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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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玄一郎先生来说,第四代是你的儿子,所以他的结拜弟弟也是你的儿子。因为我是你家的孩子(注:日文中“闲家”与“小孩”相同),所以算六万四千点就好。你就用今天带来的现金支付即可。”
因为爱丽丝也说过:家族是可以互相原谅的最小社会单位。就连我这种只知道关系面临毁坏的家庭的人,也是打从心底这么想。我不想看见大家因为欠债而互相怪罪。尽管我明自自己现在说的场面话和为了以亿为单位而互相吞食的战争一点也不搭,但是——
玄一郎已经隐藏不住笑意,而第四代的臭脸让附近的空气看起来都扭曲了。理佳子抓住我和第四代的手腕用力拉过来。
“你们两个都是我家的孩子!我爱你们!”
“吵死了!”第四代挥开母亲的手。
“壮一郎,这个笨蛋说的话算数吗?”
玄一郎一边奸笑一边用手指着我问道。第四代背向我们。
“算点数是赌赢的人的事吧!”
第门代的双脚踏开芒草,走了出去。
“随便你们。”
*
玄一郎打电话给我是比完麻将的两天后。那时候正好第四代到侦探事务所来跟爱丽丝一起处
理这次麻烦到绝望的会计事务。毕竟这笔一亿六千万的收入是靠赌博得来的,两个人为了要如何洗钱而商量各种办法。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液晶荧幕上显示了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小哥,回大阪之前我想跟你打声招呼。’
光是听到声音就想到那张开怀大笑的脸。是玄一郎打来的。我有点紧张地瞄了一下第四代,移动到厨房免得被他听到。
“呃、呃,您这几天辛苦了。”
想不出其他有什么话好说。
“为什么您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这种事情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也知道壮一郎的电话号码,但是打电话给儿子道别很恶心。’
话也许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为什么要打给我呢?你是要我说什么呢?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声响,这次是听起来仿佛火花四散的女子声音。
‘小鸣?是我!我是妈妈!虽然很可惜,不过我们要乖乖地像丧家大一样回大阪去了。帮我跟小壮问好!他现在就在你旁边吧?小壮~~有没有听到啊?我是妈妈,超爱你的喔!’
我把手机拿离耳朵四十公分。糟了,这下大概真的听得一清二楚的了。
‘笨蛋不要吵,手机还我。’电话里传来玄一郎的声音,我又把耳朵贴近手机。‘我还挺高兴的。每次来东京都没好事,这次遇到你真是有趣。下次再一起打麻将吧!’
“……不不不,我受够麻将了,饶了我吧!”
‘喂,你忘了吗?’
玄一郎的声音瞬间像河底的石头一样冰冷。
‘从我手中抢走国士无双的人不是壮一郎,而是小弟你喔。下次让我报仇吧,来大阪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决定一辈子都不要去大阪了。
‘对了对了。’玄一郎又恢复原本的声音说道:‘帮我转告壮一郎,他有你这种天真的结拜弟弟,我们不能让他继承雏村家。就在东京当尼特族混吃等死吧!我们决定要让另一个人继承了。’
“呃……”
我抬头看黑黑的天花板。
看来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的样子,虽然我觉得有点空虚。
玄一郎说完再见就挂了电话。我紧张兮兮地回到寝室,坐在床边的第四代瞪着我。
“那个混帐黑道跟你说了什么?”
第四代已经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了。
“啊——呃、呃……”
我一说玄一郎已经决定要让另一个人继承,第四代的脸上就露出苦涩的口水在嘴里流动的复杂表情。
“……搞什么啊。什么另一个人?一开始这样做不就好了吗?还特地跑来这里大吵大闹。那对笨夫妻到底来东京做什么啊?”
此时,坐在床内侧的爱丽丝吃吃地笑了起来。
“所以说,他们是来新年参拜的啊,其他事情只是顺道而已。”
第四代皱起眉头,转身问道:
“新年参拜?”
“对啊。鸣海,你还记得他们是去哪里拜拜吗?”
爱丽丝突然搭话让我吓了一跳。
“啊……呃,应该是水天宫。”
爱丽丝点点头。
“是啊。日本桥的水天宫拜的是全日本保佑孕妇顺利生产最有名的神喔。”
这时候爱丽丝面前肯定是我和第四代两张非常吃惊的蠢脸。
“……顺、顺利生产?”
“雏村理佳子应该怀孕了,所以另一个继承人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四代露出恐怖的表情站了起来,抢去我手上的手机,从通话纪录回拨给玄一郎。
“是我……你为什么都不讲!我说妈妈的事啦!她真的怀孕了吗?恭喜你个头啦!白痴!孕妇的魅力?谁看得出来啊?恶心死了,闭嘴啦!喂!你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听到广播的声音……羽田?你这混帐在想什么?现在还没进入安定期,怎么可以让孕妇搭飞机!去搭新干线!你知道妈妈已经四十二岁了吗?外表再怎么装年轻,身体已经是老太婆了!她可是高龄产妇喔!……谁在夸你性功能超强啊……啊?你在说什么……壮二郎?你白痴啊?如果是女生要怎么办?名字是要跟一辈子的,认真点想啊!然后不要再想要小孩继承了,我就是教训!”
第四代狂风暴雨般的怒吼让我担心手机会不会因此解体。我还是呆若木鸡,傻傻地交互看着笑到花枝乱颤的爱丽丝和对电话破口大骂的第四代。
原来如此,来东京是为了新年参拜。爱丽丝之前曾经突然说过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事前就告诉壮一郎,你也知道他人太温柔。”爱丽丝回味起来又笑了。“一定没办法全力拚胜负。”
侦探的个性之恶劣由此可见一斑。接下来的整整十五分钟,我和爱丽丝坐在床上继续听第四代和玄一郎的父子相声。光听第四代骂人就知道玄一郎如何反应,两人的相声真是太厉害了。也许这是因为第四代的身体里也流着大阪人的血。
*
三天后,第四代在放学之后叫我去平坂帮一趟。
“用你的名义把这个包裹寄给理佳子。”
第四代说完这句话就把包裹推给我。
“……你干嘛不自己送?”
明明知道对方害羞还硬是要问的我,也许坏心的程度也和爱丽丝不分上下。
“吵死了,叫你寄就寄,不准偷看里面的东西。”
被这么一说,回家之后当然要打开来瞧瞧。毕竟我也是有好奇心的。而且你瞧,宅急便的单子上得写寄送物品啊。
里面装了红色与白色的绢制带子,上面绣了精致的狼图。
是孕妇用托腹带。
一看就知道是手工制作。就算是刺绣专家也不见得有如此高强的刺绣功力。狗因为生产快速而被视为生产顺利的象征。每逢戌日(注:日本沿用古代中国的生肖纪日,每十二天就是戌=狗日),东京都中央区的水天宫就会挤满来自日本全国各地的孕妇前来参拜。
我在心里向第四代说了十次对不起,又把托腹带包回去。在收件人栏填上雏村理佳子的名字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后出生的小朋友比雏村壮一郎小二十一岁,也就是我会多个结拜的弟弟,也可能是妹妹。
等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血缘相连的雏村家四人能把暖桌的桌面翻过来,一起打麻将就好了。不过到时候要赌的是选电视台的权利之类的,而不是金钱喔!家庭麻将就是要这样啊。
*
到了周末,我前往久违的麻将店“天和俱乐部”。毕竟还是得以学业为优先,所以寒假结束之后,我几乎都不再插手麻将店诈赌事件。不过玄一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不能老是把虎须党事件搁着一不管,所以我去店里看看情况。
“啊,藤岛先生,辛苦你了。”
电卷棒头的凶脸店长向我打招呼。希望不明白内情的常客和年轻店员别再惊讶地看着我了。我进入事务所之后,店长还倒了茶给我。
“我听平坂帮的人说了,你因为第四代父亲的事情辛苦了一番。”
“啊,哈哈,没有啦,没有啦。”
那些穿黑T恤的笨蛋又不知道加油添醋了多少。
“可是藤岛先生真是了不起,可以跟关西的组长换四六分的酒杯结拜。”
“我们没有结拜!”果然就是这样!
“不过既然对方是壮老大的父亲,就表示跟虎须党事件没关系,对吧。”
我点了点头。
“如果有关系的话,无论是我或第四代都无法应付。”
店长也露出苦笑。
“的确。那个人强到近乎怪物了。跟他比起来,虎须党的成员只是小鬼而已。他们虽然是诈赌,可是一点气势也没有。”
“对了——他们之后还有来吗?”我问道。店长抓了抓下巴。
“昨天那个瘦得像牛蒡的眼镜男有来,可是就那么一次。其他店铺最近完全没看到他们的踪影。要是就此消失就好了。”
“昨天也是大赢一笔回去的吗?”
“从中途开始一直出现一发自摸(注:在宣告立直之后,无人吃、碰、杠的情况下胡牌),赢个不停。不过他好像很不舒服,露出一副恶心的样子,很快就走了。”
我请店长让我看监视录影机录下的情况。虽然因为是偷拍而不容易分辨,还是看得出来是我之前注意的三名可疑客人之一。对方在暖气强烈的店里依旧穿着厚重的运动外套,显得格外奇特。手势也总是抖个不停。
“藤岛先生,他们真的是一挂的吗?我从没看过他们一起来店里。”
“应该是……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打法奇怪。”
譬如说这里。我手指荧幕解释道。
“第八巡的时候,下家手上有一筒和风向牌的“西”双碰却秘密听牌。看起来有四张二筒。这种时候是不可能丢出手上的一筒的。”
“的确如此。”
和店长解释就快多了。只有麻将漫画的世界里才会出现“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所以不让对方胡牌”,真实生活中经常出现的其实是“不管是谁都先不让对方胡牌”。就像将棋的将死(注:相当于象棋中的将)一样。不管技巧多高超,棋士都无法避免将死。所谓的强者就是避免遭遇将死的场面或是在自己遭遇将死前先让对方将死。这点在麻将的世界也是一样的。
如果这样还能避免将死的话,那么——
“到底是怎样的诈赌法呢?”店长喃喃自语道。“我也很小心注意哪里有人在偷窥,窗户那些都检查过了。”
“应该是记号麻将。”
店长听了我的话就皱起眉头来。
“怎么可能,我们没用那么差的牌。”
所谓“记号麻将”是以牌上的细小伤痕为标记,无须转牌也能分辨牌面的技巧。也有人会不经意地在牌上做记号。不需要看牌面就能知道是什么牌的话,就算只能知道少数牌,也是绝对地有利。
“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一开始输个不停之后才开始一路大赢、一发自摸异常地多、看穿双碰的机率相当高,诸如此类的情况都显示应该是在牌上做记号。”
我和店长一起走进店里,把昨天牛蒡眼镜男坐过的桌子全部检查一次。
“麻将牌跟全新的一样啊,我们新牌换得很勤的。”
店长用手心磨擦全新的牌说道。
一阵突兀的感觉在我胃里凝固。我拿起一张一筒,眯起一只眼睛盯着看。
我觉得我知道这种感觉。
可是,怎么可能——
我拿着牌站了起来,往柜台冲去。跟店员借来水性签字笔,把牌的背面涂满。
“……啊……”
干涩的呼声从我喉咙流泻出来。
牌背的一部分露出白色的痕迹。
我冲回牌桌,确认剩下来的三张一筒,上面也有一样的标记。
“……藤岛先生,那是……?”
我打断店长的话,又再度站了起来。厕所。那些家伙打牌的时候去厕所去太多次了。我冲进厕所,趴在瓷砖地上检查洗脸台和小便斗附近。
然后就被我找到了。马桶下方附着了一丝丝红色粉末。
一时间我无法呼吸,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站不起来而用力攀抓厕所墙壁。终于我抓住马桶,站起身来。当拿出手机时,手抖到差点就摔了手机。
为什么?这是骗人的吧?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幸存了呢?你们不是应该都烧得一干二净了吗?
颤抖一路传递到喉咙。苦涩、血液的味道和触电般的快乐回忆都蜂拥而上。明明事件应该已经沉在水底,现在回想起来的疼痛、灼热和歌声都从我全身上下的伤口满溢而出。
可是我的思绪异常地冷静。而且第一通电话不是打给第四代也不是爱丽丝,而是少校。
“……是我,请你现在过来天和俱乐部一趟。然后有没有可以采集掉落在地板上毒品的工具
……嗯嗯……对,是粉末,不过量很稀少……好,好……拜托你了,我希望能马上检验。”
大概是我潜意识中想赶快检验。因为我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吧!这才是一开始就打给少校的理由。
我挂掉电话,深呼吸一口之后再打给第四代。
“我现在人在天和俱乐部……对,是为了麻将店虎须党事件……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们的手法了。他们是在厕所嗑药……对……不,还只是我的推测,但是应该错不了。”
我紧咬着下唇,用力地将背抵在墙上直到无法呼吸。俯视脚边,马桶的底座有些许肮脏的红色痕迹。
没有明确的证据。尽管如此我还是明白。因为我的身体都还记得。
“——ANGEL·FIX”
第八卷 第二章
墓见坂史郎。
他是群马两代议员世家的儿子。
八年前,他进入T药科大学;十九岁时前往伊朗留学。他在当地发现一株突变的罂粟花;也是日后ANGEL·FIX事件的开端。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初墓见给这朵花取了什么样的名字,但是回国后进入国立研究所的他从花朵中抽取出生物碱并精炼成新型的精神科药品。这种药物号称吃了之后就能看到天使和听到天堂传来的音乐;锭状的药剂上印了天使的翅膀,散布在我们住的市街。
药物的名字和作为原料的不幸花朵不同,人尽皆知。
ANGEL·FIX。
“……为什么当初会取这种名字呢?”
我拿起印了死者姓名的纸张,询问爱丽丝。坐在床上的她,在数台电脑所散发的微弱灯光下回头。
“根据我的推测……”
爱丽丝回答我的声音比冷气吹出的寒风还冰冷。
“他应该是取自小詹姆斯·提普奇的短篇作品,那个叫墓见坂的男子,兴趣大概跟我很类似,这令我很不愉快。”
“……小说内容是讨论毒品吗?”
“不,是说外星人要从地球选好人带去外星球的故事。小说有个美好的结局,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考虑到结尾才给药物取名。”
我叹了口气,把资料丢到床单上。
无论如何,墓见坂已经让天使带走了。他的同伴也几乎都跟他一样,因为药物摄取过量而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