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3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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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哥儿,皆是母亲的错……母亲狭隘自私……母亲对不住你,更对不住宋家!这一回,母亲当真错的离谱啊……”
俞氏声音痛极,一字一句皆是悔意。
她哭声愈大,是真正地放声大哭。
站在廊下的宋福瑜与宋福琪,闻声互看一眼,忙是快步走了进来。
……
晚间,宋锦娘禁不住妹妹的唠叨,早早上了床歇息。
夜里风凉,宋氏将窗子亲手替宋锦娘合上,正要回自己房中时,却见阿湘走了进来。
“可是有事?”
刚躺下的宋锦娘撑起身子问。
她方才隐约听得院子里似乎有些动静。
“是三位公子过来了。”阿湘低声说道:“眼下……都正跪在堂外。”
宋锦娘听得一愣。
跪在堂外?
“阿姐,莫不是……”宋氏神情复杂。
宋锦娘已然坐起了身来,阿湘见状忙上前替其穿衣,又简单地重新挽了发之后,便由宋氏扶着走了出去。
二人刚跨过堂门,就见得三个侄子并排跪在石阶下。
虽只有三人,但因有两个格外体壮的缘故,乍然一看,似乎跪得十分拥挤。
“大姑母,二姑母。”
三人出声,声音多多少少都有着异样的沙哑或压制。
“不年不节,可没压岁银子给你们,傻跪着做什么,有什么话进来说就是了。”宋锦娘微微皱眉说道。
“姑母,您此番生病的内情,母亲……已经同我们说明了。”身为老大的宋福瑜开了口,说话间,将额头触在了地上:“我们该跪着。”
宋二宋三也跟着照做。
宋锦娘看着他们,未再急着阻止,只道:“知道了也好,迟早是要知道的。”
俞氏总归要称病迁到别的院子里,将宋家的管家权交出去。
旋即问道:“故而,你们今次前来,是替你们母亲求情的?”
“不是求情,是赔罪。”
宋福琪眼眶红极,却正色说道:“我自幼便得祖父教导,有些错可以犯,而有些错是绝不能犯的,一旦犯了,便没有退路,更不值得原谅——母亲毒害姑母,此乃不可原谅的大错。但……她总归是我们的母亲,母债子偿,请姑母责罚我三人,稍解心中之气。”
宋福瑾亦道:“母亲说,她如今百般悔恨愧疚,却已弥补不了任何过错……侄儿不敢替母亲求姑母原谅,唯愿姑母能够消气而已。”
宋锦娘微微叹了口气。
“母债子偿?这样的傻话,还不叫求情吗?”
兄弟三人皆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知道母亲罪不可恕,但这一切的发生对他们而言实在是突然至极。他们再如何恼母亲犯下了大错,可到底做不到一夕之间便将那个生他们养他们的母亲当作一个不相干的‘犯人’来看待。
下一刻,只听姑母的声音自石阶上传来。
“我知道此乃人之常情,你们若当真不来求情,我反倒要看轻你们了。”
宋福琪闻言,眼眶一热,紧紧咬着牙,“哐”地一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就知道,姑母一定不会怪罪他们“不讲道理”的。
“放心,不会有人要她偿命。只是,从今以后,她不能再住在静芝院中,便等同不再是你们的母亲了——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更改的。”
宋锦娘看着三个侄子,言辞坚硬而柔软。
此时她想,即便不必拿俞氏的存在来提醒云家,单是为了这三个好孩子,她必然也会留俞氏一条性命在。
母亲,可以不认。
却不能没有啊。
尤其是于一夕之间彻底失去。
这世间道理很多,看似不可违背的原则也有很多。人情有时是累赘与牵绊,却也是活在这世间的根本。
她认为,究竟要怎么做并无准则在,自己心中觉得对,那便是对——不妨碍外人的前提下,那便无需过多去听外人的道理。
兄弟三人先后皆颤声应了个“是”字。
“多谢姑母。”宋福瑾声音哽咽。
“不必谢我。”宋锦娘道:“更不必对我心中存有亏欠与愧对,错的人不是你们,你们是宋家子孙,日后也合该抬头挺胸地活在这个家里——可记住这话了?”
“记住了!”
三人下意识地挺直脊背,齐声答着,皆是满眼热泪。
宋氏也不禁红了眼睛。
“你大姑母这里,不必你们来分心,自有我照看着。”她道:“实则眼下最需要你们陪着的,应当是你们的父亲,这些时日,他才是最煎熬的那一个。”
宋锦娘点头。
“这话没错。且听你们二姑母的,都回去瞧瞧你们父亲吧。”
兄弟三人应了下来。
宋福琪心中揪痛无比——他总算是知道父亲那日为何大哭了。
他最先起身,一左一右各拉起大哥和三弟。
只是左边的胳膊下沉的幅度明显要吃力的多。
三人朝着两位姑母又行一礼,适才一同离去。
……
次日一早,锦清居内又来了客人。
近来上门探望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被请来锦清居的,却是不多。
这回来的是苏州知府文远家中的太太,吕恭人。
吕氏与宋锦娘交好多年,明面上来往虽不算太过密切,可暗中的交情却都当得起对方第一密友的名号。
“看来这回是真好了。”
二人坐在堂中吃茶,吕氏将宋锦娘打量了一番,大为松了口气:“听旁人说我是不信的,自己亲眼瞧了才算放心。”
“不是叫人给你送信儿了么,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吕氏笑嗔她一眼,“那可不一样。”
“别又是冲着我的东西来的,我久不曾出门,可没什么新鲜的好玩意儿。”
“啧,这嘴倒是比身子更先好利索了——”
二人玩笑了一阵,吕氏适才低声问:“究竟是什么病?我瞧着,这恢复的倒是快——说句不该说的,原先瞧你那模样,我暗下可都哭过好几场了……”
“同别人不好说,却是不必瞒你的。”
宋锦娘将茶盏搁下,但未急着往下说。
吕氏见状,忙叫守在堂外的贴身丫鬟又退远了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当真是遇到什么神医了,才恢复的如此之快呢!”
第833章 来信
“神医确是遇着了。但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宋锦娘直言道。
“中……中毒?!”
吕氏掩嘴惊呼出声。
“可查清是何人所为了?怎么也不见你去报官呢?”她连连追问道。
“大致是查清了。”宋锦娘道:“但并无什么实证……对方是云氏商号,同是生意上的对手,其中牵扯也多,怕横生枝节,便未曾过明面。”
她未有细说这‘其中牵扯’,同为聪明人,吕氏也识趣未有多问。
只忍不住皱了眉道:“可你吃了这样的暗亏,险些将命都丢了,难道就这样算了?”
宋锦娘语气轻松:“日子还长着呢,往后如何谁也说不定……且商场上的事情,只要命还在,银子没少赚,其它亏算什么?”
见她好似浑不在乎一般,吕氏气得不轻:“你这心倒是够大,我是没瞧见哪个差点儿丢了命的,还能说出这种话的!你们这生意上的事情,我是愈发看不懂了,怎如今连下毒这种下作阴狠的手段都使了上了……这云家,是想银子想疯了吧!”
宋锦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倒没错,可不是想银子想疯了么。”
吕氏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她在前头讲道:“我将这话说与你听,只是叫你听一听而已,你可莫要背地里帮什么倒忙。”
“我倒是想帮倒忙呢,可惜没那个本事。”吕氏叹了口气:“你都说了不想经明面,难不成我还能替你去击鼓鸣冤?”
再者说,但凡是能经明面,又哪里轮得着她来出头,宋家家大业大不提,如今京城张家可还出了个未来太子妃呢。
既是说了牵扯太多,那必然就是不宜明着来了。
想到这儿,吕氏只能道:“总而言之,你既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日后还当小心些才是,别再叫人钻了空子……命若没了,可当真什么都没了。”
宋锦娘渐渐收起笑意,点了点头。
……
吕氏在宋家留下用了午食,之后又与宋锦娘说了会儿话,临近申时,才回了府。
“老爷还未曾回来?”
她回到院中,未见着丈夫人影,便随口问道。
今日丈夫休沐,她与丈夫同是一早出门各自访友,本以为她回来的足够晚了。
“回太太,老爷早早便回来了,此时在前头处理公务呢。”
吕氏听得此言,点头未再多问。
心中却有些叹息。
近来衙门里清闲地很,哪儿有什么公务需得连休沐之日都得去紧赶的……
怕是在书房里呆着揪头发呢。
说起来,她家老爷在苏州知府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这许多年,年年官员评考里都是不上不下,虽是无过,却也谈不上有功。
苏州这块地方,在旁人眼里是块肥肉,富庶又安稳,可正因是太过安稳……近年来又是风调雨顺……想要做出些什么真正的功绩,也是不易。
更何况,她隐隐听说,如今朝廷官员补缺这一块儿,本就比往年来得要更加严苛。
有些人背地里花了银子通关系,就想被调回京城去,然一等好些年,也是没个准信。
她倒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可她家老爷骨子里是个有抱负的,这几年来因此心中颇有几分郁郁不振。
待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吕氏方才使人去请了文远。
简单地用罢了晚饭,孩子们退了下去之后,夫妻二人则在院中散了会儿步。
此时,一名丫鬟从前院回来,上前行礼道:“老爷,方才前衙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给您的。”
文远微一挑眉。
“可是邮驿里的人?”
丫鬟摇头:“说是一名年轻人,未有道明身份,只留下了这一封信。”
文远将信接过,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他没急着拆开,而是先回到了房中。
吕氏也跟了回去。
“原是权兄的回信……我还当是谁。”
文远已将信拆开,先看了署名与字迹,不由笑着叹了口气。
“那倒怪了,既是权大人的回信,送信的人为何不肯道明身份呢。”吕氏边坐下,边玩笑着说道:“又避开了邮驿,专程使人来送,倒像是什么要紧密信似得。”
但她再清楚不过,权恕这封信,回的应是先前她家老爷去信恭贺对方回京升任之事。
文远边去看信,边道:“我与权兄乃是同年,我比他还要早些被放到苏州来……”
这几年,他觉得着急时,最常想到的便是在泰安州任知府的权兄,二人时常互相在信中安慰。
咳,好吧,实则多半是他在求安慰。
可日后这打着互相安慰的幌子来求安慰的事情,却是不能再做了……
看来以后只能用权兄好歹比他老了几岁,来稍稍宽慰一下自己了。
去年泰山地动,却几乎无甚百姓伤亡,此等大功,足以叫泰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跟着往上升一升了。
权兄交接完手中的公事,也要回京了……
信上说,最迟六月底便要进京。
看到此处,文远微微叹息了一声。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些嫉妒。
但也心知,官海沉浮,这其中除了能力之外,时运也很重要。
泰山地动,大靖开朝以来头一遭,这本不是什么吉利事,不被牵连已是大幸,更何况还生生立下了大功来……
文远这般想着,视线看清了信纸上接下来所写,却是渐渐变了脸色。
看罢之后,却是将信纸以手掌倒压在桌面上,看向了吕氏。
吕氏被他看得眼皮一跳,而后神态平静地向丫鬟吩咐道:“去换一壶蜜茶来。”
丫鬟不疑有它地应下。
房中没有了其他人,吕氏忙低声问:“老爷,可是这信……”
然她话音刚落,就见丈夫站起了身,取下了灯罩,一手持灯一手持信,来至后窗前,将信纸点燃,而后抛去了窗外。
亲眼瞧见那信纸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文远适才关窗折返,将手中的灯递与吕氏。
吕氏一面将灯罩重新罩上,一面心惊肉跳地问:“权大人究竟在信上说什么了……”
“在给我提醒……”文远强自定下心神,拿几乎只二人可闻的声音讲道。
“提醒?提的什么醒?”
第834章 要查吗
纱灯映照下,文远眼神沉肃,声音绷紧。
“权兄在信上说,云氏商号……恐有造反之心。”
“……”
吕氏神情大骇,杏目圆瞪,险些就要惊叫出声。
文远缓缓坐下。
好一会儿,吕氏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抓住丈夫一只手臂,紧张地问:“老爷,这消息……是真是假?”
文远神情莫测地摇头。
“真假尚且不知,权兄在信上……似乎也只是猜测而已。”
“可无风不起浪!”吕氏道:“此等事,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权大人向来谨慎,又岂会轻易与你提起?”
文远没有说话。
他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吕氏下意识地又道:“但一介商贾而已,无兵无名……哪怕是富可敌国,想要造反也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寻死路……云家莫非疯了不成?”
“只道云家有此意,却未言是不是只云家一个……”
吕氏又是一阵心惊:“老爷的意思是——”
云家或有想要追随扶持的人?!
这后半句话她未有说出口,文远也不曾接话。
只道:“眼下这些都不是最为关键的。”
他声音定定地道:“最关键的是……权兄远在泰安州,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按理来说,云氏商号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倘若真有异样,也该是他第一个察觉才对。
可到头来,却是权兄特意送来密信“提醒”。
若说是云家行事隐秘谨慎,那权兄更不该得知什么才对。
“莫非是有什么人向权大人告密?”吕氏思索着道。
却见文远点头,却又摇头。
“或有此可能,但若当真这般简单且无关紧要,权兄没有道理不曾在信上言明。”
这信写都写了,还怕多费上这一句话的笔墨吗?
总不能是忘了说了?
“那……莫不是……说不得?”吕氏眼底颜色一阵变幻不定。
文远看着桌上的纱灯其上所绣文竹图,眼神渐深。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权兄作为当今太子的启蒙恩师,与太子殿下脾性十分相投,这些年被外放,同东宫也不曾断了往来。
所以,此事会不会是太子的意思?
若是如此,一切倒是说得通了……
这间隙,吕氏也已想到了此处,不禁低声道:“若真是那一位的授意……为何不干脆向皇上奏明此事,由朝廷出面彻查呢?”
“或是还未有实证,恐打草惊蛇,反倒失了先机,不利于查找证据。”
这是极寻常的办案手段,他在查案时也经常会用到。
但还有一点——
有可能云家背后另有他人在,这个人或极受皇上信任看重,不易撼动,故而必须先找到足以说服皇上的证据。
“那……老爷要查吗?”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查?”文远想也不想便反问。
他这瞌睡打了好些年了,都要生生给困死了,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个枕头,他若是装傻的话,那可就真傻到家了。
“老爷打算要怎么查?”
“自然是先暗查。”文远心中真正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