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第4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几人将兜鍪摘了,拍了拍甲衣,手里杵着长枪,挥手拜别。
“一块走啊周头儿?”
“你们先去吧,我再抽袋烟。”
“那走了周头儿。”
“明日见。”
“嗐,明个儿还用不用咱且不一定呢。”
“管他呢,那明天一块去吃酒。”
“就这么说定了。”
周姓老吏笑呵呵地跟众人说着,看着手下的老兄弟们搭着肩膀散去,眼帘低了低,将烟锅在墙上磕了磕,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到了那在城门内不远的巷口,徘徊不去的几人。
他们一直从午后等到了现在,他不认得对方,却能猜到他们为何而来。
“老实谨慎了一辈子,没成想到了还是多嘴多事了。”他嘴里微苦,心里想着,仔细把烟锅里的烟叶捻匀了,想点,却没在身上摸着火。
“老周,还不走呢?”有新兵过来换班,问道。
“这就走,还撵老子呢?”周姓老吏笑骂一声。
他抖了抖肩,扛着那杆自从军后分发,就未离身的大枪,嘴里抽着没点上的烟锅,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旸山郡城内的人群中。
那巷口的五六人相视一眼,悄然跟了上去。
老吏虽是官府中人,可战时过去,他们年岁增长,气血衰败,又非江湖中人,再无用武之地。
有家,家中却无人。
他过长街,走石桥,一路轻吟老调新曲儿,兴致起时还唱几声戏。
天渐晚,行人渐稀,城中有灯开始亮起。
跟随之人与他相隔不足百米,此时有人道:“是不是被这老梆子发现了?”
“这姓周的年轻时也是能伤甲的好手。”
“狗屁,他现在都六十了,气血衰败,能拿起那杆大枪都是稀奇事,怕什么?”
“他一路没留下什么暗记吧?”
“没呢。”
“莫要等他再往前,出此坊外,见楼未得口信,会生事端。”
老吏晃晃悠悠走下石桥,正在一处巷口停下。
他把着烟锅看了看,摸了摸,信手掖在腰间。而后一抓大枪,抖了个枪花,顿觉精神抖擞,仿佛再回当年金戈铁马。
只是微乏的手腕和很明显的气喘让他明白,自己再不能如当年那般跃马提枪。
他回身而望,正值日落西山,长街无人,登时一声沉喝,“呔,随爷一路,还不亮招受死!”
声沉而浑厚,烟嗓嘶哑,却掩不去那份杀伐峥嵘。
有脚步声传出,从前从后,身穿麻衣持短刃的五个毫不显眼的汉子慢慢走近。
老吏一见,笑了,果真是盯了自己一下午的那几个不良。
“周头儿,见笑了。”一人抱了抱拳,开口。
“姓刘的狗贼派你们来的?”周姓老吏双手握枪,浑浊却不减锐利的眼神时刻四顾,哪怕心中已有怀疑,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周爷不傻,咱们也不傻,话多是要死人的。”那人道:“还是请周爷安心上路,大伙都安心省事儿。”
他们五人虽被派来行灭口之举,可彼此间并非熟识,只是手底下做事的人,此番回去肯定是事无巨细均要仔细交付,自是不敢多话。免得有人在那刘主事的耳边多说一句,他们中肯定有人倒霉。
周姓老吏冷笑,“给官府卖命不得下场,给楚家卖命原也如此,只是不知那老太君是否知道楚家有人狼子野心!”
“无需多话,杀!”
五人目光一定,已经持刀跃前。
“都这个时辰了,宴席该要开始了吧。”
“这烟花鞭炮还未放,还早着呢。”
苏澈看了身边浑不在意的盗帅一眼,没做声。
“你那是什么眼神?”盗帅瞅他。
“若不是你乱领路,至于在外徘徊这么久?”
“我哪知道自己会迷路。”盗帅吊儿郎当地反驳,“而且你出门不识路吗?”
“强词夺理。”
“无理找三分!”
两人相视,毫不相让。
这时,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苏澈忽而目光一凝,停下了步子。
盗帅一愣,随即后退半步,一脸戒备,“你不会想动手吧?我可告诉你啊,小爷现在伤好了,万一收不住手伤到你,可不是我不顾兄弟情面啊。”
“血腥味。”苏澈低声道。
“什么?”盗帅一怔,接着煞有其事地嗅了嗅,“为什么我只闻到了蒸馒头的香味儿?”
苏澈没理他,转身朝一个方向掠出。
“哎你等等。”盗帅连忙去追。
城中有水渠和暗沟,有的是为排水疏通,有的是为流通水源,有的是供人就近行走。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它们是最方便的抛尸之处,活水可将尸体带走,而臭沟渠也能掩盖尸身上的血腥味,且加快腐烂。
就算被人发现了,或许有老鼠啃食什么的,这尸体也难辨模样。
苏澈从巷中拐出,速度奇快,然后,他便看到了坐靠在沟渠旁墙边的身影。
对方气息几不可察,地上有血和水渍,而对方浑身湿漉,显然是刚从一旁爬上来。他的右手紧握着,整个人一动不动。
“还活着吗?”苏澈走过去,问道。
眼前是个老人,脸色苍白,身上还在流血,看着装该是官兵,所以他才会有此问。
盗帅从后赶来,见此,惊讶道:“狗鼻子啊你,这是死了个老卒?哎不对,好像还有气儿。”
周姓老吏只觉眼皮异常沉重,浑身已经麻木,但不知哪来的气力,在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后,手掌一下松开,嘴唇动了动,强撑着想要说些什么。
苏澈连忙俯身去听,却无声。
“见楼?不,老太君。”一旁,盗帅却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老吏嘴角一动,像是笑了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便再也没了气息。
苏澈看着对方未闭的双目,伸手将其合上。
“这什么意思啊?”盗帅挠头。
苏澈却是看到了这人手心里的东西,取来,是一揉起的纸团。
“什么机密?”盗帅凑过来。
纸质寻常,字迹潦草,被水泡过后隐约难辨,看来写下之人彼时应该很紧张,怕被人发现。
“这写的啥?”盗帅皱眉,睁大了眼睛辨别着,“什么一人什么?”
苏澈双眼眯了下,语气微沉,“东厂入城!”
第70章 传信将发
东厂,即东缉事厂,后周特有官署名,管刑狱审讯及后周天下监视。可随意缉拿、监督臣民,与另一机构锦衣卫均势,有厂卫之称,地位却还在其之上。
但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皆不同于罗网那般于别国刺探,他们负责的只是后周朝野机密要事,管的是“访谋逆妖言大奸恶”。后周境外,从不涉及。
可现在,这张皱巴巴的明显是撕下的纸团上写的,明明就是东厂入城四个字。
这人是旸山郡城的老卒不错,那这入城,自然指的就是旸山郡城。
是谁杀的他?
目的是什么?
这些似乎再难查清了。
苏澈起身,不及多想,便要走。
“你干嘛去?”盗帅拉他一把,笑道:“这不是有见楼嘛,双脚哪能比得上传讯来的快?”
“你傻了?”苏澈回头,沉声道:“他身上伤口多为短刃所致,多达二十多处,而他虎口绷裂,显然是持大枪等长兵,可在此地并没有发现。四下也没有打斗痕迹,说明案发现场并非在此。他身上血很多,却不是因为这些伤。”
“你,你在说什么?”盗帅一愣一愣的。
苏澈道:“他身上的血,是他后来撕裂伤口故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让经过的人发现。此地偏僻,临近沟渠,经过的不是官兵就是楚家的人,而能嗅到血腥味的,必不会是寻常人,他最后提着一口气儿,还能毁掉这纸团。”
“你的意思是。。。”盗帅一下皱眉。
“我的意思是,见楼不可信。”苏澈拽了把还有些懵的盗帅,转身,边走边说,“见楼是楚家搞出来的,他既然不相信见楼,那说明杀人的就是楚家的人。”
盗帅张大了嘴,好像第一天认识身边这人似的,他喃喃道:“我的天,你们这些官宦子弟,还真是权谋算计与生俱来,平时看你多老实一人啊,这心眼儿原来也鬼精鬼精的。”
“哪这么多废话。”苏澈瞪他一眼,“抓紧赶路。”
盗帅应了声,却是不由地打量他。
“别看我,看路!”
夜幕已降,莫说楚家,就连楚家外的数条大街上,皆是张灯结彩。
街上宛若提前的夜市,人群却更为拥挤,叫卖声、吆喝声,大人小孩,呼朋唤友,欢声笑语不绝。
此番热闹,宛如元日。
苏澈见人实在太多,便勉强抽出身来,道:“上房走!”
盗帅刚反应过来,眼前嗖的一声,那人已施了轻功,飞身上了房顶。
城中虽不乏江湖人,可今夜热闹,四下楚家守卫也多,倒也没什么人会施以轻功。更何况,三国律法中皆明言,无故飞檐走壁者是为贼,要被官府拿下问罪的。
此时,苏澈一袭蓝衫,迎面除却风以外便是烟火味儿。
“何人放肆!”街口等处皆有官府的巡火武侯,此时见了,皆是出言呵斥。
而巷口那边自还是有楚家子弟值守巡查,这时看见了,也是解腰弩威斥。
盗帅故意抱着头,看着狼狈实则轻松至极,“我说,你也被当是贼了。”
“过此街便是楚家,下个巷口甩掉他们就是。”苏澈对追来的官兵毫不在意。
盗帅怪叫一声,身形一闪,脚下却踢出几块瓦片。
耳畔传来破空之声,苏澈偏头,那被盗帅躲过的弩箭便贴耳经过。
身后,是被瓦片打中而滚落房顶的官兵,接着便听啾的一声,一枚号箭于晦暗的空中炸开。
“速令见楼传信!”有人大喝一声。
盗帅皱眉,“咱俩只是上房,至于这么大阵仗嘛?”
苏澈脚步不停,此时目光微闪,道:“许是在前一坊市,有见楼注意到了咱们。”
“所以是来截杀咱的?”盗帅双眼一亮。
“赶路就是,别管他们。”苏澈叮嘱道:“别好事办错,被他们反咬一口。”
“看现在架势,你这消息也给不了那老太君啊。”盗帅掏了掏耳朵。
苏澈意外于他的轻功竟如此高明,自己已是全力,可对方完全似闲庭信步般,毫不见勉强。
“给范捕头就行。”他说。
“是不是在羡慕小爷的轻功?”盗帅笑嘻嘻道。
“你还有心情说废话?”
“很简单啊,你把那纸团给我,我送信回去,你把这些人引开。”盗帅说道。
“之前还行,现在晚了。”苏澈看着那四下街上多起来的火把,以及遥遥亮起来的见楼,脸色微沉。
“那陈、苏两位捕头去哪了?”
“上回两人不在,今次宴席他们若还不再,那成何体统。”
“就是,这两人太没规矩。”
小院中,整理了衣衫打算赴宴的范兴等人正等在一处,此时,礼部林主事和鸿胪寺的主簿皆是有些不耐和责怪。
赵公公弹了弹指甲,意有所指道:“范大人,那两位小友,恐怕也不是寻常人吧?”
范兴双手拢在绯红的官袍袖里,此时闻言,点头,“是另有身份。”
“咦,那两人不是六扇门的捕头?”跟在赵公公身旁的太监小义一愣,好奇道。
“多嘴!”赵公公瞥他一眼。
“是。”小义连忙低头。
“他们并非六扇门中人,而是有人所托,另有要事,咱们莫要管了。”范兴抻了抻衣袍,看着已经行至院门外的楚家下人,道:“且去赴宴吧,过了今晚,明早便走。”
“也对。”林主事哈哈一笑,“想必今晚会有不一样的山珍海味,吃好喝好,不管别的。”
“诸位大人,请随小的来吧。”楚家的下人站在院门外,招呼一声。
一行人便不再管其他,随之而去。
楚家的阁楼里,貌美的丫鬟仔细而小心地给眼前之人整理着领口,还有丫鬟认真抚平衣衫褶皱,将早早准备好的香囊给眼前人在腰间系好。
“二爷,见楼传信,好像。。。”身后躬身那人有些紧张,还有些担忧。
“好像?”楚天舒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了同样而满意的笑容,“什么叫好像?”
话语淡淡,可身后那人却猛地跪下,让正在整理着衣衫的丫鬟吓了一跳,其中跪在一旁整理裙摆的丫鬟手重,竟是扯了这上好的绸缎一下。
“奴该死!”她连忙叩头,浑身颤抖。
“事露了?”楚天舒淡淡道。
“他们到不了街前!”跪着的主事连忙道。
“滚。”
不只是那主事,就连房中的丫鬟等也都连忙退下,话也不敢多说。
楚天舒脸上的笑意敛下去,道:“他们有什么异常?”
房中本应无人,此时却有人声传出,“各大派今夜该来的尽已入席,至于他们,一直在安排好的客栈未出。”
楚天舒眉头微皱,“何时的消息?”
“一刻前。”
“速去查实!”
有人应下,窗下如风而过。
楚天舒脸色沉下来,眼神中第一次失了冷静。
第71章 烟花绚烂之夜
温热的血在晦暗中迸溅,比之更猩红的是那如红蛇般的丝线,凄厉的穿体和破空声里,犹如看不见的飞蛇,在血肉与黑暗之间隐没。
这里是郡城里某个偏僻的宅院,四下街坊本就稀少,此时更多是去看烟花逛灯街,是以临死前的惨叫,只是惊起了附近的几声犬吠,很快便寂然无声。
“祖宗,统共四十九人,全数在这儿。”
身穿黑衣状若铁塔般的汉子躬身禀报,言语恭敬无比,低下的脸上不减惧意。
这可是后周最臭名昭著的东厂和锦衣卫啊,他毕竟也在罗网待过,深知这些人的手段和本事,那是就连罗网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可现在,四十九人,竟就如此被眼前之人信手所杀,这该是多强的武功与何等狠辣的杀心?
靳鹰只是老实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房中忽而掌了灯,朦胧的灯光下,映出一道身着玉色锦衣的身影。
凡此间还站着的人无人敢多看,房中房外漆黑的阴影里,立着得有二三十人,可俱都安安静静,等待指令。
玉书手指轻轻拨动扇骨,道:“菩提寺有龟息大法,不过在本座面前卖弄,是不是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话落,靳鹰等随行之人尚且不明,可那房中隔间里,原本伏案无息的一具尸体骤然而起,便撞碎了一旁的窗户,掠身出了院子。
但下一刻,只听院中一声怪叫,接着便是重物落地之声。
玉书走出房门,一半身染血披头散发之人正被牢牢按在地上,即便灰头土脸,也难掩脸上凶狠和眼中阴冷。
“你等究竟是何人,竟敢袭杀厂卫!?”这人声音尖细,因此时脸颊挨地,说话时不免沙土入嘴,让他更是呛声不已。
玉书看着院中那辆马车,淡淡一笑,“厂卫又算什么东西,杀人者终将被杀,你该想到会有今日,郑百户。”
地上之人先是一静,而后尖声道:“你是楚天舒的人?”
“只谋一家的废物,他也配?”玉书敲了敲折扇,道:“行了,也不多说废话,把见楼传讯之法说明,留你一具全尸。”
“原来如此,呵。”那郑百户听后,虽心中尚是不解,却也了然不少,当即闭眼,“全尸?从咱家进东厂那日,就没想过要全尸!”
“杀了。”玉书摆摆手,朝院外而去。
靳鹰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眼地上那素日自己,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的百户大人,直接抽了腰刀出来。
“咱家记得你,你是胡阳东的手下。”郑百户眼未睁,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