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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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姑娘今日肯让酒,可见是个知书达理的。”宴真盯着杯中酒,声音低了许多,仅身边几人能够听清:“青云街后的那座别院,我劝张姑娘日后还是别再去了。免得叫人觉得出身书香门第的张姑娘,骨子里却是低贱轻浮的货色。”
“你……”
饶是阿荔性情稳重,此际也不禁被气得红了眼睛。
她便知道,对方必然是为了太子而刁难羞辱她家姑娘!
张眉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制止她多说什么,自己则看向宴真,声音却不低,清晰可闻地道:“我要去哪里,非是县主能够左右得了的。若县主着实看不惯,倒不如去同那家的主人说明——若对方拒之,我自然也没有强闯的道理。”
她是否要离他远些,同第三人没有任何关系。
只取决于,她想还是不想。
而眼下,她不想。
故而,更加轮不到面前这只苍蝇来嗡嗡乱叫。
她刻意不曾压低声音,这话入了许多人耳朵里,不禁使人猜测纷纭。
王守仁和苍鹿心中莫名生起了一个共识来——
总觉得蓁蓁开始给人挖坑了。
不……
许是从让酒开始,这坑已经备好了。
第568章 激怒
宴真微微咬紧了牙。
这贱人不仅毫无羞耻之心,竟还倒过来讽刺她当初派人前去送酒,被拒之门外的事情!
在这京城之中,还从未有人敢这般同她说过话!
本以为对方识趣让酒,该是个好拿捏的,却不成想这般嚣张可恶。
她唇边泛起冷笑来,看着张眉寿,几近一字一顿地道:“看来张姑娘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家门荣辱了。”
“怎么,县主竟是在拿我家中荣辱,来威胁我不成?”
张眉寿声音又提高了些,语气里有着恰到好处、似忍无可忍的薄怒。
宴真气极,抬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放肆!”
这贱人分明是刻意不曾压低声音,好叫人都听到,以此给她再冠上一层恶名。
她固然不怕这些议论,可对方胆大妄为的做法实在叫她恼怒之极。
“县主此时声音倒是大了许多,可方才为何又只让我一人听见?”
张眉寿语气如常,眼神里却含着讽刺的笑意:“县主若是觉得自己所言在理,便是叫在座之人都听上一听,评上一评,又有何妨?”
宴真气得浑身颤抖,发出极怪异的冷笑来。
好,真是好啊!
她今日,竟是遇到了个不怕事的!
就是不知,究竟是当真不怕,还是纸糊的老虎,不过仗着殿下对她有三分看重,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敢当众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这样的贱人,换作从前,她伸伸手指头便能碾死了!
偏偏此时,面前的少女忽然笑了笑,语气大度而坦荡:“这清平馆,乃是个风雅之地,若我有做得不对之处,还请县主暂且包涵一二。”
张眉寿说着,看向阿荔,道:“我以茶代酒,敬县主一杯。”
阿荔应了一声,便弯身去倒茶。
宴真已是气得要失去理智。
方才出言不敬的是这贱人,如今装着大度要打圆场的也是这贱人!
这算什么?是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成!
这种事态发展全然不受控制,甚至仿佛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如同身份调换一般的感觉,是她平生从未遇到过的。
宴真握紧了拳,看向绿衣侍女,遂将视线落在了阿荔端起的茶盏之上。
绿衣丫鬟同样被张眉寿主仆的态度激怒已久,此时得了宴真的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朝着阿荔靠近了两步。
就在张眉寿伸手要接过阿荔奉来的茶盏时,阿荔的手臂却忽然一抖,捧着茶盏的手就歪了去。
张眉寿见状在心中冷笑。
隔了一世,竟使了一模一样的手段,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
不过,她这般刻意激怒,宴真便是不在这盏茶上动心思,也会挑了别的错处来发作。
因有防备在,张眉寿此时还算眼疾手快,却非是去扶那茶盏,而是惊呼一声,连忙去抓阿荔的手腕。
到底人在过于惊慌的情况下,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且她动作极快,又有衣袖遮掩,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于是,那一盏茶水便歪了方向,全然泼向了坐在那里的宴真。
“哐!”
已然要空了的茶盏砸落在桌上,转了好几个旋儿。
“县主!”
绿衣丫鬟大惊失色,连忙取了帕子去帮宴真擦拭。
幂篱被打湿大半,宴真便是脸上都沾了茶水,丫鬟手忙脚乱之下,几番险些扯下那顶幂篱。
宴真大怒,蓦地一把挥开丫鬟,豁然站起身来。
“来人,给我砍了她的手!”
阿荔大惊失色。
屏风外,立即有两名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这二人装束利落,动作敏捷,显然并非普通的丫鬟。
其中一人上前便要制住阿荔。
“慢着!”
张眉寿挡在阿荔身前,冷声道:“此乃我张家的丫鬟,县主只怕无权处置。”
而此时,四下已然躁乱起来。
王守仁等人已然快步走了过来,一群人几乎要团团将雅座围住。
“二姐……”张眉箐吓得手足无措。
“真是笑话!这贱婢刻意打翻茶水,对本县主不敬,难道还要本县主咽下这口恶气不成!”宴真的声音已然变得尖利可怖:“还是说,这本就是张姑娘的授意!”
阿荔反驳道:“分明是她故意撞了我,我才不慎滑了手!”
而后,不待那绿衣丫鬟开口,便隔栏看向左右,声音哽咽却响亮地道:“今日是谁刁难在先,相信在座诸位皆看在眼中,我家姑娘再三忍让,又岂会授意我做出这等自找麻烦的蠢事!只怕有心为难之下,我们主仆处处就都是错处了!”
话罢,已是泪流满面。
她方才一时吓到了,可此时被姑娘护在身后,头脑便又霎时间恢复了清醒。
至于哽咽流泪,不过是演戏博同情罢了——有姑娘在,她便什么都不怕,只管有多少本领使多少本领,绝不拖姑娘后腿就是了!
“巧舌如簧……竟还敢狡辩!”宴真气得眼睛发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她今日非要杀鸡儆猴,叫这贱人好好地长一长记性!
而此时,一道身影闪来,那两名侍女立即就动弹不得了。
“姑娘。”
棉花立在一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方才若不是王家公子派人去馆外报信,他竟还不知姑娘在这等清静之地被人为难了。
上回,太子曾让清羽暗下给他传过话——若姑娘遇到麻烦,无论对方是谁,皆不必顾忌分毫。
说白了就是,打死了人,闯出了祸,都算太子殿下的。
他本就是不惧的性子,眼下有了太子殿下这句话撑腰,做起事情来便更是顺手了。
宴真攥着拳,肩膀都颤抖起来:“……你们简直放肆!”
“便是无意失手,打翻了茶盏,毁了县主一件衣裳,了不得赔礼道歉再赔些银子就是了,喊打喊杀算什么道理?”
宋福琪皱眉问道。
“赔银子?真是大言不惭!”宴真冷笑出声,语气讽刺地道:“这外衫乃是贡品云烟罗所裁!”
宋福琪十分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啊——不止是贡品,且是三年前的贡品呢。如今,早已不时兴这等花样儿了。”
第569章 闹得越大越好
张眉寿闻言,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她平日里倒没看出来二表哥还这般擅于攻心。
宴真如今处境不比从前,想来最为看重的便是所谓体面与尊严,半点不想被人看轻了去。若不然,也不会在盛怒之下,还顺着二表哥的话说什么贡品之言了——
“一派胡言!”
幂篱下,宴真一张脸沉到了极点。
宋福琪无辜地道:“我可没胡说,能造的出这云烟罗的绸缎庄,大靖唯有两家而已。一个是皇商云家,另一户便是我们宋家了。”
“只是御用之物,我们不便仿造罢了,却也并非织不得——若县主真心喜欢,我待传信回苏州,让人从陈年的花样儿里挑了一模一样的出来,给县主织上十匹八匹来赔罪可好?”
“……”宴真咬着牙,已近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眉寿看在眼中,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声。
一些人作风嚣张暴戾,看似令人极为畏惧胆寒,可说到底,不过是个披着权势外衣,张牙舞爪的疯子罢了。
因没有强大的内心作为支撑,甚至较之寻常人更加敏感脆弱,一击即溃,处处皆是弱点。
“县主若嫌麻烦,待我估了市价,十倍赔于县主,不知可能让县主消气?”宋福琪语气姿态皆透着卑微,浑身上下写满了“怕事”。
王守仁看在眼中,头一回对对方生出了钦佩来。
不愧是大商户家培养出来的,便是瞧着再不济,真到了关键时刻也是十分顶用的。
“……”
宴真气到极点,再难压制,蓦地挥落了桌上的茶盏酒坛。
“哐!”
瓷器碎裂声响起,碎片茶水飞溅,四下一片狼藉,酒香更是霎时间飘散开来。
不禁有人惊呼出声。
这举动,在围观众人眼里看来,不外乎是张眉寿一行人忍让赔罪,偏偏宴真还执意为难不可,竟还将先前无礼截下的桃花酒就这么砸了。
眼见事态控制不住,馆中的掌柜带着几名伙计上前来,再三跟宴真赔礼。
宴真正值理智耗尽之时,此时听得那掌柜在旁喋喋不休的劝说,陡然挥手,便是一巴掌落在了对方脸上。
“滚开!”
掌柜没有防备,后退两步,被伙计扶住。
“掌柜的……”
众人见状皆皱眉。
便是那名被打的掌柜,亦是变了脸色。
他这般小意赔笑,不外乎是想息事宁人,不愿影响馆内生意罢了——
他这清平馆祖祖辈辈开下来,早已是百年老店,结识之人当中亦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日这般被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女当众扇巴掌,还是从未有过的。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宴真咬牙切齿,朝那绿衣丫鬟吩咐道:“速速回府,命人将这清平馆给我围起来!”
绿衣丫鬟犹豫了一瞬,但见宴真这般模样,到底没敢劝,忙就低头去了。
其余看客闻得此言,皆不安起来,一时也再不敢留下看什么热闹,当即都要起身离去。
几乎是顷刻间,馆内便混乱起来。
掌柜忙让伙计们上前引人离去,并逐一赔礼道歉。
而随着客人们纷沓而去,馆中四下重新变得安静。
如此之下,除了张眉寿一行人之外,却另有几人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离此处不远的雅座上,一名因秃顶而看不出具体多大年纪的男人带着家仆安坐在原处,正拿筷子夹着花生米,就着酒吃。
而另有几人,正朝着张眉寿等人所在之处走来。
“我怎不知,这京中如今竟乱作这般模样了?”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走来,声音沉稳有力:“随意动用府兵扰民生事,不知县主此般为之,究竟有何名目可依?”
宴真闻言看了过去,不屑地冷笑一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此乃我与宴真县主之间的私事,便不劳过问了。”张眉寿在前面开口,看向那名男子说道。
齐章微微动了动眉头。
她既没有称他为姐夫,甚至连名讳都不曾提及——
这不是缺少礼数,而是怕他被牵扯进来。
齐章在心底笑了一声。
怪不得娴儿偶同母亲说起这位嫡妹时,皆是夸赞喜爱之辞,当下看来,确是个聪慧难得的好孩子。
可孩子都不怕,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在下姓齐——”齐章看向宴真,道:“县主今日命人围住这清平馆,已有扰乱京城治安之嫌,焉能再以私事论之。”
“齐大哥言之在理。”
齐章身边负手而立的少年,看了一眼张眉寿,遂向身侧仆人吩咐道:“速去京衙,禀明此事,请官兵前来处置。”
宴真闻言看向他。
请官兵来?
倒真是一群胆大至极的蠢货。
“我倒要看看,现下你们还出不出得去。”宴真语气讥讽倨傲。
少年人声线冷硬:“那还须看看县主的人,能否拦得住我这家仆了——”
见那仆人就要领命而去,张眉寿开口道:“不必了。”
少年人皱眉看向她。
方才不是还挺大胆的么,怎么此时反倒要低下头去,由人欺负了?
“两刻钟前,已然命人去京衙报案了。算一算,官兵这就该到了。”张眉寿看着他说道。
不止报了案,阿鹿也已让人去知会了锦衣卫。
既是被她揪住了机会,那自然要闹得越大越好。
少年人一愣。
宴真咬了咬牙,看向张眉寿。
这贱人竟然还敢报案!
莫非真是不想活了不成!
“县主当众便要剁我这丫鬟的手,我自然要与县主去衙门辩上一辩才是。”张眉寿平静地与她对视着。
而此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
“何人在此生事?”
一队官差上了楼来,为首的正是程然的得力下属纪琤。
一旁的掌柜没有说话,只拿为难的眼神看向宴真。
“……”
纪琤见状,遂上前道:“原是宴真县主——请随卑职去一趟衙门回话吧。”
“……”宴真克制着怒意,起身拂袖道:“那便有劳了!”
她倒要看看,便是真去了衙门,官府又能奈她何!
“张姑娘,请——”
纪琤遂看向张眉寿。
先前便是这位张姑娘使人报的案,程大人听闻之后,立即派他赶了过来。
张眉寿微微点头,带着阿荔走在前面。
第570章 怎么是他?
“二姐!”
张眉箐等人忙跟了上来。
她要陪着二姐一起去。
张眉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二表哥,你带我三妹先回去。”她看着宋福琪交待道。
宋福琪犹豫了一瞬,可见表妹脸上赫然写着没得商量,便也就老老实实点了头,答应下来:“好……”
但他会暗下使人去保护表妹的。
“刘姐姐也回去吧——”张眉寿道。
刘清锦不放心地说:“我一同去,到时若需证人,我也可出面作证说明事情经过。”
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事关张眉寿,她便不可能袖手旁观。
便是父母亲知道了此事,也断不会怪责她半句的。
“若需证人,我去便是。”齐章身边的少年开了口,道:“我与齐大哥一直坐在县主对面的位置,可是看清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包括宴真身边的婢女故意撞了张姑娘身边的丫鬟,致使茶水泼向宴真。
且他与张眉寿并不沾亲,在外人眼中也本该是素不相识,如此之下,证词也能更有说服力。
“刘姐姐且放心回去就是。”
听张眉寿重复说着,刘清锦亦不好再坚持,唯有点头。
张眉寿最后看向王守仁和苍鹿,并未多言,只给了王守仁一个眼神——都回去吧。
接下来的一切,已是铺好的了,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
半个时辰之后,宴真从京衙大堂中走了出来。
围观百姓立即让开了一条道,看也不敢看上一眼,但待其走过去之后,低低的议论指点声便响了起来。
幂篱下,宴真一张脸沉得吓人。
“县主……”
等在外面的绿衣丫鬟连忙上前,然而刚接近宴真,便被重重甩了一记耳光。
真是蠢货,让她做些手脚,她竟做得那般明显,甚至被人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