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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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面前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僧”,心中已是愈发浮躁不安了。
继晓缓缓松开了手。
章拂呼吸不稳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早料定了继晓不会真的会他下杀手——至少眼下绝对不会。
因为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继晓绝不舍得就此杀掉他。
论起贪婪,他远不及这妖僧。
而他一刻不死,便就还有机会再做些什么。
片刻,两名身穿黑色长袍的僧人出现在了章拂身后。
“将人带去密室。”继晓缓声吩咐道:“来历与目的,皆需仔细问上一问。”
两名僧人齐声应“是”。
……
翌日,继晓入宫求见了昭丰帝。
昭丰帝命人将其宣入养心殿。
继晓在殿内呆了约两刻钟,方才离去。
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僧人向来平静悲悯的眉眼间似笼起了一层淡淡寒霜。
五彩祥云之事,皇帝果然生疑了。
虽并不曾有怪罪之言,可微妙的态度转变,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近年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意料之中的变故,叫他屡屡失算,亦使得如今的局面愈发脱离掌控——便是这位昏君,似乎都比从前来得难以应对了。
包括对方久食丹药之下,本该每况愈下的身体与头脑神智,如今竟也还称得上健朗清明。
据查,这是太子所进的药膳方子调养所得。
这位太子殿下,行事未免过于没有章法可言——他倒当真从未见过这般看似毫无私心可言,实则却在步步紧逼的储君。
当真没有私心么?
继晓在心底笑了一声,眼前闪过章拂始终不肯开口的嘴硬模样。
不愧是他以往最得力的弟子,使尽诸般手段也是徒劳。
但也无妨。
许多话,未必非要从嘴里说出来。
……
四月中,已是深春。
春意盎然,百花渐绽之下,京中许多花会诗会也接踵而至。
张眉寿房中诸多精致的请柬高高摞起,只是她甚少赴约,十之八九皆去信婉拒了。
宋氏起初瞧着,还算欣慰,只觉得女儿如今总算懂得安分消停了,好歹是叫她省了不少心。
可这心省着省着,眼瞧着自家闺女一概不肯出门,连扯谎都懒得去扯了,她反倒又担忧起来——孩子该不是有什么心事,或是为了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心,让自己压抑得过了头了吧?
无数次感叹做母亲可太难了的宋氏,又自相矛盾的劝着女儿出门走走。
张眉寿原本便不喜去参加什么诗会,这些时日是因心中念着正事,只与祝又樘书信往来,确也懒得出门了。
见自家母亲横竖不放心,生怕她憋坏了似得,张眉寿不禁也默默觉得为人子女亦是不易。
出门基本全靠撒谎,不出门却又惹得母亲不安。
然不易归不易,相互体谅却是少不了。
恰又遇得张眉娴来信相邀,是以,便于两日后与张眉箐一同去了齐家作客。
第788章 蹊跷
张眉娴此番去信,不消去想,也可知多半应是宋氏的意思。
但见得两位妹妹前来,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一番尽心招待,忙里忙外,可谓是不能再周全。
用罢午饭,姊妹几个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时辰是不早了,张眉娴才依依不舍地一手拉着一个,将人亲自送出府。
后头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绿衣小姑娘,乃是齐家大房的小姑娘,平日里与张眉娴这个婶婶很是亲近。
“素日里闲来无事,多来陪我说一说话……”张眉娴道。
张眉寿两个自是笑着应下。
张眉娴直将人送上马车,眼瞧着马车驶远,方才带着丫鬟婆子转身回府。
“二姐,我瞧着大姐在齐家当真过得极好呢……”马车里,张眉箐笑眯眯地,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三妹是怎么瞧出来的?”张眉寿靠在隐囊上,含笑随口问道。
“我瞧大姐院子里的下人,皆是敬重大姐的,大姐说什么都是极好使,无人敢有半点怠慢的。”张眉箐认认真真地道:“还有大姐家婆母与嫂嫂……也俱都是好相与的模样。”
至于大姐夫,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不好评价什么了……
但众所周知,大姐夫也是极爱重大姐的呢。
张眉寿听得笑了,“嗯”了一声道:“三妹如今看待事物都学会从细微处留意了,当真是愈发聪明心细了。”
她本还以为她家三妹要说一句“大姐都圆润了许多,过得岂能不好”呢。
看来在她没瞧见的地方,这丫头已是进步颇多。
张眉箐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姐过赞了,同二姐和大姐比较,我这脑袋可是笨得很呢……”
说着,对上张眉寿一双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目露好奇之色,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可是想问什么?”
见什么都瞒不过自家二姐,张眉箐唯有小声问道:“二姐,宋家表哥家中母亲,不知是何脾性?还有宋家姨母——”
前者的性情她是半点也不知晓的,可宋姨母……她却是有诸多耳闻,据闻性情爽利干练,又是极有本领的人,会不会看不上她这慢吞吞的性子呢?
“我家舅母性子温和,一贯爱说爱笑,多半也是个好相处的。”张眉寿认真客观地评价道。
之所以用了个“多半”,是因她与舅母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多,到底算不上十分了解。
“至于我那姨母,看起来稍有几分强势,实则只是对外,待家中小辈也向来爱护有加。”
说起来,她倒当真想姨母了。
之前她送去的信,至今还未收着姨母的回信呢。
说着,她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道:“放心,我家三妹这般好,宋家上下无人会不喜欢的。”
张眉箐觉得羞赧,更多却是心中发暖,她头一歪,就捂着脸笑着倒在了自家二姐肩上。
“二姐,我可真走运……但我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他们待我好,我也会真心待他们的。”
小姑娘语气害羞却认真地道。
张眉寿笑着点头。
所以,这正是她家三妹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啊。
……
姐妹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在张家大门外,挽手下了马车。
张眉寿刚回到愉院,就从阿豆口中听着了一个消息。
“姑娘,奴婢方才听阿枝姐姐说,大太太和宋家老太爷,似乎这两日便要动身回苏州了。”
张眉寿听得一怔。
“这两日?”
阿豆点了点头:“据说海棠居这会子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呢。”
张眉寿听到此处,当即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了身来。
这不对劲。
她得去看看。
虽说在年前母亲便和外祖父说定了今年会一同回苏州,可大表哥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十六,距今还有两月余,根本不必急着这两日便动身。
再有,大哥眼见便要殿试,此等大事,母亲和外祖父都曾是说好了的,要待殿试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商定具体的动身日期。
所以,眼下母亲若是突然改变主意,定有蹊跷在。
“姑娘,您说大太太会不会又同大老爷拌嘴了?”路上,阿荔低声道。
张眉寿想也不想便摇了头。
除了以往苗姨娘那桩心结,在其他方面她母亲向来不是小题大做之人,便是从前闹脾气影响到家中之人,实则心中也是愧责的。
更何况如今头脑清醒,家中也称得上事事顺心。
母亲不可能单因为同父亲拌嘴,便不顾大哥殿试之事,和他人的看法。
或许,母亲的重点便当真只是要急着回苏州——
所以,会不会是宋家出什么事情了。
张眉寿这般想着,脑海中忽然就闪过许多前世往事。
不觉间,她加快了脚步。
赶到海棠居内,果然就见廊下站着身穿湖蓝色褙子的赵姑姑,正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在收拾东西,几只精巧的箱笼也被搬了出来,摆在了耳房门外。
“姑娘。”
见得张眉寿来,赵姑姑下了石阶,向她福了福身。
一群丫鬟婆子也忙地行礼。
“赵姑姑,我母亲可在房中?”张眉寿脚下未作停留。
“太太此时正在里间呢。”赵姑姑眉间也有一层担忧之色在。
张眉寿点点头,径直就走了进去。
阿荔则自觉地守在外间。
内间中,宋氏竟是正坐在桌边推着算珠在理账,一旁又备有笔墨在。
观其动作神态,俱是认真的,唯独一双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张眉寿瞧得有些意外,却也未急着出声,而是站在宋氏余光扫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如此约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宋氏才总算将账本合上,一本本摞好。
“是一些先前做了一半的账,理利索了交给旁人,才能更省心些。”宋氏此时才向女儿说道:“待会儿再叫了你婶婶和管家来,与他们当面交接干净——”
听她嗓音也略有些发哑,张眉寿点了点头,才轻声问:“母亲,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怎突然就要急着要回苏州?”
第789章 顽疾
端看她家母亲红着一双眼睛强忍心事也要将帐做完的模样,便可知不会是为了一星半点的小事去闹什么脾气的。
“你还不曾听闻……”宋氏略有些意外。
方才她见女儿乖乖等在一旁不说话,还当她已从赵姑姑或她外祖父那里听说了。
“是你姨母——”宋氏说着,眼中又有泪光闪动:“如今病得似乎有些厉害。”
张眉寿闻言只觉周身一冷,几乎是瞬间便白了一张脸。
“可知是什么病?”
她几乎是立即问道。
若换作其它事,她倒不至于这般紧张异常,只因方才在来时的路上,她胡思乱想间,不由就想到了前世宋家的变故与姨母病逝之事。
可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姨母出事,分明是在她与祝又樘大婚前不久——
而今距她上一世成亲之期尚有一年余。
所以她在路上只当自己是胡乱猜测罢了。
然眼下听得母亲此言,一颗心便彻底吊了起来——到底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有了改变,相同之事提前发生本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信上倒未细说是什么病……只道已经吃了好些时日的药,郎中请了无数,尚不见转好之势。”宋氏声音沙哑:“虽然也不曾说病得如何严重,可若只是寻常病痛,又岂会特意来信?你姨母的性子,我一贯是知道的。”
她家这位长姐,自幼便比寻常女儿家性情坚韧,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想到幼时往事,宋氏更是难忍泪水,一面拿帕子揩着眼泪,一面哽咽地怪责道:“平日里去信每每都要她留意身子,生意再紧要,也要照料好自己才是……偏是不听!”
说话间,却也不曾耽误,忙又唤了赵姑姑进来交待事情。
张眉寿立在桌边,眼中神情起伏不定。
吃了好些时日的药不见好……
上一世姨母过世时,她起初并不知情——因那时大婚在即,舅舅知晓她待姨母的爱重与依赖之情,许是为了她能顺利大婚考虑,因而并不曾立即叫人报丧讯给她。
张家许是有了耳闻的,只是也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暂时瞒住她。
直到大婚后,姨母病逝的消息才传到了她耳中。
她当时只觉得心中的那座大山轰然之间倒塌了。
从起初的不愿相信,到接受事实后的悲痛与不甘——
为此她叫人特意去苏州打听了姨母病逝的经过,才知在此之前姨母缠绵病榻已有数月之久。
所得乃是一种久治不愈的顽疾。
据闻此病的起因,正是操劳过度、忧思郁结所致。
忧思郁结……
上一世外祖父病逝,她母亲也郁郁而终,姨母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之人,心中郁结悲痛乃是难免。
可这一世明明不同了。
而若说起操劳……
姨母个性要强,凡事爱亲力亲为,确是个闲不住的。
而她因前世之事心中不安,除了同母亲一样时常要在信中叮嘱姨母留意身体,更在信中夹杂着送去了许多难寻的药膳方子。
姨母受不住她唠叨,据说也都在吃着,去年还曾在信上同她说:如今身体颇好,一整年下来便是一场风寒都不曾得,叫她这个小唠叨尽管放心。
所以——
姨母两世所得,若果真是同一种‘病’,那么此时当真只是提前病发那么简单吗?
她固然也知道,这世间许多病症本是无解,哪怕许多人平日里看似身体康健,却也有忽发不治之症的。
但即便如此,出于本能,她还是不得不多想一层。
宋氏与赵姑姑说完话,转身见女儿站在原处似在出神,便轻声道:“宋家人脉广,不愁寻不到好郎中,想来也不必过分忧心——我与你外祖父,先回苏州瞧瞧再说,恰巧你大表哥的婚期也近了。”
这话像是在安慰女儿,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张眉寿抬起眼睛看向她,张口却是问道:“母亲,我可以一同去吗?”
宋氏听得一怔,而后便摇了头。
“不行。”
换作从前还且罢了,由着女儿就是,但如今有一层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在,一言一行都须谨慎。
平日里出门烧烧香,偶尔走亲串友这都没什么。可前往苏州,乃是远行,一路上会发生什么皆是未知,为免传出什么不好的说法,再惹来麻烦,自是不宜随着孩子的性子来。
她知道这有些难为孩子了,可有选择便有利弊,身为未来太子妃,约束多是免不掉的。
张眉寿沉默了一瞬,只道:“女儿知道了。”
见她半句不曾多坚持,宋氏想到以往的前车之鉴,仍觉得有些不安。
“我不准你去,你更不可偷偷地跟去,知道吗?”
张眉寿没有犹豫地点头应下来。
“……”宋氏却心情依旧忐忑。
为何她有一种不管女儿如何保证,即便是当场起誓,她也无法真正放心的无力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得许就是她此时的心境了。
因此,待女儿离开之后,便又交待了阿郝,待她走后,叫阿枝务必要将人看紧些。
交待罢,想了想,忽觉得如今阿枝与叛变似乎也无甚区别了。
因此,等张峦从工部归家之后,又转而叮嘱了丈夫一番。
想到丈夫本质上是个女儿奴,便又觉得仍不够安心,是以临行前又前往松鹤堂与婆母提及了此事。
“你且放心,人我会当心看着的,断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只管安心回苏州探亲去,若真有什么事情,或是有咱们张家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记得要及时传信回京。”
看着婆母一如既往沉稳可靠的模样,宋氏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一颗心总算安定了许多。
然她前脚刚从松鹤堂出来,就见得身穿水色衣裙的张眉寿带着阿荔和一名婆子迎面走了过来。
“母亲。”
张眉寿站定,与她行礼。
“可是来同你祖母请安?”
“女儿是特意来等母亲的。”
宋氏那颗刚安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
下一瞬,却听张眉寿说道:“母亲,这位是哑婆。”
哑婆?
宋氏下意识地看向女儿身边站着的那名婆子。
第790章 勿忧勿怕
方才她未有留神去看,此时细观才发觉是个眼生的。
那身穿黛蓝色褙子的妇人微微垂着头,鬓角掺着几缕银白,样貌普通,面容蜡黄松弛,看起来少说也有四十五岁上下。
宋氏心有不解,转而看向女儿。
“母亲,哑婆通晓些寻常医术,且尤擅治疑难杂症——女儿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