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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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气恶劣,对方未必会急着离京。即便是已经离开京城,应当也走不远。
清羽将这描述记下,应了下来。
而后,待张眉寿上了马车离去,他才转身。
转身之际,却忽然有些迷惑。
他已经到了下意识目送张姑娘上马车这种地步了么?
更关键的是,他竟都没问张姑娘为何要抓此人……
罢了,未来女主子的本领他也是见识过的,且照办就是了。
清羽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青云街后。
……
张眉寿未回张家,而是去了双碾街。
一家漆器铺前,伙计正在挥着扫帚在扫雪。
余光中,却见有一抹檀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伙计以为来了客人,下意识地笑着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到来人时,却露出惊喜的神色。
“姑娘怎么来了!”
第614章 ‘走货郎’
如今身在漆器铺内做活的十一,不知从何时起,对张眉寿的称呼已从张家姑娘变成了姑娘。
张眉寿道:“我来见房掌柜,他可在铺子里?”
十一忙点头:“在的!姑娘快些进去吧。”
外头着实有些冷。
张眉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扫帚,边往铺子里走,边随口说道:“这样的活儿,还是交给其他伙计来做吧。”
“不碍事的,小的本身也闲不住,再加上另一个伙计家中母亲生病,这几日便没能过来——平日里这些活儿,小的也是不碰的。”十一笑着说道,本就因为扫雪而热起来的身子,此时更是连带着一颗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张眉寿“嗯”了一声,便也未再多说。
十一去了后院,将正在库房中点货的房掌柜喊了过来。
房掌柜打起帘子,踏入堂中,就见着裹着披风的少女坐在椅中,乌发上沾着微湿的雪气,稚气未除的脸颊之上,神情却是微绷。
“姑娘。”
房掌柜上前笑着施礼,问道:“不知姑娘冒雪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张眉寿直言道:“我想跟房掌柜打听一个人——就是那日在大永昌寺内,房掌柜看到的那位姓冯的同乡。”
房掌柜愣住。
“姑娘打听此人作何?”
且只匆匆一面之缘,他提了一句,姑娘竟记得这般清楚。
“我有件事情想要查实。”张眉寿并不多说详细,只道:“我疑心他暗中贩卖毒药。”
房掌柜听得有些惊骇。
“他如今竟干上了这种勾当?不过想来,也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原本行医时,就曾因下重药而害死过病人……”
这是个没有良知,只想发财的。
怪不得如今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干上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意!
张眉寿听得眼神微微一动:“他曾是医者?”
房掌柜点头:“他祖上本就是行医出身——他因伤了人性命,此前还坐过牢。”
张眉寿心中更确信了几分。
医毒不分家,昔日的行医之人坏了名声,出狱之后靠炼制毒药暗中来牟利——确有这种可能。
且他又是江南人士,会懂得以断心草制毒,也不奇怪了。
再有,那日在大永昌寺中,他和那名太监一前一后去了罗汉殿后,兴许便是那一日交付了毒药。
这也是她今日忽然想到此人身上的原因所在。
“姑娘可有证据没有?若有证据,咱们便去报官!”房掌柜压低了声音,道:“他如今可就在城中呢——”
张眉寿闻言,忙问:“莫不是近日房掌柜见过他?”
“他往我这铺子里来过两趟。”房掌柜说到这里,就觉得气不过。
说是来寻他叙旧,可就是来看他媳妇的,且又是送礼,又是请他夫妻去酒楼——摆明了就是在跟他炫耀。
他问对方如今以何谋生,对方只说是走货郎,天南地北的串,买些小玩意儿。
他原本还疑心,买什么小玩意儿竟这般赚钱,合着这小玩意儿竟是毒药?
想到他为了报复对方,狠狠在酒楼里点了许多酒菜的事情,房掌柜不由觉得良心难安。
拿人命换来的银子吃喝,可是要折寿的!
“房掌柜可知他在何处落脚?”张眉寿问道。
“这个小人倒是不知,两番都是他来的铺子里。”
“那他可与你说过,何时会离京?”
“这个小人倒是问过他,他说不着急,有两个老主顾的生意要做——”
说到这里,房掌柜心底忽然泛起凉意来。
张眉寿起身道:“今日我与房掌柜所说的话,还请房掌柜暂且替我保密——若是房掌柜再见到他,有劳先拖住他,先别着急报官,立即差人去告知我。”
房掌柜下意识地点着头。
“好,姑娘放心。”
虽然不知道姑娘是否还有着其他目的在,但姑娘既是开了这个口,他照做就是。
这几年下来,他与姑娘也常打交道,心里很清楚这个小姑娘非是寻常闺阁女儿家可比的。
房掌柜亲自将人送出铺子。
张眉寿临走前,又低声嘱咐道:“此人或许会随身携带毒药,房掌柜还须处处小心为妙,万不可与之起正面冲突。”
房掌柜顿了顿。
原本他是打算将这话交待给姑娘的,正要开口呢,姑娘倒反过来交待他了。
遇到这么心思缜密的孩子,他此时除了点头,似乎只能说一句:“小人记下了,那姑娘慢走。”
张眉寿带着阿荔上了马车。
待回到张家之后,张眉寿也并未回愉院,而是去寻了张秋池。
但她不曾想到,张秋池院中竟有客人在。
“南五公子。”
张眉寿朝着坐在堂中的少年微微福身。
“张姑娘。”南延已站起了身,此时也朝着她施了一礼。
他刚想开口说些别的什么,却见张眉寿看向了张秋池,紧接着就说道:“大哥,我想去你书房中借一本杂书。”
张秋池会意点头:“我去给你找。”
转而,向南延笑着道:“南公子且坐着吃茶,我先失陪片刻,去去便回。”
“好,张兄且去就是。”
张眉寿朝南延微微点头,遂与张秋池一同离开了前堂。
南延目送了片刻,收回目光,吃了口茶。
张家姑娘似乎总是有正事要办。
起初相见,她扮作药童,混进他家中,是为了医治他父亲,为彼时的湖州大局在行事。
后来,他初回京中,就见她在清平馆内被人为难。
起初,他只当她是被人为难,可后来直到那位县主被降罪,他才慢慢真正看透整件事情的经过。
这个小姑娘,内里极有主意,脑子里装着的似乎与其他姑娘完全不同,理智冷静的过分,目的性极强,半点不是个好招惹的。
便是方才说要去找书,似乎也是有意避开他,要同她兄长说正事。
如此想来,他之前那些言行,在她眼里,想必都是十分幼稚的吧?
南延在心底叹了口气。
“二妹,可是能动身了?”
刚来至书房内,张秋池便低声问道。
他此前和二妹商议过,要亲去泰安州设法疏散百姓。
张眉寿点头,却又道:“但我怕是去不了了。”
第615章 动身
如今这京中,尚有紧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办。
张秋池闻言怔了怔,旋即就点了头:“无妨,咱们先前商议过的法子,我都记住了。二妹只需留在京中等消息便可。”
实则,他一开始便不是很想让二妹同去。
到底到时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自然还是留在京中更稳妥些——二妹再聪慧,再特立独行,在他心中却也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办法二妹来想,他负责出力就很好。
咳,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一个靠才气扬名的解元郎,究竟为何会沦落到只能出力的份儿。
“那大哥一切小心,我让棉花护送大哥。”
除棉花之外,另也雇有其他身手颇好的可靠之人。
再者,伯安哥也会带人同行。
这几日,他们都是暗下商量过许多次的。
“大哥和伯安哥到了泰安州之后,四下留意一番是否有人暗中在引导百姓避灾——若是有,便顺着线索去找,那应当是殿下身边的于叔在带人行事。”张眉寿交待道:“到时见了面,可相互交换对策,以免行事之时起了冲突。”
张秋池有些意外。
殿外如今这般处境,竟还派了心腹前往泰安州疏散百姓?
但凡换上一个心胸不如殿下宽广的,只怕就无意相顾了——毕竟到时泰山真出了事,造成百姓伤亡,被舆论影响到的必然是那些朝臣及皇上,而对殿下来说……那局面,甚至是更为有利的。
可殿下并未拿此事来谋算任何。
更何况,如今殿下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却仍将心腹派往泰安州。
张秋池钦佩之余,却忽然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张眉寿见状,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想法?”
“二妹……此事真的不告知父亲吗?”张秋池脸色不确定地问。
他从未瞒着父母,擅自做过这样的大事。
张眉寿道:“不必告知了,事后说一声便是了。”
一来,她和伯安哥都已说定了,此事不牵扯家中长辈——长辈们如今在朝中煞费苦心替太子证清白,已是心力交瘁不说,若再染指地动之事,必然会遭到非议。
而他们的计划十分隐蔽,过程中并不会暴露张秋池和王守仁的身份。
便是退一万步说,待事成之后,皇上能查得出来,却必然也不会于明面上宣扬。
所以,这只是他们小辈之间的‘擅作主张’。
二来,之所以不告知父母,也有着另一重考量。
几位大人们再信任太子,却也只是信任对方的仁德。
便是先前因太子进言之事而求见皇上,于御前替太子说情,所著重的亦是太子待君父与百姓皆一片赤诚爱护之心——
而不是相信太子声称会地动的预言。
人一旦不认可不信任一件事情,总会下意识地去阻止反对。
眼下正值关键时刻,既然说来无益,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些道理,之前已经摊开了说过,张秋池自然也懂得。
只是在父母面前向来恭顺惯了,乍然做出这般‘出格’之事,心中难免有些自责和不安。
“大哥放心,事后自有我来同父亲母亲认错,到时定然将大哥撇得干干净净,只道是受了我的胁迫就是。”
张秋池闻言,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来。
“二妹将我看作不敢担事的懦夫了不成?”
他都打算好了,事后必然不让二妹承担丝毫责骂,只道是二妹提了一句她也遇了仙人托梦,他听了之后,便暗下伙同王家公子去了泰山行事。
总之,功劳是二妹的,自作主张是他自己的。
咳,至于王家公子……抱歉,他能力有限,只能先保住自家二妹了。
王家公子到时就自求多福吧。
“大哥不必想这么多了,只要大哥平平安安回来,父亲必然不会生气的。”张眉寿再一次交待道:“大哥必须将一件事牢记于心——初六之前,便是不能疏散百姓,也要立即带着伯安哥撤离,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自保才是最紧要的。
而她家大哥最是菩萨心肠,她总有些不放心此事。
但有伯安哥和棉花在,若大哥当真到时犯了糊涂,直接将人打晕了扛走,应当也不费事。
张秋池点头。
“大哥可都准备妥当了?”张眉寿问道。
“一切都已备妥。”
张眉寿道:“那现在便动身吧。”
“现在?”
张秋池愣了愣,而后便点头道:“既是确定了要去,自是宜早不宜晚——我这便去同父亲说。”
他们商议过了,就以张家、王家、苍家三位公子前往京城百里外的青城寺中上香,在寺中小住数日,作为幌子。
张眉寿点头:“我让人去告知伯安哥和阿鹿。”
阿鹿并不会真的跟着去泰安州,到底眼睛不方便,待出城之后,大哥和伯安哥继续赶路,阿鹿则去往青城寺。
至于为何非要带上阿鹿,一则是伯安哥和阿鹿向来形影不离,若将他抛下,怕惹长辈疑心。
二则,大家都是好友,单独瞒着阿鹿,似乎有些不地道。
张秋池和张眉寿从书房中出来时,阿荔手中便多了一本书。
南延看在眼中,不禁感慨,书香门第果真讲究,便是做戏也做得极周全,绝不会让旁观者产生被敷衍的尴尬感受。
张眉寿离去后,张秋池言辞间便有了几分送客之意。
南延眼睛闪了闪,当即识趣地告了辞。
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
张秋池一行人,如愿出城而去。
听着渐远的马蹄声,被友情捎带出城、顺便打一下掩护的苍鹿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利用价值,显然已经到此结束了。
但失落仅仅只持续了片刻。
“改道,去芙蕖镇。”苍鹿吩咐道。
赶车的仆人讶然问道:“公子,咱们不去青城寺了吗?”
苍鹿反问:“这天寒地冻的,去寺庙里住几日,还不得将人给冻傻了?”
他只是打个掩护而已,还能真去不成?
好不容易有独自出门的机会,不趁机玩一玩,岂不亏了么。
听闻芙蕖镇临近年关时,有许多好吃的好玩儿,他先玩两日,再去青城寺等着伯安他们回来接头就是了。
第616章 脱簪
且芙蕖镇离京城够远,轻易也不必担心会遇到熟人。
至于好友冒险拯救百姓,他却吃喝玩乐,良心会不会痛这个问题——咳,到时他多买些好吃的,犒劳犒劳伯安和张大哥他们就是了。
苍鹿心安理得地想着,马车一路朝着芙蕖镇的方向驶去。
……
当夜,张眉寿至深夜才入睡。
同一时辰,昭丰帝自睡梦中惊醒。
“刘福,掌灯!”
昭丰帝坐起身来,满头冷汗。
有内监忙应了声“是”,本就不暗的殿内,很快亮起了灯火。
刘福听得动静,自外殿走了进来。
昭丰帝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喃喃着道:“朕方才做了个噩梦——”
刘福闻言,笑着道:“皇上做梦历来都是反的,既是噩梦,想必是个好兆头。”
“可朕此时已经忘了是什么梦了……”
只记得梦中情形十分凶险可怕,且似乎与太子有关。
莫非是太子的事情,要有转机了?
这几日来,那些弹劾太子的朝臣们,他一个都没见,折子也不曾翻过——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寻得证据替太子洗清嫌疑。
可到眼下,尚未查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种境遇之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毫无进展,他内心那原本星星点点的怀疑,不觉间也渐渐开始有蔓延的迹象。
身为帝王,凡事只看表面,自然不可取。
相反,若撇去事情表面,只以对方的‘人品德行’作为衡量标准,亦是另一种昏聩。
况且,所谓人品德行,亦可以只是表面。
这世上有太多东西,你所看进眼中的,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至于本来面目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而身在皇室,当分不清真假时,为了以保周全,只能皆以虚假论之——
这个道理,是他幼时便谨记于心的。
昭丰帝以指腹揉了揉眼睛,忽觉疲惫之极。
他之所以不愿意呆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需要去分辨判别的太多了,全然没有办法去信任任何人。
“皇上……”
此时,一名内监垂首走了进来,神态有几分紧张。
昭丰帝不悦地看了过去。
此时可是半夜,他做个噩梦被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