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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命皇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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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故意停住话,望了望皇后不解的神色,再开口道,“母亲近来最为忧心之事,不过是老六赢下甘州一役,在西北布局了他的亲信。此番归京,暗地里的动作也没停,只怕这般迁延下去,京里几处大营并御前皆会让他寻到机会安插/进人。可他尚未成亲,又不得立时撵他去藩地。祖宗规矩,指婚也须长幼有序,儿子一天不册妃,他便有借口滞留京师。他在此地一天,终是麻烦。若是儿子只得父皇赐下太子妃,待得储妃及笄之后才大婚,届时老六就没了口实,且可以叫他吃个哑巴亏却全没奈何。由此早早地打发了他,儿子便可以着手,好好清理他留下的那些碍眼之人。”
  皇后一面轻轻点头,一面沉吟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只是储君大婚,从筹备到成礼,虽耗费时候,却也是有数的,要尽快撵了六哥儿出去,也并不急在这一时。何况眼下还有不必叫你等那么久的人,元笙和你岁数更为相当。论相貌、性情,她并不比莹丫头差,何必舍近求远?”
  李锡珩微微一笑,道,“笙表妹自然是好的。只是儿子尚存了成人之美的心思。”皇后怔忡片刻,问道,“这话儿怎么说?”李锡珩道,“她自幼长在祖姑母家中,据悉和新科探花郎薛峥也算得青梅竹马,究竟是不是两小无猜,儿子倒也无从知晓。只是儿子近日才刚将薛峥笼络住,若再送他一份人情,岂不是锦上添花,又或者是,雪中送炭。”
  皇后淡淡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左不过是没影儿的事,也做不得数。薛峥是个聪明人,断不会为一个女子乱了既定分寸。我倒觉得元笙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李锡珩一晒,道,“原来母亲心里早就有数,却来诓儿子说些傻话。母亲的眼光自然是高过儿子许多,只是笙表妹近来饱受流言之苦。流言虽无稽,也到底传得京师人尽皆知。儿子恐怕她日后在那个位子上,更易受人攻讦污蔑。”
  “不妨,端看你如何处置了。但凡心狠点,没有不成的事。”皇后摇首,循循善诱道,“旁的也还罢了,唯有她身后的薛氏和近日归京的冯恩长,日后正可以为你所用。你也清楚,你舅舅虽说位极人臣,却苦于没有兵权。周家在军中并无根基,经营了这些年,好容易才在几处地方安置了些亲随,终究不够牢靠。你心中所想之事,日后若要实现,还真得靠些能征善战之人不可。如今现放着机会在你眼前,还不快伸手将它抓稳当些。”
  李锡珩心中长叹,良久方开言,“母亲为儿子着想,儿子何尝不知。只是儿子接下来要说的话,恐会伤了母亲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见皇后微微错愕,李锡珩站起身,整衣肃容,跪地道,“儿子身为太子,外无寸缕军功,内无政绩建树,所赖者不过嫡子身份,和……母舅一族爱护庇佑。可我终有面对国朝内忧外患那一日,若不能亲手挑选、扶植耿介忠君之臣工,日后仍是难除忧患。譬如冯将军手中兵权稳固,可若要托赖姻亲才可以效忠于我,要来又有何用?”
  皇后眉峰越聚越紧,听了这一句才欲驳斥,又听他诚恳言道,“儿子不愿日后为妻子掣肘,更不愿有朝一日要小心提放枕边之人,寝食不得安宁;又或者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寒了结发之人的心。母亲应该晓得,自古外戚之祸并不逊于藩镇之乱。”
  皇后僵了一僵,凝眉道,“你说外戚?我没有听错罢,你的心思原来在这上头……”李锡珩面露感伤,顿首道,“母亲,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儿子只是,只是未雨绸缪。还望母亲能够体谅。”
  皇后沉默半晌,身子向后靠去,重重叹道,“我能够体谅,是你并不能体谅我……”这话说得极尽哀伤,李锡珩心中忽然狠狠一颤,几欲膝行上前安抚,却被皇后摆手阻止,“这话虽伤人,却是实话。总比你哄我的强。只是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痴儿,你便不懂得内中的利害,只知道一味寻求正大磊落。”
  李锡珩鼻中微微泛酸,一时答不出话,隔了一会,轻声道,“母亲总是护着儿子的,将来儿子若有什么行差踏错,还请母亲提点教训。”
  皇后轻笑一声,点头道,“也要你肯听才行啊。刚才的话,皆是你肺腑之言?”李锡珩怔了怔,咬牙道,“是。”皇后颔首,勉强笑道,“我知道了,这些话不必对旁人言说,更不必对皇上说,他并不需要你摆出一副仁德君子的做派。”
  李锡珩低下头,道,“是,儿子谨遵母后教诲。”皇后垂目一阵,挥手道,“你去罢。我会考量你的话,再做安排。”李锡珩应了是,郑重叩首道,“儿子告退。”方站起身来,恭敬退出正殿。
  皇后与太子相谈之际,早遣退了周遭随侍宫人。待太子离去,柔仪殿女官芳蕊悄然近前,见皇后面带颓色,便轻声问道,“娘娘,殿下的心思可中您意?”皇后合上双目,摇头道,“不中用,他还是太过天真。”
  芳蕊想了想,又小心发问,“那娘娘预备听从殿下之意么?”皇后冷冷一笑道,“他已然是个痴的,我岂能再由着他。大不了让他日后恨我一遭罢。”
  芳蕊一滞,随即附耳道,“刚才娘娘与殿下倾谈之时,宣政殿的人过来告诉奴婢,今晨郡主进宫面圣,在皇上面前言道,她与笙小姐置身于传闻,不便再和天家联姻,恐会殃及殿下声誉,请皇上务必不要将笙小姐列为储妃候选。”
  此话一出,皇后猛地睁开双眼,盛怒之下,一拂大袖将身旁的琥珀盏扫下几案,沉声道,“皇上怎么说?”
  芳蕊忙回道,“皇上不曾允诺,但也没有动怒,反倒是和郡主谈笑一阵,夸她洞悉明察,睿智聪敏。”
  皇后轻嗤一声,鄙夷道,“多少年过去了,她倒依然能俘获人心。举凡是个男子,没有不称她好的。”
  芳蕊闻言,不免微觉尴尬,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接话。皇后愤愤然半日,也懒得理会自己适才一瞬的失态,只吩咐道,“叫宣政殿的人留意皇上这些日子举动,特别是臣僚们谈起储妃人选之事。”她抚着眉心良久,道,“叫人把地下收拾了,再传司礼监的人过来,告诉他们我要听中秋筵事宜。”
  芳蕊答应着,自去传人进来清理地上秽物,因问道,“中秋之时,那昭阳郡主也会进宫赴宴,娘娘若当真不想看见她,索性将她的名字划去也就是了。”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想见,可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见她呢!咱们的圣上就是其中之一。且瞧着罢,看到了那日,她这个半老徐娘还能翻出什么新鲜风浪。”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过渡,虽然没有主要人物,但是矛盾根源还是要交代清楚的对伐
小伙伴们双十二愉快(什么鬼)不就是西安事变纪念日么~

☆、盛世浮华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中秋当日,宫中丹桂齐放,筵席便设在浩淼太液池畔,隔岸风送阵阵甜香。京中宗亲贵戚悉数到场,时候尚早帝后未至,席上却已是热闹喧嚣,众人姐妹叔伯的乱叫一气,早已寒暄闲聊开来。
  周元笙随着母亲一道,周旋于众人之间,初时还能插得上几句话,时候稍长便发觉母亲的玲珑健谈远超她想象。无论年长贵妇还是豆蔻少女,皆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偏生于这等盛宴场合,她仍是我行我素仅着一袭象牙白色,周身连一抹朱红黛紫点缀全无,却好似江南初春的一阵薰风,轻灵妩媚蹁跹于人群之中,间或拂上一众或艳羡或妒忌的贵妇心头。
  内中不乏好事者,一面听着薛淇谈笑风生,一面打望着席间设座,三三两两秘语道,“这宫里自有狭促的,竟把首辅前后两位夫人安排在了一处。这姐姐遇上了妹妹,却不知是分外眼红,还是醋意横生,今儿可是有热闹瞧了。”说着已是掩袖窃笑起来。
  正自说笑,忽闻得一声,阿淇。那声音热切里透着几分激动,众人回首,循声望去,只见周府许太君由人搀扶,立在原地怔怔看着那昭阳郡主,后者亦凝目良久,方举步迎了上去,才欲行礼,早已被许太君一把搂在怀中。
  “阿淇,好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许太君声音颤抖,双目之中已是隐含泪光,“好,好,我有生之年还是能再见到你。快让我瞧瞧,可有变了模样不曾。”
  许太君拉着薛淇不错眼珠子的细看,倒像是要看清她每一处毛发似的,半晌颔首道,“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点没变。我却已是老朽了。”
  薛淇亦垂泪道,“老太太说哪里话,您身子骨一向康健。该怪我这些年也不曾上京来看望您,幸而早前阿笙告知,您玉体无恙,我这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许多。”
  许太君摇首道,“不怪你,你也身不由己。如今回来就好。”顿了一刻,又似嗔似怨道,“既回来了,怎么也不去看我,可见你心里还是怪我。”
  薛淇饮泣道,“阿淇怎么会怨怪您,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心里知道,您总是疼我的。”二人互挽着手臂,双双泪眼婆娑,却又在这一句话过后,彼此心照不宣,破涕而笑。
  旁观者自不会错过这久别重逢,相逢一笑的戏码,只是众人未曾想过,期待已久的会面是这般真情流露。老辈里知道当年她二人相处融洽者倒还罢了,只年轻人看得满腹诧异,待要疑心是这二人做戏,却又瞧不出破绽,不免暗暗咋舌,天下间竟也还有这般奇特的前度婆媳。
  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愈发难舍难分起来。段夫人跟在许太君身后,却是一句插不上嘴,索性暗暗打量起薛淇,正看到那眉眼身形与周元笙如出一辙,皆是雍容端艳,便要凝神挑出些对方脸上的瑕疵皱纹,忽见跟着前来的解嬷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她心下会意,便上前一步,含笑道,“老太太先别忙叙话,且坐着罢,您老人家坐下了,旁人也好就坐不是,郡主可都站了半日了。”
  许太君闻言,恍然笑得一笑,“正是呢,可是我老糊涂了,倒让郡主受累。”薛淇笑道,“老太太又拿话挤兑我了,我才多大年纪,就敢在您面前喊累了?”说着就势挽起许太君,双臂却正好碰到赶上前来搀扶的段夫人。
  段夫人忙笑道,“不敢劳动郡主,我来罢。”许太君回眸看了她一眼,尚未发话,却听薛淇问道,“这位是?”段夫人面色一僵,半晌垂目道,“妾身是老太太的儿媳,段氏。”
  话音才落,薛淇已跺脚道,“哎呦,瞧我,净顾着老太太,一时竟忘了周夫人,该打该打。原是我久未回京,许多人都认不得了,夫人勿怪,权且担待我失礼之处罢。”
  段夫人低眉笑道,“是妾身该和郡主见礼才对。”她口中如此说,究竟放不下身段行礼。薛淇也不在意,仍旧挽了许太君,一路行至座位处。随即便有人上前来跟许太君问好,她是皇后之母,趋奉之人自是颇多。那些人见她仍是拉了薛淇的手不放,又不免想到后者所出的女孩乃是储妃人选之一,也许此番许太君亲密之举更是大有深意,便更是连带薛淇一并奉承起来。
  这边厢有说有笑,段夫人坐在一旁,只不过隔了一个位子,却是案前冷落。耳中只听得一群人夸赞薛淇衣衫颜色净亮,更衬她绝丽姿容,又言道她袖中香气似带了些素梅味道,甚是清雅别致。林林总总,直听得她冷笑连连。忽地垂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的大红色缎锦对襟衫,袖口的金线正是蜀中绣娘一针一线巧手织就,蜀锦历来千金难求,若在往日,不知能收获多少艳羡目光,可眼下却好似寻常物事一般,再激不起一星半点谈资风浪。
  薛淇早瞥见段夫人神色落寞,便引着众人笑道,“你们少作弄我些罢,我不过是上了年纪,不敢穿那些艳色罢了。倒是周夫人这一身灯笼锦极富丽,我再羡慕不过的,配上夫人雅致风仪,才是出色呢。”
  众人原本并没在意,经她提醒都留心看去,有人当即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段夫人容貌本是清丽出尘那一类,素日妆扮也符合其样貌,殊不知今日为与薛淇一争高下,竟择了一件奢华衣衫,她身形又过于纤瘦,实在难以撑得起这样娇艳的颜色,倒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之感。
  旁人心中有数,并不去附和薛淇这番话,段夫人坐在那里愈发难堪,她并不是善于言谈之人,此刻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解围,只得低头浅浅一笑,避过那些刺目眼光。
  正巧解嬷嬷捧了一只小手炉近前,奉与许太君道,“老太太拿着这个罢。”许太君睨了一眼,嗔道,“偏你多事,又拿它来做什么。”解嬷嬷笑道,“晚间风寒露重,还不是怕老太太受了凉,回去再闹病就不好了。”
  许太君轻哼一声,道,“就你最巧!我不过赴皇上皇后的宴,就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弄了这些劳什子玩意来现眼,你瞧瞧别人谁还有,没的让人说嘴笑话。”
  段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倏然白了一道,双手抚在膝上绞成一团,银牙咬了几咬复又垂下头去,只装不曾听闻。
  好在帝后与太子及时登场,众人忙转向高台,插烛般拜了下去。皇帝抬手道,“免礼,都坐罢。今日本是家宴,就不闹那些虚文了。”
  一时开宴,丝篁鼎沸,幽管相和,精肴果品渐次陈于案上。薛淇坐于许太君右手,她一向记得老太太的口味,便着意为其布起菜来,只哄得许太君眉花眼笑,连连道好,把坐在她左手处的正经儿媳早丢到了爪洼国去了,自然也看不见儿媳脸上越来越沉郁的神色。
  周元笙跟着母亲一桌,将这些点滴细节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望着段夫人紧抿的双唇,压抑的淡笑,心内却没有滋生丝毫快意,只微微有些怜悯起这位继母来。她见母亲言笑间神采飞扬,又隐约觉得有丝丝迷惑,那对着自己平静清冷的人,是怎生在转瞬间换上这样一副颠倒众生的面孔,实在令她难以解释得清楚,思索得明白。
  筵席尚未过半,已是月初东斗,帝后皆举目赏玩霁月秋光,周元笙趁众人抬首间,对母亲低声道,“我有些头昏,想出去走走,母亲可否应允?”
  薛淇看了她一眼,道,“面色是有些发红,想是刚才吃了两杯酒的缘故。你且去罢,左右无人看见,只别跑远了就是。”周元笙答应着,轻轻一扯身后侍立的彩鸳,见人不察,忙匆匆逃席而去。
  周元笙有心避开人群,加之熟悉禁宫路径,便带着彩鸳专拣人少的去处。渐渐耳畔管弦声越远,终是飘渺地难觅音律。隔着淼淼碧水,那乐音便像是游丝融化进风中,又像是女子低徊清浅的呜咽吟唱。
  彩鸳一面记路,心知她们已绕到太液池拐角处,见周元笙停下脚步,站在一株梧桐下,不禁问道,“姑娘当真头晕?还是又使的巧宗哄郡主,为得是出来躲清净?”
  周元笙道,“你都知道还问什么。我不愿看母亲和祖母一唱一和的戏码,怪没趣的。”
  彩鸳略一迟疑,仍是拍掌赞叹道,“我今日才算见识了咱们郡主的能耐,那样好口才好机变,和什么人都能搭得上话,那些夫人小姐们也似中了蛊一样,一个劲儿围着郡主转,原来这世上真有这般人才。”
  周元笙一笑,淡淡道,“很值得羡慕么?我看未必,母亲做戏自然疲累。谁又天生就会摆出万人喜欢的姿态,那必是要掩盖自己的本心才行。”
  彩鸳想了想,点头道,“可说呢。只是我就更不明白,郡主这么灵慧的一个人,怎么偏生愿意讨好不相干的人,也不愿意……讨好自己的夫君呢?”
  周元笙愣了愣,亦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方苦笑道,“大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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