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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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公子费心了。”张眉寿认真道谢。
祝又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道:“只是那药方是她自己所写,据闻大夫已是两年之前所请,因此查起来并不容易。”
“她未必就做得有那么干净。”张眉寿低声说道:“昨日她见了柳家二爷,我猜想,许是坐不住,要有动作了。”
在旁人或官府眼中,这兴许并无异样,可在她看来,却异常到了极点。
如此关头,柳家人主动上门攀附无可厚非,可先上门去柳家的,却是张义龄。
依照张眉妍的做派,真得了势,趁机摆架子还来不及,又怎有可能主动去柳家示好。
她自认所作所为都在情理之中,可这一切都已隐隐暴露了她如今的急切。
祝又樘点头:“昨晚已听清羽说了。”
张眉寿又道:“只是到时情形如何,尚且无法预料。她若抵死不认,再将罪责尽数推到他人身上,再没什么物证,也是麻烦。”
她估摸着,张眉妍是能干出那种事情来的。
祝又樘再次点头:“故而,这毒药的出处,也极重要。若查明了,便是一条由不得她抵赖的铁证。”
此外,柳家人那边,也要盯紧些。
关于毒药的出处,要从何处入手去查,他昨夜曾细想过,眼下正要说给张眉寿听,却听她在前头开口——
“我今日要出门一趟,去见一个人,不知公子可有空闲一同去?”
祝又樘怔了怔。
在她身边,他做许多事,向来是不图回应的。
甚至在他眼中,他去做这些事情,若她不嫌他多事、或不再因不想欠他人情而拒绝排斥,他便十分高兴了——单是如此,已是他从前不敢想的。
可如今,她却大大方方地主动问他,是否要一起去做这件事。
祝又樘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只觉得向来清明的脑海中,甚至有着短暂的恍惚感。
好一会儿没等到他回话,张眉寿不免要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冒昧。
她方才究竟……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公子若不得空也无妨——”
咳,成熟的人,擅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今日恰是得闲。”太子殿下几乎是赶在张眉寿的话未说完之前,便开了口。
这总显得不太镇定了些。
因此,少年自觉暴露了些许隐晦的心思,一双耳朵竟自发地红了许多。
张眉寿眼尖地瞥见,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使自己佯装自然地看向堂外的鹤龄延龄。
等等……为何要说是佯装?
张眉寿在心中暗暗皱眉。
太子殿下掩饰地轻咳一声,问道:“不知何时动身?”
“左右无事,不如眼下便出门,也好早去早回。”
而她这句话刚出口,不过一眨眼的瞬间,就见身旁的少年立即从椅上起身,利落又……听话。
有些紧张,是轻易遮掩不住的。
张眉寿在心中愕然片刻,也忙跟着站起身,道:“走吧……”
今日这堂中的气氛……着实有些古怪。
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好在外面视野开阔,秋高气爽,二人皆很快恢复了自在。
“今日,那治头痛的方子,我拿来用了。不单止了痛意,还颇觉神清气爽。”祝又樘讲道。
非但如此,似乎还有令人心情愉悦之效。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规矩,还是不说为妙。
张眉寿却问道:“不是说如今不易头痛了?”
祝又樘眼中笑意更深刻。
小皇后不论药效,反而格外留意他是否易患头痛。
“许是这几日歇得晚了些。”太子殿下胡诌道。
毕竟,他总不能说他将老于用过的香囊放在枕边,嗅了一夜,以致头痛吧……
这话说出去,他和老于彼此都难抬头做人。
“身子才是根基……”张眉寿下意识地道。
祝又樘扬起了唇,点头。
这话,他上一世也常听小皇后说,可他过分自以为是。
这一回,他必会听话的。
“是要去何处?见何人?”祝又樘此时才迟迟地问。
第481章 受伤之人
咳……现在才问,会不会显得他太过迟钝?
“去城中一家客栈,见一位兴许对这件案子有帮助的人。”张眉寿并未细说。
祝又樘点头,亦没有再多问。
实则方才问那一句,也是没话找话而已。到底不管她是要去哪里见什么人,他都是乐得同往的。
待出了张鹤龄二人的院子不远,二人便隔得远了些,分开走着。
祝又樘先出了张家,待在马车内等了约一刻钟的工夫,适才见有人走出来,却是范九。
范九来至马车旁,低声说道:“朱公子,我家姑娘出门不便,须得从后门走,因此不好与公子同行。故而,我家姑娘特地吩咐小人,来给朱公子带路。”
片刻后,马车中便传出一道清润的少年声音。
“有劳。”
“朱公子客气了。”
范九笑着跳上了辕座,挤了挤赶车的清羽:“占了小哥的地儿,请多包涵。”
清羽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多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他说话也能这么好听?
清羽这般想着,待马车驶出了小时雍坊之后,便又补了一句:“好说。”
“……”
范九闻声,颇觉迷茫地看了他片刻,适才笑着点头。
只是……这人怎么不等过完年再说?
清羽赶着车,一路快速而平稳地来到了客栈前。
若换作四年前,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沦为车夫,且被生活锻造出一手炉火纯青的车技吧。
祝又樘在车内等了片刻,张眉寿便也到了。
棉花将马车停稳之后,清羽便眼睁睁地瞧着马车里先后下来了一位翩翩小公子,及一名小厮。
范九迎了过去。
“二公子。”他神情从容自然。
张眉寿略一颔首,看向也下了马车的祝又樘,道:“进去吧。”
祝又樘眼中闪过笑意,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二人踏入客栈中,便有伙计上前招呼。
伙计看着二人这幅形容与仪态,不禁在心底赞叹了一番。
这般好看的少年郎可不常见,更别说是一见便是俩。
这位年纪小些的虽说过于单薄了些,但精神气儿倒是极好。便是那身旁跟着的小厮,也是白白净净,长相颇佳。
伙计下意识地看向另一名公子身后的小厮——
呃,说小厮好像有些不大适合了,换成随从还好些。
只是这脸……算了,当他没看。
小厮默默收回了视线。
清羽皱眉。
这伙计那种隐隐失望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他只能痛恨自己过于敏锐的洞察力。
而此时,阿荔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
清羽下意识地就想皱眉,可想到自己的拜师打算,脸色便尽量缓和了些。
他自认改变良多,可阿荔压根儿看也没看他的脸色,显然是并不在意,只悄悄塞给了他一只瓷瓶。
“我家公子给的——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
清羽不明所以。
“……给谁?涂于何处?”
阿荔转头看向他:“……”
自己的脸什么样,心里没数吗?
清羽这下明白了。
自尊心使他想拒绝,可他终究没有。
就当是……为了殿下的颜面了。
一行人上了楼梯,直往二楼而去。
而客栈外,目睹了阿荔和清羽似乎在说悄悄话一幕的棉花,不禁皱了皱眉。
上了二楼,范九走在了前头,叩响了一间客房的门。
“是我。”范九在门外说道。
“范九大哥?快进来吧。”
下一刻,门便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汉子。
张眉寿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因此前已听范九说过,故而此时并无半点意外。
客房里的人受了重伤,前两日更是昏迷不醒,少不得要人贴身照料。用外面的人有失周全,若从府中调派下人出来,也怕太过引人注意——权衡之下,范九做主找到了宋福琪,向他借了个养在府外的仆人。
这‘仆人’虽是宋福琪新收的,却是自愿签了死契的。
宋福琪并未多问什么,只痛痛快快地借了人。
故而这几日,都是‘新吧’在此寸步不离地照料。
此时,他见到张眉寿祝又樘等人,有些不甚自在地低下了头。
当初他卖身于宋福琪时,只知宋福琪乃是苏州富商之子——而后来,待得知对方是小时雍坊张家大老爷的侄子之后,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张眉寿并未多看他,只跟着走了进来。
这叫新吧松了口气。
兴许……张姑娘并未认出他吧?
不,他这般高大威猛,怎可能不令人印象深刻?
他不相信,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张姑娘一定是装作不认识他,或干脆无心理会吧。
“范九大哥,这……”
趴在床上的少年眼见一行人走了进来,意外之余,更觉紧张。
新吧已搬了两张椅子进来,给张眉寿和祝又樘坐。
旋即又去了外面守着。
公子只让他听范九安排,并未让他探听消息。
眼皮活些总没有错,否则知道的越多只怕死得越快——在道儿上混过的,都知道这个道理。
更何况这群公子姑娘,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
“十一,这是我家二姑娘。”
房内,范九向床上的人说道。
十一赫然瞪大了眼睛。
他就说……这小公子怎生得这般好看,且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得,原来是……原来是张家二姑娘!
说起张家二姑娘,就不得不提与自家公子之间的那些纠葛过节了……便是那日在京衙内,也十分剑拔弩张来着!
所以,范九大哥救下他……昔日情谊是假,给张家二姑娘出气是真?
毕竟在邓家,他已是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丢了出去,只怕人人都当他已经死了——所以,哪怕张家姑娘对他百般折磨,也根本不会有人察觉的吧?
想到这里,小厮额头上已布满了冷汗。
“姑娘知晓我同你乃是旧识,又猜到邓家极有可能会迁怒于你,便提醒我暗下留意。”范九笑着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及时将你救下。说起来,我家姑娘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十一惊异又恐惧,壮起胆子看向张眉寿。
第482章 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才道:“多谢张姑娘救命之恩,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只是眼下行动不便,无法向张姑娘行礼……还望张姑娘见谅。”
张眉寿在心底哑然失笑。
瞧把孩子吓的——
当然,吓得再厉害些才好。
她没什么同情心地想着。
张眉寿直言道:“谢就不必了,到底我救你也并非出于善心,只是念着你是邓誉的贴身小厮,对张眉妍之事,想必多少能知道些什么——故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
女孩子声音清脆好听,十一微微放松了些,却没说话。
“邓誉为张眉妍做伪证之事,你可知晓?”张眉寿先是问道。
她语气笃定,显然极确定邓誉就是在做伪证。
十一神情反复,眼神躲闪。
范九见状,在心底叹了口气。
十一虽在小事之上颇算机灵,可头脑终究还是太简单了些。
对上范九无奈的眼神,十一鼓起勇气说道:“张姑娘救下下人,小人十分感激。但……公子待我不薄,我不能置公子不顾,他便是做了伪证,我也断不会出堂作证……”
他以为,张眉寿此番是让他去衙门作证,揭穿邓誉做伪证的事实。
“我并无让你出面作证之意。你身份特殊,我救下你,已是不妥。若再将你推出去作证,定会惹来非议猜测,且邓家若一口咬定你被我收买甚至动私刑,反而麻烦。”张眉寿语气一丝不苟地说道。
当然,若到时真的没有了旁的办法,则再另谈。
到底人是她救下的,不管他愿意与否,她总要物尽其用才可以。
祝又樘听在耳中,心有所思。
想来,这也是小皇后未事先将此事告知张伯父的原因——在她眼中,这些隐晦之事,她如何做不打紧,却不愿让父亲担上一丝一毫的名声。
她前世今生向来如此,看似强硬娇蛮,实则心肠软得不像话,尤其是对身边之人,似乎总想护在所有人面前。
可她仿佛不知,自己也需要人护着。
兴许正因如此,前世他总也想尽量地使她顺心些,不忍强迫于她。
只是,如今看来,多半是适得其反。
这一世,他会尽心领悟,但愿不再走错路。
“那张姑娘是想……”十一忽然觉得摸不透面前女孩子的心思。
“你怎听不懂人话呢?我家姑娘说了,只要你答话便可!”阿荔竖眉问道:“你家公子做伪证,你究竟知是不知?”
十一迟疑了一瞬之后,适才点头。
“我知道……”
旋即又道:“可我家公子,也是被那张姑娘蒙蔽了,绝非刻意包庇。我家公子本性不坏,只是识人不清罢了。”
只是说着说着,语气便弱了下去。
阿荔翻着白眼“嘁”了一声:“谁想听这些啊!”
世人皆张一双眼睛,他又不瞎,识人不清又怪不得旁人,做了就是做了,老老实实等着担责任就是了。
“你家公子是何时同张眉妍重新往来的?”张眉寿又问。
“应当……有半年之久了。”
张眉寿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同祝又樘对视了一眼。
祝又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半年的密切往来,多少能找到线索。
“这半年里,你可曾察觉到张眉妍有什么异常之处?”
听得张眉寿这般问,十一的眼神闪了闪。
他算是看明白了,张二姑娘是想从他这里套出什么证据来……且是光明正大地套,而并无意利用他来做伪证去指认谁。
事情已过去了数日,官府必定一直在查,张家既有此举,岂不等同是确认了张眉妍便是凶手,只是没有实证而已?
这种认定,不像是有意报复。
也就是说,张眉妍极有可能真的就是幕后主使,害了张家大公子在前,又拖着他家公子做伪证在后……
那……此事一旦被拆穿,他家公子需要承担的后果,岂不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到时,只怕就不止是丢名声那么简单了……
张眉妍所犯……可是谋人性命的大罪!
十一这般想着,只觉得头皮发紧,许多到了嘴边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张二姑娘若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证据,借此定了张眉妍的罪,那他家公子又岂能不受牵连——照此说来,他不还是等同要害了公子?
他下意识地摇头,口中喃喃道:“我不能说……”
张眉寿冷笑了一声。
不能说?
这个好办。
她看向阿荔。
阿荔会意上前,摸出一把匕首,横在十一脖颈一侧,语气嫌弃地问道:“现在能说了吧。”
姑娘救了他,就是拿来用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十一瞪大眼睛,颤抖起来。
惊慌无助之下,他看向范九。
“范九大哥……”
范九叹了口气,似有不忍地看向张眉寿:“姑娘,他既不想说,便不必再勉强于他了——”
听得这道温和的声音,十一险些落泪。
“匕首杀人,太过费力。我好歹同他相识一场,不如就劳这位身手不凡的小哥给他一剑,叫他痛痛快快地去吧。”
范九说话间,看向了祝又樘身边站着的清羽。
十一只觉得头顶炸开了一道响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