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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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警觉性极高,弟子恐被察觉,因此极尽小心,且这行人来历确实古怪,弟子眼下只知他们乃京城人士,而尚未能查明确切身份。”僧人说道:“但另有一点,弟子认为极值得留意。”
“说。”
“经弟子派人暗中查访曾有可能见过这行人的百姓,可知此行人当中,有一名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继晓眼神微微凝滞。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倒是巧了。
僧人细说道:“据闻这位少年人,虽是一路掩去样貌,却仍可知仪态不凡——甚至有一名偶然之下曾受其救助的百姓,将其称作仙人降世。”
继晓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漆黑的瞳孔仿佛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果真如此?”
僧人同那双眼睛对视着,接受了片刻审视之后,才垂下眼睑。
“弟子若非仔细查实过,绝不敢到师傅面前妄言。”
他说道:“之前师傅曾说过,既为天定之人,这般年纪,必然已显露出了过人之处,绝不可能是碌碌无为之辈——而此人年纪与之相符,气态不凡,引人注目,且在地动之际突至泰安州,又与神迹之事或有牵扯……”
继晓眼底略现翻涌之色。
且更为巧合的是,此人来自京城……
身中追去蛊的苍家公子,甚少会离开京城,能与之有牵扯者,本就极有可能同为京城人士!
而苍家老太太的蛊被神秘之人解去,他正疑心与南瑜有关。
这其中诸多牵扯关联,细思之下,倒是愈发契合了!
更不必提,他此前便测出那天定的真龙之子,会出现在天灾之处。
继晓握紧了手中佛珠,向僧人吩咐道:“彻查与苍家有往来之人,及这些人在京中的关系网,明暗皆要重新细查——无论身份高低,但凡年纪相仿者,皆要一一细报,不可有丝毫遗漏。”
至于皇上那边是否已经查明对方身份,若皇上不主动提及,他眼下亦无法进一步打探。
泰山地动及太子被构陷,这两桩关乎国运的大事,前后闹得轰动之极,他未曾有过丝毫表态,皇上明面上不曾说过什么,可私心里必然对他会有质疑。
然而原本他也是有筹划在的,本欲出手替太子脱险……这原本也是个巩固帝王信任的好时机。
可谁知出现了他预料之外的变故,倒叫未来得及出面的他处境有些微妙了。
这也是他近来心绪难以平静的原因之一。
但眼下,有了疑似天定之人的下落线索,这些不平静之事则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此次……便是将京城内外翻遍,他也要将人找到!
僧人不敢表露出任何迟疑之色。
“弟子遵命。”
内心却是再次掀起了波澜。
据他所知,苍家,一直是由章拂师弟在盯着的——京城之内,人际往来固然错综复杂,捋起来不是易事,可章拂师弟这些年来,一直在紧盯此事。
因此,只怕是早已将与苍家有牵扯之人,彻查了个干干净净。
按理来说,师傅便是疑心有遗漏之处,却也该向师弟示下,毕竟师弟是最了解这条线的人。
可师傅眼下……却叫他插手重新查实此事。
甚至未有提及让他去与师弟交接询问。
而此时,又听继晓出言道:“三日之后,为师便要闭关百日,替大靖祈福。其间,便由你代为师主持大小事宜。”
泰山地动关乎甚大,他为了弥补帝王信任,免不得要有所举动。
僧人心中更是卷起惊涛骇浪。
代为主持事宜……!
这些年来,这皆是师弟才能触及到的,他便是心中不平,却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真正替代处处得师傅青眼的师弟。
僧人跪拜下去。
“师傅但请安心闭关,弟子必然尽心竭力,替师傅分忧。”
继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仍旧淡漠缥缈。
“百日之后,为师出关之时,要见到那少年人。”
僧人闻言,浑身陡然绷紧。
百日……
师弟查了近十年,尚未有消息,而百日之内,他如何能保证……
更何况,若锦衣卫亦在深查此人下落,他还要想法设法地避开锦衣卫的耳目。
但他没有选择与退路。
僧人将头叩下。
“弟子必不叫师傅失望。”
……
第690章 怎么高兴怎么想
僧人离开了藏经阁,才微微松开了因紧张而悄然握紧的手掌。
手心里,已是一片湿黏。
耳边回响着方才师父的交待,他一一思索,默记于心。
苍家是否会有动作,师父似乎并不担心。
然想来也是——
即便苍家老太太将实情道出,可苍家人出于苍家公子的‘眼疾’着想,一时应当也不敢妄动。
退一步说,哪怕那个苍千户是个顽固的,当真将此事捅到了御前,却也只是没有凭据的污蔑之辞罢了。
但无论苍家人是何打算,他都还须盯紧了。
师父闭关这百日间,他务必不能有丝毫闪失差池。
……
养心殿内,昭丰帝听罢陆塬禀来的消息,惊诧之后,便只剩下了困惑。
“王家公子乃太子伴读,张家公子可不就是小仙子的兄长么……”昭丰帝低声自语着。
陆塬听得想叹气。
张家公子可是那个名动京城的解元郎,且文曲星转世一说此前也得了皇上亲口认证的……怎么拐了一圈儿,在皇上这里就又只剩下小仙子的兄长这个身份了?
“这俩人怎么还干上威胁逼迫钦天监官员的勾当了……”昭丰帝皱眉道:“可是王华及小仙子的父亲从中授意?”
“……”
陆塬彻底听明白了。
大约是同小仙子有关的人,在皇上这里都不配拥有自己的姓名吧。
昭丰帝却皱眉嘶了口气。
若果真如此,那张王两家这做长辈的,未免也太不行了点。
俩孩子都是天资出众的,日后必然都要入仕,就不怕被他知道了,影响日后的前途吗?
而且,这大冷的天儿,他每日踏出养心殿半步,就跟受刑似得——这两家就不能派些下人去吗?非得叫亲儿子去冒险?
昭丰帝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毕竟他是很擅于从细微处入手分析问题的明智之人。
果然,就听陆塬说道:“回陛下,经微臣查实,此事王大人与小仙子的父亲,应当都并不知情。”
等等……
小仙子的父亲?
为何他也被带歪了?
……不过,他此时确实也思索了片刻,才重新想起了对方的真正姓名。
陆塬反思了片刻。
昭丰帝却不觉有异。
又听陆塬细禀了查实此事的经过,他才道:“原来是这些小辈自作主张。”
只是,这自作主张的背后,必然也有着值得深思的推力。
是太子的授意吗?
昭丰帝自顾摇头。
神迹之事,应是太子所为。
既如此,便不必再多此一举去威胁保章正——且身为一国储君,那也是要面子的,即便为求保障,想了两种法子,可必然也不会差遣日后的臣子去干。
威胁朝廷官员的手段,到底是不光彩的。
况且,官宦人家的公子,再天资不凡,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没经过专业训练,那办起事来根本不牢靠啊。
所以,他能断定此事与太子无关。
那么就只能是自发为之了。
但若说是为了太子,却也不至于,毕竟泰山百姓能否顺利提早撤离,与太子而言并没有区别,若真要说影响的话……那也是正面的。
太子好意进言,皇帝昏庸糊涂不肯听取,终酿成大错——
如此之下,孰利孰弊,一目了然。
而要用最简单的思路去反推一下的话,答案就很明显了。
“他们这是一心在为了朕着想啊……”
昭丰帝心情复杂地道。
“……”
陆塬听得愣住。
皇上的结论,得来的还真是又快又令人意外。
昭丰帝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是这件事情里最大的受益者。
哪怕对方的初衷是一片赤子之心,是为了泰山百姓及大靖江山稳固,可大靖江山与他本就是一体的。
且由此可以看出,这些孩子们,是极信任他的。
地动究竟会不会发生,他们也无法预料。
而一旦不曾发生地动之事,保章正必然会将事实经过如实禀明,到时张王两家少不得要被牵连清算。
可孩子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这不是信任他会明辨是非对错,又是什么呢?
至于头脑发热根本就没考虑这么多?
呵呵,怎么可能?——那可是神童和小仙子的兄长,怎么会冲动行事?
反正他决定就这么认为了。
甚至这短短瞬间,思绪活跃如他,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这件事情,未必没有小仙子的参与——
至于凭据?
那肯定是一想一大把,随便找一个切入点,也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现在不想费脑子去深想了,毕竟只凭直觉也够了。
反正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跟看话本子时自由畅想隐藏情节一样——他怎么高兴就怎么想,谁能管得住他?
昭丰帝倚在榻上,舒适地喟叹了一声。
太子贤明,未来太子妃聪慧有福气又识大局,便是这些预备臣子们,也都心怀大义,目光开阔。
而说到底,这一切皆离不开他的好眼光。
“……”
陆塬将皇帝陛下感慨满足,且不失为有一些自我陶醉的神态看在眼中,无言之余,唯有告退。
……
两日后。
午后申时,张眉寿带着阿荔,从外面回来。
阿枝眼瞧着自家姑娘似心情不妙的模样,便连那句“姑娘又去了何处”的过场话,都未能问出口。
伺候了自家姑娘更衣之后,阿荔也从内间退了出来。
阿枝这才问:“姑娘今日是怎么了?脸色怎不大对?”
“姑娘只是困倦了。”阿荔小声说道:“眼下已是睡下了……阿枝姐姐,咱们还是去外头说话吧。”
阿枝认命地走了出去。
虽然在阿荔说话的同时,她清楚地听到内间里传出了类似茶盏被重重搁下的声音。
但阿荔说睡下了……那就睡下了吧。
阿荔在外面守了约两刻钟的工夫,适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内间。
视线先是落到了床榻上,只见床帐依旧被银钩挂起,锦被折叠整齐。
姑娘揣着心事,果然没睡呢。
好在她早料到了这一点,估摸着这会子姑娘的心情也该平复下来了,这不就连忙给姑娘解闷儿来了么?
咿?
她家姑娘呢——
第691章 不着急
阿荔的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好生搜寻了一番,又往里走了走,越过屏风的遮挡,才在窗棂前瞧见了一道纤细的素色身影。
阿荔见状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姑娘抛下她,使了什么法子偷跑出去了呢。
只不过——
“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呢?”阿荔轻声问道。
两扇雕花窗大开着,少女在窗前踮着脚,将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去,两只手也伸得长长地。
“快过来。”
女孩子声音轻柔地唤了一声,片刻后,收回身子来时,手中却托了一团白绒绒的雪白‘物件儿’。
“是良缘呀。”阿荔笑着道:“许是特地来找姑娘的呢。”
毕竟是殿下送的猫儿,有灵性着呢,知道她家姑娘心情不好,忙就赶着逗姑娘开心来了。
张眉寿将猫儿抱在怀里,笑着道:“这么冷的天儿,还从松鹤堂跑来,也是难为它了。”
阿荔赞同地应了句是,忙地将窗子合上。
烧着地龙的屋子里暖如深春,张眉寿不知想到了什么,抱着猫儿走到了梳妆台前,翻找了一番。
“姑娘要找什么东西吗?”阿荔忙地问。
“我记着先前你不是装了一匣子鸡毛么,可是丢出去了?”
阿荔愣了愣,旋即笑着道:“没呢,奴婢给藏放起来了——姑娘稍等等,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那样重要的东西,她怎可能轻易丢掉?
若哪日她家姑娘与太子殿下当真修成正果,那一匣子山鸡毛,可就是实打实的定情信物呢!
每当她觉得这糖硬的她要磕不下去时,就会把东西拿出来瞧瞧。
——这法子倒也不是她自创的,而是从老太太对待良缘的态度上所得来的灵感。
阿荔很快便将那一匣子保存完好的鸡毛找了出来。
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保存,每一根鸡毛都还油光发亮,色彩鲜明。
张眉寿挑了几根儿最好的,又翻了支金钗出来,并着一根湖蓝色的锦带。
阿荔瞧在眼里,明白了过来——姑娘这是要拿这鸡毛来逗猫儿玩。
阿荔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心疼,可转念一想这猫儿的来历,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姑娘,奴婢来帮您绑吧。”
说着,便从张眉寿手中将金钗接了过来,并将那湖蓝色的锦带,换成了一条朱红色的——
“奴婢觉得良缘该是更喜欢这鲜亮些的……”小丫头笑眯眯地说道。
毕竟红色喜庆,和良缘的名字也更配些嘛。
眼瞧着是要过年了,就当图个吉利了。
张眉寿没有戳破的小丫头的心思,由着她自己做主摆弄。
至于小丫头不仅取了红色的锦带,还悄悄地打了个像是同心结的花样儿——
张眉寿表示……还挺顺眼的。
又看一眼认真的阿荔,不禁弯了弯嘴角。
猫儿是暖乎乎,软乎乎地,面前的小丫头亦是。
倒是叫她一颗心,也跟着一道儿软下来了。
张眉寿心情渐渐转好。
而她今日心情不佳的原因,源于田氏取指尖血替阿鹿解蛊,未能解得成。
田氏刺破指尖血,是她亲眼所见,过程并未作假。
实则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倒称不上如何失望忧心,只是心急不安罢了。
眼下静下来,才意识到,确是自己太心急了些。
她这急躁的性子,是该好好压一压才行。
到底也不能不管不顾,真去寻继晓当面问个清楚——更何况这妖僧如今又要假模假样地闭起了关来。
但继晓问不得,有一个人,却是可以试探着去问一问的。
她先前已与祝又樘商议过,待过了眼前的年节,便去见一见那人。
结果固然未必能如愿,但还有许多法子可想,那只管尽力去做就是了。
毕竟也大过年的。
张眉寿很快调整好了心绪。
逗猫儿确实是一件极养生的事情,她家祖母果然没说假话。
……
而松鹤堂内,张老太太此时却觉得有些不太养生。
本该到了午憩的时辰,可堂内坐着的那夫家姓贾的老太太,却迟迟没有离去的打算。
老太太面上笑呵呵,内心已经想要骂人。
这要气质没气质,穿衣打扮又俗不可耐,与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的老太婆,也是同那些势利眼一样,近年来才忽然想到要与她‘叙旧’的。
单单是叙旧也就罢了,到底她性情大度涵养佳,表面应付一下还是做得到的。
可今日一早过来,对方言辞间却隐晦地透露出了想与她家结亲的意思——相中的还是她家的二丫头!
呵呵,也亏得她敢想啊。
这家的孙子,老太太是见过的,与先前那苏家的公子很有些相似之处,亦是个三绝人物——
土,肥,圆。
老太太本不是个以貌取人的,更无意拿外貌去攻击贬低谁,但客观而言,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没有什么不得已的难处,谁又想叫自家孙女终日对着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