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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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笑着道:“夫人好记性……但夫人许是不知道,那位是个没福气的,成亲没多久就病故了……”
刘夫人“哦”了一声,道:“照此说来,这文家二公子克妻啊。”
她非是没有口德的人,但对方既然有脸打了让她女儿做继室的主意,那就别怪她说话难听了。
媒婆面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
旋即道:“说来,两家的老爷如今各居尚书之位,堪称是门当户对,日后在朝中的助益必然也是……”
“这妄议朝事的话,郑媒婆敢说,我却是不敢听的。既是话不投机,那就不留媒婆吃茶了。”
刘夫人站起了身道:“送客。”
“这……”
媒婆脸色一阵红白交加,想到郑夫人允诺的丰厚报酬,有意再多说几句,然见刘夫人面上已是满结寒霜,一肚子话便也实在是再开不了口。
唯有矮身行礼离开了前厅。
待跨出厅门,一张脸不由就拉了下来。
心中则是冷笑出声:家里这么个大龄女儿的亲事没有着落,还这般拿着架子挑三拣四,也不怕被人笑话!活该闺女嫁不出去!
她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迎面就见一名眼熟的妇人笑着走了过来。
郑媒婆眉毛一挑。
这不是邱媒婆吗——她怎么也来了?
二人背地里虽是对手,明面上却仍是和气的,相互打了招呼,郑媒婆便低声道:“今个儿刘夫人的脾气可不大好……说话可得当心些才好。话说回来,你这是给哪家来提媒的?”
刘姑娘年纪毕竟大了,家世再好,条件也得往下落一落——她估摸着,应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家。
却见邱媒婆眼角眉梢的笑浓得要化不开,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郑媒婆顿时大惊。
张家大公子……状元楼张翰林?!
这位可是如今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们都盯着呢!
怎么就——
郑媒婆再没什么好说的,勉强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当即就抬脚离去了。
很快,张刘两家结亲的消息就在城中传开了,并成了引人热议的话题。
刘大人在朝中则如愿成为了被同僚们羡慕嫉妒的存在。
但很快,京中百姓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件突发之事吸引了去。
今日一早,兵部尚书文腾忽然被押去了大理寺!
文家也被官兵层层看守着,一时间无人能进出其内。
一时间,四下对此议论纷纷,文武百官亦嗅到了极不寻常的气息来。
文腾身为兵部尚书,这些年来在朝中颇有威望,此番突然被拿去大理寺已是叫人大惊,而更加异样的是……在此之前大理寺竟一丝风声也没有透出来——如今尚不知文腾究竟是犯了何事!
而当日,大理寺便会同刑部与都察院共同提审了文腾,此番三司会审,称得上雷厉风行。
且除了三司之外,另有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刘福亦奉旨前来旁听。
跪在堂内的文腾听着耳边的证词,从起初的不可置信和竭力反驳否认,到最后已是浑身发颤地闭上了眼睛。
外人不知他犯了什么罪,可他自己却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
十余年前……白家被诛灭九族,这件往事早已化作了梦魇,多年来如同烙印一般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午夜梦回间,他甚至常常觉得眼下的荣华富贵皆是漂浮在白家尸山血海之上的云烟,经风一吹便会散去。
而眼下,这种错觉似乎终于要成真了……
“文腾,当年你借职务之便,蓄意造假证,污蔑构陷指认白家私运兵器密谋造反,致使前兵部侍郎白璋满门蒙冤枉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大理寺卿语气冷然肃严。
文腾缓缓张开眼睛。
“我认罪……”
深知此时再如何狡辩也无任何意义,他语气定定地道:“可当年之事,与我同谋者,还有一人!”
第884章 心魔
大理寺卿神色微变。
“同谋者何人?”
皇上给他的那封折子之上,并未提及还有其他同谋,他这些日子顺着那些证据证人仔细查问,也未曾发现还有其他人牵涉其中的痕迹。
“大国师继晓!”
文腾声音掷地有声。
“……”
堂内三司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白家之事竟同大国师有关连?!
大理寺卿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休要眼见罪责无法逃脱,便在此口出狂言污蔑他人!”
倒不是他对大国师如何信任包庇,而是皇上先前可没说要往大国师身上查……别到头来翻个案不当紧,他再触犯了圣怒!
大国师不同于寻常官员,皇上没发话,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此时一旁的刘福含笑缓声说道:“既有内情,便该叫人说完才是。至于这内情是真是假……到底还需看证据说话不是?”
得了这话,大理寺卿应了声“福公言之在理”,一颗心便稍稍安定不少。
有刘福做主开了这个口,回头便是皇上追究下来,他好歹也能有个托辞。
再者……
刘福此时这般平静自若,未必不是得了皇上什么授意……
除却大理寺卿之外,其他官员此时心中亦是各有计较。
文腾已在往下讲道:“当年我尚在白璋手下做事之时,便是大国师暗下找到了我……他彼时告知我,测出了白家宅下压有龙脉之象,直言称打算将此事禀于皇上!又与我道,皇上若得知此事,必会对白家忌讳非常……言语之间,无不是在暗示我设法坐实白家有意‘造反’的罪名!”
官员们神态纷纷大变。
当年白家宅下压有龙脉一说,虽未曾大肆宣扬过,但暗下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他又隐晦允诺于我,倘若我办成此事,他必会向皇上举荐我顶替白璋兵部侍郎之位!”
大理寺卿听得已要坐不住。
然拿眼神看向刘福,却见那大太监依旧稳坐,面色平静地听着这一切,并无半点出言阻止文腾往下说的意思。
今日刘福是代替圣上来旁听此事,他不开口,其余官员自也没有妄自僭越的道理。
“当年是我利欲熏心,又百般不满与我本是同窗的白璋仗着白家祖上的功劳蒙荫,在官途之上一路顺风顺水,处处压我一头……”文腾神情渐渐激动,微微咬牙道:“白家一门冤案,我罪无可赦,但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他继晓!”
这些年来,他时常活在恐惧当中。
站得越高,所看清的危险便越多,他甚至早已后悔当年被人利用,做了他人手中的刀,白白送了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到对方手中——
他本以为,对方会借此来胁迫他去做一些事情,至少暗中是要同他站在一处的……可对方并没有。
自白家一事过后,继晓再未曾私下见过他,仿佛那晚一见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可正因此,他才越发觉得对方心机深不可测,可怕至极——没有交集,便代表对方无意同他绑在一起……他的处境仿佛成了一颗随时会被抛出去,或被对方拿来做任何用处的棋子,生死皆掌握在对方手中!
毕竟当年白家之事,是他亲自下的手,朝廷若有心重查,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而对方只暗中见过他一面而已,手上可谓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随着对方愈发被皇上器重而日渐浓重……
他不止一次生出过要杀了继晓灭口的冲动,但根本寻不到任何机会。
对方的存在,早已成为了他最大的心魔,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而今日既退无可退,他再无理由闭口不言!
“口说无凭,你声称大国师当年才是幕后主使,不知可有证据能够证明你话中真假?”刑部尚书神情莫辩地问道。
文腾冷笑了一声。
但凡他有半点证据,这些年来也不至于这般惶恐煎熬了——
“证据我的确没有,但我所言句句属实!”文腾朝上方重重揖手道:“还望刘公公能将我今日之言,一字不差地禀至御前……是非黑白,想必皇上自有公断!”
他不是傻子,倒不可能当真对这位皇上抱有多大的信心。
只是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了,即便不能拉继晓一同陪葬,自也要尽力在圣上面上扒对方一层皮下来!
刘福看着他,道:“这是自然。咱家今日本就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旁听,自是要将所瞧见的,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呈到陛下耳中。”
文腾与面色平静的大太监对视着,一字一顿地道:“单从此事来看,当年白家龙脉之说,可见根本是大国师蓄意捏造!白家世代忠直良臣,本可为大靖肱骨栋梁,却皆毁于此人算计!这妖僧居心叵测,擅迷惑世人,如今又极得民心……若任由其留在陛下身边,假以时日,只怕陛下危矣,大靖江山危矣!”
“大胆!”
大理寺卿重重地拍响了惊堂木。
“犯人文腾已亲口招供!来人,即刻将其押入地牢,等候发落!”
两名差役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将文腾押住。
文腾挣扎着被拖出去,一双通红的双目胶在刘福身上,声音撕心裂肺:“罪臣文腾,陷害忠臣,自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然此事乃是罪臣一人所为,家中妻儿老母从不曾知晓半分!
还望陛下念在罪臣这些年来尚算尽职,于公事之上从未有过半分懈怠之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能够对罪臣的家眷从轻发落啊!皇上……皇上!”
高喊声渐渐远去,刘福微微叹了口气。
……
养心殿内,昭丰帝听罢刘福所禀,神情没有太大波动。
不久后,陆塬被传召入宫。
“今日文腾在大理寺都说了些什么,都尽数传出去吧。”昭丰帝语气随意地吩咐道。
至于有没有证据,本身就没什么紧要的。
反正他眼下又不打算发落国师——炼丹修仙之事,他还得仰仗国师呢。
只是怎么个仰仗法儿,对方应该在什么位置上,自然是他说了算。
第885章 昭雪
此番他最终下定决心重审白家一案,除了太子的缘故之外,还有欲借机平衡摆正国师位置的考虑在其中。
陆塬应了下来。
见这锦衣卫头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昭丰帝心中略有些没底,遂出言试探提醒道:“具体怎么说,心中可有数?”
陆塬笑了笑。
“微臣明白。”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何将皇上摘得干干净净,他自然是明白的。
见对方这淡然一笑,昭丰帝这才放下心来,挥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看一眼窗外已是昏黄一片,昭丰帝不由皱了皱眉。
他这回舍下自己的颜面,给了这臭小子这么大一个面子,臭小子竟也不知道来谢恩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臭小子此时应当还在忙政事吧?
如此想着,昭丰帝心底忽有几分莫名的宽慰熨帖之意。
窗外正值黄昏,可他却仿佛瞧见了一轮旭日初升起。
太子看似向来不擅讨人欢心,可却一直都是个做实事的,正因此,才叫他觉得踏实可信。
替白家翻案之事,他心中虽有几分不悦在,可经此一事,这臭小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竟又讨喜了不少……
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然在长辈眼中,只有真正懂事仁善又有主意的孩子,才是最值得被看重托付的。
他将大靖江山和自己的日后托付给这孩子,心中着实稳当地很。
而他原本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
所以说……了不起啊。
昭丰帝在心底喟叹出声。
他这辈子能生出这么个儿子啊,真是了不起。
“传太子过来陪朕下棋。”昭丰帝向刘福吩咐道。
他心情好,突然想见一见这臭小子了——他得问一问这臭小子如今满意了没有,若是满意了——日后等他当了太上皇想要炼丹,这臭小子该怎么做,心中总该有点数儿吧?
刘福应了下来,却在心底哀叹一声。
皇上自个儿不干正事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打搅正在处理政事的太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自个儿炼炼丹打打坐不开心吗?
……
短短数日间,白家被平反的消息便传开了。
随着昭告天下的一纸圣诏,当年白家被冤的真相终于大白于人前。
还记得当年白家被株连灭门之事的百姓对此多是唏嘘感叹。
对那陷害忠良,踩着白家人的尸骨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的文家,则是痛骂唾弃。
而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真相之外,同样掀起了热议的,还有文腾对大国师的一番指认——
这些消息的出处不详,不知究竟是何人泄露出去的,但一传十,十传百……大国师在当年白家一案中的牵扯,如今几乎已是无人不知。
当年所谓龙脉一说,虽无人敢妄议,但本就有许多百姓知晓乃是出自大国师之口。
如今又有文腾的指认……
自也有人替国师鸣不平,道是“是文腾蓄意污蔑,意图败坏大国师美名”——
可流言这种东西,有人不信,自也有人信。
一时间,在百姓眼中如同神仙降世的大国师虽不至于因此就成为人人喊打的道貌岸然之辈,但诸多议论已是压制不住。
恰值皇帝也无意压制,便愈传愈烈,甚至有许多先前便对继晓存有不满的人借机跳了出来,大肆宣扬一些有关继晓不知真假的负面传言。
民间因此争议不断,朝中百官亦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大永昌寺。
暗室之中,一具僧人带血的的尸身被几名弟子敛了下去。
继晓接过一旁弟子递来的洁白布巾,擦了擦手中佛珠之上染着的鲜血。
他已有许久不曾这般失控过了。
然皇帝如今半点不受控制,对他起了疑心不说,竟借白家一案要坏他苦心堆砌多年的美名威望……!
还有文腾……
那本是他手中一招打算留到最后来用的好棋。
可对方出事之前,他却半点风声都不曾听到……如若不然,又何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替白家翻案?
他至今都想不通皇帝究竟为何能下此决心……
原本该糊里糊涂,乖乖听话的人,临到最后,竟是愈发喜欢给他添麻烦了。
继晓眼底一片森冷之意,不觉间缓缓握紧了手中佛珠。
他本打算等到那一日的到来,窃取了龙运,再顺理成章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眼下看来,却是绝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只怕他精心筹备的一切都要毁在祝家父子手中。
计划要提前,很多事情也要重新谋划了……
暗室之内不见天日,残存其中的血腥气久久无法散去。
……
同样阴暗无光的诏狱地牢之内,章拂握着手中的圣旨,迟迟无法回神。
这几日他已经认真地开始考虑起了越狱之事,可此时却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出去了。
以白家四公子的身份……
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
宣旨的太监已经离去。
“白公子可以回府了。”
陆塬看着未动的人提醒道:“白家旧宅正在重新修葺,陛下如今已另在城中赐了新的宅邸,我会命人将白公子送回去。”
白家旧宅……
章拂微微敛目,看着手中的明黄布帛。
圣旨上提到了,将被恢复的,不止是白家旧宅,和他父亲的清白及整个白家的声誉……
白家祖坟亦会被修缮,当年白家族中被流放的那些族人及其后代,幸存者也会被接回京中,恢复原本身份,归还原本所有宅院田地,子孙后代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