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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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外面的绿衣丫鬟连忙上前,然而刚接近宴真,便被重重甩了一记耳光。
真是蠢货,让她做些手脚,她竟做得那般明显,甚至被人看了去!
方才在公堂之上,面对那少年的证词,她诸般辩解都没了用处,任人当作笑话来看待,当真狼狈至极!
那个叫程然的,以往便审过她父亲,最是不知进退,当众叫她这般难堪,简直可恨。
若今日她真伤了那贱人身边的丫鬟,对方只怕就要当堂定她的罪!
可即便没被定什么罪,今日也是丢人丢到了极点!
丫鬟惊慌失措地捂住半边脸颊,回过神来,忙快步跟了上去。
宴真已然上了宁府的马车。
丫鬟犹豫再三,到底没敢跟着进去——卷碧之前的遭遇,让她尚且记忆深刻。
马车驶动,丫鬟跟在马车旁快步走着。
张眉寿和齐章几人,此时也走了出来。
围观百姓多已散去,待出了衙门,张眉寿一眼便瞧见了王守仁和苍鹿等在那里。
“不是叫你们先回去吗?”张眉寿笑着问道,心中却是一片熨帖。
王守仁愣了愣,问:“不是你暗示我,要我和阿鹿一同过来吗?”
当时蓁蓁的眼神,他看得极分明。
张眉寿:“……”
说好的好友之间都会十分默契呢?
……她以后再也不会自以为是地拿眼神去暗示什么就是了。
“齐将军。”
王守仁和阿鹿朝着齐章施礼。
齐章微微颔首。
张眉寿转过身,看向齐章道:“还未来得及同姐夫道谢,今日之事,多谢姐夫出面相助。”
齐章摇了摇头:“本也未帮上什么大忙。”
却听面前的女孩子笑着说道:“本也非是什么大事。”
齐章一怔之后,旋即也笑了笑。
今日之事,无一处不显露出这孩子的处惊不变。
他好像越来越能理解妻子了。
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这孩子看似并未动怒,人也理智冷静,为何当时在清平馆中还要那般激怒宴真?
那激怒的方式虽是隐晦,他却看出来了。
张眉寿遂看向他身侧的少年。
“还要多谢南五公子出堂作证。”
少年微微吃了一惊,讶然问道:“你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原来……她还记得自己!
时隔这么多年,他本以为她应当早忘了。
少年人心中没有预兆地生起一丝欢喜之情。
“南公子开口时便认出来了。”张眉寿答道。
单看样貌,起初她确实没能认出来。但一个人说话时的语态和气质,却是不易混淆的。
南延又问:“那你怎么还装作不认得我?”
张眉寿笑着反问:“南公子不是也在装作与我素不相识吗?”
南延闻得此言,不禁有些想要脸红。
他怎么忽然问出那样蠢笨的问题来?
“我是跟着父亲一同入京的。”少年有些不自在地岔开话题,道:“我父亲被调回京城了——”
待诸事确定下来,一切安顿好了,母亲也会过来。
张眉寿道:“那便恭喜南大人了。”
说是调回京城,必然是升任。
想来,该是要入职兵部了。
南延又讲道:“家父本打算再过几日,便去张家拜访张大人。”
自当年湖州一别,这些年来张峦同南文升也偶有书信往来,算是有几分私交在。
张眉寿闻言便笑道:“我父亲应当还不知南大人回京,若是得知,该是我们先去拜访才对。”
南延笑了笑,未再多言。
齐大哥屡屡看他,他似乎……已经说得有些太多了。
此时,一辆马车驶来,在几人不远处停稳。
“是公子的马车。”王守仁眼尖地认了出来,低声说道。
公子怎么出宫了?
这个疑问刚在心中升起,便被王守仁自行摁了下去——呵,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除了蓁蓁之外,还能有谁有这个本领?
张眉寿几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清羽自辕座上跳下,抬手将车帘打起。
一名少年走了下来,蓝衣墨发,俊逸清贵。
南延怔了一瞬,便将人认了出来。
怎么是他?
这不是……当年那个小仙童么?
他也一直都在京城吗?
视线中,南延只见张眉寿几人走了过去,齐章也提步而去,且抬手向那蓝衣少年施了一礼,语气里隐隐透出恭谨来:“公子——”
南延微微皱眉,觉出了几分异样。
而此时,那蓝衣少年的目光越过众人,朝着他看了过去。
南延与之对视了片刻。
“公子,这是南大人家中的五公子。”齐章出言说道。
第571章 银狐披风
祝又樘点了头。
他认出来了。
当年于湖州南家,这位五公子还曾特地给小皇后送过烧鸡,故而使他有些印象。
南延也回以点头。
此时,他只见那蓝衣少年伸出了手,将右手上托着的一件檀色镶银狐毛的披风递向了张眉寿。
“今日风大,切莫着了寒。”
听老于说,她前些日子才染了场风寒。
张眉寿听得此言,望着他递来的披风,有着一瞬的怔然。
然而也只此一瞬犹豫,下一刻,便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公子。”
祝又樘轻一点头,便转了身。
转身之际,眼中浸满了笑意。
张眉寿看着怀中的披风,也在心底笑了一声。
其实,她没觉着冷。
且马车里,阿荔也替她备下了披风。
但他递给她,她便就接着了。
若不接着,待会儿又怎好去问他——他怎会随身带着一件女子披风?
“姐夫,我们便先回去了。”张眉寿看向齐章,开口讲道。
齐章点点头,目送着几人分别上了马车离去。
“齐大哥,不知方才那是哪家的公子?”
见马车远去,南延才得以开口问道。
齐大哥等人待对方似乎都格外恭敬,却又不称姓氏,倒是奇怪——
可当年在湖州,他并未听说过对方身份如何显赫。
“不是哪家的公子。”齐章也不瞒他,只压低了声音说道:“而是当今太子殿下。”
他也是半年前从娴儿口中得知到的。
南延闻言不由大惊。
“当今太子?可当年……”
当年在湖州,可从未有人提及过!
便是他家父亲,也全然不知此事……!
“怎么了?”齐章见他神情复杂,遂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颇为吃惊罢了。”南延勉强笑了笑,并未提及当年之事。
彼时他们南家上下皆不知对方真实身份,可见对方是有意隐瞒。既是如此,他如今和父亲初入京城,对许多事情皆是一无所知,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齐章也笑着道:“太子为人平易近人,起初微服于民间,并未道明身份——我后来得知真相时,亦是大吃一惊。”
二人边说边走着。
南延待平复下内心的震惊之后,到底没忍住问道:“……我见太子与张家姑娘,倒是关系颇好,不知是何缘故?”
实则,当年在湖州时,那时二人尚且年幼,似乎……就已是走得极近了。
只是那时到底年纪小,他也未曾多想。
齐章听他问这个,倒没觉出什么异样来,只道:“殿下以往隐瞒身份之时,便与张家来往颇多,据说是投缘之故——张家上下,皆得殿下看重照拂,倒不止是张姑娘一个。”
这件事情,在极小的一个圈子里,已形成了一个共识。
南延闻言不禁笑了一声。
他问这个,可算是问错人了。
他这位齐大哥,最是不解风情,年过二十方才娶妻——看不出什么来,倒也正常。
他是觉得,太子待张姑娘,并非单单只是看重与照拂。
有些东西,直觉上是能感知到的。
“笑什么?”齐章正色问。
他说得可都是实情,断不是刻意往岳父家脸上贴金——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甚至还觉得是殿下主动往他岳父家贴呢。
“没笑什么。”南延轻咳一声,问道:“就是突然想问一问,齐大哥与嫂子相处得如何?可还融洽吗?”
他忽然有些担心。
“……”齐章闻言俊脸一红,不自在地道:“小孩子打听这些作甚。”
说着,脚下快走了几步。
南延如今已有十七,自然不是什么小孩子,他这般讲,不过是借口不谈这些问题而已。
南延见得他这般,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少年笑声爽朗,却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些年未见,她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
张眉寿乘着马车,刚离了衙门没多远,赶车的棉花却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了?”
阿荔掀开车帘,没好气地问道。
此处道路宽广,又无太多行人,这狗男人停下来作何?
果然,不行的男人,哪里都不行!
阿荔对此显然怨念颇深,又因想到清羽那边迟迟没有进展,时常便忍不住刺棉花两句。
“是府里的马车。”棉花语气倒颇算温和,并无意同她计较起争端。
阿荔这才瞧见,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赶车之人正是阿祥。
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旋即是芳菊扶着宋氏下了马车。
“姑娘,是大太太。”阿荔连忙道。
张眉寿便也下了马车去。
“母亲怎么来了?”
“还不是放心不下你!”宋氏语气着急,扶着女儿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问道:“可有伤着哪里?”
她大致从张眉箐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而后片刻都没敢耽搁地就赶往衙门来了。
“母亲放心,我好好地。”张眉寿笑着说道:“有棉花和阿荔在,我能出什么差池?怕是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
宋氏闻言,看了一眼阿荔,无奈叹了口气。
阿荔微微低下头去,心底暖得发涩。
姑娘刻意那般说,显然是不愿让太太怪责他们。
主子在外‘惹了事’,放在其他人家,自然都是下人的过错。
“衙门里怎么说?”宋氏又问道。
她听箐儿和琪哥儿讲,那个宴真县主派人将整个清平馆都围住了,后来官兵前脚刚走,锦衣卫也都赶到了——总之闹得极轰动。
“程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不会错怪女儿——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回家之后,我再同您细说。”
宋氏点了头。
其实只要看到女儿毫发未损,她一颗心就已然放下来了。
张眉寿回了马车中坐好,阿荔便道:“姑娘,今日之事,奴婢越想,越是觉得便宜那宴真了。”
此事虽闹得轰动,可程大人到底也没有什么名目去惩治对方。
最多只是滋事未遂罢了。
而这位县主原本也并不安分,这些年来行事如此嚣张,还能好好地,显然是靠山过硬——这件事情最后只怕也要不了了之。
张眉寿靠在隐囊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便宜宴真?
今日既是叫她撞上了,又怎可能会便宜了对方去。
第572章 过于开明的祖母
若她做这些,单单只为了不痛不痒地闹一场,那脑子有问题的便不是宴真,而是她了。
见自家姑娘一时没说话,阿荔忽然心底一酸,鼻头也跟着酸了起来。
“今日姑娘本不该护着奴婢的,就由她们剁了奴婢一只手就是了。如此一来,程大人便能当堂定她的罪了。”
这样,多少也能替姑娘出一口气,怎也不至于让姑娘白白受了一场羞辱。
她宁愿不要这只手,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姑娘被人欺负,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丫头这般想着,忽然就掉了眼泪下来。
张眉寿听得已是愣住,待回过神来,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语气却格外温柔地道:“你这脑袋里装得都是些什么蠢主意?竟这般骇人听闻。”
“奴婢就是觉得自己没用……”
阿荔本不想哭,是觉得晦气,于是抬起头来冲张眉寿笑,到头来嘴咧的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别胡说,阿荔若是没用,这天下可就没有得用的大丫鬟了。”张眉寿取出帕子,亲自替她擦了眼泪。
是她没用才对。
上辈子,没能及时护住阿荔。
但这一回不会了。
阿荔听得自家姑娘的夸赞,破涕为笑,道:“奴婢也没有姑娘说得那么好……”
不过好像也很接近了——
但还是有努力的空间。
首先,这眼泪就不能再掉了。
阿荔使劲儿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放心,绝不可能便宜了她去。”张眉寿将帕子放进阿荔手中,笑着说道。
这且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
马车驶入小时雍坊,在张家大门外停下。
宋氏下了马车,刚拉过女儿的手臂,就见另有两辆马车,也依次停了下来。
一辆是王守仁与苍鹿共乘,另一辆中却是走下来了一位熟悉的少年。
宋氏颇为意外。
“公子来了。”
她微微矮身,向对方行礼。
“伯母。”祝又樘回施一礼。
宋氏想避开,却没来得及,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眼下还是好的,刚得知真相那会儿,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常是手足无措。
“公子进去吃杯茶吧。”宋氏侧身,让祝又樘先行。
祝又樘微微点头,并未推辞,带着清羽走在了前面。
在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形之下,若还要事事皆照着之前来,反倒会让张家人过分忐忑不自在——故而倒不必去刻意维持先前的一切。
如今这般,已是极难得了。
王守仁和苍鹿也跟着进了张家。
一行人被请入花厅喝茶,宋氏命人知会了张秋池和宋福琪前来作陪。
自己则带着女儿去了松鹤堂见老太太。
“你祖母必然也已经听到消息了,你主动去同她认个错儿,她必然也不会舍得再重罚你。”路上,宋氏低声交待着女儿。
张眉寿点头答应下来。
不管做这件事情暗下她存了怎样的心思,可对张家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拿世俗寻常眼光来衡量——她这就是闯祸了。
也就她家母亲肯惯着她,若换作旁的人家,不必过问什么前因后果,是否受了委屈——只怕就已经被严饬一番,最轻也得跪在祠堂里了。
“你祖母看似重规矩,实则待你最是心软,又多偏疼你些,待会儿你将实情说一说,再掉两滴眼泪……”宋氏悄悄嘱咐着。
张眉寿听得没忍住笑了一声。
“母亲倒是十分清楚祖母的脾性。”
宋氏瞪她一眼:“竟还笑得出来?可是我太纵着你了?别以为我没罚你,你就当自己做对了。”
她是觉得女儿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中,不想再叫她受委屈了。
可这不代表她赞成女儿今日所为。
不管怎么说,与人正面起冲突,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宴真那等性情暴戾,做事不顾规矩之人——与之硬碰硬,赢了还好,万一输了怎么办?
娇弱的同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可不该是拿来赌的。
见母亲变了脸色,张眉寿便乖乖闭了嘴。
母女二人来到松鹤堂内,却见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弯着腰逗猫儿玩。
“你瞧这小机灵,多招人喜欢……”老太太同蒋妈妈说着话,笑得合不拢嘴。
蒋妈妈笑而不语。
往前老太太向来不喜欢这些小东西,怕养了麻烦,掉毛太多,反倒招人生气。如今这只猫儿,却被稀罕得跟什么似得……
若说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谁叫这只猫儿,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