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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天命皇后-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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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求告,同样的在看着自己。她忽然明白的悟到那悲悯的含义,便微微点了点头。
    才迈出几步,袖口便是一紧,周元笙半转过身来,却见段夫人轻轻拽住自己,温婉浅笑道,“阿莹,你到哪里去了,刚才孩子看不见你,急得哭起来了呢,可见是母子连心的……”
    她再听不下去这样的言语,当即毫不犹豫扯过衣袖,夺门而出。院中自有融融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洒在地上。她看到那些婆娑的树影,看到天上那一轮清光,方有种回转人世之感。于是终于慢慢回想起,李锡琮告诉过她的话,原来亲眼看着自己憎怨过的人一败涂地,除却那一点点欢愉,剩下的竟然不过只是,寂寥与落寞。

☆、第99章 心动有声

秋风乍起,夜凉如水。宫门本已下钥,却为晚归的中宫之主再度开启。软轿长驱直入,行至坤宁宫方才停下。
    周元笙落轿之时,不觉回眸看了看身后无边夜色。转过身来,只见前方宫室中,灯火恍如白昼。不论那里有没有等待她的人,此刻都已让她心生温暖之感。原来这座世人歆羡也好,诋构也罢的幽深宫阙,才是她今生真正可以回归的家。
    何况殿内暖阁中自有静候她的人,李锡琮正在榻上翻看奏本,见她回来便站起身,她亦迎了上去。两下里还没说话,两双手却已握在了一处。
    周元笙一笑,将披风的系带解开除下,随手搁在榻上。一转身的功夫腰身已被李锡琮圈住,他自后头抱紧了她,双唇蹭着她的耳垂,气息温热拂过她颈上的肌肤。她被撩拨得有些发痒,却又不由自主靠进他宽阔坚实的胸膛。
    她略一低头,便看清环在自己身前,那颜色惨淡的衣袖。李锡琮还在孝期,且是要坚持为母守制直到明年仲夏,所以这番举动已是他所能做的,最为亲密也最为逾矩的行为。
    过得一刻,李锡琮慢慢停下动作,仍是抱着她坐到榻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手上规矩的很,嘴唇也规矩的很,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她肩头,笑了笑却不说话。
    周元笙心里一阵好笑,道,“怎么不问我,今夜痛快了没?”李锡琮呼吸平静,半晌似摇了摇头,一笑道,“论嘴上阵仗,你从来不输人的。不必问我也知道,我那位岳丈绝讨不到好去。”
    未等她开口答话,他又蹭着她的肩,轻轻笑道,“可又有什么意思呢?阿笙,你见到他不再意气风发,段氏神智失常,这样的场景当真能让你心里痛快么?所以我没什么好问。你和我如今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被父亲遗弃,然后从心里背弃了父亲的人。”
    周元笙沉默一刻,才点了点头,思忖他的话,不由侧头问他,“你早知道段氏神智失常,是不是?”
    李锡琮颔首道,“他们上京前,三郎就报与我知道了。”周元笙望着他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因又想起周仲莹,不免试探道,“那咸熙帝呢?你可有他的下落?”
    李锡琮愈发将头埋进她的颈子里,摩挲有时,方低声道,“他并没走太远,如今只在雁荡山里落脚。真正好山水好地方,倒是惬意。”
    周元笙凝神想了想,终是放下了小心谨慎,直接道,“你不会杀他的,是不是?”
    李锡琮蹙了蹙眉,旋即又展眉,笑看她,不满道,“我说过的话,你总是不用心记着。”说着已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道,“我已着人将他看紧,只要他安心待在山水间,我便由他悠游自在。”
    周元笙犹疑道,“就怕他不肯,我是说,他失去了爱人孩子,若不是身边有忠诚之人看顾,只怕未必能坚持活下来。”
    李锡琮点了点头,又缓缓摇首道,“除去这个位子我不能还给他,余下的事我都能依他,他有选择的权利,包括生死。”
    这不算兄弟间的仁至义尽,却可算是敌人间的仁至义尽,周元笙听罢,徐徐笑道,“你不杀他,是因为当日他肯善待娘娘;却打发了成恩,只命他在金陵闲住,虽挂着四品的掌印衔,到底不肯再亲近其人。这是你心里忌讳,觉得定是他和娘娘说过什么,才有了那般结果,是不是?”
    他初时不回答,只顺手捋过她耳畔的碎发,其后不经意的笑道,“他本就是南边人,未必愿意离开故土,如此不是刚好可以成全他。”
    周元笙道,“你就不怕,他日后对外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说着却又笑了,点着头道,“对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是不该怀疑你的亲信的,只是他若能存心摆布娘娘,难保不会有旁的心思。”
    李锡琮笑了笑,眼里多了一味赞许,也多了些许凉意,“所以你姑母最后的时刻,我只教他陪着我一同做个见证,那些话他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元笙一时不解,蹙眉问道,“什么意思?那不是更多了一层麻烦?”
    李锡琮淡笑道,“我是当着你姑母的面,答应会保全五哥的。我既能找到他,自然也能决定留不留他。这个道理用在成恩身上,也是一样。他是聪明人,犯不上做些糊涂事。”
    周元笙到底笑了出来,连连点头道,“原来你也是有疑心的,且还不轻,只是你有自信压服得住罢了。”顿了顿,不免挪揄道,“是该用些帝王术了,就不知这些术,以后会不会也用在我身上。”
    李锡琮好像知道她要说这些,挑了挑眉,手上忽然加了劲力,将她牢牢箍紧,旋即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惹得她直笑出来。半晌便听他含混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犯不上用那些。。。。。。”
    周元笙奋力回过身来,鼓腮瞪着他,道,“这话说的瞧不起人,你多早晚用过,且说来听听?”
    李锡琮微微一愣,仰首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是,此对手非彼对手。阿笙,你是我的亲人,我最信任的人,是我想要坦诚相对的人,不是我应该设防的人。”
    言语也许是有重量的,听着他的话,她的心铮铮地跳了几跳,随后才缓缓的温柔的沉进了胸膛,像是沉进一个温柔的梦。她于是扭过头来看他,便觉得他双眸中闪烁的、流动的皆是脉脉温和笑意。她忽然想到,这样柔软的神情,从今往后,也许只有她才有机会见得到。
    带着几分情难自抑的冲动,她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垂下头以双唇在他脸颊上寻觅。一阵缱绻过后,最终落在他扬起的嘴角畔。于此刻,这是她能回应他温柔的,唯一最好方式。
    无声欢笑半日,周元笙方才想起自家的小儿郎,忙问道,“二哥儿呢?今日睡得可好,吃得可香?”
    李锡琮笑着点头,不禁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他一切都好。只是才想起他来,你这个母亲也算心大的很了。”
    周元笙讪讪一笑,抬眼不服气的道,“你这个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几个月了,我们连个名字都还没有。你起不出也就罢了,礼部那些人也是饭桶不成?拟几个字出来也那般费力?”
    李锡琮目光落在榻上几案上,笑道,“你自己瞧瞧罢。”周元笙回身,拿起最上头的奏本,一壁看一壁笑道,“你是安心要让二哥儿不遵宗谱上的字,既不从水也不从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锡琮微微一笑道,“我不会立时便立他为太子,但他身份和别人不同,若要从润字,难免他的兄弟日后还要避讳,索性不用那个字就是。”
    周元笙想了想,便笑道,“这是太宗定下的宗谱,你倒不怕人家说你不遵祖训。”
    李锡琮嘴角轻扬,道,“我就是这样的人,这还只是一桩事而已,日后还会有更多有违祖遵的地方,便让他们慢慢适应好了。”
    周元笙轻声一笑,也便不再多话,慢慢放下那奏疏,蓦地看见底下一本上的内容,笑意慢慢凝结,蹙眉道,“薛峥三日后于南市处斩,这案子终于了了。只是斩,你待他也可算作仁义。”
    李锡琮微微摆首,道,“他是公卿世家出身,我不过给薛家留些体面。刑部最初拟的是凌迟。”
    周元笙眉头更紧,嫌恶道,“这些人……”李锡琮一笑,接口道,“这些人是忖度我的心思,觉得我深恨此人,想必是该拿他立威的。”
    他未必不恨薛峥,只是他说过,既然赢了就该有胜利者的姿态,那姿态不必非要杀伐无度,何况内中还有活着的人需要顾念。
    周元笙想到此处,不由握了他的手,低眉莞尔道,“多谢。”李锡琮果然挑眉,笑道,“这是替薛氏谢我,还是替薛峥谢我?”
    周元笙应以一哂,反问道,“有分别么?”李锡琮颔首道,“有,他是你年少时的情人,多少总该有些旧情在的……”话未说完,已被她挥手打断,“他不是,他只是我的表哥,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亲人。”
    她忽然正色道,“谢谢你,并不曾遗罪薛氏满门。”她的神情到底黯然下去,良久不再说话。
    过了一刻,便闻李锡琮低声道,“去罢。”她一怔,不解的看向他,见他淡淡笑道,“送他一程,也替我送他一程。你该和过去告个别,对你的敌人、你的亲人,给予应有的尊重。”
    她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才再度开口,缓缓道,“多谢你。”他眼中光芒一闪,旋即露出少年时常带的狡黠笑容,指了指他轮廓分明的双唇。
    周元笙笑笑,便即毫不犹豫的在他唇上落下长长一吻,在她还有些目眩神迷之时,他已将她打横抱起,一直抱到床边才将她放下,帮她脱去鞋履。转身坐下,脸上却又换了几分强自忍耐的气色,半晌叹了叹,低声道,“我是卖好给你,你要还我这个人情的。阿笙,等除了服,我们再生一个孩子罢,这次我想要一个,和你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静静的凝视他,那素色衣衫下是他强健而充满活力的身体,隐约透出流畅的线条和微微耸动的肩胛骨,在温暖的灯火映照下,散发着温暖的力量。
    看了少顷,便不再有迟疑,米需。米。小。說。言侖。壇她眼中跃动着星星点点的光,颔首郑重允诺道,“好,我答应你。”
    他原本半回首,此刻听到这话,便转过身来,有些惊喜的望向她。须臾,展颜一笑,那记笑容柔软和煦,如同此刻满室暖意融融的灯火。
    这一笑,倒让周元笙有些恍惚起来,目光迷离间仿佛有万千春花,在眼前齐齐绽放,那样的绚烂华彩,足可以抵挡俗世清冷,亦足可以昭显俗世安稳。她蓦然想起,关于一个时代的更迭,一座百年都城的衰落,也许竟是为了成全他与她。
    周元笙垂下双目,幽幽笑了开来。所谓倾国倾城,为的是如画江山,可最终能倾覆国与城的,终究还是面前如画的,坦荡无畏的人。

☆、第100章 正文完结

    九月仲秋,原是京师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天青似水,即便站在被围墙四面环绕的刑部大牢前,仰面望去,头顶那一隅天空依然如翠玉般通透,让人不禁联想起某些关乎自由,关乎高远的飘渺词汇。
    周元笙身披鸦青色斗篷,头罩风兜,彩鸳自提着剔红孔雀纹圆盒,亦步亦趋跟随其后。环顾右,又见前头引路官员不敢多言,彩鸳便低声道,“幸而这地方还算干净,二爷想必没受什么大罪。”
    周元笙笑得一笑,行至一间狱门前,方转顾彩鸳,道,“你在外头候着罢,若实在想看看他,远远的望上一眼也就是了。”
    彩鸳闻得这话,眼中便是一酸,咬着唇,点了点头,才将那圆盒递给了周元笙。
    也不知是否为迎贵人前来,牢房内倒是打扫得甚为干净,牢门开启时,兀自有淡淡清雅香气透出。周元笙瞬目望去,只见薛峥跽坐于地。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察觉出他姿态端方持重,即便于无人处仍是如此一丝不苟。她于是怀着见证心中思忖的想法,举步进入牢房中,离得近了终是看清,薛峥的脸上确凿有着和悦明澈的笑容,坦然而不傲然,如同他的坐姿,如同他周身的气度。
    牢门缓缓阖上,周元笙将手中物事放在一旁,略略打量他片刻,方在一旁的椅中坐了。
    一阵不算尴尬的沉默过后,薛峥微微笑着,先开口道,“王妃屈尊前来,是为看看我时下遭际?”
    他依然以旧日头衔称呼她,亦是明确告诉她,他并不承认她早已公诸于世的身份,也不承认此时朝堂上那个天下归心的政权。
    周元笙并不在意,摇首笑道,“我来送一个故人,或者说我来送一个亲人,他曾经于茫茫烟水间,送我离开故乡,与我共饮长江水,与我同上金陵。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我还没有忘记。”
    薛峥微微一怔,眼中流转的刚毅之色慢慢淡去,良久似松了一口气,脸上呈现一线疲惫,喃喃道,“共饮长江水……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凝目于周元笙,缓缓道,“阿笙,谢谢你,还当我是一个故人。”
    周元笙应以一笑,旋即打开身旁盒盖,取出整套茶具,将事先预备好的清泉水盛于汤瓶中。随后碾碎茶末,在炉火上烧煮泉水。当水呈蟹眼状时方才注入茶瓯中点茶,再将茶汤分置于两盏兔毫盏中。
    她做这些动作时神情专注,在不甚清亮的光线下,薛峥只能隐约望得见她美丽如昔,精致如昔的侧颜。时光蓦然在这一刻重叠,恍若多年前置身画舫之上,徜徉碧水青山之间,彼时年少,他壮志未酬,志在立身扬名,志在标榜青史,也志在有朝一日能拥她入怀。
    直到她纤纤素手递上温热茶盏,薛峥方回过神来,注视面前之人,虽依稀仿佛当日红颜,却到底有了岁月的痕迹。原来时光并不能重叠,能够重叠的只不过是他的记忆而已。
    周元笙移步近前,隔着一道木栅栏细细凝视内中之人,这才惊觉他的两鬓已染上了风霜,变作黯淡的灰色。心中为之一痛,她举起茶盏,含笑道,“本不该以这等清浅之物相送,但一则为你不喜饮酒,二则为你素好此道。只可惜我的技艺这些年仍没有长进,便请你勉为其难尝一尝罢。”
    薛峥看了看盏中茶汤,低眉莞尔,旋即以指点茶,敬祭天地。周元笙知他心中所想,也不点破,只含笑看他,半晌见他祭奠完毕,便举盏相敬。二人相视一笑,方各自饮茶。
    待周元笙再度落座,薛峥才开口问道,“祖母安好?父亲母亲安好?姑母安好?”
    周元笙回道,“外祖母于年前罹患眼疾,已不能视物,目下神智也不似先前那般清明。舅舅、舅母安好,母亲也安好,表哥可以放心。”
    薛峥点了点头,一笑道,“难得你还肯称呼我一声表哥,其实我心里清楚,薛家早已将我放弃。不过以我一人换得家族平安,也算值得了。”
    他泰然面对亲人的离弃,世情的凉薄,这些自是周元笙能感同身受的,所以便如他一样泰然,微笑道,“那么,你没有话要带给他们了?”
    薛峥并不迟疑,慢慢摇了摇头,忽然目光熠熠,凝望她的面庞,这样僭越且无礼的注目持续了一刻,他才垂下眼,低声道,“我只是在想,幸而当日我没有兑现承诺,因胆怯而放弃了你,否则现下就是将你一并连累了。”
    周元笙乍闻这话,一时间也觉酸涩难言,心中百感交集。良久看向他,见他面容如秋水般沉静,仿佛适才言语也不过是随口感叹。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他的执念,于是想了想,真诚问道,“你可有觉得后悔?”
    薛峥略一思想,便即摆首道,“我不后悔。”顿了顿,轻轻哂笑道,“可我有遗憾。皇上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虽死亦不能报得万一。而我最为遗憾的,是当日不曾看出皇上有弃世之意,未能加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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