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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喜上眉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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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秋池自然不愿让妹妹踏足这等地方。
  张眉寿刚要将早想好的借口解释给他听,就听阿荔低呼了一声,道:“姑娘,您瞧那边——”
  张眉寿和张秋池都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名披麻戴孝的人跪在一户破旧的门庭前,老旧的幌幡随风飘荡着,遥遥可见其上绣着“汪家班”三个大字。
  “家里死人了,跪在外面做什么?”阿荔说话直白不好听。
  这时,有两名衣着朴素的妇人经过,其中一名拿怜悯的口气说道:“那是汪老班主的养子,汪老班主前几日得病故去了,这孩子便想着卖身葬父……”
  另一名妇人补充道:“可惜卖了好几日都没人愿意买。”
  “……”张眉寿听得眼神一凝。
  这凄苦的身世,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呢?
  她抬脚朝着那披麻戴孝跪着的人走了过去。
  张秋池一愣,而后赶忙带着小厮跟上。
  张眉寿心中有所猜测,待来到那人身前,得见了其面容之后,心底不由一喜。
  啊……她这么说绝对没有对死者不敬的意思。
  仍旧灼人的日光下,身披麻衣、黝黑的脸庞晒得发红的少年人仰脸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他自觉活了十六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子。
  小小的一个,粉雕玉琢的,肌肤如刚磨好的嫩豆腐,眉眼清澈,眼珠儿跟两颗水汪汪的葡萄似得,好看又新鲜……少年人在脑子里词穷的形容着。
  四下安静了一刻,那嫩青色的绸裙随风微微动着,让他的视线都跟着清凉起来。
  “你叫什么名儿?”张眉寿看着他,印证地问道。
  “……棉花。”少年人有些迟缓地答。
  四目相对,他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瞧见了一丝欣喜的意味。
  “你卖身葬父,打算卖多少银两?”张眉寿紧接着问道。
  她原本只打算雇人,倒没想到要买人,不晓得带的银子够不够。
  她问的直截了当,张秋池一听却慌了。
  “三妹,你问这个做什么?”他走上前,将张眉寿拉到一侧,轻声劝道:“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张眉寿反应极快:“大哥,你不是缺一个贴身小厮吗?咱们把他买回去如何?”
  张秋池不由一怔。
  这间隙,那少年人赶忙答道:“我卖三十两银子!”
  阿荔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三十两?这也太贵了!”她惊道:“人家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卖身才不过十来两而已,你五大三粗的且一瞧饭量就很大……竟还好意思要价这么高!”
  寻常人家买一个粗使下人才多少银钱?怪不得他卖了好几日都卖不掉呢!
  “姑娘,咱们走。这一瞧就不是正经诚心想卖身的。”阿荔一副识货断货的语气:“咱们要买人,可以去找人牙子。”
  “等等!”那少年人连忙解释道:“……我力气大,一个人能做五个人的活儿,我还会功夫,也能看家护院!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三十两将我买回去,绝不吃亏!”
  阿荔仍旧不屑,转脸上下打量着他道:“那也不值三十两!”
  “那你们看着开个价……”少年人急道。
  哪怕不愿承认自己不值钱,可这几日下来,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三十两不会有人买。
  天气热,义父的尸身再不下葬就不行了,他现如今想着,价格压一压也无所谓,只要别差太多就行了。
  若不是义父还留了年仅十三的妹妹让他照料,他直接将这老宅子卖了来办丧事便是,又岂会沦落到堂堂男儿出来卖身的地步?
  而且这个办法还是妹妹想出来的,他始终有句“女儿家更好卖,你怎么不去卖”不知当讲不当讲。
  谁让他承了义父的养育之恩呢,罢了,就当肉偿吧。
  “十两!”阿荔喊价掷地有声。
  少年人一口血哽在了喉咙。
  他强忍着不适,道:“万水千山总是情,别压太低行不行?”
  阿荔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竟然还抛出了江湖话,看来这价注定不好讲!
  她心生退意之时,悄悄看了一眼张眉寿的神情,并敏锐地从自家姑娘的眼神里读出了四个字来——“真的想买”。
  于是,肩负议价大任的阿荔只能咬咬牙道:“最多再加三两,十三两,不能再多了!”
  “佛争香,人争气,二十五两别犹豫。”少年人满脸无奈。
  阿荔的身形颤抖了一下。
  张秋池彻底听不下去了。
  “一口价,十八两。图个吉利!”
  咦——!
  他不该是阻止妹妹买人的吗?怎么也被带进了讲价的怪坑里!
  张眉寿和阿荔都目含惊讶地看向他。
  偏那少年人一拍大腿,狠下心道:“成交!”
  张秋池:“……”那个,等一等,他把刚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正当此时,隔壁的院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两扇陈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来。


第60章 相遇
  “公子且看,那就是老奴方才所说的需要接济的孩子——”
  一名年约四十上下,说话声音尖细的微胖中年人走在前头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被他唤作公子的小少年带着仆人走在后面。
  “公子有所不知,这孩子当真是个好孩子,那汪班主生前虽对他百般苛刻,但他为了将汪班主风光厚葬,竟甘愿卖身为奴……老奴倒有心想要帮他,可奈何囊中羞涩,自顾不暇啊。”中年人满眼的不忍和无能为力。
  小少年听懂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怀公……”
  您跟吾要银子的花样当真是越来越多了,每一回过来看您,您寻求接济的说法都不重样。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只在心底叹。
  中年人还待说些什么,然而瞧见了一旁的情形,却忍不住“咿——”了一声。
  那边,张秋池有意反悔,可当着妹妹的面,又拉不下脸。
  谁让他自己嘴快呢?
  自恨的同时,他又怪那位叫棉花的年轻人没有骨气,要价三十两,人家给十八两他竟也肯卖,如此做人实在没有底线。
  张眉寿已经让阿荔取了银子。
  阿荔手里攥着荷包,还忍不住念叨着:“十八两也太贵了……”
  张眉寿在一旁听得想笑。
  上一世苦哈哈地偷偷喜欢了人家一辈子,死活不肯嫁人,如今十八两让你给买回去,你倒还嫌弃上了?
  想到阿荔跟棉花的那些前尘往事,张眉寿忍不住有些感慨。
  张秋池则在烦恼要如何安置这个杂耍班出身的少年,以及倘若父亲母亲问起,他要如何交待,才能不让妹妹背上胡闹的名声。
  而在这时,隔壁院中行出的几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是?”中年人看着张眉寿一行人,朝着棉花问道。
  棉花倒很爽快,卖身后的觉悟很灵敏:“怀公,这是我日后的主家——”
  怀公?
  张秋池脸色一变。
  这称呼,莫不是上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虽说已经被夺了职,如今不过平民一个,但想到这位大太监以往的恶名,张秋池仍旧下意识地挡在了张眉寿的身前。
  张眉寿已经认出了怀恩——这个多年来一直在暗中照料年幼的祝又樘,因祝又樘被从冷宫中接回,而遭了宁贵妃打压,被夺印逐出宫的大太监。
  许多人都认为怀恩得罪了宁贵妃,必然要以凄惨收场。
  可他眼下的凄惨不过是暂时的,待祝又樘登基之后,他会被重新迎回宫中,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且风光更甚从前。
  总而言之,这是个满身缺点臭脾气,却待祝又樘一直忠心耿耿的大太监。
  张眉寿自然也看到了怀恩身旁的祝又樘。
  吃惊之余,她又有些戒备。
  午后的日光渐渐变得薄弱昏黄,四下却仍然燥热着,那被高大的香樟树投下的一片阴凉下,身着石青衣袍的小少年正在看着她。
  对上那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的眼睛,张眉寿下意识地抓紧了袖中的手指。
  先前不知道还且罢了,而今她因推断出了他与自己一般带着记忆重活了,便无法将他当作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待。
  心底一直不曾消散的那股敬畏感,竟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不免又想到了那日禅房中,他拖死狗一般奋力将自己冒险救下的情形。
  但眼下她的重点是——他该不会是要同自己抢人吧?
  祝又樘看了看被兄长挡在身后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刚卖身成功的那位肤色黝黑的少年人。
  “卖了多少银钱?”怀恩悄声问棉花。
  “十八两。”
  “才十八两?”怀恩眼珠子一转,说道:“卖身契还没写吧?”
  棉花摇头。
  阿荔嗅出了一丝抢人的意味,连忙上前对棉花道:“咱们方才可都说好了!”
  “没签卖身契便不作数。”怀恩轻蔑地看着阿荔,又转脸对祝又樘道:“公子,棉花这孩子秉性纯良,又天赋异禀,是个不可多得的……”
  张眉寿的危机感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上辈子棉花显然没能将自己卖出去,若不然也不会在怀恩回宫之后被举荐了——而今重生的不光是她,还有祝又樘……
  她爱才,祝又樘岂能不爱?
  明知是个可用之人,自然谁都想要。
  可她当真是急需啊。
  那边,阿荔已经抓住了棉花一条手臂——这让卖了好几天都没能卖出去,却在此时忽然变得抢手的棉花有些茫然。
  祝又樘又朝张眉寿走近了一些。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要买下一个前世一直护在他们左右的得力护卫,但他看懂了她眼底的着急。
  并觉得甚为可爱。
  哪怕是长大之后,她也向来真诚简单,即便是有些倔强的小心思,也总能让人一眼猜透——那些小心思,偶尔落在他眼中,向来可爱得紧。
  而此时,那种想要捏一捏小皇后脸颊的感觉……又从太子殿下内心最深处冒出来了。
  他的心态仍旧一本正经,心无杂念,平和佛系,只是单纯想捏她的脸。
  张眉寿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旁的祝又樘,心中戒备更重,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前张秋池的衣袖。
  这个防备的小动作,落在太子殿下眼中,像是受惊的小猫忍住不去炸毛,肉爪下的利爪却已经悄悄露了端倪——
  太子殿下费了好大劲才管住自己想要捏脸的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放心,不与你抢人。”
  他眼神悠远,仿佛是在跟眼前的小女孩说话,又像是在跟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说话。
  张眉寿手指微微一颤,终究只躲在张秋池背后不说话。
  她怕一说话就露馅儿。
  祝又樘折身走到怀恩身边,说道:“既是说定了,怀公便不宜夺人之美。”
  怀恩虽不甘心,却也只好点头:“公子说得是。”
  祝又樘看着面前精壮的少年,语气谆谆地说道:“这位小姑娘既慷慨解你燃眉之急,那你日后切记要忠心护主,以报恩情。”
  说着,还抬手拍了拍少年的头。
  棉花:“……??”
  这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小兄弟到底是谁啊?
  大家素未谋面,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地拍他的头就算了,可那种饱含希冀嘱托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第61章 蹲守
  棉花头脑相对简单,他常常将自己实在理解不了的言行举止,统一归为:有病。
  是了,他觉得祝又樘大约是脑子有病。
  “三妹,咱们回去吧。”张秋池低声对张眉寿说道。
  他半点不想妹妹在此处久留。
  张眉寿今次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巴不得赶紧离开,当即点了头。
  她头也不回地坐上马车,待马车帘刚一放下,适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种大家同为重生者,但对方在明我在暗的感觉,真刺激!
  她知道祝又樘重生了,却不想他也知道自己重生了——抛开暴露之后有可能带来的弊端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重生这件事情,不止是祝又樘,她亦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祝又樘看着缓缓驶离视线的马车,眼中含着思索之色。
  上次见面还一脸迫切地追问他“阁下何人”的小姑娘,显然是已经认出他就是那日在禅房中救她的人了。
  可今次相见,她非但未再多问,也不提报答,还作出一副无声防备的模样来,这是为何?
  不消多想,也能猜得到必是他的那位伴读口风不紧,已将他的身份泄露了——这才将还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给吓坏了。
  太子殿下默默在心里给王守仁记了一笔。
  “公子。”
  怀恩走上前来,神态谨慎地道:“时辰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老奴有幸得公子记挂,感激涕零。然公子身份特殊,老奴是有罪之人,为免被有心人盯上,以此来做文章,公子日后还是少来此处为妙。”
  一番话说得十分周全体贴。
  然祝又樘料到他大约还有后话。
  果然,就听怀恩紧接着说道:“即便老奴常犯腰痛的老毛病,天气一热就常常头昏胸闷,然这些都是花些银子抓些药就能解决得了的,实在不必公子冒险前来相探……”
  祝又樘了然点头。
  他身旁的随从清羽却一再皱眉。
  有病抓药就抓药,还非得提什么花些银子?
  这是干什么,生怕别人听不懂他需要银子吗?
  若殿下再听不懂的话,“囊中羞涩”之类的词只怕又要从怀公的嘴里往外蹦了吧?
  好歹也曾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怎么净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来哄骗殿下的银子?
  清羽心中腹诽,但在祝又樘的授意下,只能取了钱袋子出来。
  怀恩一面说着“使不得使不得,老奴焉能要公子的银子”、“老奴固然面临饿死之困境也,也万万不可让公子接济啊”……等诸如此类的体面话,一面却紧紧握着清羽递来钱袋子的手,死也不肯松开。
  清羽有心跟他较劲,最终竟不敌他的力气,以落败收场——而唯有在心中暗骂道:有这把子力气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装作老弱病残博人同情,无耻之程度也,已然令人发指。
  天知道,师傅当初究竟为何会让他认下一个如此不要脸的人来做他的义父,这简直是他一生的耻辱啊!
  ……
  炎炎夏日里,连夜晚都少有凉意,蝉鸣微歇,更多的却是蚊虫滋扰。
  小时雍坊外的西漕河畔,张眉寿和苍鹿王守仁守在一座凉亭边。
  因为王守仁所谓掩人耳目的提议,他们灯也不敢点,只藏在黑暗里。
  一旁,阿荔和两名小厮摸黑打着蚊子。
  张眉寿紧张地盯着小时雍坊张家的方向,心里估算着时辰。
  她已暗下嘱咐棉花蹲守在张秋池的居院附近,时刻留意着动静。
  棉花轻功了得,警觉性高,必然不会出差池。
  她想着,若真有可疑之人出现,棉花一举将人拿下固然最好,若有其它情况,譬如是张秋池梦游,有棉花一路尾随至此,也可保万全。
  梦游这个猜测,是苍鹿刚琢磨出来的。
  但张眉寿和王守仁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低。
  时间一点点过去,打蚊子的小厮已经靠着亭柱睡了过去。
  王守仁也不禁打了个哈欠。
  “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一个梦而已,如何能当真?”苍鹿终于忍不住提议:“要不然咱们回去睡吧?”
  张眉寿一边挠着脸上被蚊子咬起的包,一边固执地说道:“我想再等等。”
  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时间,张秋池绝对就是在今夜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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