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3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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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眉寿听着这些,心中不禁了然。
她正打算来问一问夏伯母的来历,殿下倒比她早一步问上了。
原来夏伯母竟是“来历不明”吗?
既是来历不明,那便可以假设成任何一种出身……
“可我母亲坚持要将人留下,父亲见她可爱乖巧,不哭不闹,与其他孩子极为不同,心生喜爱之下,到底是点头答应了。”
堂内,夏神医还在继续说着,语气里是谈起亡妻时独有的欢喜和苦涩。
而这时,一道极坏气氛的冷嗤声响起。
“心生喜爱?我记得你父亲是个医痴啊,难道不是见那孩子患有眼疾在身,想拿来练手才同意将人留下的?”
“……”夏神医面上神情一滞。
以后还能不能让他好好地去怀念温馨家事了?!
下一瞬,骆抚就被好友黑着脸赶了出来。
“说实话倒错了?”
骆抚不满地“嘁”了一声,转脸就瞧见了含笑向他行礼的小姑娘。
骆抚意外地一挑眉头。
“贵府老太太病愈了?”
他记得这丫头一直在闭门祈福,好些时日没能瞧见了——咳,他本是打算回苏州的,但见不到人也不好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于是只能勉为其难地又多住了些时日。
“嗯,已是痊愈了。”
骆抚道了句“那就好”,见她一双眼睛看向了堂内,便道:“进去吧,待会儿若不急着走,陪我下一局棋。”
张眉寿点头应下来。
目送他带着茯苓离了院子,她适才进了堂内。
夏神医正说到感伤的地方,也没腾出心思去理会多了一个人,只顾往下讲道:“我正是因此才一意扑在了研治眼疾之上……只是没想到,后来她的眼疾虽是治好了,然因自幼体弱,到底是早早地去了……只留了一个囡囡陪在我身边,可偏偏我又将囡囡弄丢了……”
说到此处,不禁又陷入了自责与悔恨当中。
第852章 夜中相见
他还待往下说,一旁的祝又樘亲自递了一盏茶过去,及时打断了他的思绪:“伯父放心,人一定会找到的。”
夏神医听得此言,心中稍有慰藉,吃了口茶水,心绪多少平复了些,才不至于又因此发病。
“不知伯父家中可曾打听过伯母的身世吗?”
张眉寿在一旁轻声问道。
“自是打听过的,但都没有什么结果。”夏神医叹了口气道:“许是见生来有疾,便狠心丢弃了吧,这等事历来也不少见。”
张眉寿微一点头。
诸如此类之事,确是不少有。
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与另一个远在湘西的女子样貌几乎一模一样,且年岁也一致,却是极罕见的。
张眉寿跟着祝又樘从夏神医处离开之后,便将自己方才从田氏那里得来的消息都告知了他。
“确实过分巧合了。”
祝又樘道:“照此看来,许是孪生姐妹也说不定。”
相同的样貌和年纪,孪生姐妹似乎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
至于那位田氏和他母妃——
卦言之说,他也从不曾尽信。
单依张大哥能否替苍家公子解蛊来判断一切,是断不可行的。
或许,他也该去见一见母妃,试着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线索。
“我不在京中这些时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眉寿转而问起其他事情来,“今日在大永昌寺,我见陛下待继晓似乎有些不比以往了。”
虽说皇上也不曾表现出什么太过明显的喜恶,但许多小细节上却也不难发现微妙的态度转变。
“蓁蓁果真仔细敏锐。”
祝又樘夸了她一句,便将章拂在御前指认继晓的经过说明了。
张眉寿听罢即皱了眉。
“如此一来……他可就没有半分退路了。”
伤敌两百自损一千,为了挑起皇上对继晓的不满和疑心,不惜在御前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么做当真值得吗?
她历来是不喜欢看人做傻事的。
也分明再三劝过他,即便不愿站在他们身后,也万要多些耐心。
“各人自有各人的立场与决定,他与你我不同,更不知日后究竟会是何种局面与后果,只能拼尽全力了。”祝又樘道,“别气了,我知你是出于心软,不忍见他落到这般局面,平白受了这些罪。”
被他一眼看破,张眉寿微微叹了口气。
“受罪倒还是轻的……总不能就这么将命丢了。”
然而在御前承认自己是白家嫡出的公子,可谓是半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想救人吗?”
少年握住她的手,问道。
“救得了吗?”张眉寿看向他。
她非是空有一腔心软的人,救人也须考虑局面是否允许。
单论想与不想,自然是想的。
“救得了。”
少年人声音不重,却叫人心生希望与勇气。
“白家公子与其他人不同,祝家已经亏欠白家良多了。”他握着身边小姑娘的手,与她说道:“他此番行事,就客观而言,确是有些固执和冒失了。待将人救了出来,你骂他一场也是使得的。”
“我有什么立场去骂他啊……殿下将我想的也太凶悍了些。”
张眉寿笑着叹了口气:“若真能救得了,自是再好不过——但是殿下打算怎么做?设法将人从诏狱中救出来吗?”
这只怕不易,且后患诸多。
然却听他讲道:“替白家翻案。”
张眉寿顿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替白家翻案?
这个时候?
“白家无罪,他便无罪。”
见她不走了,祝又樘也跟着停下,边道:“实则这本称不上一个救字,不过是还他应有的清白罢了。”
张眉寿本还想问上一句是否可行。
可此时却突然觉得不必多问了。
他既决定了去做,又是非做不可的,那么自有思量与权衡在。
她一时没说话,只微微仰脸看着他。
夏日午后,金色阳光刺目,而将那一层灼灼金芒挡在身后的俊逸少年,却好似比那轮骄阳还要更加耀眼夺目。
见她这般认真地望着自己,少年不禁温声问道:“怎么了?”
“殿下,我突然信了那则卦言了。”
若真有所谓天命所归的命定之人,那么一定就是她面前这个人了。
当然,她兄长也极好。
他们都是很好的少年。
日后的大靖,必然会比上一世更加昌盛且长远。
她心底忽涌起触动来,甚至鼻尖莫名有些酸涩,以致于微微红了眼睛,又怕他瞧见后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干脆一头撞进了他怀中,伸出手将他牢牢抱住。
反正也是极想抱一抱他的,就趁机抱一会儿吧。
祝又樘笑着将她反抱住,将下颌轻抵在她发间,道:“蓁蓁是心怀苍生的仙子,大靖有蓁蓁,是百姓之福,亦是吾之福。”
张眉寿将脸埋在他干净的衣袍中,不禁发出一声闷闷的笑音。
这人怎么好似连她在想些什么都猜得到?
知道她心中想夸他,这就礼尚往来地互夸上了?
……
当晚,张眉寿便带张秋池悄悄出了家门。
已有些许久不曾跟着二妹偷偷跑出来了,这感觉甚至叫人觉得分外亲切——可少年却无暇去感知太多,他此时的心绪尤为复杂。
两辆马车一路兜兜转转,马蹄踏着夜色来到了青云街后。
张眉寿让别院中的仆从带着张秋池去了田氏那里,自己则去了前厅吃茶。
这种时候,她不便在场,亦不必在场。
“姑娘,大公子还没有回来……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直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见张秋池回来,阿荔不禁有些担忧。
她怕大公子承受不住打击,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大公子仁善,固然不会对田氏下手,可他万一对自己下手呢?
“再等等吧。”
张眉寿向厅外看了一眼。
这么大的事情,是得好好地说一说。
且这么久没见,许多情绪,本也需要缓一缓。
“那姑娘饿了没有?要不要奴婢去厨房给您做些吃的?”对自家姑娘言听计从的阿荔当即换了话题。
张眉寿摇头。
不多时,厅外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一身靛蓝衣袍,身形清瘦的少年在仆人的陪同下走进了厅内。
仆人将人带到之后便退下了。
“二妹……”
少年人开口,语气略有些迟缓,一双眼睛亦不复往日的澄明坦然,给人几分强撑之感。
张眉寿自椅中起身。
刚要出言之际,只听兄长讲道:“二妹使人将苍家公子接来吧。”
第853章 不是他
身世,卦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
他都知道了。
“现在吗?”张眉寿看着面前的少年,眼底不免有些担忧之色。
张秋池微一点头,声音微哑地道:“既有这般牵扯,二妹便早该同我讲明的,又何必非要替我考虑诸多,一直拖延到今时今日……若是我能帮得了苍家公子,自也算是一件好事。”
若是帮不了……他也很遗憾。
但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见他坚持,张眉寿便吩咐了阿荔,让棉花去苍家请人过来。
她本是个急性子,但出于大哥的感受考虑,本是打算迟两日再提替阿鹿解蛊之事。
然眼下来看,却是不必多此一举的。
或许只有去做些什么,让那些叫人困惑的事态明朗起来,才是平复大哥心绪最好的法子。
……
小厮到房中传话时,苍鹿已然睡熟了。
“公子,公子快醒醒。”
小厮轻轻推了推那床榻上墨发如瀑,眉眼如画的少年郎。
若换作其他人来寻公子,他定要以一句“公子已经歇下了”推回去,可对方是张家姑娘身边的人啊。
他若擅自做主推了,明日公子还不得拿他来练剑?
床榻上的少年郎迷迷糊糊道:“出去……天塌了也甭来烦我睡觉……”
小厮无奈苦笑一声。
“公子,天倒是没塌,是张姑娘派人来寻您呢……”
他这句话刚落音,忽就见榻上的公子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蓁蓁找我?”
那张朦胧睡意尚未消去的脸上已满是正色。
这个时辰蓁蓁寻他,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思及此,忙就摸索着下了床。
小厮连忙上前伺候人穿衣。
“莫要给我穿招眼的颜色,寻一件深色衣袍来,最好是黑色——”苍鹿吩咐道。
万一蓁蓁是要带他去干什么不方便被人知晓身份的事情,他可得有所准备才行。
衣袍须得换成深色,而他这张据说惊为天人,叫人过目不忘的脸想来也要考虑到。
因此,又叫人翻了一顶帷帽出来。
做好这一切,苍鹿悄悄溜出了门去,带着小厮上了棉花的马车。
他脑子里一路算着路线,直到马车停下,不禁就有些失望地微微叹了口气。
合着是来殿下的别院啊。
不过……这个时辰蓁蓁为何会在这里?且特意将他也找了过来?
苍鹿心中好奇,被引着去了田氏院中。
一路无人说话,周遭环境陌生,目不能视的少年心中本能地竖起了一丝防备。
“阿鹿。”
女孩子的声音响起,苍鹿戒备尽除,朝着声音的来源露出笑意。
小厮将他扶入堂中,见着张家大公子也在,不禁有些惊讶。
但也未有多问,只依着自家公子的吩咐退去了外面守着。
“寻了位医婆来替你瞧一瞧眼睛。”一如既往地,张眉寿的语气里透着随意。
苍鹿点头,笑着道:“那便试一试。”
田氏便将人引去了内间,张秋池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张眉寿则等在堂中,静静地听着自内间传出的细微响动。
她听田氏说过,这追去蛊的难解之处就在于需要找到蛊引之人,只要有了蛊引之人的血,解蛊便易如反掌。
因此她并也不曾等上太久,内间的竹帘便被打了起来。
张眉寿忙看过去。
田氏先一步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张眉寿见她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池儿的血……没能解得了苍家公子身上的念蛊。
张眉寿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继晓要找的那命定之人,果真不是大哥了。
那么,会是殿下吗?
若是殿下,一切自然都不必再担心。
可若也不是殿下,或当年的卦言根本是出了问题的,所谓命定之人未必就真是南家女所出,那么他们又要去哪里寻那个能替阿鹿解蛊的人?
想到这些,张眉寿心情微有些沉重。
同田氏道了谢的苍鹿,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笑了笑,道:“蓁蓁,张大哥,若无其它事,咱们便回去吧。”
“好。”
张眉寿也笑着应下,看向张秋池:“大哥,咱们走吧。”
张秋池点头。
他不是姨娘口中那位所谓真龙之子——这个结果,让他因没能帮得上苍家公子而满心遗憾,却又使他略松了口气。
从私心上说,不管卦言真假,至少眼下他不必以那样似乎生来敌对的身份去面对二妹和既安了。
他与苍鹿先一步出了前堂,张眉寿则与田氏低声说了几句话。
“定国公府里的季大夫,算是南家旧人。关于当年之事,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季大夫当年既然能护着南舒逃出来,或可说明他在南家还算被看重。
阿鹿的念蛊虽叫人担忧,但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需一步步往前走,一点点去证实猜测。
假设那则卦言千真万确,眼下大哥解不了阿鹿的蛊,那是不是便说明田氏真正并非南家嫡长女?
所以,田氏的身份之谜,必须要解开。
“季大夫……”
听张眉寿说起此人,田氏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对于见南家旧人,她心中是极抗拒的。
先前在苏州见那位舅舅,是宋家姑奶奶的蛊毒耽误不得,且对方是以南家叛徒的身份与她相见,如此局面之下,她似乎有足够的理由站在道德高点去质问对方。
可季大夫不同……
对方曾是她母亲最信得过的家仆,最难的时候,必是一直拼死护在阿舒身旁的……
她怕见面之后,对方会问起她当年在天门山寺发生了什么,这些年藏身何处,又为何不去见阿舒。
她隐约觉得,阿舒之所以只隐去了名,而不曾改姓,便是在等着她这个兴许还活在世间的长姐去寻她……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更不知该怎么去回答那些问题。
这些恐惧,早已盖过了她寻求所谓身世真相的欲望,而更加荒唐懦弱的是,自欺欺人如她,甚至从来都不想去知道什么真相。
想到这里,田氏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然而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一张发髻花白的男人脸庞,和那一声满含急切却又欣喜无比的“囡囡”。
第854章 可否一叙
这一刻,她陡然意识到——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以往她害怕探究真相,可如今这真相的尽头或许还有着一个人在等她“回家”。
更何况,这是姑娘想做的事情。
“姑娘认为何时方便,便何时见一面吧。”田氏终究道。
张眉寿点头。
人是一定要见的。
只是见的方式,还需要待定。
隔了这么多年,季大夫是不是还忠于早已覆灭的南家,甚至暗中是否早已转投了他人——这一点还需要去印证。
结合许多线索来推测,当年婉兮母亲患上疯病,十之八九是与继晓有关,而一直追随在婉兮母亲身侧的季大夫的真实身份,继晓应也不会一无所知。
是以,也不能排除继晓会暗中命人监视季大夫的动作,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