才,他出刀之际,被剑光刺目,手上力道稍减,心中警兆大作时,他下意识朝回慢了慢刀,也因此挡下了苏澈的剑,虽然不是完全挡下。
他感觉到了凉意,是在胸前位置,狭长的剑伤自胸口划过肩胛,而若非以绣春刀阻了剑势,这长剑去处就是自己的咽喉。
痛意来得稍晚一些,血洇透了崭新的蟒服,却让那狰狞的蟒首更为鲜活,似要随时跃出噬人一般。
只不过,纪觞当然不会这么狂妄。
他抬手在自己胸前伤处点了几下止血,转而双手持刀,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了对面之人。
苏澈方才出的那一剑也不容易,他的剑一直很快,尤其是如今破境之后,对于剑势的理解更上一层,方才便是借纪觞自信、欲言、带伤、不察的势,果断出剑,算是占了先机,也算是偷袭。
而且,他在方才一瞬也是用出了剑步,方能跟纪觞出刀错开,然后一剑反制。
当然,现在纪觞中了自己一剑,战机于自己有利,对方自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他这是怎么了?”苏澈问道。
他指的,是仍在以内力压制疗伤的蔺煜,对方倒也真不怕自己两人交手不慎把他杀了,也或许是伤得太重,对外界失去了觉察。
纪觞并未因此转移目光,只是道:“火毒。”
“你救他,我放过你。”苏澈道。
纪觞双眼一眯,“放过我,就凭你?”
他当然不忿,这说得好像自己是要拿交易来换命一样,即便不是求饶,也有苟且之意。
苏澈道:“若你我生死相斗,你死,我伤,没有必要。”
“纪某人杀人无数,自也知会有被人所杀的一天,早将身家性命抛之脑后。”纪觞冷声道。
“不是说你怕死。”苏澈道:“红粉骷髅罢了,还只是为其皮囊,就如此舍了性命,值当么?”
纪觞沉默片刻,似是在考虑。
“你也看上她了?”他问道。
苏澈无声一笑,没说话。
纪觞看他半晌,随即收刀。
他从腰囊里取了个瓷瓶,抛给苏澈,“这是冰清丹,一日一粒,连服三日即可驱除火毒。不过看他样子,还得十天半月才能与人动手。”
苏澈自是接了,想了想,屏息后当面将之打开,看色泽,倒不像是毒药。
纪觞见他如此,不由冷笑,“说什么就是什么,纪某从不屑下作手段。”
苏澈点头,“确实,此番是正大光明进的机关城。”
纪觞脸色一寒。
“你这掌法不错,能教教我么?”苏澈看了眼冒热气的蔺煜,好奇道。
纪觞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苏澈笑了笑,然后侧开了身子,给对方让出了路。
但纪觞只是深深看他一眼,没从他身边走,直接脚下一踏,踢了梁柱,撞破屋顶走了。
临走,他都未将目光再投向万贵妃。
于他而言,第一次得不到的东西,也就没什么留恋的必要,再取的话,就失了那份兴致。
苏澈挥袖将落下的沙土拂开,心里想着,这般撞破屋顶,也不嫌抖一身土,再说身上还有伤呢,万一真气走岔,真是用头撞上硬瓦,也不嫌疼?
而他之所以让对方走,不是不想斩草除根,只是如今自己是在机关城,此时还有不少官兵和锦衣卫在,更别说城外肯定还有人马接应。依纪觞出身,他身上不可能没有保命之物,也不可能没有杀手锏,到时自己就算能杀了此人,必也要受创。
在这个时候,如此反倒得不偿失。
人走了,苏澈也不犹豫,把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