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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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阿荔言辞耿直,张眉寿眼中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人的脑筋本就千奇百怪,且奴性这种东西,对有些人而言,一旦养进了骨子里,轻易是不好拔除的。
对青梅而言,只怕自幼便认定了前大房才是她和她爹娘真正的主子。
“她若能有你这份觉悟,也就不至于将自己逼入绝境了。”
阿荔听得眼角眉梢都是得色,脊背也挺得更直了几分。
姑娘这是在夸赞她吧?
而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传入主仆二人耳中。
“不知约束下人言行且罢了,竟还与下人一同公然论人长短,张姑娘还真是好教养啊。”
阿荔头一个皱眉。
这听着一腔正直,却偏偏分外惹人厌恶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得。
阿荔扭过头,就见得一张长相儒雅却脸色紧绷的少年面庞。
原来是这厮,怪不得说话这般招人嫌呢!
不必自家姑娘开口,阿荔已经自行反讽道:“嫌犯已经认罪,受害的是我们家中大公子,我与我家姑娘闲谈两句,怎还成了论人长短了?那照此说来,偷听姑娘家悄悄话的邓公子,又是何等教养呢?”
她与姑娘已经足够小声,他却还听着了,这不是偷听又是什么?
这般眼盲心瞎,已经不多见了,没想到如今还练就了这般猥琐的本领,还真是世间罕有啊。
她声音不低,引得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邓誉脸色一沉,皱眉看向张眉寿:“张姑娘便是这般教导贴身丫鬟的吗?”
“是又如何?”张眉寿皱眉反问道:“偷听还有理了?”
邓誉脸上一阵红白交加。
片刻后,方才从唇齿些挤出几丝讥诮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叩门。你若言辞坦荡,又何惧为人所听。”
方才若不是听她们说的实在难听,他也断不会主动开口。
张口闭口一个毒死前大房,实在令人听不过耳!
“且真相未明之下,便对她人满口揣测,未免过分刻薄狭隘。”
他像是想将攒了许久的不满都借此时机倒出来。
“这位公子当众出言刁难一位姑娘家,岂不更是刻薄?”
祝又樘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缓步行至张眉寿身前,不着痕迹地将人挡在身后。
自己则看向邓誉,语气平静地道:“况且,案情未明之前,本就是任人揣测的。既有嫌犯当众指认,官府就该依律查问。程大人尚在‘揣测’,堂外诸人亦是句句不离揣测,而阁下为何独独只盯着张家姑娘一人不放?不知这是何道理。”
张眉寿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心中有些讶然。
她还未听他这般跟谁说过话。
言辞虽是在缓和地摆理,可其中之意,显然并不平和。
听周围隐约有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又见面前气度不凡身份不明的少年人就这般挡在张眉寿身前,毫不遮掩替她出头的意图,邓誉紧紧握起了拳头。
“阁下既也知案情未明,便是有所揣测,却也该放在心中。若想议论,待结果得出,再依实论之也不迟。”他看着祝又樘说道,一副正人君子的磊落模样。
阿荔听得想骂人。
说什么‘便是有所揣测,也该放在心中’?
管这么宽,怎么没累死他!
祝又樘笑了一声,却是看向一旁的苍斌,问道:“苍百户,堂审之时,案情结果未明之前,当堂百姓不可出声议论——大靖律中,可有此规制?”
邓誉皱眉。
此人究竟是何来头,面对堂堂锦衣卫千户,竟也敢这般公然发问。且语气随意如常,半分敬畏也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并无。”
苍斌也看向邓誉,冷声说道:“堂审之时,之所以准允百姓围观,意便在此,又岂有堵众人之口的道理。”
邓誉的脸色不由愈发难看。
“那便是了,大靖律都管不着的事情,怎生阁下偏要来管?”祝又樘语气依旧如常:“阁下这般忌讳旁人有只言半语的揣测,不知是质疑官府断案会被一人之言左右,还是根本信不过堂中那位被指认的姑娘,替她心虚?”
闻得此言,张眉寿心中已是目瞪口呆。
她往常怎没发现此人辨起理来,竟也这般拿手?丝毫不让人?
就算不做皇帝,当个御史应当也是极在行的……
邓誉听到这里,已近要恼羞成怒。
“我如何说,与阁下又有何干?”
祝又樘的神情却无半点变化。
“这句话,确实适用于我与阁下。故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少年人声音清越,神色坦然,不见丝毫嘲讽或异样神态,甘认己过,大度而从容。
紧接着,又注视着邓誉,徐徐说道:“但,同样适用于阁下之于张姑娘——”
话中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阿荔反应过来,眼睛陡然一亮,看着朱家郎君,内心遂升出钦佩之情来。
对,邓誉如何说,与朱家郎君确无干系,朱家郎君承认有冒犯之处,亦能坦荡认错。
可她家姑娘如何说,与他邓誉又有何干呢?
况且,又是他嘴贱招惹在前,理应也要跟她家姑娘认错才对!
若是不认,那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只许他嘴贱,却不准别人反驳!
朱家郎君这是变着法儿地让这厮给她家姑娘赔不是呢!
四下不少人都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此时视线都聚集在了邓誉身上。
第457章 无处安放的手
邓誉嘴唇绷紧了片刻——他实在不知事态为何忽然就成了、他非要同张眉寿认错赔不是不可的地步。
但转念想来,对方这种方式虽叫他无从接受,却也确实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确然,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主动招惹张眉寿。
再多的不满,只要对方没有公然触及到他,他都不应当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不顾后果。
不知为何,哪怕他素日里颇算得上冷静自持,可一见到张眉寿,心中的躁怒之气总是格外强烈。
她当真是他见过的,最娇蛮无礼,狭隘自大的女子了!
邓誉竭力平复着内心的不忿,朝着张眉寿抬起手,道:“方才是邓某多嘴,在言辞之上冲撞了张姑娘,望张姑娘勿要见怪。”
勿要见怪是什么东西?
张眉寿在内心冷笑一声,并不回应这过分虚伪的赔礼道歉。
而邓誉似乎也并不期望她会有所回应,眼中只浮现一抹“果真无礼到了极致”的意料之中的神情。
旋即,却是看向祝又樘。
“还未请教阁下贵姓。”
苍斌冷冷看了他一眼——这贵姓,着实无比贵重,你应当并不原意知晓。
阿荔嗤了一声:“怎地,莫非邓公子还小心眼地记了仇,想打听清楚了,以便来日报复?”
方才一番话下来,她直是生出了邓誉根本不配与朱家郎君说话的心得来。
邓誉被她这半点不留情面的话堵得脸色铁青。
“阿荔,住口。”
张眉寿转头制住道。
说得这么好听,万一她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办?
阿荔乖巧地应了声“是”,遂也老老实实不再多言。
祝又樘也已转回了身,面向堂内。
邓誉此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难堪——他问及对方姓名,对方竟是没有回应!
呵,果真是物以类聚。
因被阿荔插了一句,因而忘记说了的太子殿下此时心情甚妙。
方才他转过头时,恰见小皇后抬起头,竟是对他笑了笑——
那笑极真切,似有着并不生疏的道谢,还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开怀,与毫不掩饰的愉悦。
太子殿下越是回味,心中的欢喜便越是浓厚。
到了眼下,竟觉得手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最终干脆老气横秋地负在了身后,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沉稳些。
张眉寿悄悄看了一眼他忽然负在背后的双手,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收回。
不远处,一直留意着二人的蒋令仪,直是将手中的帕子都绞作了一团。
她听闻张家出了事,且闹到了公堂之上,更牵扯到了张眉妍,便忍不住想来看一看热闹。
可谁知前脚刚至,后脚便亲眼得见了祝又樘为张眉寿出头的一幕。
而此时,一名丫鬟走近,小声说道:“姑娘,已经打听清楚了,张家公子虽是中了毒,却已无性命之忧。”
蒋令仪冷笑一声。
还真是命大啊,据说青楼里的姑娘都被生生毒死了。
这张眉妍也真是蠢笨,这么好的一次机会,竟都没能把握好,也难怪如今落得如此狼狈的局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家大公子明日的会试,定是考不成了。
想到此处,蒋令仪内心的恼恨之情,方才稍稍被冲淡了一些。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不远不近站着的两道背影,微微咬了咬牙,道:“回去罢。”
丫鬟一边跟着她转身,一边轻声问:“姑娘,咱们不看了吗?”
事情还没个结果呢。
“有甚好看的,只要有耳朵,明日还怕听不着么。”蒋令仪没好气地说道。
还看什么,给自己添堵不成?
丫鬟只好讪讪应是。
而此时,白记茶楼的那名伙计,已被官差带入了堂中。
那伙计生得瘦高白净,进了公堂内,尚是一头雾水。
路上,他问了那两位官爷是要他去做什么证,可官爷们都是极谨慎的办案作风,一个字都没有过多透露,想来是防备他生出什么心思来,再干扰了判断。
“前日午后,你可曾见过这两位姑娘?”程然肃然问道:“仔细认一认,务必要据实回答。”
因要判断伙计话中真假,和是否有认错的可能,他便没有提及竹林二字。
“是。”
那伙计先是盯着阿喜看了一会儿,很快就不假思索地点头。
“前日里,我确实见过这位姑娘!”他指着阿喜说道。
“哦?是在何处所见?可是在茶楼之中?”程然刻意试探地问道。
伙计连忙摇头。
“是在茶楼后的竹林中。”他语气笃定地道:“当日这位姑娘穿着姜黄色的褙子,我记得极清楚呢。”
当时这姑娘同他对视过,似乎还将他从头到脚快速地打量了一番——他在茶楼里也呆了不短的时间,因此哪怕对方打量他的眼神并不算直白,他却也能察觉到。
咳,再加上平日里也没哪个姑娘肯正眼瞧过他,因此他便对阿喜留有几分印象。
程然心中有了数。
这伙计果然记得,且没有撒谎的迹象。
“那另一位姑娘,你可曾见过?”
察觉到伙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张眉妍紧张到无法言说。
最终,伙计却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似乎不曾见过。”
张眉妍陡然放松下来,仿佛濒临渴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中。
程然皱眉。
“你再仔细看看——当日在竹林里,你当时可瞧见了还有旁人在?”
伙计回忆着道:“当时确是有两位姑娘在,可另一位侧对着我,我也没能看得清样貌……”
说着,又打量了一番张眉妍,道:“可单看身形,似乎与这位姑娘很有些相似呢。”
张峦听得有些头疼。
这样含糊不清的证词,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对方又没有刻意撒谎隐瞒,便更加叫人无计可施。
且一旦起初说了不确定的证人,后续若是没有更加有力的补充性的证据,那么便是再改口,也没有了说服力。
“身形相似者,大有人在,那日我根本不曾去过白记茶楼附近。”张眉妍趁机为自己辩解道。
可谁知此时,那伙计脸色忽然一变,看着她道:“前日里另一位姑娘就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
第458章 羁押再审
此言一出,周遭忽而安静,无数道目光齐齐聚集到堂中。
张眉妍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她……她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阿荔回神过来,险些乐了。
做了亏心事还如此多嘴,这便是自作聪明的下场!
“大人,那日这两位姑娘说话时被我撞见,这姑娘便说了句‘回去吧’——小人记着,就是这个声音!”伙计语气笃定。
当时竹林里安静地很,且那声音听起来也很是悦耳,还有语气中那种故作矜贵的感觉,极为特别……故而,他自然是有印象的。
为什么说是故作矜贵呢?
穿得普普通通,偏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多半就是故作矜贵了。
甚至为了增添可信度,伙计当堂便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程然听得挑眉。
故作矜贵?
他定睛看了看张眉妍,不由心生赞同之感。
这个词,确实还挺传神的。
分明想让自己显得再柔弱些,却又偏偏放不下那份架子,于是身上便有了一种不上不下又近乎矛盾的气质。
“你胡说!”张眉妍羞愤之余,连忙否认,并向程然道:“大人,此人未必不是为人收买,刻意污蔑于我!”
张峦闻言心底沉了沉。
若说起初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他对阿喜的话尚且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眼下,眼见张眉妍心虚慌张至此,他几乎是已经确认了。
这个侄女的脾性,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若当真是被冤枉,有什么依仗在,绝不至于这般慌乱,说起话来已是颠三倒四。
“若真是为人收买,只需直截了当地将你指认了便是,又何必如此麻烦!”张峦冷声说道。
伙计在一旁忍不住默默附和了句“就是”。
张眉妍目光一阵闪躲。
张峦此时问道:“程大人,下官有几句话想当堂问一问嫌犯与证人,不知可否?”
程然点头准允了。
张大人早该这么干了,光靠他一个人,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当日,你说你不曾去过白记茶楼,那你彼时在何处?”张峦先向张眉妍问道。
程然吃了口茶润喉,闻言在心底“嘿”了一声。
上来便设了圈套,张大人可以啊。
“那时……那时我在家中做绣活儿。”张眉妍颇为紧张地答道。
“那时?”张峦冷笑问道:“你怎知我说的是哪时?”
从始至终,不管是阿喜还是那茶楼伙计,都不曾提及过具体时辰,只说午后而已——而张眉妍这般想也不想便作答,甚至不曾问起,已不止是心虚,而是心中已有准确时辰的表现!
张眉妍脸色一紧,连忙道:“我当日自午食后至日落,几乎一直都在做绣活儿!”
程然皱紧了眉。
一整下午都在做绣活儿,这个解释固然也说得通,可那些心态细节上的纰漏,却是骗不过所有人的。
但可惜的是,这些细节只是一种试探的手段,而做不得证据来使。
张峦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故而也很平静,只又向那伙计问道:“这位姑娘当日的衣着打扮,你可还有印象?”
伙计仔细想了想,遂道:“是湖蓝色的衣裙……极普通的样式。”
并无什么特别和扎眼之处。
张峦有些失望。
湖蓝色的衣裙随处可见,即便搜来了,也无甚大用处。
他昔日这位侄女,倒是颇算谨慎了。
如此情形之下,张峦未再多问,只朝着程然微微点头。
程然便分别向阿喜和那伙计问道:“你们不妨仔细想想,可还有其它证据?”
伙计先摇了头。
他只凑巧见过一面而已,能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了。
阿喜顿了顿,亦是道:“……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因此,愈发认定了张眉妍一早就只将她当作替罪羊来看待的打算。
程然听得此言,便未有再急着多问,转而向阿喜印证道:“你说你下毒毒害张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