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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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此时师傅的神情,他心中有一句“真的好像狗急跳墙”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余的僧人们亦是面色复杂。
对面山壁上的僧人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怎么,这区区离间之计,你们竟然也信?”净一豁然转身,紧紧盯着一众僧人,再也不复起初的淡然自若。
张眉寿冷眼看着他这幅仍不认错的模样,不着痕迹地上前两步。
下一瞬,净一脸上的表情忽然骤变,面上浮现痛苦之色。
“扑通!”
众目睽睽之下,他重重倒在地上,身形紧紧蜷缩在一团,嘴里不停发出痛苦难忍的叫声,双目圆瞪,脸色泛青。
周围的灾民纷纷满脸惊骇地往后退去。
“这……”僧人们眼中亦盛满了不可思议。
唯有一名年长些的僧人叹息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短暂的惊异过后,四周立即响起了指责的声音。
“玄一大师显灵了!他就是凶手!”
“这是报应……”
“没错,就是报应!身为出家人,残害同门师兄,设计蒙骗百姓……简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净一就那么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不仅无人去扶,甚至还有灾民趁机丢了石块过去泄愤。
既有人丢了石块开了头,很快就有胆子大的灾民干脆上前狠狠踹上两脚……
“让你不承认!”灾民边踹还边质问道:“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净一疼得浑身每处似乎要碎裂开一般,恨不能立即死去,方好解脱,却偏偏只是这般疼着。
他绝望时,忽然又听到了那道女孩子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耳中。
“玄一大师就在那里看着,你待说了实话,诚心悔过,此痛便无药自破了。”
真的?
这女孩子实在无一处不古怪,净一疼到极致,也顾不得再去思考真假,立即挣扎着开口。
“玄一师兄……请恕我……一时鬼迷心窍,铸成大错……这些年来,我心下嫉妒师兄受人敬仰,实是心胸狭隘……”
“是吴知府派人……送了百两黄金,让我演好今日这场戏……目的、目的在于假借师兄之名,挑起暴动……”
“我已知错了,求师兄宽恕……”
随着他每一个字说出口,四下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可怕。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知府大人为何要这么做!”忽然有一名大汉上前抓住净一的脖子,厉声质问。
“倒卖赈灾粮一事……实是知府大人在后主使……”净一艰难地道。
“这怎么可能……”
四下声音躁动。
他们都是湖州百姓,对知府大人敬仰之极,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们视作再生父母的好官清官……不仅贪污了赈灾粮,将他们逼入绝境,竟还要……借他们之手挑起暴乱?
暴乱之后呢!
他们想象不到会是什么结果,一时更想不通吴怀敏此举背后的用意……
他们有的只是对前路的茫然。
愤怒之后,更多的是颓然无助。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228章 小仙子
雨水中,玄一大师显露的神迹正一点点淡去,即将就要彻底消失。
而净一也随之停下了挣扎,只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似乎已经不再觉得痛苦。
看来那小姑娘说的全是真的……
众人几乎下意识地都看向了那两道小小而神秘的身影,和他们身后那些气势不凡的随从。
得了祝又樘的示意,数名随从动作迅速地没入人群中,引起一阵阵惊叫。
很快,便有十多名灾民被揪了出来,他们有的早已将腰间的蓝布条收了起来,可无一例外不是年轻力壮者——让在场所有人都叫不上名字的陌生人。
有一名男子当场咬舌自尽。
可并非人人都如他这般,更多的人只是充当散播谣言的路人甲的角色,银子收的不多,自然也没有为吴怀敏卖命到底的决心,稍经威胁、甚至个别自觉性比较高的,不需要什么威胁,便主动将实情供述了出来。
“是知府、是吴怀敏的人,让我们四处散播钦差大人早已被各县县令买通的谣言……”
“还说县衙里藏了好些粮食,只要杀进县衙里,就能吃上东西。”
“又让我们四处说,知府大人如今病重,这才无法及时出面……当然也可以自由发挥,反正尽力将知府大人说成一朵无辜干净的白莲花就是了。”
“……”
不待他们说完,四下已经有人冲出来抡了拳头砸上去。
“去你娘的白莲花,你们这些黑心的东西!”
“打死他们又有什么用,眼下重要的是我们究竟该怎么办!”那名先前对净一动手的大汉站了出来,声音嘶哑地道。
他们听了那些人的挑唆,原本打算生擒了几个县令,杀出一条血路,将那些罪魁祸首押去府衙交给知府大人处置,让知府大人替他们做主……
可是如今——
如今粮食没了,知府大人成了幕后主使,还倒过来算计他们……
“那就将那些狗官统统杀干净!反正如今我们也没有活路了!”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怎么没有活路?”
张眉寿皱眉看着出声的人。
那人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
“你们……今日当真是受玄一大师所托前来?”有人试探地出声问道。
张眉寿不置可否地道:“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她与祝又樘此时站在此处,谁能道不是天意?
“湖州并非没有好官——府衙上面,还有卫指挥使司。”祝又樘看着灾民们说道。
“你们是卫指挥使司里的人?可我听闻,指挥使南大人也已称病了!难保不是与吴怀敏一样,刻意称病不出面!”
祝又樘并没有再继续解释。
“你们若信,便随我一同下山,下山之后,自会有人给你们交代。”
“……”众人眼神不定。
祝又樘看向张眉寿,又看向下山的路。
“小仙子说得对,这场雨乃是洗劫之雨——诸位的生路,便在这山下。”
雨中的小少年眼神悠远,平静的语气似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眉寿抬头看向他。
其它的都好说,只是小仙子这个称呼……当真不会显得太过神棍吗?
咳,今日本就是装神棍来了,索性便神棍到底好了。
“我跟你们下山!”那汉子头一个跟了上来。
议论声不断。
“这小姑娘说不定真是小仙子下凡,给咱们指引生路来了……”
“对,还有玄一大师方才也显灵了呢……”
“走吧,若总归是个死,也得下山去弄个明白,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山上。”
净一被绑了关进寺中等候处置,云雾寺里的僧人再三致歉后,目送着祝又樘与张眉寿渐渐走远。
“说不定……真是下凡救世的菩萨呢。”
一名小沙弥满脸惊奇感叹地道。
“姑娘,姑娘……等等奴婢!”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阿荔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终于不必再喊姑娘作公子了——说起来,今日让姑娘恢复女儿家打扮的主意,可是她提出来的呢!
原本姑娘打算与朱小公子扮作两个小金童,可两个小金童算怎么回事?观音大士座下的还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哩——她这么一劝,姑娘遂也觉得有道理,便也就点头了。
可谁又能猜到她只是想饱饱眼福,趁机磕糖的小心思。
阿荔猥琐并快乐着。
只不过刚才她一直忙着重要的事情,都没能有机会亲眼看到姑娘和朱小郎君在人前成双成对的般配模样,想一想还真是遗憾啊。
待会儿她一定要抓一个在场的随从好好问一下当时的情形!
张眉寿看着阿荔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棉花他们呢——”
“在后头呢!明大夫……身子有些不适。”
张眉寿刚想问明太医是不是受伤了时,就见明太医被棉花和一名黑衣随从一左一右扶着走了过来。
明太医看起来虚弱无力到了极点。
棉花和那随从的脸色都掺杂着一丝嫌弃。
“出什么事了?”太子殿下亲自上前慰问。
“无妨……下、属下无妨。”明太医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喉咙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棉花和那随从受惊一般将人推开,明太医连忙背过身去,弯腰呕吐起来。
“属下失仪了……望公子……恕——呕!”
张眉寿偷偷看了一眼祝又樘有些滞然的表情。
她估摸着连大臣的胡子修剪的规整与否都忍不住去管一管的殿下……少说也要三五日不想看到明太医了。
可怜的明太医。
“究竟怎么了?”张眉寿悄悄问阿荔。
“姑娘,没想到明大夫怕高怕得要命呢,一上去就直打颤,好不容易下来了,便一直这样了。”
他们一行人先前受命前往对面山壁“作画”,原本棉花仗着轻功最佳,死活要自己上去画,想到自家师傅匪夷所思的画技,阿荔费了大力气才将人拦下,换上了真正擅画的明太医。
张眉寿边走边讶然道:“那回头得好好谢谢明大夫。”
阿荔点头。
又低声道:“姑娘,您和朱公子想出来的主意可真妙……那五倍子水果然神奇,这场雨下的也及时地很。”
以五倍子水作画,浸入石壁中,起初不显,可一经雨水浇湿,画像便慢慢显现出来了。
待雨水渐大,将五倍子水彻底冲淡,痕迹自然就消失不见。
于是,这才有了众人看到的“神迹”。
抵达山脚下之后,一名随从朝着上空射出了鸣镝箭。
“他们这是给谁报信!?”
原本等在山下的大批灾民们仰头看着这一幕,心中惊异不安。
第229章 事熄
他们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就是他们的人,拦住了我们上山的路!”一名男子站出来指着祝又樘身后的随从们说道。
他们久等不到山上的消息传下来,便屡屡派人上山打探消息,可派去的人要么昏死在那些随从手下,要么便被挡了回来。
他们正在商议要带人一起攻上去。
“你们是什么人!”又有几名男子站出来,只是余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多说,忽然被从祝又樘身后冲出来的那名大汉一拳砸在了脸上!
“老郭,你干什么!”灾民们惊愕之际,忙上前阻拦:“你怎么倒过来打自己人!”
可旋即,只见更多从山上下来的灾民涌了过来,冲着方才站出来的几个男人拳打脚踢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灾民们着急地问。
那名被叫做老郭的大汉一脚踩在一名男人的肩膀上,弯身抽出他腰间的蓝布条,冲着人群大声地道:“乡亲们,这些腰间挂着蓝布条的人,皆是吴怀敏派来假传谣言,刻意挑唆咱们的奸细!玄一大师已经圆寂了,是为净一所害,亦是吴怀敏的主使!——这一切,净一那老奸贼都已经悉数招认了!”
这番话在灾民中惊起了千层浪。
吴怀敏……知府大人怎么会……
玄一大师被害死了?
“你们上去那么久,云雾寺里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
众人连连发问。
老郭虽在灾民中多少有些威望,可单凭他一人之言尚且无法服众。
然而,灾民源源不断地从山下赶下来,没入人群中奔走相告,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重述着。
尤其是那场“神迹”,更是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
又有那些腰间绑着蓝布条的人被绑着押到人前,他们个个低着头,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怪不得那些狗官如此有恃无恐,原来背后有吴知府这个大靠山!”
“这个人面兽心的狗官!”
人群中虽仍隐约有一两句质疑声,却都被淹没无声。
有人激愤不已:“既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也没什么活路了,不如奋起一搏,将这些狗官全杀干净!”
“不可!如此岂不就正中了吴怀敏的奸计了?”老郭等人看向祝又樘和张眉寿的方向,道:“小仙子他们说了,此番咱们命不该绝,只要不冲动行事,自会有人给咱们一个交代。”
“连无知孩童的话你们都信?我看你们上一次山,是魔怔了!”
老郭竖起眉,义正言辞地道:“老九,你骂我们便罢了,决不可妄言玷污小仙子!再出言不逊,连朋友都没得做!”
男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真是中邪了!”
“即便是中邪,那也是小仙子法术高深!”
又有人瘫在石块旁,一脸听天由命地说道:“当真横竖都得死的话,倒不如在这山下安安稳稳的等死,全当小仙子是来好心超渡咱们的便是了——打打杀杀的,实在太累了,少造些孽,来世投个好胎吧。”
“……”
突然这么堕落真的好吗?
可怕的是,竟然有许多人附和他的话,还与之躺在一起,组团等死!
老九等人难掩心下震惊。
这小仙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使了什么诡异的招数?
这收服人心的本领……与玄一大师都有得一比了!
……
“成了……成了!”
听到鸣镝箭响,邱掌柜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神情振奋地自语道。
“什么成了?”他旁边的灾民连忙问道。
在邱掌柜歇斯底里的咆哮攻势,和不要命的劲头之下,总算也有部分灾民信了他的话,跟随他一起阻拦其余的灾民。
可他们的力量总归是渺小的,能做的只是拖延。
眼下,县衙的大门已经被生生撞开。
“云雾寺那边,已经稳住了!”
邱掌柜向不断攻进来的灾民大声地道:“听到方才的鸣镝箭声了吗?去往云雾寺的那些乡亲们,已是不会赶来了!单凭你们之力,定然是无法成事的!趁着眼下尚未铸成大错,快快收手,以免到时赔上性命!”
“放屁,我们才不信!”
红了眼的人群中全是骂声。
还有人举着刀向邱掌柜砍过来。
邱掌柜一脚狠狠将那人踹开,咬咬牙,道:“话已至此,你们爱信不信!我邱某也不欠你们什么!既然这么想死,且杀进去就是了!”
瞧瞧他把这些蠢货都给惯成什么样了!
他虽然仁义,却也是有脾气的!
反正如今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没有后续灾民加入进来,这些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任由他们去作死便罢!
他浑身是伤,嗓子也哑了,他图得什么!
真要被气死了!
邱掌柜说着,捡起一把刀,转身就要带着人离开。
这下反倒让那些灾民们茫然起来:“你们……”
“滚!”邱掌柜黑着脸打断,带着人大步冲出了人群。
许多灾民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地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往云雾寺的那些人迟迟不见回来,他们心里本来就挺没底……
全靠着那些怂恿者激着他们往前冲。
柳黄县县衙内,县衙的大门早已被破,前至公堂,后到内宅,到处都是喊打喊杀搜找吃食的灾民。
可出乎灾民意料的是,这县衙里根本没有什么存粮,吃食更是寥寥,穷的叮当响!
“邱怀志那狗官的家眷呢!竟都被他送走了不成?”灾民们痛骂道。
“狗官被抓到了没有!”
“不好了,狗官被掳走了!”
掳走?!
什么情况?
一匹骡子冲出了县衙后门。
一群灾民追了出去。
可那骡子被赶得飞快,任凭他们死命去追,却也很快便被远远抛开了。
“他娘的!他根本不是咱们的人!”
手里拿着刀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