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3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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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他撒谎!”渔夫回过神来,茫然地道:“草民从不曾去过那放生湖中捕鱼啊!在昨夜之前,更不记得曾见过此人!”
程然点头后问:“你说昨晚是因听到有类似马车声响,才出的船舱?”
“回大人,正是!”
“也就是说,河水变红前夕,你曾驱车出现在护城河上游——”程然看向道近,肃容道:“若单单只是寻仇,骑马不是更为方便?为何要选用便于载物的轮车——难道你要告诉本官,这只是巧合吗?”
“事实如此,临时起意,自然不曾细细思量谋划。”道近垂眸道:“况且,贫僧本就打算前来官衙投案自首的,害人偿命,天道轮回。”
程然皱眉道:“那至少还需对得上口供!眼下受害之人坚称自己与你并无过节在,甚至以往不曾谋面,你又有何话说?”
“贫僧对所犯罪过已经如实招认,至于其它,贫僧不知究竟,也不敢随意妄言。”
这就是宁死也不会说出实情的意思了。
程然也不气——毕竟类似之事他时常会经历,若连这点气都存不住,只怕早就被气得暴毙在公堂之上了。
“你一意要强撑着,不说也罢。然这供词半点也说不通,是真是假,但凡是有眼睛的人,皆能够分辨。”
毕竟要定大国师的罪,最终还要经皇上点头。
今日之事,发展到眼下局面,即便此人不认账,也只是少了一句明面上的定论而已——而皇上不是傻子。
他之所以多说这一句——呵呵,不就是空口说大话么,他也来一句就是了,偏偏不让继晓在说辞上洗清嫌疑。
咳,煽动民心什么的,小手段而已。虽说是把双刃剑,在有把握的时候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
僧人面色难看。
而道近先被带了下去。
很快云氏商号的人也到了。
“……那批红砂岩,确实是在半月前被运出城的,但说白了,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真要运去其它便于售卖的分号,路上的车马费也不止这些了……可搁在仓库里又实在太过占空,所以干脆就运去我们大东家在城外的庄子里当摆设了。”
那名掌柜说着前因后果,神态里有着常理之中的紧张和不安。
“可……就在十来日前,那些红砂岩一夜之间竟被人搬空了。那处庄子虽大,平日里却只有几名老仆在,东西又放置在后院儿,贼人是撬了后门的锁……草民记着,当时还是报了案的,只是迟迟没个结果罢了——本想还着,这么些东西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此时才知,竟是被人偷去做这等天理不容的勾当了!”
听他说完这些,张敬将视线收了回来。
第925章 污点
这人不像是在撒谎……一个小掌柜而已,多半确实不知内情。
程然继而又问了其它细节,心中也有了定论。
案子审到这里,已是到了只能退堂的时候。
苏公子状告国师,并无确凿证据,因国师尚未到场,只能改日再审;
护城河内被人倒入红砂,企图蛊惑民心之事,还需进一步彻查;
渔夫险些被害,凶手已经归案,只是供词真假还未有定论;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连同近日城中频发的怪案,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均都指向同一人——大国师继晓。
无论手下僧人如何嘴硬,如何奋力扑救,可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嫌疑总归是洗不干净了。
更何况,城中的议论风向,无形之中本就被某些人在掌控着。
先有一桐书院中的学子们出现在街头、茶楼等人群聚集之处,本着“破除谣言,还原真相”的原则,与人解释此次护城河水变红的原因。
消息传到其他书院,激起了一阵热议。
一桐书院不是头一回干这种特立独行的事情了!
近些年来,一桐书院可谓是风头出尽,百姓官府两头好感也博尽,同为四大书院,他们这些老哥哥的招生情况反而一年不比一年了……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呵呵,不就是红砂岩使河水变红吗,这么简单的原理跟谁不会说似得!
于是,其他书院也开始纷纷效仿,一时间街上随处可见衣着不同的学子四处奔走。
而不过半日间,官府也于城中四下张贴起了告示,正所谓是官方出面辟谣。
当然,也有劝不动的顽固之人,河水变红的原因他们半点也不关心,只一意认定为这是某种预兆,横竖是同天意鬼神之说难脱干系——
但也不打紧。
阿荔从外面回来,道:“姑娘的法子果真好使!如今好多人都去了护城河观‘祥瑞’呢!且您猜怎么着,还有人去放了河灯呢,这会子河边可是热闹的不得了——不少人都说是天现祥瑞,妖邪就要被驱除了!”
张眉寿听得笑了笑。
昨晚她与二叔谈及此事,料到会有人听不进去解释,便开玩笑一般想出了这么个说法来——正月未除,河水泛红,红色为吉,这不是大祥之兆么?
恰值如今城中人心惶惶,既然都是故弄玄虚,若能有安抚人心之效,试一试也无妨。
没想到这般好使。
或许是因占了个“这恰是百姓潜意识里想听的”优势在。
“奴婢还听说,许多小贩也都赶去了,那些上元节生意冷清的,说不定这几日还能找补回来。”阿荔笑着道:“姑娘这回,可是大善小善都尽了。”
“本是应急之举罢了。”张眉寿说着,思绪却想到了别处。
这些不过只是明面的动作。
暗处不被人瞧见的,还有那些被模糊的“说辞”。
譬如大永昌寺的和尚杀人——那道近和尚当堂虽并未招认与护城河河水变红之事有关,但眼下城中大半风向都已倒向了那未被言明的真相。
又因苏公子状告国师以邪术害人一案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无需再从中推波助澜,诸多议论已是将这场火越吹越旺了。
昔日里高高在上,受万民景仰的大国师虽谈不上一夕之间跌落泥中,但那看似不染尘埃的洁白僧袍之上,继白家旧事之后,却到底是再次染上不易洗去的大片污点了。
而民心的转变,只从一件事情上便可窥见一二——
今日前去大永昌寺上香的香客,较之平日锐减了大半不止。
张眉寿估摸着,剩下那一小半里,只怕还有些是没来得及听说这番变故的。
要知道,这些时日出门之人不多,茶楼酒肆等处生意冷清,却唯独大永昌寺香火越发鼎盛。
越是怪事频发,越盼着能够得到神灵庇佑,此乃人之常情。
而正如二叔今日所言,烧香拜佛之事,一旦香客无法从中得到慰藉之感,那将再无意义。
和尚杀人,国师或以邪术蛊惑世人,如此之下,何来安稳?
张眉寿让阿荔取了纸笔来。
如今城中气氛沸腾,却有利有弊,如此境况之下,百姓的安危还需格外留意。
而听罢了纪琤所禀,一夜未眠的程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很好。
不愧是一桐书院,这回可是帮了他大忙了。
尤其是那“河水变红乃大祥之兆”的说法……可谓是白事变红事,妙啊!
这下他也可以安心进宫面圣了。
程然站起身来,拿起整理了一夜的奏折,洗漱后便入宫去了。
而没有意外的是,皇上并未答应宣见他。
只是这一次的理由与往常略有些不同,不是自称歇下了,也并非是在忙于炼丹,而是——
“大国师此时尚在殿内,陛下说,让程大人改日再来。”
程然微微皱起了眉。
国师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竟还接连两日召其入宫,这究竟是病得听不见外头的消息了,还是选择性耳聋?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可见陛下如今确实是病得不轻——只不过区别在于前者病得是身子,后者病得是脑子。
程然忧心忡忡地看向内殿的方向,竟莫名有些怀念以往陛下忙于炼丹的日子。
“有劳公公通传一句,本官今日就在此处等着皇上召见。”
眼下之事,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的隐患——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见到皇上。
多年前,他参宁通之时,心中尚且忐忑不安。
而此时此刻,那深不可测的妖僧就在殿内,他反倒没了丝毫畏惧。
今次即便是触怒皇上,换来廷杖重罚他也不后悔——
咳,毕竟皇上若真打了他,表姑母定会及时赶来阻拦。
程大人这厢满腔大义凛然,哪怕于寒风中苦等了半个时辰也无消减。
只是皇上的召见迟迟没有等到,却先一步等来了太子殿下。
“微臣参见殿下。”
程然朝着少年行礼,见得少年身姿挺拔颀长,面色从容镇定,一颗心就安定不少。
不管怎么说,还有殿下在。
这个孩子身上似乎历来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且将奏折交与吾,程大人请回吧。”祝又樘伸出了手。
第926章 发怒
程然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恭谨地将奏折奉上。
他知道,这是储君对臣子的爱护,免于他置身于圣怒之下。
不多时,刘福自殿内行出。
“皇上此时心情不佳,殿下还是先回去吧……”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太监此时眼底俱是暗示。
少年看向内殿,却是道:“有劳福公再替吾通传一声。”
有些事情,已是耽搁不得了。
听得这个“再”字,程然心中微微一震——陛下如今竟连殿下都不愿见了?
糊涂至此……还有救吗?
刘福神情复杂地刚要再开口,就听得殿内传来一声虚弱却怒气极盛的呵斥声:“……太子怎么还不进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似因怒气迸发而牵扯出的巨咳。
殿外的太监宫女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抬首。
程然亦是提起了一颗心。
他本想着太子代他进去,应当更好说话些,可眼下看来——
然祝又樘面色并无变动,甚至还略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今日总算是能见到父皇了。
他朝着眼神不安的刘福微一颔首,便提步入了殿中。
而程然踌躇再三,却到底没能安心离去。
此时,继晓亦出了内殿。
四目相对,程然抬手道:“许久不见国师了——若国师明日无要紧事,还请及时前往京衙对质。及早将此案了结,也可免去诸多议论。”
继晓眼中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免去议论?
如今城中各处舆论皆握于太子之手,他若现身,无非是带给对方更多借机做文章的机会罢了。
“陛下难以入眠,明日贫僧还需入宫替陛下诵经安神。”僧人语气淡淡,却似乎仍少了些往日里的仙人姿态。
察觉到对方的变化,程然笑了笑。
这是装不下去了,还是懒得再装了?
“国师莫非是因心虚之故,不敢与状告之人对质公堂吗?”
继晓看着他,也笑了一声。
“此处乃是养心殿,程大人倒不必向贫僧使什么激将法。”
程然摇头:“激将法谈不上——”
只是眼看着在他管辖内的一方百姓受此算计利用,面对逍遥在外的真凶心中委实意见太大,说一说实话,过过嘴瘾罢了。
毕竟又不能动手去打。
继晓不欲多做理会,念了句佛,抬脚便要离去。
然而刚走出数步,却被一名太监抬手拦住了去路。
继晓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对方。
太监神色平静地道:“奉殿下之命,请国师留步于此。”
“殿下?”继晓缓声道:“既是殿下相留,贫僧自该听从……”
但这可是养心殿啊。
这般明目张胆……
看来这位殿下与他一样,都在急于解决这一切了……
只是,对方待会儿出来之后,还有没有心思见他,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刚思及此处,听力颇佳的他便听到有声音传了出来。
“你来得正好,朕恰要问一问你,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换下了朕的丹药!”
殿内,昭丰帝怒声质问道。
说话间,抄起了一旁的镇纸,便朝着祝又樘砸了过去。
那白玉镇纸砸在少年肩膀处,而后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
竟然还不躲?!
昭丰帝见状更加生气了。
眼见形势不对,这臭小子到底还能不能有点眼色——万一他砸歪了,再伤到了头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昭丰帝有些后怕,然而心中那股似乎无法遏制的怒气很快再次占据了他的头脑。
“怪不得那些丹药朕越吃越是睡不着,以往分明还有些效用……若非是国师今日察觉到了不对,朕只怕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方才在国师面前,他忍着没有说破什么。可当他得知丹药有问题的那一刻,便已经笃定必然是这臭小子干的好事!
祝又樘忽略了肩头传来的疼痛,提袍跪了下去。
“此事确是儿臣所为。只是儿臣这么做,是因察觉到了那丹药的配方有问题,其中有一味药,单独服用并无害处,可一旦与另一味药同服,便会产生毒性——此毒会使人难以入睡,梦魇缠身,且时日久了,还会蚕食人的神智,使人神思迟钝,暴躁易怒。”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此前之所以未有与父皇说起,一则是因迟迟无法面见父皇,二来是因还未查到另一味药的出处,恐打草惊蛇,致使真相无从查起,才唯有先暗中换下了父皇的丹药。”
昭丰帝不作防之下陡然听到这些话,下意识地对照着。
这些症状他似乎全中了?
下一瞬,却立即皱起了眉。
不对——怎不说是这臭小子就是照着他的症状说的!
“你的意思莫非是指国师投毒害朕?怎么,太医院都诊不清楚的病症,你单靠一双带有偏见的眼睛,就能定其罪了?”
昭丰帝冷笑道:“若他有这份心思,朕如今岂还能安坐于此?”
“可这丹药方子确是国师所献,而父皇病下之后,召见最多的也是国师。此人居心,父皇心中当有计较才是。”
祝又樘说话间,双手将奏折呈起:“昨日有人状告国师以邪术控制人心神,与城中频发怪事难脱干系,又有护城河河水——”
“不必你说,朕都知道!”昭丰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如今他已没有精力去辨认这些,又焉能确定听到的就是真的?
祝又樘便道:“此乃程大人所拟奏折,还请父皇过目定夺。”
“定夺?”
昭丰帝微微抓紧了无力的手指,看向祝又樘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别说如今并无确凿证据足以证明此事就是国师所为,便是有证据在,难道你想让朕命人将国师即刻锁入天牢治罪吗?”
“此事关乎甚大,为免有更多的百姓遇害,对于嫌疑重大者,理应及时将其交由衙门询问查实。”
“百姓,百姓……你口口声声皆是所谓国之大事,倒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仁明储君!可你身为人子,又可曾考虑过朕的意愿与安危?先前白家之事,你宁可落朕颜面,朕因信任你,都尽量纵容了,可眼下……”
昭丰帝语气讽刺,已是形容激动地站起了身来,质问道:“至少如今朕就是靠着国师和他的丹药……才能勉强保住这条性命!你私自换下朕的丹药,又逼朕处置国师,这么做……与杀父弑君又有何异?莫非这便你的仁孝之道吗!”
第927章 相信判断
什么丹药相克,什么下毒,他吃下去的东西,他自己心中有数!
这一切未必不是太子的算计,目的就在于打着铲除国师的旗号,再要了他的性命!
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