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3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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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若揭。而舅母方才说对姨母掌控宋家生意之事不平,暗中所做却等同要将宋家的产业拱手让给外人,这适得其反的做法,岂不自相矛盾?”
女孩子言辞思路清晰,宋锦娘目含探究地看着她,本就心神不宁的俞氏站在那里,颇觉有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见张眉寿还在等着她回答,她近乎有些恼羞成怒地道:“当时想了便做了,一时脑热……根本来不及想太多。”
宋锦娘皱起眉,面上神情不怒自威:“俞氏,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还有什么依持?我今日来见你,可不是要听你像个疯婆子一样胡言乱语!”
得她呵斥,俞氏嘴唇颤了颤,道:“我承认是我下的毒,承认是我想害你……你叫人将我缢死也罢,关一辈子也好,我都无话可说!为何你偏偏一再追问……我已然说了,没有第二种说法!”
“你死了便死了,确无什么紧要之处。”宋锦娘冷笑道:“但日后父亲和阿聚,还有我这个做姑母的,要如何看待瑜哥儿他们,看来你也是半点不在意了。”
俞氏脸色发白:“你不必拿他们来威胁我,他们是宋家子孙,此事同他们并无干系,且三个孩子向来敬你重你,你凭什么迁怒他们?”
“母债子偿,你藏藏掖掖不肯道明实情,我怎知他们当真就是无辜的?”
俞氏已然红了眼睛,语气激动地道:“宋锦娘……我敬你向来对错分明,坦荡磊落,你无需刻意拿这话来试探我!”
“试探?你既觉得只是试探,那不妨试一试便是,端看你敢不敢拿他们三个的日后去赌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俞氏察觉到她似乎特意咬重了“他们三个”这四个字。
俞氏心底掀起巨浪,站在原处浑身颤栗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挣扎。
“姨母,既然舅母着实不愿说,也无需再问了——不如去见一见云氏商号的大东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兴许他能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张眉寿适时地道。
她看出来了,俞氏似乎很怕听到云家两个字。
再有,看俞氏此时的模样,除了是有把柄被云家握在手中之外,她实在也想不到俞氏与云家联手的其它理由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便见俞氏蓦地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也好,事到如今,也该叫上你舅舅一同去见一见了。”宋锦娘微微转头对阿湘道:“走吧。”
“是。”
“……等等!”俞氏忙上前几步,神情紧张地道:“不能去!”
她想象不到那个男人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因为那根本就是个疯子!
若她此次成功了且罢,可她偏偏失败且暴露了……那男人未必不会当着老爷的面,以此作为要挟,让宋家放弃追究此事!
想到这种可能,俞氏只觉得天都塌了,叫她片刻都喘息不了。
见宋锦娘执意要走,她踉跄着扑上前去,抓住那车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阿姐……当真不能去!”
她摇着头,几乎是泪流满面。
宋锦娘闭了闭眼睛,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阿芝,你我本是一家人,这是求不来的缘分。你别瞒了,我也不想再问了。”
听得此言,俞氏心中本就已经不堪一击的坚持悉数崩塌。
“是……此生能与阿姐和老爷做一家人,是我的福分,怪只怪我自己当年识人不清……”
她哭着道:“今日我将实情说与阿姐听……不求阿姐能够体谅,只求阿姐帮一帮我想个法子。我知这话过分厚颜无耻了,分明是我害了阿姐在先……哪怕觉得我虚伪,可在我心中,始终对阿姐是钦佩,爱重且感激的。只是我实在是太怕了,我不敢说,不敢去面对……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是心惊胆战,便是做梦都要惊醒……”
宋锦娘听在耳中,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说就是了,听罢之后,我自有衡量与分寸。”
便是这不置可否的一句话,却仍叫俞氏觉得心中有了些许依托,她鼓起勇气讲道:“……当年琪哥儿未满三周岁时,曾生了场重病,我记得那时商号里正是忙乱之时,老爷子和老爷还有阿姐,都不在苏州。我一个人带着瑜哥儿和琪哥儿,又无助又害怕,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偏偏琪哥儿他连日高烧不退,到了后头,甚至就连城中的郎中都不愿替他医治了……”
第823章 因果
回忆起这些往事,思及自己彼时的心境,俞氏语气复杂之极:“我带着琪哥儿四处去求人问医,宋家族内几乎无人肯出面相助,生怕担了责任一般。后来,是云家已经出了嫁的三姑奶奶帮我寻来了一名郎中,救了琪哥儿一条命。”
“嗯,这件事情我记得,父亲回来之后,头一件事便是斥责了那些族人,说他们不知轻重缓急远亲厚薄。还有几人因着此事,子子孙孙至今未得重用。”宋锦娘语气平静地道。
“是啊。”
俞氏苦笑着点点头。
公公做得已然足够好了,是在替他们母子鸣不平。
也是自那之后,宋家族人无人再敢看轻她半分。
可她当时半点不曾体会到老爷子的好,认为那不过是惺惺作态,心中对宋家始终存有不满。
又埋怨宋聚迟迟不见回来,好似不曾将她母子放在心上。
毕竟当年她嫁进宋家时,暗中本是受了自家父母以死相挟,心底对这门并不合心意的亲事,是抱有怨尤之心在的。
心中有偏见,所见自然都是不好。
然而待明白一切,知道谁才是真正待自己好的人,想真心实意地好好过日子时,已经晚了。
“我记得那云家三姑奶奶,与你本是手帕交。我与父亲回来之后,便命人备下了重礼,且是你亲自上门道的谢。”宋锦娘讲道。
她本也是想一同过去的,可那时刚和离不久,怕人家觉得晦气,才没有上门讨嫌。
但说起来,那庶出的云家三姑奶奶也是个短命人,早些年间就患病过世了。
“便是那一日……我出城去了云清镇,登门道谢。”
说到此处,俞氏神态间满是自嘲之色:“那时我心中皆是感激之意,又因我家中父母刚过世不久,便将她视作了交心的故人好友来看待……自觉极不容易得了闲空,便与她多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要回城时,她却以回城路远,夜里赶路恐不安全为由,将我留了下来过夜。”
“那时正值她家中夫君出了远门,恰也无需避嫌,我有心想同她多呆会儿,便答应了。于是遣了丫鬟和车夫,回宋家传了信儿,吩咐他们明日一早再去云清镇接我。”
宋锦娘没说话。
如这等小细节,她自做不到事事记得清楚。
但听到此处,她已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晚间她设宴,只我与她二人……因那时我心中自觉有些矫情的心事在,便同她吃了些酒。可分明只吃了两杯而已,不知怎地,竟醉得厉害……”
俞氏话至此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后来回了房中歇息,不知是什么时辰,有人进了房中……那是个男子……”
余下的话,她再说不出口。
宋锦娘微微握紧了手指。
果然。
“那人可就是云家大东家,云渠——”
她知道,那位云家庶出的三姑奶奶,同这云渠乃是云家同一位妾室所出,二人乃是亲姐弟。
“阿姐,我即便幼时与他相识……却也知嫁人之后理当恪守妇道!彼时我根本不知他是何时回的苏州,更不知他当日也在那里……我……我也反抗过,可根本反抗不得……后来疑心,那酒水里根本是有人下了药的,是为了刻意算计于我!”
而更为荒谬的是,她那时即便恨极了恼极了对方,却也只当对方是对她余情未了,不满她爹娘当年嫌他只是个不被看重的庶子,因此不同意他二人的亲事,此举或只是出于泄恨。
却不曾想到,多年以后,这件事情会成为他来拿捏她的把柄!
如今想来,对方那时未必不是已经存下了以此威胁她的意图……只等着有一日真正能‘用得上’她。
“……”
宋锦娘有心想问一句“为何当年不说”,可到底没有问出口。
为何不说——她想,放眼全大靖,也应当没有几个女子敢有说出来的勇气。
更何况是要对婆家人言明。
这也是她时常觉得这世上不公之处。
张眉寿心情亦是复杂。
于一个女子而言,有什么会比性命来得更紧要——除了孩子之外,她母亲方才未曾说出口的还有一个名节。
这种事情,即便是闹到公堂之上,最容易遭人耻笑的还是女方,乃至女方的娘家,婆家皆要沦为长长久久的笑柄,甚至要累连的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瑾哥儿是不是宋家的血脉?话说至此,你也不必再瞒了。”宋锦娘冷静地问。
“我不知道……”
俞氏不住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那之后没几日,老爷便也归了家……我发现自己有孕之后,没敢声张,身边却也没信得过的人,更不敢去药铺,只得暗中悄悄寻到了一位江湖郎中买了落胎药。
可谁知那药出了问题……胎不曾落掉,反倒叫我大病一场。那病没能瞒得住老爷,他执意请了郎中过府,有身孕之事正是那时传开了。”
接下来,她一直卧床,一应饮食起居皆有人贴身照料。
待到可以下床走动时,月数已经大了,她心知落胎药不能再用,干脆故意从台阶上摔下来。
可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那胎儿竟还是保住了。
自那之后,身边的丫鬟婆子无不打起了精神时刻留意着,她也再难寻到合适的机会。
但这一切带来的后果是瑾哥儿出生之后便体弱多病。
“瑾哥儿出生之后,我暗地里当真如疯了一般……时而觉得他是老爷的血脉,又时而疑心他……有时犯起疑心病来,我甚至刻意不给他喂药,看他病得越来越重……甚至还拿被子捂过他的口鼻,可到最后又实在狠不下心来……且偏偏老爷待他格外疼惜怜爱,我心中更是觉得如刀剜一般!”
说起这些,俞氏拿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胸口处,神情痛苦至极,“可瑾哥儿有什么错,错的是我而已!”
“你以为你错在哪里?难道是当年之事吗!”
男人忍无可忍的暴喝声忽然响起,紧接着青竹帘被人蓦地掀起,缀着的精致玉坠叮当作响,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间大步走了进来。
第824章 晚了
俞氏大惊失色,瞳孔不住地紧缩着。
老爷怎么会在外面……
她还没来得及求阿姐替她保守住这个秘密……
“当年之事,你是受害一方,有什么错?!你错的是独自咽下这一切之后,为了掩盖真相,不惜要做他人手中的刀,反过来残害阿姐的性命!且在阿姐性命攸关之际,你仍不知悔改,宁可偿命,也不愿说出真相弥补过错!”
退一万步说,即便人人都有替自己保守秘密的权力,可若以伤人性命为前提,那便不值得原谅!
哪怕是天大的苦衷,都不该成残害亲人性命的理由!
宋聚眼神如刀,其中既恨且痛,高大伟岸的身形颤栗着,仿佛一座随时都要倒塌的大山。
俞氏艰难地站起身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颤声道:“老爷以为我想这么做吗?这些年来,老爷以为我不想死吗?若我的死……可以了结这一切,我绝不会忍痛对阿姐下手!可我若死了,若云渠哪日疯了,要拿当年之事来做文章,孩子们要如何自处,宋家的颜面又该往何处安放?”
“你死或不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你活着,替他谋害阿姐性命,难道这一切就能被改变吗?难道他当真会因此再不提旧事,就此将这绝好的把柄抛到脑后?”
宋聚两步走到她面前,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襟,红着眼睛道:“你死了固然没用,可阿姐的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且为何非要死人?便不能说出来,一同商议对策吗!说到底,不过是你为求一时遮掩,便将他人性命置之脑后罢了,还扯什么为了孩子,为了宋家大局!”
说着,蓦地一把将俞氏重重推开,眼中是化不开的伤痛与失望。
俞氏撞到榻角边,脸色苍白地道:“……在老爷心中,我便是这般自私这般不堪吗?是,我承认,我对不起宋家,对不起你,对不起瑾哥儿,更对不起阿姐……
可这些年来,我为了弥补过错,没有一日能够安眠,我怕瑾哥儿当真不是宋家血脉,一直引导着他远离商贾之道,我叫他读书,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叫他日后不去沾染宋家的生意产业?”
听着这些,宋聚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陡然低了许多:“瑾哥儿喜欢做什么,该由他自己来决定。而你若早些时候同我说这些,我不会怪你,我反倒要感激你这些年来的用心良苦,独自承受这一切……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也是寻常人,确实不敢夸下海口,说那件所有男人都会介意的事情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会将俞氏逼入绝路,更不会将全错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或许,他们本不至于闹到这种无法转圜的地步。
俞氏闻言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既有震惊,更有茫然。
老爷最在乎的……似乎与她所想的不同。
她张了张嘴,唤了声“老爷”,却再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这时,宋锦娘和张眉寿,已经离开了内室。
守在外面的阿荔迎了过来,看了一眼内间的方向,低声道:“姑娘,方才宋舅爷过来,不准奴婢出声……”
张眉寿点头“嗯”了一声,“无妨。”
或许这些事情最不该瞒的便是舅舅。
想到这里,她转头对宋锦娘道:“姨母,是否要让阿湘和阿荔留下来一个,暂时先守在这里?”
这件事情对舅舅的打击必然是难以想象的沉重,而俞氏的状况也并不冷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妙了。
宋锦娘点了头。
“就让阿湘留下吧。”
阿湘应了下来。
阿荔则上前推过宋锦娘,一行三人回了锦清居去。
“怎么样?可松口了?”宋氏问道。
“岂止是松了口,还全叫你猜对了。”宋锦娘被扶着坐进榻中,道:“孩子,还有名节——不外乎是这两样。”
“名……”
宋氏脸色大变,险些要惊呼出声。
竟当真还与名节有关?!
她瞧着她这嫂嫂,倒不像是那等不正经的妇人才是!
宋锦娘便将大致的内情经过复述给了她听。
“……”宋氏跌坐回椅中,久久无法回神。
老天爷,这样荒唐的事情,怎偏偏落到了他们宋家头上?
阿哥他……可能撑得住吗?
……
天色临暗之时,宋聚来了锦清居。
短短半日间,原本精力蓬勃的男人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一般,面上显出了几分灰败与疲态。
“我先代俞氏在此向阿姐赔罪了。”
他刚入得堂内,便向宋锦娘行了个大礼。
“我御内不严,未能提早察觉,也有过错,请阿姐责罚。”说着,又行一礼。
宋锦娘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做什么,你我姐弟间,何须如此。”
“有错便要认过认罚,此乃宋家家训。”宋聚站在原处,语气中皆是固执:“请阿姐责罚。”
“那便罚你坐着与我说话。”宋锦娘无奈地道:“再者道,眼下是什么时候,我哪儿来的心思去罚你,就先记着吧。”
宋聚只好在一旁椅中坐下。
“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