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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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态度强硬,让田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婶子口口声声说着愧对张家,且仍在诸事隐瞒。我知道,你未必怕死,以牵心蛊来胁迫你,也不见得有用。”张眉寿看向她,问道:“可大哥也是张家子孙,你便是只为他着想,也该将实情说出。”
她认为,张家有立场知道真相。
田氏下意识地摇头。
“姑娘……我并无恶意。”
她解释着,却连自己都觉得无力。
张眉寿示意阿荔去外面守着。
“我只要一句话——你可是南家嫡脉出身?”
自那日,与祝又樘坦诚了前世之事后,她如今最为厌烦的便是猜来猜去,瞒来瞒去——
人哪怕再聪明,可猜测也只是猜测,差之毫厘便与真相大相径庭。
这一世,她不想让猜测误了任何事。
能问的,便不要去猜。
人长一张嘴,不问白不问。
哪怕未必问不出全部真相,却也比关上门瞎猜强上百倍。
“……”田氏沉默半晌,闭了闭眼睛,再缓缓睁开,似连眼睫都在轻颤。
“是,我确是南家人。”
她最终点头承认了。
张眉寿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还真承认了。
看吧,她就说多少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田氏几乎是屏息等待着张眉寿的反应,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女孩子只是微微皱了眉,继而问道:“那南家究竟为何会被灭门?”
“天谴”大约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和蒙蔽世人的幌子,而真正的原因,只怕是鲜为人知的。
她要知道的,便是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否足以给张家招来祸事。
见田氏神情犹豫挣扎,张眉寿开口说道:“若论起保守秘密,我应不比你差。”
她知道,田氏谨小慎微到了极致,当初便是被柳氏利用,宁可冒着性命危险受罚,也不肯泄露一丝一毫的真相。
她怕一旦悖了柳氏的意,当年之事便会暴露,而当年之事若被掀出来,她想守着的秘密便会随之变得岌岌可危——
正如今日这般,皆是由一条条细微的线,缓缓拉扯出来的。
可田氏越是小心,她便害怕这秘密越是惊人。
“南家没有错……”田氏垂着眼睛,似在回忆着什么,声音竟是微微颤抖:“若真说哪里错了,那便是怀璧其罪。”
张眉寿轻轻叹了口气。
“能说得简单些么?”
这种时候,就不要绕来绕去了。
什么错与对,皆是后话。
“南家,是为人所陷害。”田氏说道。
张眉寿问她:“可是继晓?”
田氏轻轻点头,眼中却隐约有情绪翻涌。
“他这般做,有何目的?”张眉寿不说自己的猜测,只问道。
这下换田氏叹气了。
她看着张眉寿,弱弱地问道:“姑娘起初不是说,只要我一句话的吗?”
这都……第几个问题了?
第381章 继晓与南家
张眉寿面不改色:“随口一说罢了,你怎还当真了——事到如今,婶子就莫要再自欺欺人地抱着侥幸了。”
她既问了,又怎有可能当真只问一句。
“你当初跟着柳氏使手段,进了张家,犯下诸多过错,这些过往,在我助你假死之日起,便不会再提了。但此事,我是必须要知晓真相的。”
张眉寿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若说,便痛痛快快儿地与我说了,休要再左右言他。你若当真不愿说,我也不怕多费些周折,去问一问旁人。”
旁人?
田氏有着一瞬的怔愣。
“定国公府里的季大夫,自称是前世子夫人南氏的家仆。想来,他应当也知晓不少内情——如今,他正在寻你,若以此作为交换,他未必不肯说些什么与我听一听。”
张眉寿眼神沉静,看着田氏忽然有些慌乱的神情,心底疑窦不免愈深。
她说这话,一则是胁迫,二则是试探。
“姑娘……可是与那季大夫说起过我了?”田氏连忙询问道。
“我动用生息蛊时,他必是猜到婶子身上了。可,是否要促成这场故人相聚,我却还未拿定主意。”
田氏哪里听不出她话中之意。
这位二姑娘,自幼便与旁人不同,由她口中说出的话,她皆不敢不去重视。
怪不得今日忽然向她问起这些,原是从季大夫处得了线索。
哎,季大夫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也反被姑娘套出话来了?
张眉寿又道:“再不成,我便去找大国师好了。”
田氏脸色登时大变。
“姑娘莫要说笑……大国师狼子野心,最是信不得。”
“我没有说笑,大国师信不得,难道你便信得?”
田氏愣了愣,旋即低声说道:“姑娘向来聪慧谨慎,怎会当真去找大国师……”
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她,诱她说出实情罢了。
“为何不能?”张眉寿看着她,语气听不出玩笑之意:“将婶子交出去便是了。”
女孩子语气冷静,因着过分冷静,便透着漫不经心的狠心。
她当真不单是在吓唬田氏。
若真查到了什么,或是有一日她需要这么做,她甚至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她便是有善心,也绝非是不分时机,不分利弊的。
见田氏神色反复,张眉寿自袖中取出了一物。
“婶子可见过此物?”
那是一串佛珠。
颗颗经岁月打磨过的佛珠光亮圆润,其上刻着梵文。
田氏几乎是大惊失色。
“这佛珠,为何会在姑娘手中?!”
“既婶子知晓这佛珠的来历,便该清楚不是我能抢来偷来的。”张眉寿语气依旧沉静:“此乃大国师相赠——他与我言,若有难处,可随时前去寻他呢。”
田氏眼神惊惶,甚至要站不稳。
大国师为何要赠姑娘佛珠?!
莫非是已然知晓了她与池儿的下落?
不……若是当真知晓了,便不会没有动作。
田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手却不可遏止地颤抖着。
“所以,婶子觉得我更该去问谁?是季大夫,还是大国师?”
女孩子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威胁,仿佛只是在单纯地拿不定主意,在向他人寻求意见。
田氏心底只剩下了苦笑。
姑娘从起初便不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约是真正看清了什么法子对她最为有用。
她虽胆小,如今却不怕死,只怕身份败露,因此给池儿和张家引来祸事。
张眉寿确实从未想过以情理动之。
这些年下来,田氏将所学传授于她,她若说毫无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这份感情,远远不足以令她放弃真正想要保护的东西。
“婶子还是痛快些说罢,我着实不喜欢绕弯子。”张眉寿看着田氏讲道。
田氏到底是轻轻点头。
此时,她别无选择。
田氏缓缓开口。
“……当初,继晓尚在天门山寺中修行,他拜在天门山寺主持门下,乃是主持方丈的两名亲传弟子之一。他极有慧根,又天赋异禀,加之得方丈真传,彼时在湘西之地,已是有几分威望。”
“可却甚少有人得知,他心术不正,野心勃勃。因觊觎南家蛊毒秘术,竟假借主持方丈之名,放出南家致使湘西之地灾祸频发的谣言,将南家置于艰难境地。”
天门山寺,乃湘西之地佛教之宗,素来有天门仙山之称,其威信远非寻常寺庙可比,主持方丈更是闻名天下的高僧——此言一出,足以让百年世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张眉寿在心底微微点头。
这一点,倒与父亲说得相吻合,想来田氏并未撒谎。
“后来,继晓约见南家家主,便是我家中祖父——他声称灾祸之源在于此代南家嫡女乃煞星转世,若要破除此劫,需将南家嫡女送至天门山寺中静修赎过。如若南家不答应,他便唯有‘替天行道”。”
田氏话至此处,语气中皆是嘲讽。
她看向张眉寿,说道:“姑娘怕是不知,南家上等毒蛊秘术,多由历代天资出众的嫡女相传。”
张眉寿了然点头。
也就是说,什么南家此代嫡女乃煞星转世,需送至天门山寺中静修赎过,不过只是继晓想要得到南家秘术的手段与说辞罢了。
这和尚一张臭嘴,可是了不得,不知害了多少人家。
这舌头,早日拔了为好。
而正因煞星之说,只是他的说辞,所以才于私下约见南家家主,而非公诸于众——便是刻意给南家留有“后路”,以此作为胁迫。
先是借谣言施压,再软硬兼施,这等势在必得的手段,想必暗中早已筹谋许久。
“婶子便是此代被选中的南家嫡女?”张眉寿问。
田氏点头。
“南家答应了?”
田氏点头又摇头。
“是答应了,却非是为了就范,而是命我前去取妖僧性命,以绝后患……”田氏叹息道:“南家的牵心蛊,因不同寻常,威力甚大,为防招来祸事,向来不为外人所知。本以为,有此蛊在手,我必能得手——”
“可谁知那妖僧神通广大,警戒非常,我一直未能取其血。”
其它蛊毒,更是派不上用场。
她本性懦弱胆小,那段时日于她而言,就如一场可怕至极的噩梦。
直到后来有一日,她偶然听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图谋……
第382章 图谋
“那妖僧,欲夺得南家全部秘术不提,更要对南家赶尽杀绝,借此再替天门山寺扬名……!”
即便时隔多年,再次提起此事,田氏仍是语气颤动愤恨。
“当时我一心想着要逃出去,回到南家报信……我使计瞒过了送饭菜的僧人,未用那下有安眠散的饭菜,借继晓不在寺中之际,恰得一名僧人相助,确也侥幸逃了出去。”
“将出寺门不远处,便遇到了柳氏一行人,我为了躲避僧人的搜找,唯有先随柳氏他们回到了冯家。”
在冯家不足一日,她便被驱逐。
她彼时正要改了容貌赶回南家,谁知却被柳氏缠上,她恐擅自使出蛊术,会被那些在暗下搜寻她下落的僧人发现,便暂时依着柳氏的安排,去到了张峦身边。
被张峦救下的次日,她暗中见搜寻之人离开了附近,才敢趁夜离去。
可便是那一夜……南家被付之一炬。
她不曾想到,继晓竟下手这般快!
彼时,她只觉得天要塌了。
她回过神来之后,冲进人群中,朝着南家的方向跑去。
可那通红的夜幕看似近在咫尺,着火之处却远之又远。
她跑到力竭,直至再次看到一群身披黑色披风的人在四下搜找。
她唯有立即躲藏起来。
而待她极不容易脱身之后,南家早已被焚尽。
她未敢回去看。
那几日,耳边皆是幸灾乐祸的议论,四下竟是大快人心之势。
她浑浑噩噩地躲在客栈中,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要去哪里。
她恨自己未能杀了继晓,更恨自己太过胆小谨慎,未能及时赶回南家。
恰是此时,柳氏再次找上了她,让她设计张峦——
她犹豫过,却到底还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因为,懦弱如她,还是想活下去。
“我本想着,那妖僧本领再高,却也只是在湘西之地罢了。我若能跟着老爷回到京城,隐姓埋名,必如鱼入大海,让他再难寻到。”
可谁知,不过数年光景,继晓便入了京。略施手段,便博得了昭丰帝信任。
“我当年并不知老爷已经定亲,且与太太约定绝不纳妾……若不然,我绝不可能会这般为之。”
“此事再提已无甚意义。”张眉寿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已经造成的伤害,究竟无意还是有意,还有什么重要的。
再多说几遍,也只是让自己的良心上更好受些而已。而对听的人来说,根本毫无弥补作用,甚至听了只觉心烦。
还不如是刻意呢,好歹还能痛痛快快打一顿,骂一顿!
且眼下是说正事的时候,扯这些闲嗑作甚。
“当初,南家遭此大难,官府当真什么都没查出来吗?”张眉寿问道。
她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到底南家又非小门小户。
且那场火,也极古怪——竟几乎无人逃生。
但事后田氏已经离开了湘西,也不见得知晓太多内情。
却听田氏说道:“那日我偷听到继晓要对南家下手时,曾听他提及过大致的计划——南家不仅出了内奸,会与他里应外合。他更与湖广巡抚暗下有勾结,且授意湖广巡抚借锦衣卫之手,假传了一则谣言至皇上耳中。”
张眉寿惊异不已。
继晓竟与湖广巡抚有过勾结!
然而,细想想,继晓若仅仅只是单凭一己之力,想事事遂意,确实不甚可能。
再如何天赋异禀,也需要人力物力的支撑。
原来,其背后竟是有大靠山的。
“谣言称,南家大宅之下压有龙脉,三代之内必出新君。”田氏语气里泛着冷意:“且妖僧特地嘱托,不可将此谣言宣之于众,只需传入锦衣卫耳中便可,亦不可言明究竟是由何人推断而出。”
彼时,她还不解为何要如此安排。
直到后来妖僧入京——
张眉寿听得皱眉。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前兵部侍郎白家,便是因此被抄家灭族。
这龙脉究竟是有多长,竟能从湘西被一路压到京城……!
还是说,这龙脉竟是会遁地游走不成!
什么三代之内必出新君,不多不少,她就亲眼瞧了三位新帝登基来着,一个是她前世夫君,一个是她亲生儿子,一个是被她扶上去的祝熜——
这三个,可都姓祝,没一个姓白或姓南。
还是说……当真有这回事儿,只是恰都被继晓给‘防患于未然’了?
可田氏方才说了,继晓当初是刻意让湖广巡抚将此谣言传到锦衣卫耳中的。
那便是为对南家下手在做准备——有此铺垫在,湘西之地有湖广知府替他遮掩,便是传到京中,皇上只怕也无意深究,反而觉得正中下怀,倒省了个对南家嫡脉下手的名目。
这消息不甚明朗,不轻不重,却是帝王最忌讳的。
且彼时南家起火,着实蹊跷,被传得玄之又玄,更易给皇上造成“天意诛之,永佑大靖”的错觉。
而所谓的特地嘱托“不宣之于众,不言明是何人推断”,更是用意颇深。
只怕那时,继晓就在为入京之事在图谋准备了。
深信此道的昭丰帝,必然会命锦衣卫细细查实此事。
湘西当地的高僧,翻来覆去,也只那么几位而已。
继晓被请入京中,绝不会是偶然。
而有关龙脉之事,在进京之后,继晓大可随意一句“彼时消息传达有误,真正涉及龙脉之处,乃是京城白家”亦或是“经数年细致推断,方才确认龙脉所在之处”等话作为由头,将矛头转向白家。
毕竟当初消息模糊,且又未曾人尽皆知,真相自是随他拿捏。
况且,当时白家确被查出私运兵器,伪造账目……
便是此事,让继晓在京中很快站稳了脚跟。
张眉寿心底一阵阵发凉。
若是如此,那这妖僧未免计谋过于深远,每一步都像是细致谋划过的。
且她记得,祝又樘登基之后,曾为白家翻案——白家当年,乃是被人栽赃。
彼时时隔久远,似乎已不大能查得清究竟是受何人陷害,具体如何她已记不甚清。
可眼下来想,未必与继晓无关。
张眉寿不由想到了那晚大永昌寺一见,自继晓口中听到的那些极古怪的话……
她总觉得,继晓似乎隐约知道了她的“来历”,可又不甚确定具体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