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2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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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宫里的,怎也不看路……真是没规矩。”引路的太监低声说了一句,却也未有太在意。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蒋令仪脚下却刻意慢了几步。
她悄悄展开手中的那团字条,匆匆瞥了一眼。
待大致看清那字条上所写,眼中不禁浮现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里,似有些得色,然而更多的却是轻蔑不屑。
这位四皇子,可还真是心大啊。
宫中刚出了这样的大事,他眼看着是与那个位置半点缘分都没有了,却还想着要私下见她,邀她后日在宫外吃茶——
当真是胸无大志,半点筹谋打算的意思都没有。
也难怪自幼便被宁氏嫌弃……果真是草包废物一个,半分也无法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且是一个没什么运气的草包。
蒋令仪鄙夷地想着,遂将那一小团纸紧紧攥在手心里,一路出了皇宫而去。
待坐进了马车内,蒋太太却看向女儿,问道:“方才那个太监,悄悄塞给你的是何物?”
蒋令仪在心底吃了一惊。
母亲……竟是看见了吗?
见她一时没答话,蒋太太也未有继续追问。
只交待道:“贵人们做事全凭心情,无所顾忌——你作为女儿家,却需多留意些分寸。”
她可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是不必刻意阻止的事情,她也不会过度干涉。
蒋令仪压下内心的意外与浮动,垂首道:“女儿知道了……”
……
长丽宫内,蒋家母女离去之后,静妃便去了六皇子那里。
六皇子刚醒来不久,此时有些懊悔地道:“母妃,我听闻张姑娘被皇祖母请去了……我是不是睡太久了?”
他明明告诉了自己只睡一会儿的,可这身体今日不知怎么竟是没听话。
“不打紧,改日母妃再请张姑娘来就是了。”静妃坐在床边,眼中笑意极温柔,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
被她这般看着,六皇子愈发不好意思了。
他以往不曾与母妃这般亲近过,眼下尚有些习惯不了。
不过……他真的很开心。
“母妃,方才听宫人们说姨母也来了,此时可是也走了?”
静妃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孩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日她去求兄长和长姐时,可比长姐今日有诚意太多了。
长姐帮不了且罢,更是连留她多说会儿话都不敢,甚至不曾送她出府。
趋利避害,许是人之常情。
但如今长姐要她出面解决难题,又可曾想过会给她带来麻烦么——既是他们都懂得权衡利弊,那如今带着杬儿的她,更该谨慎明智些才好。
“母妃应当叫人将我喊醒才是。”六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静妃语气柔和地道:“无妨,如今你好生养着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杬儿没有必要去见那些眼中只装着利益与索取的人。
到底日后也不会有太多往来。
……
寿康宫中,太后正由嬷嬷扶着站在廊下,看着几名太监宫女将一盆盆花草自暖阁里搬至院中。
“今日难得是个晴暖的天儿,也该叫哀家这些心肝儿出来晒一晒太阳。”
太后笑着对身边的少女说道。
太后与定国公夫人乃闺中密友,二人当初便是在斗花会上结识的。
便是如今,二人若是新得了什么珍稀的花草,也总要忍不住暗戳戳地同对方炫耀一番,另一方若是没有,定要心痒得厉害,于暗下想方设法也要寻来——
张眉寿点了点头,面上挂着浅浅笑意。
而目光得见一名太监手中捧着的花株之时,却是没忍住出了声。
第658章 硬拉红线
“这盆花大可不必搬出来晒,若真要晒一晒,且搁在廊下受些散光便好。”
太监闻言脚下微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
上次花匠似乎也没这般特地叮嘱过……
太后定睛瞧了过去,遂道:“听张姑娘的,放去廊下吧。”
这孩子不是个多言多语的,既然肯主动说,可见也是真心告知。
且她如今虽是只有赏看的份儿,可年轻时也是曾亲手照料过花草的,许多法子和窍门也是有印象的。
太监应下,转身去了廊下。
“张姑娘平日里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太后在宫人搬来的椅中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向张眉寿问道。
“是,臣女闲来无事时,便爱伺弄些花草。”女孩子语气恭谨之余,却又带着一丝随意。
太后有些意外。
官宦书香出身的,喜欢赏花儿的姑娘家不少,亲手伺弄的却是不多。
说到这里,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先前听定国公夫人说起过,她有一盆魏紫原本眼看是不济了,却被一位妙手回春的小姑娘换了盆儿,生生给救了回来……”太后看着身侧的女孩子,笑着问道:“那小姑娘,可就是你?”
此事已隔了数年,她早已记不清是哪家的姑娘了。
但隐约记着,是与定国公府同住在一个坊里的人家。
是以,此时才猜到了张眉寿身上。
张眉寿没想到此事还传到了太后耳后,短暂的意外后,便点了头道:“应当是臣女。”
太后眼中笑意更深了几许,心底却免不了有几分惊叹。
数年前这丫头,该是真正刚是个小丫头才对,却已在伺弄花草上有这般本领。
这已不能说是简单的伺弄了。
“可是同高明的花匠学过?”太后问道。
“是。”张眉寿含笑答道:“幼时常同花匠请教。”
这也算不得是撒谎。
她幼时为了将茉莉养活,可没少跟人请教。
太后笑着点头。
便是有人教授,但也少不得是真心喜欢,才能学得精细又上乘。
望着女孩子赏心悦目的侧颜,太后只觉得愈发喜欢——没法子,喜欢赏花儿的人,对过分美好的事物一般都没有什么抗拒力。
再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也觉得这丫头待她透着些亲近。
这样隐晦的亲近,非是刻意逢迎讨好,也不是能假装得出来的。
可二人分明又是头一回见。
想来,必然是因为太投缘了些。
太后的心情是近来少见地好,又吩咐了宫人替张眉寿搬了鼓凳来,叫她坐在自己旁边。
可张眉寿没能坐上多大会儿。
有一盆兰花黄了叶,得了太后的话,她上了前去瞧。
这一瞧,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到了后头,更是接过了宫女递来的剪刀,对着一盆松景,埋头用心修剪了起来。
太后坐在那里瞧着,简直要合不拢嘴。
这样爱干活儿的小姑娘,她当真是头一回见着。
而不多时,忽有太监来禀:“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后闻言意外了一瞬,旋即眼中便浮现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叫人进来吧。”
不过片刻,祝又樘便带着太监走了过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笑着点头,问道:“怎这个时辰过来了?”
太子近来事忙,她是知晓的。
莫不是怕她欺负了张家姑娘,急忙护着来了不成?
不过,她起先也确实存了几分偏见在。
这偏见,倒不是因为听着过什么不好的传闻,只因这丫头是被皇帝给内定下来的——前日里她与皇帝谈及太子的婚事,皇帝便悄悄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而若谈皇帝的眼光——呵呵,除了蠢和老基本一无是处的宁氏了解一下?
如此之下,她免不了要对这位张姑娘存了两分为难试探的心思,可如何也不曾想到……
这小姑娘招人喜欢的功力实在过分深厚,短短一个时辰下来,她这自认道行还算可以的老婆子竟就被俘获了。
“孙儿方才去了养心殿同父皇禀事,顺道来看看皇祖母。”
少年人说话间,目光却看向了立于花簇间,刚直起身的少女。
少女朝着他行礼。
太后将少年人过分和煦的神情看在眼中,当下笑着道:“今日劳得张姑娘替哀家修剪花草——太子也去帮帮忙吧。”
太后此言刚落,便惹得身边的嬷嬷忍不住看了过来。
……上来头一句便这么硬拉红线,太后娘娘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儿?
对着孩子们,好歹也委婉含蓄一下。
察觉到嬷嬷的目光,太后却不觉有异。
这个时候别跟她说太子日理万机,那双手不该是陪着小姑娘来摆弄花花草草的——
再是太子,也是得娶媳妇的。
且两情相悦,多么难得——待将感情培养的稳固了,日后才能齐心协力。
如此方是利国利民之道。
太后心安理得地想着,可话音刚落,就见太子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当下便朝着张家姑娘走了过去,且一边动作利落地挽起了衣袖,果真是一副要帮忙的派头——
太后忽而怔然了一刻。
这……是她家孙子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为,似乎当真有些不妥——
张家姑娘,该不会被吓到吧?
少年走了过去,另接过一把剪刀,二人各自坐在小凳上,围着那盆松景,低声说了几句,似在交流要如何修剪。
可说是交流,少年多是在点头附和。
表面一派平静之下品茶,实则却几乎是支着耳朵屏息在听的太后愈发讶然。
如果她不曾听错的话,太子应当是在顺着张姑娘之余,还再三出言奉承夸赞了对方几番?
然而张家姑娘坦然自若,半点异样都不见。
这说明了什么?
是张家姑娘过分迟钝,抑或是过分沉稳?
不……
依她看,这更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对于太子的奉承,张家姑娘莫不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太后在心底失声道。
而后又心惊胆战地暗中观察了片刻,竟是越看越觉得这个猜测十分靠谱。
“殿下。”
张眉寿剪枝的动作未停,视线也不曾晃动,神色平静地拿只二人能够听闻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句。
第659章 委屈和不委屈
“怎么了?”少年亦是压低了声音,却是看向自己手下剪过的痕迹,问道:“可是我剪得不对吗?”
他平日里没做过这等事。
“不是。”
张眉寿嘴角动了动,似是无奈想笑,但忍住了。
继而提醒道:“此处是寿康宫,殿下不必如此……”
“如此?”少年看向她,是在问她未说完的话。
“……不必待我如此殷勤。”女孩子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手下修剪松叶的动作考究又利落。
祝又樘收回目光,在心底重复念了一句‘殷勤’二字,眼中不禁泛起笑意。
却忍不住问道:“有吗?”
殷勤而不自知的少年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
“自然是有……”张眉寿悄悄瞥了他一眼,面色尽量自然地小声说道:“太后娘娘今日本就有些试探于我的心思……殿下这般做,怕是要叫太后娘娘觉着我素日里欺负殿下了。”
女孩子语气里并无紧张之感,却仿佛是在认认真真地阐述事实。
祝又樘听着这俨然是在嫌弃他帮了倒忙一般的话,笑意直是溢出了眼睛。
“只管放心,皇祖母自有分辨。”
原来小皇后已然是对皇祖母试探的心思心知肚明。
那从她方才唯恐他坏了她的计划一般的语气来看,莫不是她今日在寿康宫的一言一行,乃至如今坐在这里拿把剪刀认认真真地做苦力,大半都是她拿来‘讨好’皇祖母的‘伎俩’了?
偏偏她又将这份‘讨好’说得坦荡毫不遮掩。
思及此处,再看向女孩子认真的侧脸,少年人心底倏然更为柔软了几分。
“不必这般委屈自己。”他的语气亦是认真之极。
张眉寿看也没看他一眼,小声说着:“哪里委屈了?”
既是已经决定了要同他走下去,她自然也该要有些筹划才行,而不是傻傻等着他来替二人安排好日后的一切——是以,此时面对太后的试探,她理应要尽力做得好一些。
皇家不同于别处,她向来清楚这一点。况且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得到旁人的喜欢。
想要得到,自然就要有付出。
自己选的路,自该一早就认真考虑过这条路上会遇到的麻烦与坎坷,她既然已经选了,便代表做好了准备。
且这才哪儿到哪儿——
太后性情干脆爽利,心地仁善,又并不曾真正为难她,可是好哄着呢。
至于试探——
便是寻常人家娶个孙媳妇,还得仔细相看,四处打听来着,更何况是天家。
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她若糊涂到连这也觉得是在受委屈,被人刁难了,那当真是白活两世了。
却听身边的人说道:“那也不必。”
叫她这一世再陪着他束于这宫中,已是委屈她了。
而他既说不叫她委屈自己,便也不止是说一说而已。
他今日在皇祖母面前,未有刻意过度地去掩饰什么,实则用意便在此。
这世道待女子,到底是苛刻不公的。
无论是天家,亦或是寻常百姓人家,女子出嫁之后,若想在夫家得到上下人等的敬重,抛去自身的长处不谈,首要的便是——她的丈夫,务必要爱重她。
且这爱重须得坦坦荡荡,立于这日光之下。
这固然肤浅世俗了些,但恰也是他原本就真心想做,且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样一件原本就无须隐藏的事情,若能当真给她带来些许益处与方便,叫她省心些,他何乐不为。
当然,这不过是其一。
当下与日后,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叫她在这宫中尽量活得自在如意。
“蓁蓁只管做自己,做喜欢的事情便是——原本的蓁蓁,已是足够讨人喜欢了。”少年人似笑非笑地说道:“若再刻意为之,岂还得了。”
张眉寿听得弯起了嘴角。
“这倒是。”
毕竟她貌美心善,人也不笨,已是十分不错了。
可她此时,才算是真正听明白了。
合着这世上有一种委屈,是身边的这个人觉得她委屈。
“我眼下不正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么?”她剪下一小截枝叶,笑着说道。
再者说了,他将她家中的人哄得那般服帖且中意于他——
她也哄哄他家祖母,这不是礼尚往来嘛。
张眉寿悄悄想着。
祝又樘笑看了她片刻,适才将视线收回。
暖融融的日光投在二人身上,镀下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
修完了松景,二人又替几盆花草细心浇了水。
所浇之水,亦是从井中打了上来以后,在日头下晒过了半个时辰的。
“殿下,错了……”
张眉寿眼瞧着少年人浇水的动作,连忙上前阻止。
“……这盆花儿只可自盆沿处往里浇,枝叶是不能轻易沾水的。”
少年人听罢,立即照做了。
只是再是面面俱到之人,但因从未经手过这类事,那过分谨慎的动作,到底显得有一两分笨拙。
气氛却是融洽的。
宫人们在一旁恭谨小心地打着下手。
太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被滋养了起来,舒适得令人想要喟叹一声。
收拾完了花草,恰也到了传膳的时辰。
见太子殿下仍未有离去的打算,太后干脆也善解人意地将人留了下来。
膳后闲谈时,太后提及了一些祝又樘的幼时趣事,说到了祝又樘刚习字不久,便替寿康宫写了春联的旧事。
说起这些,太后带笑的语气里,隐约透出几分怀念之情。
张眉寿听在耳中,不禁悄悄看了一眼祝又樘。
她这两辈子,倒还是头一回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