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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喜上眉头-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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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巳时了。
  依照往年的经验来看,应当已经有信儿传出来了。
  若是家住京城或是在京中落脚的考生,报信的官差兴许已经在路上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峦开始频频向厅外张望。
  若是家中得了“喜”,定会差人来此处寻他。
  他这厢早已不大能坐得住,手中的茶也已品不出半点滋味,偏偏刘大人内心深处亦紧张的同新娘子头一遭上轿似的,坚持要拉他作伴,半点没有要放人离去的打算。
  “天色倒是颇好,不如去园子里走走?”
  刘大人也彻底坐不住了,干脆胡乱提议道。
  如坐针毡的张峦便也胡乱地点头。
  二人起了身,并肩跨出了厅门。
  而此时,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张峦和刘健几乎是齐齐驻足,举目朝着前方望去。
  刘府的一名老仆带着一名年轻仆从走了过来。
  “阿祥——”
  张峦一眼便认出了那年轻仆人是自家府上的。
  他往前一步,又忙佯装镇定的顿足,一双眼睛紧紧胶在阿祥身上。
  池儿已有会元之名,殿试之上乃是正常发挥,并未出任何差池,得一个进士出身已是十拿九稳,家中有人前来传信报喜那是必然的——重要的是究竟是何排名!
  阿祥满面喜意,当即冲着自家老爷行了个大礼。
  “老爷,天大的喜事!大公子此番得中一甲头名,乃是状元及第!已有喜报送去了咱们府上!老太太和二老爷特差小人来请老爷尽快回府!”
  “……”
  张峦闻言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头顶,使他有着一刻的头晕目眩,双脚似踩在了棉花里一般,颇有些站不稳当的意思。
  而下一瞬,他忽觉手臂上一沉,转头看去,竟是刘大人激动至脚步踉跄之下,扶住了他的手臂才堪堪得以稳住身形。
  张峦忙伸出另一只手将人扶住,却见刘大人眼中已淌下了两行欣慰的热泪。
  “中了,中了……”
  刘大人同张峦对视着,语气颤抖地道。
  刘府的仆人也连忙上前搀扶。
  ……中了状元的分明是张家公子,可他们老爷比张大人来得还要兴奋算怎么回事!
  “刘兄……”张峦笑叹了口气,后正色抬手冲着刘健深深揖礼:“犬子能有今日,多亏了刘兄这些年来倾力栽培相助。”
  “是孩子争气罢了。”刘健拿衣袖擦了擦眼泪,朝张峦还了一礼,道:“做哥哥的先在此同贤弟道一句贺了。”
  紧接着又催促道:“此等大喜之事,张贤弟还是快快回府罢,其余之言,容后再细说也不迟!”
  张峦点头应下,又朝着刘健施了一礼,适才带着阿祥离去。
  一路匆匆赶回家中,还未得进门,就已察觉到了四下的喜气。
  已有消息灵通的人家上门道贺。
  张峦下了马车便开始同人作揖还礼,耳边似夹杂着艳羡之意的贺喜声不曾间断。
  张峦大步赶往前厅,同几位来客打了个照面,道了句:“诸位且稍坐着吃茶,请容张某失陪片刻——”
  来人忙都起身揖礼,对此表示理解。
  任谁家中出了这等连中三元的大喜事,都少不得要自家人先聚在一处说说话,按理来说,他们这些个外人本不该这么早就上门搅扰才对。
  可再晚些怕真就挤不进来了。
  张峦离去后,众人吃茶说着话,不外乎皆是对张秋池的夸赞之辞。
  另有家中尚有适龄姑娘未曾定亲的来客,暗中更揣着想要结亲的想法。
  张峦直接去了松鹤堂。


第798章 闻喜宴
  松鹤堂中,此时十分热闹。
  二房夫妇与小辈都在,张秋池亦站在一旁聆听老太太的交待叮嘱。
  少年面上此时亦有笑意在,然并无丝毫得色,仍是一如既然地谦逊内敛。
  养病中的老太太衣着则仍旧得体精致,只是面容看起来较之寻常来的要病态虚弱了些。
  “母亲。”张峦面色尽量平静地上前行礼。
  他作为一家之主,时刻谨记着母亲的交待——越是面临大事,越要表现的稳得住。
  为显得更加从容,此时甚至不忘问一句:“母亲今日头痛的症状可好些?”
  “稍有好转。”张老太太面上挂着平静的笑意。
  头长在她脖子上,她自然是想痛就痛,想何时好转就何时好转。
  恰逢这大喜之日,她不妨就先好转一二,以免扫了大家的兴致——张老太太体贴入微地想着。
  “那就好。”
  对自家母亲的病情大约有猜测在的张峦作出放心的神态来。
  “母亲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纪氏在一旁笑着讲道:“池儿此番连中三元,这等天大的喜气在,还有什么病痛晦气冲不散的?”
  张老太太笑着点头,满意地看向长孙。
  张峦拍了拍张秋池的肩,笑着却声音微哑地道:“好孩子,你比父亲有用的多……”
  想当年他也是年少负有才名在,早早就考取了秀才。
  人生有失有得,后悔倒称不上,只是眼下难免有些牵动心绪。
  此番长子能连中三元,从某种层面来讲,也算是弥补了他心中的一份缺憾——
  “父亲……”见自家父亲眼眶微红,张秋池一时有些无措,只能长揖了一礼:“孩儿多谢父亲这些年来的教诲。”
  张峦摇了摇头。
  对长子而言,他从来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苗氏死后,他才算是略尽了些父亲该尽的责任。
  但这六七年间,芩娘对池儿的用心程度,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
  然归根结底,还是这孩子值得——这句话,曾是芩娘不止一次同他说过的。
  “只可惜你母亲和你二妹今日不在。”张峦将眼泪生生憋回去,笑着叹了口气。
  张秋池面上笑意微凝。
  四下顿时静了一静。
  张峦回过神来,连忙补救道:“蓁蓁如今闭门替你祖母祈福,也是无法亲眼得见的。”
  说着,又道:“此事情有可原,你莫要生你二妹的气。”
  蓁蓁走后数日,他才在书房中发现了她留的信——无奈着急之余,他只能在家中极力替女儿遮掩此事。
  好在他似乎并不是一个人——母亲病得有些过于巧合,然眼下他只是怀疑,为防是自己猜错,因此尚不敢同母亲捅破。
  “二妹一片孝心,我怎会生她的气。”张秋池笑了笑,道:“且方才二妹也已差了人前来传话道贺。”
  来传话的是愉院里那个叫阿枝的大丫鬟。
  阿枝一派平静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惶恐的心——有一日她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可所有的人都说她家姑娘在闭门祈福。
  这种境地之下,她除了跟着演也没有旁的选择。
  张峦此时闻言放心下来,笑着点了头。
  “这丫头平日里最是闲不住,如今这样的热闹也凑不得,只能干瞧着,怕是要急坏了。”他玩笑般讲道:“眼下只盼着母亲的病快些好全了——”
  “蓁蓁此番是有心了——我本不过是寻常头痛而已,也难得她一片孝心。”张老太太笑呵呵地点头,并不多言什么,只看着大儿子。
  这臭小子竟然在试探她,可这有什么好试探的,谁演好谁自个儿的那份戏就行了——怎么,还非得摊开了来分享交流表演心得?
  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威严公正不偏袒的长辈形象还要不要了?
  此时,张敬在一旁说道:“大哥也不必过分担心,昨日里我才去看过蓁蓁,隔着半开的窗,远远瞧着她坐在房中抄经,倒是极沉得住性子的模样。孩子有心尽孝是好事,且就随她去吧。”
  张峦满心愕然:“……”
  得,合着最敢说的不是他,而是二弟。
  竟连亲眼见到本人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对于这种毫无顾忌的扯谎行为,他只想说三个字——学到了。
  张敬面色平静如常。
  侄女出门这件事情并不曾同他打过招呼,也不曾给他留信——他之所以也能无缝隙衔接到遮掩大军当中来,靠得完全是自身敏锐的洞察力,与超乎寻常的自觉性。
  非要侄女亲口说了才肯帮忙,那样不识趣的事情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咳,至于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一家人之间说这些未免太过凉薄,他这么做纯粹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体贴包容而已。
  “应叫人尽快给宋家送信过去,也好叫芩娘早些知晓这喜事。”老太太将话题拉了回来。
  张峦笑着应下来。
  实则早在从刘府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吩咐过范九此事了。
  毕竟在同媳妇儿有关的事情上,他可从来不需要人提醒。
  “前头客厅里来的都是哪家的人?”老太太随口问道。
  张峦便一一作答。
  而一旁的张秋池却对此恍若未闻。
  他总觉得方才父亲像是无意间说漏了嘴,而二叔对二妹之事似乎也是知情的……
  少年再看向面容虚弱的老太太。
  “……”
  说白了,他们一家眼下对二妹离家之事应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曾捅破罢了。
  再看向面上皆挂着笑意的家人们,他莫名就觉得是一群人于无形之中在比拼谁的演技更加精湛……
  这虚伪防备却又无比紧密的亲情当真是真实存在的吗?
  少年人略感茫然。
  ……
  三日后,便是闻喜宴。
  新科状元,探花与榜眼三人为首着红袍,携一应进士们打马游街,于孔庙祭祀罢,遂赴宴面见天颜,与百官同饮。
  丹墀下礼乐声悠转,席间谈笑儒雅,觥筹交错。
  而那面容俊朗,处处出挑的年轻状元郎无疑成为了宴上众人瞩目的焦点。
  立在昭丰帝身侧的大国师继晓,此时亦投去了注视的目光。
  那一双过于幽深的眼睛深不可测,眼底似有道不明的暗涌在缓缓流淌着。


第799章 试探
  同一刻,刘健默默看着围在那少年郎身侧的官员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觉得入口皆是酸涩之味。
  他哪里能不知道,那几个面上笑意最深的大臣皆是家中有女待嫁的!
  如今宫中并无适龄的公主未嫁,而张家又是未来太子妃母家,尚公主郡主的可能本就极小——如此之下,那些官员们还不得跟见了骨头的狗似得疯抢?
  虽说心中已有准备在,可眼瞧着这一幕,刘大人心中尽是苦涩。
  也许当年他该再耐着性子等一等,若等到此时再提亲事,或许结果会有不同……
  刘大人这般想着,又闷了一口酒。
  这时,他察觉到身后人拍了拍他的肩。
  “刘大人怎在此独饮?”王华笑着在他身侧坐下。
  许多事情不必言明,他看在眼中心中亦有计较在——朋友嘛,关键时刻就是要互相安慰的。
  而此时,一名太监行至了张秋池身侧。
  “陛下召张状元到御前说话。”
  张秋池闻言,忙向身侧的几位大臣揖礼:“诸位大人,请容晚生先失陪片刻。”
  转身前,略整理了衣襟袍袖与发冠,复才行至御前行礼。
  “起身吧。”
  昭丰帝脸上挂着笑意。
  且不说这是小仙子的兄长,单说对方叫他赚了一笔称得上不菲的炼丹银子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他见到这位少年郎便忍不住心情愉悦了。
  再有,谁不喜欢看长得好看的小年轻?
  “国师,这便是朕同你提起的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郎。”昭丰帝笑着向继晓说道:“你给瞧瞧——”
  连中三元,国之祥瑞,亦是国运昌盛的象征。
  张秋池听得一愣。
  ……皇上这是要大国师替他看面相的意思吗?
  下一刻,他便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继晓上前一步,定睛看着面前微微垂首敛目,略有几分拘束之意的年轻人。
  张秋池站在原处任他观看打量,心底却莫名涌出一种想要逃离这道目光的古怪感。
  他强自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神态。
  如此约看了半盏茶的工夫,甚至在昭丰帝心生疑惑之际,继晓适才开口。
  “阿弥陀佛,这位状元郎面相贵重异常,想必生来便与常人不同。”僧人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昭丰帝品了品这话,再次看向张秋池,边同继晓问道:“贵重异常?不知是贵重到何种地步?”
  张秋池闻言心神微绷。
  他向来听闻陛下对大国师宠信异常,国师随口一言,使人荣华富贵在他口中,灰飞烟灭亦在他口中。
  “年纪轻轻便一举得中三元,日后前程必然更是不可限量。”继晓并未深答昭丰帝的问话,浑然一副“天机无可泄露”的神态。
  昭丰帝眼底颜色晦暗不明,却到底也只是笑了笑。
  “皆靠陛下天恩浩荡罢了。”此时张秋池长施一礼,神态恭谨:“学生日后必当竭尽微弱之能,报效朝廷——以不负陛下赏识,及今日国师厚爱抬举之言。”
  继晓眼神微动。
  昭丰帝看似愉悦地道:“说得好——来人,赐酒。”
  张秋池忙道:“谢皇上。”
  片刻,一旁便有太监斟了两盅酒,一盅赐予张秋池。
  那太监在将另一盅酒端起,欲捧至昭丰帝面前之时,隐约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太监微微挪了目光望去,不作防之下,与一道极幽深的眼睛撞上,四目交汇间,他忽觉心神一阵剧烈的恍惚。
  “啪——”
  手中捧着的那盏玉盅滑落在地,登时摔得粉碎。
  酒水飞溅,湿了昭丰帝的袍角皂靴。
  那太监猛然回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死死抵在御阶之上,声音惶恐之极:“……陛下恕罪!”
  方才他也不知自己因何会突然走神……总觉得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可此时全然记不清了!
  刘福微微摆了摆手,便有人上前将这名太监立即带了下去。
  昭丰帝已起了身。
  刘福适时上前,“老奴伺候陛下回宫更衣——”
  百官皆起身行礼。
  昭丰帝看向众人道:“诸位爱卿不必因朕扫了兴致,今日还须尽兴而归才是。”
  听这意思是回去都回去了,就不打算再特意过来了。
  百官齐应下来,恭送昭丰帝离去之后,方才陆续落座。
  张秋池神态恭敬地将手中的酒饮尽。
  皇帝赐酒,无论如何没有不受的道理。
  他将酒盅放回到一旁太监手持的托盘当中,太监便退至了一旁。
  张秋池朝着仍站在原处的继晓行了一礼,便欲转身。
  此时,却听继晓缓声道:“张大公子果真是天纵奇才,非常人可比。”
  对于他此时的主动开口,张秋池微有些意外,遂抬眼看向他,笑了笑,道:“国师当真谬赞了。”
  “是否为谬赞,张大公子又是否生来便与旁人不同,想必心中应当自有分辨在。”继晓声音不高,然每一字却都清晰地传入张秋池耳中。
  张秋池心神微震。
  生来便与旁人不同——
  几乎是没有丝毫困惑,他便想到了自己身上那异于常人的‘怪病’。
  可此事仅他与二妹知情,且只多年前发作过一次而已,面前的人又怎会知晓?
  不对……
  这更像是试探……
  试探他的反应?
  少年人心口一阵狂跳,心思百转惊惑间,双眸猛地对上了那双如深井般的黑瞳。
  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神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摄住。
  “据闻张大公子乃是庶长子出身,这与京中官宦人家而言,倒有几分罕见。”僧人的声音仿佛缥缈而遥远,似是传入了他脑中一般:“如此之下,不知张大公子可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张秋池蓦地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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