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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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张眉寿方才收笔。
年逾五旬的云先生看罢,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笑着点头:“进步颇多。”
说来感慨,他这大半辈子,自认心高气傲,从不轻易收徒。可先前仅仅收下的那三名学生中,论起天赋来,却无一人能比得上张家这丫头。
“皆是先生尽心传授所得。”张眉寿起身行礼道:“今日辛苦先生了。”
云川含笑点点头:“嗯,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到此。”
“先生不妨留下用罢晚饭再走。”
云川摆了摆手:“不必,近来食多了油腻之物,听从了贵府老太太的建议,正准备过午不食数日呢。”
张眉寿讶然失笑。
而后,便唤来了阿祥:“且去送一送先生。”
见云川离去,张眉箐松了口气。
还好今日先生根本未想起来要看她的画,若不然,定是又要挨训呢。
明日也要努力地降低存在感,尽量让先生注意不到自己呢。
宋福琪这才走进来。
“二表哥寻我何事?”张眉寿边与阿荔一同收拾笔墨,边问道。
宋福琪“嘿嘿”笑了两声,道:“也无甚要紧的,就是想同表妹一同去寻鹤龄他们玩儿。”
咳,先将表妹骗过去再说。
今日,他是铁了心要在表妹面前露一手的,好让表妹瞧瞧什么才叫做男儿气概。
“二姐,咱们一同去罢?”张眉箐凑了过来。
她刚想问问三弟四弟昨日她做的烧鸡,好吃不好吃呢。
张眉寿想着本也无事可忙,便点头应下了。
待去了,才知祝又樘也在。
几人刚至院门前,便瞧见了院中几人竟是在练箭。
玉白衣袍的少年极耐心,正纠正着两个胖萝卜头握弓的姿势。
宋福琪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眼中现出惊奇之色来。
这小子竟也懂射艺?
他本还想跟他比一比呢——
他且先看看对方有几分本领,再决定使出几分实力来,毕竟祖父说了,人家是客,他可不能让客人太丢脸呢。
张眉寿也不自觉地驻足看去。
祝又樘站在张鹤龄身侧,手把手地教着。
第一发,接近靶心。
宋福琪愕然。
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嘛?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长得好看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么?
第二发,正中靶心。
呃,似乎有几分真本领呢?
第三发,再中靶心。
宋福琪:“……”
打扰了。
“表妹,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就先……”
宋福琪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张延龄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357章 乐事趣事
“二表哥,二姐三姐,你们快来看,朱家哥哥可厉害了!”
宋福琪拧眉。
知道了,他都看到了,不用特地告诉他了!
而一听到“二姐”两个字的太子殿下,眼神微动之下,那第四发,便偏了许多,只堪堪中靶。
张鹤龄暗道一声“可惜了”,正要安慰朱家哥哥应当只是意外之时,却忽觉手臂一松——
朱家哥哥怎么忽然放开他了?
“且先自己练着。”
祝又樘丢给他一句话,便看向了张眉寿。
张眉寿已然走了过去。
“公子。”
祝又樘轻咳一声,解释道:“今日,乃是持请柬而来。”
清羽皱皱眉。
殿下这上来便要解释,生怕张家姑娘觉得他不听话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半年下来,竟是毫无长进,真是令人失望啊。
张眉寿在心底笑了一声。
她也没问啊。
“我已听说了。”她看向张鹤龄二人,说道:“家中是给他们请了先生的,公子不必如此劳烦。”
“是我觉着同他们呆在一处十分有趣。”祝又樘笑着说道。
张眉寿在心底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种时隔半年又卷土重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半年前,她说下那样的重话,本以为他定不会再踏足张家。
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如今亦是一国储君,想来没有可能会这般不顾及自己的颜面。
这半年多来,倒也如她起初所料想的那般,未再见他登门了。
可怪得是,即便他不再登门,她阖家上下竟也时常要念叨着他,半年下来,竟都未能冲淡分毫。
这人身上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吸引力?
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平易近人些,学识渊博些,出手阔绰些,外加这一世又学了个“圆滑处事之道”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它优点吗?
等等——好像同时具备这些优点,已是十分罕见了啊?
张眉寿的脸色莫名有些古怪。
好端端地,她为何要偷偷夸他?
二人先后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宋福琪见状,连忙跟着坐过来。
石桌本不大,只设了三只石凳。
宋福琪这般坐过来,直让张眉寿觉得空间突然变得拥挤。
“三日后,我与伯安他们说定了去西郊马场,张姑娘可要同去?”祝又樘问道。
宋福琪眼睛顿时一亮。
骑马!
他自来到京城后,便未骑过马了。
张眉寿摇头道:“我不会骑马。”
“我教你。”
太子殿下下意识地答罢,只见面前女孩子的眼神变得略微奇怪起来。
小皇后在这上头,还真是警惕啊……生怕他起歪心思一般。
“伯安也可以教你。”太子殿下弱弱地补充道。
张眉寿这才往下道:“近来越发热了,我还是想呆在家里。”
躺在软榻里,翻翻画集什么的,这种老年生活最适合她了。
祝又樘莫名心领神会,失笑道:“出去走走也是好的,许会发现许多乐事。”
见他频频地劝说,宋福琪终于忍不住了。
“表妹,我想去!”
唔,为什么有一种在给表妹和朱公子制造机会的感觉?
但是……他真的好想骑马!
不管了,反正他会好生看着表妹的!
宋福琪自我说服了一番过后,便拿恳切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张眉寿。
张眉箐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壮乎乎的二表哥竟在向二姐撒娇呢。
张眉寿:“……且看到时有无事忙。”
祝又樘笑着道“好”。
……
同一刻,宋成明正在海棠居内,同宋氏说话。
见女儿听罢了他的话之后,久久未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宋成明不由着急了。
“怎不说话?”他催促道。
宋氏似才回过神来一般,轻声说道:“此事我是不知的,兴许是老太太着实喜欢那孩子……”
宋成明刚要接话时,却又听宋氏继续讲道:“以往我倒不曾想过,今日父亲这般一提,我倒忽然也觉得,朱家这孩子确实不错。”
说罢,还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宋成明:“……!”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见女儿还欲多言,他立即出言打断:“那邓家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你连他家中父母都未曾见过,如何敢轻易下定论?”
他们便是担心蓁蓁嫁去婆家会受欺负,才一意想将人拐回宋家的。
须得知道,是否会受欺负,这不仅要看男方,便是男方的家人也同样重要。
“这哪里就下定论了,还早着呢……”宋氏笑着叹气道:“眼下只是觉得合眼缘罢了,定还要仔细了解一番的。父亲,您且放心,在这种事情上,我定不会犯糊涂的。”
宋成明皱紧的眉头仍未能放松。
他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晚间,他将宋福琪喊道了跟前说话。
“祖父之意是……让我留在京中读书?”宋福琪瞪大了眼睛。
宋成明点头,又问:“你可愿意?”
宋福琪回过神来,嘴巴险些要咧到耳后:“孙儿愿意!”
这京城,可比苏州府还要繁华几分,吃的玩的皆是他没见过的,他还没过那阵子新鲜劲儿,正舍不得走呢——
眼下能多留几年,他巴不得呢!
宋成明满意点头。
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大孙子已经被他放弃了。
但让二孙子尽力一试,可不算是强扭。
次日宋成明便寻了女儿说起了此事。
宋氏哪里不知道自家父亲的心思,可便是知道,这等事情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外甥留住姑母家中求学,是常有的事情。
且自她从死胡同里退了出来之后,对以往之事极愧责,尤其是对娘家,更觉亏欠良多,眼下是极乐意多走动来往的。
至于蓁蓁的亲事,顺其自然便好,若当真牵不成这条线,她相信父亲也不会强求的。
故而,宋氏立即找去了松鹤堂。
老太太面上笑呵呵,内心却在骂——亲家翁这个糟老头子,心眼子果然多地很。
自家的孙子不好好回去学着打算盘,在京中求什么学?
可作为一名得体的老太太,她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只能好好看紧自家孙女,千万别被胖狼崽子叼走了。
……
两日后,张眉寿自西郊马场上回来之后,便决定要学骑马了。
前几日还沉浸在老年生活中的人,忽然没原则地改变了想法。
不为旁的,只觉得这当真是件乐事。
人生苦短,既是有机会重来,眼下又乐得清闲,更该及时行乐。
于是,今日去马场,明日去放风筝,后日再游湖垂钓——
一群好友围在一起,总是有做不完的趣事。
这种自在轻松的岁月,如白马过驹。
次年八月,正是桂花飘香时。
这一日,张家上下一派忙碌,气氛竟比过节还要欢愉。
第358章 气死她阿荔了
海棠居内,宋氏正带着丫鬟婆子们忙内忙外。
被褥昨日已通通晒过一遍,各个房间到院中也都仔细地清扫过,今日便是在忙着布置这些细微之处了。
“太太。”
阿枝此时走了进来,向宋氏行礼。
“二姑娘让奴婢送些花儿过来,给太太熏一熏屋子。”
宋氏转过头,这才瞧见她怀中抱着一团茉莉,花朵素洁玲珑,似开未开,枝叶油亮鲜绿,显是刚剪下来的。
“前几日想跟她讨一些,她宝贝的跟眼珠子似得,不许我动,今日倒舍得主动送来了——果然还是她父亲的面子大。”
宋氏笑着接过,在鼻间轻嗅了一口,宜人花香入鼻,使她的心情更为欢喜起来。
转头向芳菊递了过去,吩咐道:“让她们寻了瓶子插放起来。”
芳菊笑着应下来。
老爷任满归京,三日前特地使人传了口信儿回来,说是最早今日午后便能抵家。
昨日,家里已派了仆人出城去迎了。
阿枝折回愉院时,远远便听到了老太爷的声音。
她不禁皱眉,唤了阿豆来跟前,问道:“不是与你说了,不可让老太爷成日来搅扰姑娘的吗?怎又将人放进来了?”
这几年来,老太爷一改从前到处惹是生非的常态,在自己的院子里甚少出门,听说是在钻研什么“绝世秘籍”之类的东西。
这听来便让人觉得荒唐可笑的理由,却反而让家中人等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张家因此确实过了几年安生清净的日子。
直到一月前,老太爷忽然宣布自己“出山”了——
大家对此有些慌,纷纷劝他不妨再多静修几年,可老太爷主意已定,非出山不可。
庆幸的是,兴许是这几年让老人沉了些性子,这整整一个月下来,都未闯出什么大祸来。
除了将三公子气哭过两回,险些将大公子养着的大壮烤了吃,以及同老太太骂过几次架这些琐碎的事情之外。
可唯独一点,老太爷有事儿没事儿就要来找姑娘。
“阿枝姐姐,我哪里拦得住……”阿豆叹气。
她且没敢怎么拦呢,老太爷就扬言要将她当作妖怪来收了。
真是的,这世上有她这般老实本分好说话的妖怪吗?
阿枝唯有循着声音去了书房。
她在书房外站定,只见自家姑娘在作画,老太爷就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地托腮看,情形竟是少见的和谐。
阿枝笑着叹了口气。
姑娘本不是什么温和的脾气,可待老太爷,却极有耐心。
且老太爷不管与旁人如何吵闹,在姑娘面前却还算安分,不曾有过什么过分之举。
阿枝到底未出言打搅,只静静地守在书房外。
“你这何时才能画完?”
书房里,张老太爷显是不耐烦了,叹着气问道。
“再有两刻钟。”张眉寿轻声答道,目光随着笔尖游走。
“还须这么久?”张老太爷来回踱步片刻,上前就要去抓那画纸:“不如我给你撕了罢,如此便省事了!”
“不可——”张眉寿连忙拦住他,满脸哭笑不得。
嫌弃她画的慢,干脆就要给她撕了——祖父这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
“您且去净手,我待画完了,便陪您玩。”
方才她拦人时,不慎将墨汁滴到了老太爷的手背上。
张老太爷叹着气走到了盆架旁。
洗罢了手,又拿沾了水的手捋了捋自己那稀疏花白的头发。
张眉寿看他一眼,随口问道:“祖父,我这里有生发的药膏,您可想试一试?”
“我哪里用得着这些?”张老太爷笑了一声,打量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感叹道:“呵,真俊俏,果真是仙人风范。”
张眉寿哑然。
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呢。
院中,一名新来的二等丫鬟正悄悄同阿豆说道:“阿豆姐姐,我方才瞧见阿荔姐姐往前院去了,似乎十分地不高兴呢。”
这都是往轻了说的,如果要她说实话的话——她觉得阿荔姐姐是找人打架去了。
阿豆疑惑地皱了皱眉。
姑娘不是使阿荔出去采买了吗,既回了府,怎不立即回来见姑娘呢?
阿荔本是打算先回愉院来着,可走到一半,实在气不过,到底折了回去。
此时,她正在前院仆役房前,盯着在打拳的棉花。
棉花一套拳打罢,朝她说道:“将我的木剑取来。”
阿荔叉腰道:“要用请字!”
棉花费解地皱皱眉。
大家本是师徒关系,他平日里都是这么说的,今日她为何忽然提这种奇怪的要求?
“将我的木剑请来。”
阿荔气得提高了声音:“你该说劳烦才对!”
“……”棉花叹了口气,道:“劳烦你将我的木剑请来?”
阿荔险些要背过气去。
这人定是存心想要将她气死,好一人独占姑娘的宠信吧!
棉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无奈摇摇头,自己折回房中,取了剑出来。
阿荔却将他拦住,气不过地问道:“你便不好奇我为何如此生气吗?”
棉花本想摇头。
他当真不好奇。
可见她一副他不问便不叫他走的模样,唯有问道:“为何生气?”
“我方才在街上,瞧见你那妹妹了!”
阿荔气道:“她竟去芙蕖阁买了胭脂!那里头一盒胭脂,便是普普通通的,也要花上三五两银子!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自然是我给的。”棉花拧眉。
阿荔见他神色如常,气得咬紧了牙。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无非是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姑娘给你双倍月钱,不是让你这般苦着自己的!”
她与姑娘本觉得他要照料家中妹妹,故多有关照,便是她,也主动涨了他教她习武的辛苦费,可他呢——
自己私下连一件像样的衣袍都没有,鞋子都要穿破了!
却纵着那什么劳什子妹妹这般挥霍!
啊,当真是要气死她阿荔了!
“我何时苦着自己了?”
他每日能吃饱穿暖,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