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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命皇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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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锡琮招手示意他附耳近前,待他贴上来,方挑眉笑道,“孤王的癖好当真不好对人言,如今也只告诉你一个。”说着,眨了眨灿若明星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孤王实在不喜欢女人。”
  闻言,梁谦霍然退后,直起身子,却是满脸的嫌恶。望了李锡琮良久,见他眼里尽是嬉笑顽皮,又觉得那副模样颇有些从前的孩子气,近些年却是少见了。他终是一叹,苦口婆心道,“王爷不喜欢那些女子,臣以后不往您跟前推就是了,可不能拿这些事当搪塞玩笑。这是落人口实的话把儿。”
  李锡琮先时不过嗯了一声,待看清梁谦眼中拳拳关爱之意,心里一动,嘴上却只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适逢侍女捧了新茶进来,俩人也就未再开口。梁谦忖度他今日不会出门,便引他去内间亲自服侍更衣,借机语重心长道,“臣刚才说的话皆是肺腑之言,王爷莫当玩笑话听。臣听闻这次选上来做公主伴读的有四位姑娘,除却一位太子妃人选,另三个当中,总有一个是为您预备的。您这几日进宫请安,可曾留意过?若真有可心的,不妨早些和皇上说,您心思定了,于皇上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李锡冷笑一声,“好事?”复又颔首道,“于皇后,于东宫皆是好事。孤王大婚之后,可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京师,自然该就藩。去了我这个眼中钉,他们方能高枕无忧。”
  梁谦重重一叹,跺脚道,“那也得大婚啊,难不成您去跟皇上说,说……适才那番话?就为了不定下婚事,拖着不去藩地,终究也是不成的。”
  李锡琮见他发急,一时好笑起来,又知他满腔真心,也不忍太拂了他的意。忽然想起那日在仪凤阁碰到周元笙,被她奚落抢白一通,不由笑着打岔道,“那国舅家的大小姐当真厉害,一副伶俐口齿,东宫若和她做了夫妻,只怕日后也有的受。”
  梁谦想了想,道,“是王爷上次让臣留意的那位?那位家世倒真是不错,双亲虽有些尴尬,好在各自都还极有体面。那昭阳郡主的夫婿眼下依旧算炙手可热。臣见那周氏双姝,一个艳若牡丹,一个清雅如兰,皇后母家这些年还真是人才辈出。”顿了顿,又道,“可臣着人打听了,这位周大小姐在苏州时也无甚故事,实在探不出什么。王爷是想拿些她的把柄,还是只对她人有些好奇?”
  李锡琮干笑两声,道,“孤王是对未来太子妃感兴趣,放着这样好的家世,又有建威将军这般亲眷,皇后打的算盘愈发精刮利落了。你且留意着罢,若有什么再来回我就是。”隔了一会,却又笑道,“才刚说的事,你可得上心,留神去内务府挑几个得人意的内臣来,要年轻身条好的,过些日子带来给我瞧。”
  梁谦正为他整理头上网巾,听得这话,登时撤了双手,向后退去,一双眼睛只上下打量他,似是瞧怪物一般。半日长长地吐了一声咳,也不搭理他,径自转身甩手而去。
  端午一过,京中已是渐生暑热。梁谦每日絮絮叨叨劝说李锡琮弃马就车,一副生怕他被炎炎烈日烤化了的架势。李锡琮只是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这日晌午才从宫中返回,行至府门前,却见平日里清爽阔朗的门庭外一派狼藉。几个侍从正自驱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闲人,内中还有几个孩童,手里拿着似信笺一般的物事,正撒得漫天皆是。
  闲人们见他单人单骑,却是面沉如水、一脸煞气,还未等他近前便忙不迭地一哄而散。李锡琮下得马来,看见侍从将那信笺团成一团,皱眉道,“那是什么?”
  侍从回道,“不过是些市井闲话,恐侮王爷清听,臣等正欲丢了去。”李锡琮伸出手,道,“拿来。”那侍从一愣,只得将团了的信笺展开,躬身递至他手中,又想着那纸上内容,毕竟与眼前这位主子无涉,一时心中才稍感安慰。
  待李锡琮看那纸上所书文字,却是一首乐府诗改就的歌谣,文字皆有出处,并无一句伧俗俚语,乍看之下极是寻常,不免奇道,“这东西是只在咱们府门前有,还是别人家门前也有?”
  侍从道,“这歌儿近来传遍街头巷尾,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将其录了出来,找了些帮闲小儿四处乱散。不光咱们这里,京中宅门前悉数被散了不少。可恨这些人一哄即跑,倒也奈何不得。”
  李锡琮心内诧异,又凝目看了一道,初时只疑心与自己相关,仔细琢磨良久,却仍是毫无头绪。反复思量,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眼前亦跟着出现那人娇艳却倨傲的容颜,不由嘴角上扬,曼声笑了出来,摇头自语道,“妙哉,果然风口浪尖,锋芒毕现,看样子已是得罪不少人。”
  侍从们见他又是呓语,又是浅笑,也不敢多问。面面相觑一阵,只见他将信笺放入袖中,越步扬长进府,各人心中一头雾水不解其意,也便胡乱猜测一道,纷纷散去了事。
  这日傍晚时分,周元笙与周仲莹自车中下来,正由丫头们扶着跨进府门,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童声吟唱:郎骑胡马来,绕墙鼓瑟笙。妾居风烟里,坐愁红颜老。嫁于长干人,愁水复愁风。常存抱柱信,鸳鸯锦屏中。
  儿童声音清脆嘹亮,如碎金断玉,一字一句吐得极为清晰,彩鸳正觉得颇为动听,突然手臂上一疼,却是被周元笙狠狠攥住。她心惊之下转顾周元笙,只见其面色白如霰雪,一对蛾眉紧蹙,搭在自己臂上的手兀自轻轻颤抖,慌忙问道,“姑娘没事罢,可有不舒服?”
  周元笙凝眉谛听,半晌咬牙道,“我没有不舒服,咱们回府,我要去见父亲。”
  

☆、尾生之约

  周元笙先回房换过衣裳,彩鸳只觉得她十个指尖凉得似是浸过冰,一触之下令人直打寒颤,心下更是不安,惴惴问道,“究竟是怎么了?姑娘别吓我,好端端冒出这许多冷汗来。”
  周元笙深吸一口气,道,“你听见那群孩子唱什么?”彩鸳讷讷点了点头。周元笙道,“那词里的意思……”说到此处,却是双唇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彩鸳思索良久,仍是一脸茫然无措,“我什么都没听出,姑娘,那词里有什么含义么?”
  周元笙想着那唱词,胸口一阵起伏,平复了一阵,方颤声道,“那歌中唱的是母亲和建威将军。郎起胡马来,说的是将军;妾居风烟里,说的是母亲。嫁于长干人,长干便是古时金陵的称谓,愁水复愁风,说的是母亲虽嫁给父亲,却并不快活,满心只思念旧日情郎。常存抱柱信,那是说母亲曾和将军有过尾生之约,也便是私定过终身。至于那绕墙鼓瑟笙……竟是将我的名字嵌入其中,隐隐有我乃是母亲与将军私生之女的意思。”
  彩鸳越听越是惊心,不由大骇道,“这存心也忒险恶了,是要置郡主和姑娘于万劫不复之地。究竟是谁编了这么龌龊的词句?”
  周元笙此刻心中寒凉犹胜指尖,摆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谢家,也许是宋家,也许是太子,也许是……我猜不出。”沉沉一叹,略打起精神吩咐道,“你去问问老爷在不在书房,就说我要去给他请安。”
  那二老爷周洵远这会儿正在织帘堂陪许太君闲话,外书房伺候的丫头进来对他低语了几句,他眉峰已倏然皱起。近来那歌谣早已传遍京师,他一早便已听过,于是也不难猜测周元笙忽然要见自己的缘由。丫头见他脸上神情颇为不耐,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半晌听他低声道,“叫姑娘先去书房等我。”
  丫头颔首匆匆去了,许太君见他皱眉,笑问道,“你可是还有公事?那就不必在这陪我了,去办正事要紧。”
  周洵远展眉笑道,“并无大事,儿子先伺候老太太用饭是正经。”许太君含笑颔首,指着一旁的段夫人,道,“老婆子吃个饭罢了,这里有你媳妇呢,哪儿还用得上你。你有这份心就尽够了。”
  段夫人忙欠身应了一声是,复又移步出去吩咐丫头们摆饭,吩咐过后,却也不着急进屋,只身立在廊下看丫头们手捧食盒鱼贯入内,一抹淡笑缓缓地跃上她柔婉的眉梢眼角。
  待晚饭摆好,周洵远又叮嘱了几句才退了出去。段夫人自是殷勤伺候,一顿饭也吃得颇为和乐。趁她备茶之时,解嬷嬷忙上前俯在许太君耳畔,将那歌谣细细诵了一遍。许太君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嘴角两道纹路便愈发显现,哼了一声,道,“真是乱了套了。”目光微凉掠过奉茶进来的段夫人,冷冷絮语着,“好个贤惠媳妇,果然是用心良苦了。”
  这厢许太君终是猜测,不好在证实之前向段夫人发作。周元笙却是连猜测亦无从猜起,母亲过往之事她可谓一概不知,眼下唯一能去求证的也只有父亲一人。她满心焦灼地在外书房中枯坐等候许久,忽见父亲掀帘入内,忙起身见礼。周洵远只望了她一眼,观其面容尚算沉静,方点头道,“起来罢,你不必日日过来请安,回去温书做功课才是本分。”
  周元笙漠然回道,“是,女儿谨遵父亲教导。”略一停滞,抬首问道,“父亲近来可听过一首古长干曲改过的歌谣,女儿今日听闻,对内中词句颇有疑惑,特来请教父亲。”
  周洵远不想她这般沉不住气,竟是开门见山,不禁蹙眉望向她。见其眸中闪烁着点点亮光,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映入了房内烛火,只沉声道,“坊间闲言碎语不值当介怀,听过一笑置之便是。”
  周元笙听他如此言语,已知那唱词确凿是影射母亲与将军,一时更觉气闷,摇首道,“原来父亲也听到了,看来这歌谣业已传遍京师,女儿却是今日才知晓。这般后知后觉,怕是已中了始作俑者下怀。父亲难道不该给女儿一个解释,一番辟谣么?”
  听她语气中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周洵远心中大为不满,拂袖斥道,“闺阁之人,听到那些言语,不说避而不言,反倒来向长者相询,你过往十五载受的教养就是如此么?还不回去修心养性,专注学业。”
  周元笙心下气苦,语气愈发焦灼,“父亲,那唱词公然污蔑母亲,女儿如何能坐视?敢问父亲,是否已有应对之策,缓解这番攻讦谣言?”
  周洵远怔了怔,越发不耐道,“清者自清,有什么可应对的。你枉自读了那么多书,岂不闻谣言止于智者。”
  周元笙不意他如此作答,不禁冷笑道,“清者自清?女儿以为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言。这世间更多的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父亲如此态度,莫非是要让谣言坐实?难道父亲果真那般怨恨母亲,以至于连女儿的清誉都不加顾及?”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却是周洵远将一方黄玉墨床重重拍于案上,扬声怒斥道,“放肆!谁教的你与长者这般顶嘴,镇日学些规矩,只怕都学在狗肚子里去了。若再胡言乱语,我便将你禁足府内,闭门自省。”言罢,怒视她片刻,厌恶地挥手道,“还不出去。”
  周元笙气得浑身乱颤,羞得满目赤红,想到自己原与眼前之人父女情分甚浅,她固然不曾承欢膝下,其人也未曾关爱照拂过她一日。如今不过想求他释疑,却遭遇冷言冷语,相对良久竟连半句安慰之词皆无。心中一片惨伤,站起身匆匆行过礼,强忍鼻中酸楚,快步行出了书房。
  天色将晚,廊下华灯初上,周元笙借着月色清辉望见院中侍立诸人面上带着狐疑窃笑,于见到她的一刻兀自难以掩饰,只是停下交头接耳。她不便发作,亦不想在人前失了气度,索性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一双藏于袖中的手却早已颤抖不止。
  回到还砚斋,周元笙屏退众人,望着一桌精细菜肴却无半点胃口,歪在软榻之上,只想大哭一场,偏又流不出一滴眼泪。想到自己金樽玉粒的活了十五载,目下想来真好似一场笑话,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原来说的便是她这般尴尬已极的处境。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彩鸳悄然入内,望了周元笙一道,也不劝她用饭,只将手中一沓子账册奉上,轻声道,“这是彩鸾她娘今儿递进来的,上个月那几处生意的账册,请姑娘过目。另外,这里头还有一桩要紧事,须请姑娘示下。”
  周元笙随口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彩鸳垂目一笑,对着那账本努了努嘴,道,“姑娘先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周元笙听她语气便知话中有话,不免疑心起来,接过那账本,粗粗一翻,一张殷红如血的薛涛笺便飘然落于榻边。她忙拈在手里,急问道,“这是什么?谁传递进来的?”
  彩鸳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道,“姑娘宽心,此事做得极隐秘。这是二爷今早打发心腹小厮送去当铺的,二爷当真聪明得紧,知道姑娘在京里置下了铺子,也知道走这个门路最是稳妥。想来多日不见,二爷也有话要同姑娘说,姑娘先看过,再要发作惩办我们这起子人也不迟。”
  周元笙适才一见薛涛笺,已是心跳如擂鼓,此刻渐渐平复下来,想到那彩鸾一家生死皆由自己掌控,也便没什么可畏惧的。何况今日之后,她的名声在京师只怕已被传坏,又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结果!
  慢慢展开手中信笺,一抹淡淡迦南香气幽幽传来,正是往昔熟稔又心悦的味道,凝目看去,那纸上字迹依然销金断玉,铿锵卓然:
  “季春桃叶渡口别后,流光渐逝,恍惚已至孟夏,虽一城南北,经月不得相闻,不知娣岁月安好,心境安好?
  适逢前夕于禁中值夜,月练如华、雍风徐徐,一时贪恋佳景,未忍成眠。独立桐荫之下,忆昔年与娣秉烛月下,赏玩霁色秋光,方知眼前盛境实非心中胜景可拟。
  佳景难再得,佳人咫尺遥。自娣归于周府,音讯皆无。兄虽不才,亦曾相伴十二载,朝夕相对,情谊甚笃。
  今兄尚有肺腑之言乞问,烦请与娣一晤。若娣应允,则明日未初可移步禁庭景阳宫。其时自有中官相引,其人为祖母旧日祗应,娣可安心赖之。
  兄所乞者,唯在明朝。尾生之信,亦在兄一身。娣至与不至,兄不复置喙。此谨奉。”
  周元笙原本心内凄苦,见此文字,五内登时涌上一阵缠绵无措,只觉得诸事纷繁如麻,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理清。转首间,看见几案上红烛明灭,略一狠心抬手将那信笺引向跳动灼光,明媚鲜丽的薛涛笺焚身以火,转瞬便化为一缕缕黑色灰烬。
  “姑娘,”彩鸳惊呼一道,待要去抢夺那信,已是来不及了,不由发急道,“姑娘这是何意?莫非姑娘心思已定,再不理会二爷了?”
  周元笙轻轻一叹,无奈道,“我眼下陷入是非、自身难保,尚不知明日身在何处,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再去思量这些事。”
  彩鸳闻得此话,怔愣良久,跟着叹道,“姑娘,我懂得的。”半晌打叠起精神,用心劝道,“姑娘心内踌躇,身边又没个可依傍之人,幸而二爷此刻相邀,姑娘为何不与他倾诉一番?姑娘的心事,我虽不大明白,但也知道绝非在那储君身上。姑娘既不中意他,又不愿卷入宫闱争端,又何必在此白白自苦。”
  周元笙嗤笑一声,道,“并非是我要自苦,实在是形势比人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了周家,倘若外祖母、舅母当真有意,我又何须来趟储妃人选这道浑水!强扭的瓜不甜,我无意勉强旁人。”
  彩鸳头一次听她说得这么明白,心里也跟着焦躁起来,想了半日,才勉强开口道,“话虽如此,可二爷素来待姑娘的情义,我们外人皆看在眼里。虽说公主、太太另有想头,只怕也禁不得二爷一番实心。若是姑娘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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