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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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龙抬头。
所谓“龙抬头”,民间有许多说法,其中有一种说法是唐朝武则天废李立周,逆了天意,惹得天庭玉帝大怒,降旨民间大旱三年,人间百姓苦不堪言,生灵涂炭。龙王心怀慈悲,于心不忍,故瞒着玉帝偷偷给人间降了一场雨,玉帝勃然大怒,下令将龙王压于大山之下,百姓感激龙王恩泽,日日向天祈祷,玉帝终被感动,于二月初二这天释放了龙王,故而这一天被称为“龙抬头”。
卯时一刻,天津三卫各千户所内号角吹响,鼓声隆隆,将士们整队集结,各百户点卯唱名,随着千户将领一声令下,三卫十五个千户所,共计一万四千余将士开赴天津西郊大校场。
一万多人的心情都是同样的沉重,仿佛心头压着千钧巨石,压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昨夜营中将士刚睡下,便听说天津城外六卫三万大军于城外三个方向集结扎营,而天津三卫的千户所,其中大部分布于城外西郊数个乡镇外围,从外府六卫大军扎营的地理位置来看,三万大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天津三卫各个千户所的营地隐隐夹在中间,据子夜换哨回营的军士说,三万大军的营盘如繁星密布,看似毫无章法,实则营盘所对的方向,恰恰直指天津三卫十五个千户所在地。
从昨夜子时起,天津三卫的军心便极度不稳,不少军士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大闹营地,声势渐大之时,被气急败坏领着亲兵赶来的百户和千户弹压下去,上百名先出头的军士人头落地,此举暂时震住了三卫将士,将士们沉默以对,然而沉默中,一种可怕的气氛在渐渐蔓延…………………………天津西郊大校场。
校场是永乐二年设天津三卫时所建,当时天津大兴土木,工部尚书黄福筑城,天津卫都指挥佥事凌云和指挥同知黄纲建卫,同年年底,可同时容纳一万多人的西郊大校场建成。
三卫将士前后集结于大校场时已是卯时三刻,天已大亮。
校场上五面巨大的牛皮大鼓隆隆擂响,声震云霄,却正是军中聚兵点将的号令,军法十三律五十四斩,其中有一条便是“鼓止而不至者,斩”。
沉默中,一万多人不紧不慢地按各自的百户所在站好队,各千户百户将领齐刷刷地站在队伍最前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校场东侧点将台。
将士们的目光聚集点将台,却惊愕发现,天津三卫的首脑人物,三位指挥使大人今日一个都不见,站在台上的,只有三卫中的三名指挥同知,以及七八名指挥佥事。
将士们心情更沉重了。
聚兵点将,大军开拔,如此重要的事,三位指挥使一个不见,今日必然凶多吉少。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喧哗,许多人刚发出带着哭腔的嘶吼,便被袍泽飞快捂住了嘴,嘶吼变成了一道道极度压抑的呜咽,听在耳中令人心情愈发沉痛。
点将台上,三名指挥同知互视一眼,各自谦让一番,天津卫指挥同知董春向前走了两步,大声道:“诸将士,奉朝廷兵部调文,天津三卫开拔至蓟县开荒,各千户将领集结麾下军士,先宣十三律五十四斩,再列队依次开拔……”
一万多人的校场,董春的话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听到,他说得很慢,每句话的间歇停顿很久,各千户自有打着小红旗的传令兵将董春的每一句话传到下面每一个军士耳中。
董春话没说完,人群中不知何处忽然发出一道大吼声:“朝廷若命我等开荒,何以调数万大军包围我们,董大人,朝廷究竟是何居心?”
董春一楞,接着勃然大怒:“是谁在喧哗?谁在乱我军心?给我站出来!”
董春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另一侧又有声音传出:“军中早有传言,说天津三卫渗进了白莲教,朝廷钦差欲将三卫尽数诛除,永绝朝廷后患,钦差以此向朝廷邀功,所以钦差数日前下令打乱三卫编制,派锦衣卫入各百户监视我们,敢问董大人,此言确否?”
董春大怒,暴喝道:“各千户严查!到底是谁乱我军心,查出来枭首示众!”
“朝廷腐败,皇帝昏庸,大臣歹毒,视我等军士性命为草芥,不惜以无辜者鲜血铺垫前程,今日聚兵点将,分明是要将我们集结起来,送到外面数万大军的刀口下任人屠戮,袍泽弟兄们,这样的朝廷,我们还有必要效忠它吗?”
如此直白的大逆之言出口,点将台上众官员面色大变,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骚乱愈盛,各百户千户急了,拎着刀鞘冲进队伍里,一阵左劈右拍,无奈乱象已现,再也无法弹压。
人群喧哗骚乱,越来越失控,当一名脾气暴躁的百户将领怒极拔刀,准备实行军法处置作乱军士时,却被四面八方的军士夺过他手里的刀,反手一捅,百户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惨叫,倒在血泊中。
这声惨叫仿佛发出了诸多大人物等待已久的行动信号。
“左右都是一死,我们……反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平定天津(上)
反了!
简单两个字,将天津三卫每个人的命运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说这句话的人藏在人群里,不知是谁说的,但同声附和的人却很多,校场上传出一声声的怒吼。
“左右都是一死,我们反了!”
百户和总旗们吓得脸色苍白,抽刀便不要命似的往麾下队伍里冲杀而去。
他们不得不拼命。
抛开厂卫这些蛮横的特务执法机构不提,如今的大明跟宋朝颇有几分相似,统治者对文人士大夫特别优待,朝堂上争得死去活来,却人人默然遵守着“君子政治”的传统,朝堂争斗到最后,一方倒台了,下马了,只要这位失败者没有犯下死罪,一般来说都是客客气气请他离开朝堂,甚至政敌还会在十里亭外备酒相送,一杯水酒饮尽,恩怨尽释,如果失败者被朝廷加恩复起,继续再斗个昏天黑地便是。
但对军队就不一样了,太祖朱元璋以武立国,深知军队的重要和可怕,洪武年时制定的军法便严苛得吓人,除了世人皆知的“十三律五十四斩”外,更可怕的在于连坐,千户下面的一个百户反了,斩千户,百户下面的某个军士反了,斩百户。
校场上的军士们刚吼出“反了”两个字,百户们便急了。麾下军士做出选择的同时,也把他们这些并无反意的将领推上了断头台。
平日里同吃同睡的袍泽将士,此刻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刀剑相向。几名百户惨白着脸挥刀劈向麾下叫着造反的军士,冲入人群中,被早有准备的军士们一涌而上,百户们如同怒海中的溺水者,挣扎了几下便被刀剑加身,惨死在人群里。
点将台上几名同知和佥事吓坏了,彼此互视一眼,无言中做出了非常有默契的选择,撩起官袍下摆便朝校场外跑去。
最绝望的还是十五名千户将领,他们算是三卫里的高级将领,真正实实在在手握兵权,可以调遣将士的只有他们十五人,天津三卫的指挥系统便是由他们十五人组成。
当然,除了十五位千户,还有十五位副千户。
校场一乱,几名百户被军士斩杀,同知和佥事趁乱跑了,剩下的残局只能靠他们这三十位高级将领来收拾,日后朝廷会怎样处置他们,此刻他们已顾不得多想,必须先将叛乱压下来再说。
一名千户当即抽出了刀,厉声吼道:“都不许乱!想想你们的家小妻儿,你们这是坏了全家的命啊!朝廷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们全杀光?这么蠢的谣言你们也信,你们脑子塞猪粪了……”
身后一道雪亮的刀光,令千户的话戛然而止,千户回过头,怔怔看着身后,同一个千户所的副千户一脸阴沉,手上的钢刀泛着冷森的光,刀刃上一串鲜红的血顺流滴落地上。
生机迅速从千户身体里流逝,千户勾了勾嘴角,想笑。
视为左膀右臂的副千户竟也入了白莲教,六卫三万大军在不足十里处重兵环伺,你们造反有出路吗?
这些话千户无法再说,身子一抽搐,重重倒地。
这一幕被另外二十八位千户和副千户看见,顿时大吃一惊,纷纷抽刀在手,与旁人迅速拉开了距离,隔得老远警惕地互相瞪视。
“你们中到底还有谁入了白莲邪教?外面三万大军重重包围,你们到底是造反还是送死?”
一名姓周的千户眼中凶光毕露,冷笑道:“我们入的可不止白莲教,举事成与不成,自然有人保……”
“姓周的,你闭嘴!再说下去你可就真的找死了!”
二十八位千户和副千户说话间迅速走位,立马分出了两个阵营,双方举刀对峙,忠奸壁垒分明。
校场上越来越乱,点将台下也越来越乱,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对峙了多久,二十八名千户和副千户彼此一使眼色,刀光一闪,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劈杀过去……*****************************************************************离天津城三十余里的一户大宅院里,秦堪翘着腿坐在内堂,悠悠品着茶水。
这户宅院是一套四进的大宅子,是城郊农庄一位乡绅临时腾出来的。三卫蠢蠢欲动,天津城显然已不安全,秦堪自然不会傻到待在城里等着叛军攻城拿他,布置完一切后秦堪便离城而去,在这座宅子里住下。
宅子四周布满了锦衣校尉和勇士营将士,从宅子原主人哭丧着脸离开的表现来看,李二代表朝廷临时征用这套宅子的方式一定不怎么温柔。
“侯爷,天津三卫在西郊大校场上……反了。”李二站在秦堪身前恭立禀道。
秦堪淡淡一笑:“果然反了,此时三卫局势如何?”
“三卫所属三十名千户和副千户火拼,死者十人,剩下的二十人里,八人反了朝廷,十二人仍忠于朝廷,这十二人罢斗后迅速收拢了不敢造反的将士,领他们一路杀出了西郊校场,由于军心大乱,手下军士不堪驱使,十二位将领没有领兵攻打叛军,而是将所有军士领往六卫三万大军方向,而且军士们手中的兵刃也被强制命令就地抛却,所有人赤手空拳向六卫方向行军,并派出快马请六卫指挥使接收,也派了人向侯爷禀报事态……”
秦堪笑道:“这十二位将领倒也杀伐果断,不愧领兵多年,处理叛乱手法老辣得紧。”
李二咧嘴一笑:“事关他们的脑袋,这十二人敢不用命。”
“仍忠于朝廷的三卫兵马有多少?”
“校场大乱,军士互戕,当场身亡者共计千余人,侯爷派去的百多名锦衣校尉也死伤大半,十二位将领带出来的军士建制已乱,共计六千余人,留在校场的白莲教徒和被裹挟的军士一共六千余,忠奸对半……”
秦堪皱眉沉吟:“只有六千多人,六卫三万大军顷刻间便能将他们灭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选择这个时机造反,他们所图到底是什么?”
李二笑道:“侯爷先前在天津城内一通乱拳打得白莲教措手不及,接着朝廷三万大军重兵压境,换了属下是白莲教首领,怕是也失了主张,慌乱之中仓促起事了……”
“你觉得他们仓促?”
“太仓促了,根本是狗急跳墙!”
秦堪摇摇头,笑了笑。
三卫中的白莲教徒可以说是被秦堪逼反的,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事,秦堪的目的就是要他们反。
这个道理和治病是一样的,毒疮积于体内最麻烦,看不见也摸不着,欲治而不能,只有用一味药引将毒激发出来,使其浮于体表,才可用药动刀,将其剜除。
天津三卫不知混进了多少白莲教徒,对忠奸一无所知之下,只能选择逼其造反,图穷匕见之后,好坏忠奸一眼分明。
如今白莲教终于反了,明刀明枪对抗朝廷,然而秦堪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白莲教真的是被他逼反的吗?他们真的是仓促起事?
起身走向院子,看着西南方向西郊校场升腾起来的滚滚浓烟,秦堪心情有些沉重。
一场混战,死伤无辜在所难免,白莲教渗进天津三卫不可能占了半数,其中怕是多有听信谣言盲从,或者舍不下袍泽情分的军士,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得不拿起刀枪对抗朝廷。
然而,忠奸终究是泾渭分明的,朝廷平叛之战,不是忠就是奸,无论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理由,既然对朝廷举起了刀剑,便只能认定为反贼,毫不迟疑的诛杀。
远方滚滚升腾的浓烟里,多少不该死的灵魂随烟而逝?
“侯爷,刚才有探子来报,已经确实反贼人数为六千余人,他们已离开校场往东而去,东边十里正是天津城,果如侯爷所料,他们要攻城……”
秦堪摇摇头,道:“我本来猜测他们是要攻城的,不过现在仔细一想,天津不过只是个小土城,城墙半数为夯土所筑,城高不过三丈,军事位置固然重要,但它却不堪一击,反贼若占天津,唯一能做的便是直取深港码头,码头现今泊了十余条五百料大船,六千反贼上船启航,直奔朝鲜,日本或琉球而去,此三国奉大明为宗主国,太祖高皇帝曾将其列为十五个不征国,所以三国军备松弛,日本如今更是天皇被架空,诸侯幕府混战时期,凭着六千余人的武力,异国登岸占据一方一土不是难事,我若是反贼,便选这条路逃亡,这是能保存有生力量的最佳路径……”
“侯爷妙算。”
秦堪叹了一声,道:“可是,问题又绕回来了,如此消极狼狈的逃亡异邦,他们所为何来?又何必造这个反呢?若老老实实蛰伏下去,三卫风平浪静开赴蓟县开荒,本侯没有白莲教徒的名册,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能拿三卫怎样?若说下面的军士听信了本侯欲杀光三卫的谣言,白莲教的头脑人物难道也信了?这事分明没那么简单……”
李二被秦堪一番话绕得两眼冒星星,脑子里云山雾罩,越听越糊涂,只得咧嘴讪笑。
秦堪叹了口气。身边太缺人才了,此次出巡天津真应该把严嵩带来,多少也能帮他参详一二……口中叹着气,脑子里却无端忽然浮现唐子禾的俏丽面庞。
那个清冷如冰的女子,虽是巾帼之身,却胸怀良相之志,对天下大势的分析妙到毫巅,小到天津一隅,大到朝堂天下,她都有着非常客观清醒的认识,若能得她为幕僚,想必秦堪便不会想现在这么累了吧。
只可惜……秦堪怅然叹息,惋惜地喃喃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一名校尉匆匆跑来,抱拳禀道:“侯爷,战事有变,六千反贼并未攻城,他们不知怎么找出了六卫兵马包围的最薄弱点,在西城外五里处血战半个时辰冲出了重围,死伤三千余,余者皆四散而逃,六卫兵马已紧急回撤,沿路追杀而去。”
秦堪勃然变色。
*****************************************************************天津城外,朝廷官兵和白莲教鏖战正酣之时,离城二十余里的乡间土路上吱吱呀呀驶来三辆马车,马车的车辙颇深,碾压过后,土路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显然车上装的东西不轻。
唐子禾片着一条腿坐在为首的马车车辕上,眼眶微微红肿,嘴唇紧紧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带着寒意的春风吹拂开乱发,露出她那张未施脂粉却绝色倾城的容颜。
从贼的佳人依然是佳人。
葛老五扬着鞭子坐在车辕的另一侧,见唐子禾面容冷峻不发一语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唐姑娘,这一趟你不该来的,些许小事我葛老五难道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