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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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使者。
如此之下,几乎人人都忽略了张眉寿患了腿疾之事。
毕竟潜意识里觉得,张峦都拿出来说了,必不会太过严重,想来不过只是邓家拿来退亲的一个借口罢了。
而在这种前提之下,邓太太若再想添油加醋地宣扬此事、亦或是说出些什么有损张眉寿名声的话来,便只会被当作是蓄意污蔑报复,反倒会遭到他人唾弃。
背信弃义、满嘴谎话、借机敲诈、侵占他人财物不愿归还……这么些恶名,足够在所有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这才是张峦真正的目的所在。
哪怕是忍气吞声地拿出两千两甚至是五千两,他也不信邓太太真的能闭上那张臭嘴,说不准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勒索敲诈。
倒不如奋起一搏,主动撕开她的真面目,先占据住舆论的上风,让她没有还手之力!
从方才围观者的反应和议论来看,他大致上是成功了。
张峦吐了一口浊气出来,直觉得身心舒畅。
解决掉了这一桩糟心的亲事,护住了女儿的名声,还顺便出了口恶气,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哪怕回去之后,母亲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他也能乐滋滋的听着。
想到这,张峦的脊背挺得越发笔直。
他终于为女儿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尽了一回父亲该尽的职责……
芩娘肯定会很高兴吧?
张峦越想越乐呵,双手负在背后,忍不住在心里哼起了小曲儿来。
张敬追上他的脚步。
“二哥。”
张峦以为他担心如何向母亲交待,正待出言时,却听张敬紧接着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能否叫上我?”
他最是善辨,最拿手的就是控制舆论方向。
万一二哥没吵赢那邓家妇人,岂不麻烦?
“……”张峦默然了一刻,而后抬手拍了怕他的肩膀。
瞧瞧,这才叫好兄弟。
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嫡庶之分,有得只是对待是非善恶相同的观念。
张峦也夸了张秋池。
“池儿今日做得也很好,临危不乱,不与无知妇人逞口舌之快,男儿当如是。”
他对这个长子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个好孩子,无论是秉性还是资质。
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肯定的张秋池微微一怔,而后,眼底便现出难掩的喜悦和激动。
“多谢父亲夸赞,孩儿受之有愧。”他掩饰着语气里的波动。
他自幼就将姨娘的愧疚看在眼里。
姨娘常说,她对不住父亲和母亲,是做牛做马都还不清的亏欠。
他心疼姨娘,也心疼父亲母亲。
他从不敢往张峦和宋氏眼前凑……但他,也打从心底喜欢博学多识的父亲。
张峦已经转了身继续跟张敬说话,张秋池回过神来,紧走了两步跟上他们,对父亲说道:“三妹跟王家小公子都在街角茶楼里,我想去接三妹一道回去。”
“哦?”张峦下意识地朝前方的茶楼中看了一眼,当即点头答应了,又嘱托道:“蓁蓁许久没出门了,她若想去别处玩,你们多照看着便可。”
他还需先行回去跟母亲请罪。
张秋池应下,就此跟张峦他们分道而行。
张眉寿一直盯着父亲一行人,自然瞧见了张秋池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张秋池仰面看着那将挽着双垂髻的小脑袋探出窗外、冲他招手的女孩子,不由会心一笑。
他加快脚步朝着茶楼而去,身边的人群却忽然拥挤躁动起来。
“快,快让开,大国师来了!”
谈及这个名讳,百姓们纷纷色变,既有尊崇更有惶恐。
混乱中,张秋池被人群挤到一角,寸步难行。
此时,一顶华盖步辇缓缓现入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以华辇出行,大靖一品官员尚无此规制,唯独大国师被钦赐可破此例。
且辇前更有十余名带刀锦衣卫为其开道。
原本极喧闹的街市忽然几近鸦雀无声,两侧百姓纷纷膜拜。
二楼窗后,张眉寿的目光随着那顶华辇而动。
华盖之下,轻纱微晃间,一名年轻的白衣僧人盘腿而坐,脖间悬着一条长长的佛珠——佛珠共一百零八颗,颗颗浑圆,分别取自一百零八人之头骨顶盖。
其左手所持法碗,亦是白森森的颜色。
步辇所经之处,无人敢出声造次。
正是这一片寂静当中,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道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什么狗屁大国师……根本就是招摇撞骗!建什么大永昌寺,害得老子连住得地方都没有了!”
说话的是一名身形胖硕的男人,他胡须遮面,衣着寒酸,手里头握着个酒袋,正摇摇晃晃地走在街道上。
这显然是一名醉汉。
众人心惊胆战间,只见那顶华辇缓缓停了下来。
辇中僧人念了声“阿弥陀佛”。
当即就有锦衣卫豁然拔刀,肃然道:“将这以下犯上者抓起来!”
这声音如催命符咒般令众人噤若寒蝉,也让那醉汉寻回了三分理智。
他丢下酒袋拔腿便跑!
最近的只有一家茶楼,他顾不得许多,踉踉跄跄地钻了进去。
第43章 惊恐
茶楼掌柜生怕受到牵连,连忙冲着追进来的锦衣卫跪拜下来,抖瑟不停,说不出话来。
锦衣卫立即分成两拨,行动迅速,一半人冲进后院,一半人快步上了二楼。
“哐当!”
二楼一间间包厢的房门被依次踹开,逐间搜查。
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
“你们干什……”女孩子不满的声音刚吐露一半,就没了下文。
少年捂住妹妹的嘴,目送着锦衣卫离去,复才松开。
“你嚷什么呢,真不嫌事儿大!”少年皱眉训斥着女孩子。
女孩子大喘了一口气,气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她方才不是没看清那些人是锦衣卫嘛,吃点心吃得好好地,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搁谁谁不气?
可她总也不明白,为何连他们堂堂定国公府也要这般忌讳这劳什子锦衣卫?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呀,整日就瞧见他们到处抓人了。
少年生了气,道:“徐婉兮,你休想再让我带你出门!”
八九岁的女孩子一听这话就软了下来,拉着少年人的衣袖说起好话来。
此时,张眉寿几人所在的包厢,也闯入了锦衣卫。
阿荔不着痕迹地护在张眉寿身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一瞬不瞬地盯着几名锦衣卫。
“可有见过一名醉汉往此处来?”一名锦衣卫沉声发问道,目光依次扫过穿戴非富即贵的几个孩子。
王守仁和苍鹿都不见慌张之色,张眉寿被阿荔挡在身前,锦衣卫看不到她的表情。
王守仁摇了头。
“并不曾见到。”他语气平静。
锦衣卫看了他一眼,目光最终却定在了苍鹿的身上。
尚存稚气的孩子一袭柳黄长衫,墨发拢在脑后,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清冷与疏狂,让人轻易移不开视线。
“几位是哪家的公子姑娘?”锦衣卫发问道。
王守仁依次报出他和苍鹿家中门户,出于保护,而并未提及张眉寿。
锦衣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原来是王状元府上的公子。”他看向苍鹿道:“百户大人家的小姐——哥几个倒失敬了。”
“……”
苍鹿几人都没说话。
那锦衣卫朝着几人拱手一礼,便带人火速离去了。
他临走之前,张眉寿却从阿荔身后探出头,悄悄留意了一眼此人的长相。
年约三十上下,肤色偏黑,一双狭长的眼睛。
他们前脚刚走,阿荔后脚赶忙去将包间的房门重新合上,面朝着雕花门做出一个‘简直怕死啦’的表情,而后深吸一口气,再转回身来之时,已经恢复了无所畏惧的模样。
姑娘已经很怕了,她必须装作很厉害的样子才可以。
“别怕姑娘,他们已经走了。”她低声安慰张眉寿。
张眉寿看着她额角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想将帕子递给她擦一擦,但见小丫头强撑着也要让她安心的模样,她到底没去拆穿。
那边,王守仁正取笑道:“好一个百户大人家的小姐。”
苍鹿生得过于好看,又作女儿家打扮,不知内情的皆会将她认作女孩子。
张眉寿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就追在她后面喊“姐姐”,直到苍鹿五岁那年,她才不喊,转而喊他的名字。
这些年下来,被错认性别什么的,苍鹿早已习以为常,此时听好友打趣,不怒反笑:“小爷我雌雄莫辨,岂是你能羡慕来的?”
王守仁闻言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冲他抱了个拳:“小娘子心胸如此豁达,在下佩服。”
“别闹了。”张眉寿面朝窗外,出言道:“快看外面——”
那名醉汉已经被抓住了。
这情形张眉寿并未曾亲眼见过,但结合记忆中的听闻,接下来的事情,她却已经能料到大概。
醉汉被锦衣卫拿刀鞘狠狠地砸在腿弯处,在大国师的华辇前扑着跪了下去。
他似乎清醒了,高声求着饶。
四下声音窃窃,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大国师发话。
这位大国师名满天下,传言是西天佛子转世,身怀仙术,修行多年已非寻常肉体凡胎可比。
“阿弥陀佛。”
辇中的僧人双手合十,拇指转动着手间佛珠,声音悠远,似从天外而来。
“大永昌寺乃供奉佛祖之圣地也,你此番犯下口业,贫僧不责,却自有天罚。”
此言一出,四下微微躁动起来。
“天罚……”
“佛经中就有言,犯口业者,死后要入拔舌地狱的!”
众人议论间,那醉汉冷汗淋漓地看向辇中僧人。
他才不怕什么狗屁天罚!
这僧人是要装慈悲,放他离去的意思吧?
他刚欲爬坐起来,身形却忽然僵住了。
一阵风袭来,华辇前垂着的白纱被吹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内打坐僧人的面容来。
僧人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来。
醉汉目露惊恐地看着僧人的眼睛。
那眼睛幽深如墨,其内仿佛看不到眼白!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醉汉忽然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众人来不及惊异间,醉汉口中已经涌出了大片的猩红,鲜血源源不断,很快就染红了他的前襟。
百姓们见状不无惊恐之极,胆小者吓得惊叫颤抖,连连后退瘫在地上,孩童嚎啕大哭起来,却被大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醉汉很快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口中的血仍在不停地往外涌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其内满都是惊悚的神色。
近距离目睹了这一幕的张秋池攥紧了微微颤抖着的双手。
他看向那顶华辇。
辇中的僧人面色慈悲,又念了句佛。
华辇重新被抬起,随风微动的白纱仍旧一尘不染。
张眉寿皱眉看着。
方才这一幕,跟她前世所听闻的并无二致。
下一瞬,华辇中的僧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目一般,缓缓转过了头来……
分明隔着轻纱,张眉寿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四目相对之感……
他看到了她!
张眉寿凝住心神,平静地收回视线。
僧人幽深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转动佛珠的手指微一用力。
一声轻响,穿着佛珠的线忽然断裂开。
一粒粒佛珠滚滚而落。
第44章 猜测
方才所见过于血腥,阿荔迟迟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将两扇大窗合上。
街道两侧,百姓们看着锦衣卫上前将尸身敛走,仍旧惊魂未定。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咬舌自尽了……这太骇人了……”
“什么咬舌自尽?分明是被天罚了啊……大国师有通天之能!”
“原来如此……”
那醉汉并非什么良善之辈,终日混迹市井欺凌弱小,且为了有银子喝酒赌钱,将两个女儿都先后卖入了烟花地,在附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此时几乎没有什么人同情惋惜——除了被他赊欠了酒账的酒馆掌柜一阵肉疼之外。
人们有得只是惊恐甚至是猎奇的心理。
无需去想,经此一事,大国师通天之名又将被大肆宣扬坐实。
张秋池寻到张眉寿时,脸色尚有些发白。
一条人命在眼前以如此离奇的方式死去,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闭口不提。
苍鹿见气氛紧绷,便主动问张眉寿可要去别处玩。
张眉寿以自己腿脚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她想先回家。
一行人就此离开了茶楼。
阿荔刚将张眉寿背上马车,紧跟着又有一行人从茶楼里走了出来。
“方才那好像是张家的三姑娘?”定国公府里的二公子徐永宁说道。
方才干鱼胡同里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他也让手下去打听了,故而这会子忽然看到退亲的主人翁,不免觉得巧合。
徐婉兮也很惊讶。
她的腿真受伤了呀!
怪不得这段时日都没见她去私塾呢。
张眉寿不去,私塾里的小娘子们根本没一个能与她抗衡的,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呢!
新打的首饰根本没处炫耀,新裁的衣裳料子极好,却也没了对手作比较——
她都快没有动力打扮自己了。
这不,今日出门穿得就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粉紫色金镶边梅花纹样对襟小褂、淡红撒花裙,首饰也简单,只戴了赤金镶南珠的簪子,镯子都没顾得上仔细挑……
还好方才没有被张眉寿看到,若不然非要输了面子不可!
女孩子暗道一声“好险”,暗暗决定不能再自甘堕落,还需时时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应战才行。
小时雍坊里头号精致女孩的地位,死也不能输!
……
张眉寿在马车里连打了两个喷嚏。
回到家中之后,她直接去了海棠居。
宋氏却不在。
丫鬟告诉她:“二爷一回来就去了松鹤堂,太太听说后也跟着去了。”
张眉寿心中有了数。
父亲主动前往,肯定是跟祖母“请罪”去了,母亲跟着过去,倒有种夫唱妇随的共患难的意味啊。
父亲大人想必很欣忭,她便不去打搅了。
张眉寿回到愉院,也没闲着,由阿荔扶着在院中练习行走。
见阿荔累了,她又换阿豆,直练了近一个时辰。
进了五月的天气里,练习完,不可避免地出了满身的汗,浑身几乎都湿透。
阿荔备了药浴,张眉寿躺在热气氤氲的浴桶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虽累,可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
亲事如愿退掉,她本该开心。
可如今耳边安静下来,她却不免又想到了祝又樘——
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起火的禅房里?
按理来说,二人此时根本不认识才对。
且若说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冥冥之中改变了许多轨迹的话,可那时她眼睛分明都没睁开,他就已经站在了床边死命地摇晃她了啊……
真要分先后的话,倒不如说是他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比如说——耳后原本该有的烫伤,就因为他及时叫醒她的举动,而没有出现。
张眉寿越是越觉得诡异,甚至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来……
他该不会跟自己一样,也是带着记忆重活了一世吧!?
若是如此的话,那似乎就很好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禅房之内了——她前世刚入太子府时,便与他说起过自己耳后烫伤的来由。
彼时她还说得委屈巴巴地,藏着一份好让他多怜惜自己一些的小心思。
可惜啊,这位殿下满脑子里搜干刮净也没有那根儿怜香惜玉的弦儿。
她本身也只是觉得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