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40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书房内坐满了人,昏黄的烛台高高悬挂在房梁下,照映出每个人脸上凝重的表情。
客人都是重量级的,有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锦衣卫佥事,甚至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大大小小的官儿和太监坐满了屋子。
“公爷,今日大典情势不妙啊,满朝文武都看出来了,这位新皇帝对公爷有削权之意……”严嵩叹了口气道。
司礼监掌印张永神情惶急,脸上带着几处微青的淤伤,凄然道:“今日大典过后,新皇忽临司礼监,杂家不敢怠慢,将陛下……太上皇溺水后积压的奏疏批复全数送呈御览,谁知新皇只翻了两本,便发疯似的将一大摞奏疏全部砸在杂家脸上,说什么‘处事陈腐,勤而不工,殊易误国’,挑了几本治河修堤,整饬军防的奏疏,严令司礼监重新思量批复……”
书房内众人莫不凛然,心头愈发沉重。
相比对秦堪明升暗降时那如沐春风的态度,朱厚熜对司礼监可就凶狠许多,毕竟是天家家奴,皇帝不必对张永太客气,乱棍打死都只能说是天恩浩荡。
张永说着眼中泛了泪,缓缓环视众人道:“新皇登基大典刚过,便对司礼监立了下马威,今日只是训斥,来日拿回批红权,罢我掌印之职,杂家……危矣!公爷,各位大人,这十年来杂家可从没给各位摆过脸色,更未妄杀任何大臣,看在杂家这十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情分上,拉杂家一把可好?”
屋内众人沉沉叹气,大家都是秦党一员,想必新皇早在入京前已将朝中派系查得清清楚楚,实话说,今日屋内的人皆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恐怕大伙儿早已入了朱厚熜的黑名单,贬谪或下狱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严嵩还算比较镇定,扭过头望定秦堪,道:“公爷,拿个主意吧,如今的情势,尚有可为否?”
秦堪抬头看着房梁,眼中泛起谁也看不明白的光芒,嘴里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皆是臣子,若陛下已心生猜忌,我等纵再忠于社稷,却徒唤奈何?诸公还记得当年刘健谢迁二位老臣,本有满腔兴国安邦之志,最后却只能黯然离京归乡,十余年后,我等与刘谢二公何其相似。”
张永泪水涟涟的眼中忽然泛起希冀的神采:“若咱们也学刘谢二公一样上疏告老……”
严嵩摇头,断然道:“不可能,今上心性与陛下不同,陛下虽喜嬉玩,却非嗜杀残暴之君,然今上入京种种所为来看,怕是不易相与,对他来说,放任致仕还不如快刀诛除,一则以立君威,二则可除心患,尤其是……”
严嵩语气一顿,抬头看了一下秦堪,接着道:“尤其是秦公爷和我等京师重员,在他眼里怕已是逆党骨干,若不能斩草除根,何以警慑余党,何以威吓朝臣?”
********************************************************************
ps:还有一更。。。
第七百三十六章 避祸之策
地位决定命运,不但决定自己的命运,也能决定别人的命运,这就是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真谛。
秦堪笑着朝严嵩投去欣赏一瞥,自己当年委实没走眼,如此危急关头,他还能保持镇定,将情势分析得如此冷静理智。
张永泣道:“连致仕告老亦不可得,难道咱们真的只能死在刀下吗?”
一直没出声的杨廷和脸色有些难看。
他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论官职自然是最高的,然而自从十年前宁王叛乱被平定后,他与秦堪越走越近,朝中文武已将他看作是秦党一员,这些年来秦堪所做的一切也被他看在眼里,想想秦堪默默为社稷付出的精力,花费的心血,本来对“秦党”一词有些抗拒的他,如今也不反感了,当国库所入每年创下新纪录,当某府某县免了几年赋税,当天津新港造出多少战船,每当听到这些消息,杨廷和渐渐觉得,成为秦党一员并非坏事,……岂止并非坏事,甚至隐隐以此为荣。
今日秦党危在旦夕,杨廷和本可从容避祸,但他此刻却仍坐在秦府书房内,虽未说一句祸福与共的豪言,但他的态度却已说明了一切。
“公爷,我等今日聚集于此,是为请公爷拿个章程,新皇登基,来势汹汹,从今日朝典来看,怕是朝中已有不少人投靠新皇,急待为新皇披荆斩棘,扫除障碍,而我们,就是新皇眼里的荆棘,障碍。”杨廷和捋着长须缓缓道。
秦堪点点头:“锦衣卫方才告诉我,钱宁和江彬在大典前几日便与新皇见过面。至于他们和新皇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是可以肯定……”
众人身板一挺,神色凝重地看着秦堪。
秦堪目光清冷。缓缓道:“可以肯定……此二人在新皇面前必定不会祝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愕然,杨廷和哭笑不得道:“公爷。都这般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秦堪笑道:“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了,我们也该笑呵呵的面对死亡。像张公公那样哭哭啼啼的能解决问题吗?还不如放松心情,好好想个法子度过危难。”
杨廷和道:“公爷刚才说锦衣卫来报……锦衣卫如今仍在你手里么?”
秦堪的笑容带了几分冷意:“我当了十四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南北镇抚司算是我的营盘,这些年锦衣卫内大大小小的利害位置皆由我的亲信任之,就算罢了指挥使,我麾下仍有万千耳目供我驱使,新皇欲以钱宁代我。怕是打错了算盘,短短一两年内,无人可代锦衣卫指挥使之位。”
杨廷和颇为惊疑地看着秦堪,饶是四朝老臣。此刻他却丝毫看不出这位权倾朝野的国公到底在这棋盘上布下了多少棋子。
屋内众人闻言却露出了欣然之色,这算是今日种种厄难险兆中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唯独张永仍哭丧着脸,锦衣卫说到底还是被皇帝所用,新皇对位高权重的秦堪或许施以蚕食之策徐徐卸权剪翼,但对他张永可不会这么和风细雨,眼看司礼监掌印换人就在眼前了,若是被新皇换下,用不着再吩咐,新上任的司礼监掌印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除之,这与仇恨无关,消除未来祸患而已。
“公爷,就算您手中握着锦衣卫亦无济于事,新皇现在摆出来的架势可是要将您和杂家以及诸位大人一一剪除,火烧眉毛的当口,您倒是拿个主意呀。”
秦堪笑道:“办法倒是有,各位如若不愿为刀俎之下的鱼肉的话,不如收拾细软,带上家小,一同逃出京师去天津,乘船东渡日本,当年在绍兴,锦衣卫第一次找上我时我便有这个打算,如今孙英总兵在日本如鱼得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几个堪称国宝级的祸害若去了日本,天皇陛下一定会高兴得自寻短见……”
这下连杨廷和的脸都黑了:“公爷还有更靠谱的法子吗?”
秦堪还没答话,谁知严嵩却忽然道:“公爷所言,未尝不是办法,远走避祸自古便是保身之道,东渡日本既能保全家小,又能远避京师祸端,留存有用之身,来年未必没有再创宏业的希望,只不过……咱们避开了杀身之祸,却避不开史书,百年千载后,咱们这些人在史书里是什么名声,不言而喻,更何况人息而政废,咱们这些年为大明付出的心血无数,若是避而远走,这一切恐怕都会被推翻,大明再次恢复弘治以前的景象,我等一生心血和抱负从此化为乌有。所以下官以为,公爷心中早有沟壑,东渡日本这一策在公爷心里,恐怕只是下下之策,万般不得已的退路而已,公爷,下官所言确否?”
秦堪笑道:“惟中倒是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众人眼睛一齐亮了,杨廷和捋须笑道:“原以为已入绝境,没想到你竟不止一策,快快道来。”
秦堪沉思片刻,道:“还有一策为上策,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何以解?”
秦堪冷冷一笑,道:“今日大典已毕,不过按皇家礼制,还有些事情没有昭告天下。”
“何事?”
“这就要问礼部毛尚书了,礼制的事情他最懂,比如……”秦堪垂下眼睑,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比如,新皇登基,他与弘治一脉的关系怎么论呢?既然当了皇帝,便算是弘治一脉了,那时他是仍尊兴献王为父,还是尊弘治先帝为父?孔子定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是人伦之礼,新皇焉能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惊愕地面面相觑。
这一招……可真够毒辣的,真闹将起来,以朱厚熜那早早表现出来的强硬性子,还不得拿刀捅大臣们啊?
屋内寂然许久,杨廷和终于打破了沉默。
“你读的真是圣贤书?”
秦堪直起腰板,面向山东孔府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我乃正宗孔圣门徒,儒家弟子……”
“不可能!”杨廷和立马打断了他的话,道:“别说儒家孔圣,哪怕是春秋战国时的诸子百家里,也没出过像你这么阴损缺德的圣贤。”
第七百三十七章 礼议之争
认识十多年了,杨廷和始终没改变对秦堪的认知,实在是个很迂腐很守旧的人,秦堪跟这位迂腐守旧的老伙伴能一如既往地来往十多年从来没嫌弃过,也说明他是个……懒得跟杨廷和计较的人,二人合称明朝版的傲慢与偏见,一个傲慢,一个偏见。
秦堪的主意令书房内所有人的神情放松了许多,众人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了起来。
主意有没有效果大家并不清楚,大家清楚的是,秦堪既然出了应对的主意,说明他并不甘心引颈就戮,他想抗争,哪怕敌人是皇帝。
能抗争就好,秦堪的这个态度是今晚大家最大的收获,绑在同一条船上十多年了,可谓一损俱损,新皇收拾完了秦堪,下一个必然是他们,所以不论从多年感情立场上还是各自利益立场上,大家都不愿看到秦堪失去抗争的勇气,因为他是这个权力团体的核心,核心失去了勇气,他们的末日也不远了。
连日沉甸甸的心情,这一刻大家都轻松了。
秦堪既然抗争,结果一定不坏的,朝堂十多年的斗争结果摆在大家眼前,只要这家伙想抗争,目前为止没有输过,当年与刘瑾斗了那么多个回合,至不济也是不胜不败。
杨廷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严嵩悠然地翘起了二郎腿,最高兴的莫过于张永,他是内宦,从目前来说,他离死亡最近。既然秦堪想抗争,张永已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多半死不了了,于是张永端起一直没心情喝的茶盏儿,一边观看茶盏上精巧美观的釉胎花纹,一边仔细品鉴着茶水,品完咂摸咂摸嘴,面带笑容满意点头。
秦堪也在笑,笑容里的意味谁都看不明白。
大明君臣之争,争了一百多年。只不过这一次,貌似他抗争的方式与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
满堂欣然之时,总有某个老而不死的家伙跳出来煞风景。
杜宏捋了捋胡须,面无表情重重一哼,道:“老夫观新皇气象,虽年幼却颇具城府,实可谓心机深沉。你拿皇家礼制做文章,一定能拿捏得住他么?新皇甫即帝位,朝中无人,根基薄弱,若是他识时务允准了朝臣所请,愿认弘治先帝为父。你的算盘全落空了,攻守之势再转,焉知他又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你?秦堪,你高兴得太早了。”
秦堪的笑脸有些僵硬。
若不是看在老家伙是他岳父的份上,早该叫人把他叉出去种在土里了。来年收获好多岳父下锅炒着吃……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前端正摆着一个大煞风景欠抽的人,因为辈分以及尊老爱幼的陋习羁绊而不能抽他。
秦堪很想告诉杜宏。其实完全不必担心,就算刚才的法子不可行,他也有别的办法脱困,比如把岳父吊死在横梁上,然后秦堪上疏致仕丁忧……
*******************************************************************
朱厚熜登基不到三日,皇帝的瘾头还没过足,屁股下的龙椅也没坐热乎,很快发生了一件给他添堵的事。
第三日的新朝会上,百官临朝,仪仗如林,威武超凡。
礼部尚书毛澄出班,递上了嘉靖新朝的第一本奏疏,朱厚熜满脸微笑,一派雄心勃勃继往开来的气概打开奏疏,仅只拿眼扫了两行便勃然变色,怒发冲冠。
毛尚书的奏疏通篇只有一个意思,既然新君已即位,是为大明第十二代皇帝,又是正德皇帝的嫡亲堂弟,那么以礼制正统论的话,理应尊正德皇帝的父亲也就是弘治先帝为父,毕竟你继承的是弘治先帝和他儿子的皇位,而你自己的生父兴献王,从此不能再称他为父亲,而应称为“皇叔考”,你那位还健在的母亲自然也不能称为母亲,而应称为“皇叔母”,慈宁宫的张太后才是你的母亲。
当然,至于追封你生父兴献王,给他加尊号加谥号之类更是想都别想了,顶多让你给生父加封一个“超级皇叔考”。
奏疏很长,朱厚熜看得很仔细,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稚嫩的面孔不由泛上一层可怕的铁青。
他不能不生气,是个正常人都会生气,好好当着皇帝,当得连爹都没了,不仅没了爹,满朝文武大臣还给他换了个爹……
没这么欺负人的!
狠狠将毛澄的奏疏往殿内的金砖地板上一掷,朱厚熜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扶手,长身而起,殿内回荡着他愤怒的咆哮声。
“朕……绝不答应!尔等欺人太甚!”
毛澄毫无惧色,寸步不让:“陛下,此乃礼制,礼乐之制乃国之根本,君臣百姓不可违也。”
朱厚熜通红的眼睛瞪着他:“礼制有说过连生父都可以改来改去吗?这是哪家的礼制?”
“君臣之纲重于父子之纲,君臣之伦重于父子之伦,此为皇家礼制。”
朱厚熜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所谓心机城府深沉也只是相对而言,此刻被毛澄一逼顿时眼圈泛红,又气愤又委屈,目光顿时望向朝班前列的首辅大学士杨廷和。
“杨先生,毛尚书所言,合礼否?”
杨廷和走出朝班,表情平静,语气淡然。
“回陛下,毛尚书所言,合礼,请陛下赴太庙,为弘治先帝追谥号,并下诏尊先帝为父。”
杨廷和说完,满殿文武大臣纷纷跪拜,齐声道:“请陛下赴太庙追封先皇谥号,下诏尊父。”
排山倒海般的喝声吓得朱厚熜情不自禁退了一步,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嘉靖朝的第一次朝会,朱厚熜终于见识到大明的官儿是何等的刁钻可憎,以前在安陆州王府时经常听说那位前任被大臣们气哭,那时他还暗暗嘲笑,现在轮到他当皇帝,却从内心里对前任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怀,因为此刻,他也被气哭了,而且哭得比前任更难看……
都是皇帝,都挺不容易的,如果前任还活着,真应该和他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才好。
深吸几口气,朱厚熜努力克制将满殿大臣全部拉出去剁成饺子馅的念头,胡乱用龙袍锦袖擦了擦眼泪,道:“礼议之争不必再提,朕万万不会答应,退朝……”
“陛下!礼议乃国本,岂可避而不为?”
“名不正而言不顺,天家皇统本是弘治一脉,陛下若不尊弘治先帝为父,何以令天下士子百姓心服?”
“陛下若不尊先帝为父,则礼乐甭坏,君王失德,臣民离心,祸不远矣!”
“…………”
“都给朕闭嘴!退朝!”朱厚熜大声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