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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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怎么了吗?不在吗?”
彩夏进入事务所,探头看向寝室问道。
“我问了一下明老板,说是昨天一大群人来把她带走了……”
我点点头,再次无力地坐到了床上。彩夏一个个地拾起散落在地板上的布偶,把它们逐个摆到了枕头边上。海豚、青蛙和海豹都与彩夏一样,朝我投来了担心的目光。
她并没有直接发问,而是默默地等着我自己开口。这份温柔反而让人觉得痛苦,我把视线移到两膝之间,陷入了沉默。
“爱丽丝不在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彩夏用故作开朗的声音说道:
“咱们四处打扫一下吧!”
彩夏一会儿挖出床缝间毛巾和脱下的袜子,一会儿又兴高采烈地拿抹布擦起了电脑架背面的灰尘。看着她,我愈发体会到了爱丽丝不在的事实。我从床上起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洗完全不脏的手,又检查一下根本不可能被生活垃圾堵住的排水口,通过做这些白费劲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对了对了藤岛同学!”
彩夏渠道厨房里,打开冰箱门说道:
“咱们趁爱丽丝不在偷喝几瓶Dr。Pepper吧!少个一两瓶她肯定发现不了!”
“你之前不是说很难喝吗。”
“被人推荐喝和偷偷喝的感受肯定不同啊。”
于是我们一起靠到墙边,把冰得黏手的深红罐子拿在手里拉开拉环,仰头喝起了Dr。Pepper。一股难以形容的甜味直抵脑髓。
有人说是一股药味,也有将其比作化学合成的荔枝或是液化杏仁豆腐的,但我认为这些说法都不算贴切。硬要形容的话,这味道恰似那位娇小尼特族侦探光怪陆离的人生。浓烈,难以解读,一旦知晓就难以忘怀,但却无法以语言确切形容。
“还是不好喝。”彩夏笑道,“兑上一半的水还差不多。”
彩夏话里应该没什么言外之意,她不是那种会考虑太多的人。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自己从中理解出了“一人喝不如两个人对半分”的水。彩夏也总是对我这么说。
“为什么爱丽丝光喝这个就生存下来呢?”
“医生对此好像也挺意外的,说是从遗传学的角度上很感兴趣,想要每天进行诊察。不过仔细一想,爱丽丝也确实算个奇异生物了。”
“这样啊……你见过爱丽丝的医生了?”
“嗯,没错。我们去了医院来着。”
“爱丽丝身体状态不好吗?”
“倒也没有——”
彩夏真是温柔啊,我心想。她能相当自然地让我把话说下去,就如同用手指捻起绽开的线头一般。
然而这份温柔却是毒药。
毒素扩散全身,真相终于从我无力张开的嘴唇中流了出来:
“爱丽丝的父亲死了,就在昨天。”
彩夏紧盯着我的脸眨了几次眼,静静说道:
“……这样啊。”
那声音说不上惊讶,说不上哀伤,说不上愤怒,却也不是全无感情。该怎么说呢——就像是饲主呼唤爱犬的语气。
所以我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引出下面的话来:
“——据说是被人谋杀的。”
不觉之间,我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将彩夏牵扯到这种事里了。不觉之间,我已经能淡然地与她分享“知”——亦即是“死”了。分享信息并不会阻止死亡的脚步,但可以让人接受起来更轻松些。仅此而已,也仅仅为此而已。
“然后,就有人怀疑是不是爱丽丝干的。”
真说出口来,我才觉得这实在蠢到了家。我没能继续下去,毕竟自己从那个一团糟的晚上被放出来之后,便抱膝坐在毛毯中逃入了睡眠,如今才刚刚醒来。我还没有整理好思路。
彩夏愣了一会儿,然后十分犹豫地问道:
“……要不要把大家都叫来?比如宏哥还有阿哲学长他们。”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也就只能这样了。反正爱丽丝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三个人在接到彩夏的电话之后,一分钟内就来到了事务所。
“我们就等在下面来着,彩夏是被派上来探查情况的。”
宏哥大大咧咧地说道。
“鸣海你昨天大半夜才回家,我们很担心啊。所以今天一大早大家就都过来了。”
“啊,是这样啊……”
看来他们早就猜到我会一个人在事务所里坐立不安了啊。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咦,等等?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是大半夜回来的?”
昨天我是坐萤一的车直接回了自己家,宏哥没可能知道我的回家时间。
“哦,我打电话问的你姐姐。因为担心嘛。”
“问我姐?宏、宏哥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姐的电话号码?”
“什么时候拿到的来着……啊对了,好像是万圣节那天我去你家接你的时候随口要的。”
……能别随口就要吗。你这下手得有多快啊,当时有这种时机?
“不愧是阿宏,向女性要电话就跟呼吸一样自如!”少校说道。
“怎么会呢,明老板的手机号我现在还不知道。”
“花丸拉面店的号码你不是知道吗。”阿哲学长昏昏欲睡地说道。
“店里的电话知道又能怎样,也不可能打这个电话找她出来约会。”
“在店里约会不就蛮好。”
“一直都是啊。最近我用‘我爱你’代替了每天的寒暄,天天被明老板打。”
“不愧是阿宏,向女性示爱就跟呼吸一样自如!”
“真是的,你们三个别闹了!”
彩夏爆发了。
“现在是像平时那样说相声的时候吗!我们是来问藤岛同学事情情况的吧,爱丽丝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们明白吗?”
谁曾想到彩夏有一天也会掌控尼特侦探团呢。阿哲学长和少校以及宏哥在床前整齐地正坐,一副还算在反省的样子,搞得我反而更难以开口了。
“好,藤岛同学!从头说到爱丽丝的父亲被杀为止!”
我和侦探团的三人都大吃一惊。
“怎么连藤岛同学你都被吓到了,刚才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呃,话是这么说……”
没想到会从彩夏口中听到这么不太平的字眼。
但想来也早该如此了——她也和我一起见过了大量的尸体。某种意义上,她比我还了解各种死亡。这究竟是坚强、迟钝还是冠以二者之名的其他什么呢,我并不清楚。
我屏住呼吸,再次从头回忆起了昨天这漫长的一日。明明只过了一夜而已,我的记忆却变得模糊不堪。那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那家医院和那令人不快的一家人真的存在吗?
我清了清嗓子,停止妄想。
正视现实吧。现在爱丽丝不在这里。
在医院的所见所闻,围绕紫苑寺家遗产继承的争斗,爱丽丝父亲的死,紫苑寺萤一的话。随着我一一道来,房间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爱丽丝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来?”
阿哲学长用压抑的声音问道。我摇了摇头:
“只说是带去询问情况,没说去了哪里。可能还在医院内,也可能被带到紫苑寺的宅邸中去了。”
“所谓询问情况也就是审问咯。”学长架起胳膊。
“为什么爱丽丝会被怀疑是犯人呢?”
宏哥满面阴云地问道。
“爱丽丝父亲的呼吸机被人拿掉、警报发出时,茉梨小姐人在我的房间。但是后来紫苑寺萤一询问的时候,她却说自己当时和爱丽丝一起呆在寝室。与她在走廊擦肩而过的护士以及我的证言都与这种说法相左。她说谎了。”
“为了给爱丽丝制造不在场证明?”
少校眯起眼睛,以苦涩的语调说道。我点点头。
“紫苑寺萤一是这样认为的。案发当时,爱丽丝一个人在房间里。”
“那也不能就咬定说是爱丽丝干的吧。当时紫苑寺家不是有不少人住在那吗,那帮人也没什么不在场证明吧。”阿哲学长道。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病房的电子锁留有开关记录。呼吸机被拿掉之前,紫苑寺光纪的病房门曾被茉梨小姐的门卡打开过。而茉梨小姐当时在我房间,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爱丽丝了。”
少校绷着脸说道:
“那种事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又没有警察涉入调查。那家医院是和紫苑寺家关系很深吧?”
“的确……”
“再说爱丽丝干嘛非得杀了自己父亲不可啊。”少校道。
“紫苑寺萤一说,爱丽丝也是有动机的。”
“……他不会是说,爱丽丝因为不想继承遗产就把父亲给杀了吧。”
宏哥悄声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
“太牵强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宏哥愤慨道,“谁会为这种理由杀人?还有好多人会因此获利更多呢。爱丽丝老爸在继承遗产之前死掉的话,会长有个弟弟来着?那家伙就独吞一切了吧?他才更加可疑呢。”
我也打心底里这么想。
“抱歉,我有点跟不上对话的节奏了……一下出来好多人名,还都是姓紫苑寺的……”彩夏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也难怪。连和当事者面对面见过的我都不知所以。
见少校递出笔记本来,我便在上面写下了我所了解的紫苑寺家家谱。
“……也难怪吾郎师父会逃出来,看着都麻烦。”
宏哥看了看家谱就龇牙咧嘴地吐了吐舌头。虽然吾郎师父后面写着一个(卒),不过他实际只是装死逃到澳大利亚,现下应该还在活蹦乱跳呢。话虽如此,遗产继承问题的确就不会再考虑他了。
“光严会长的太太呢?健在的话半数遗产都得归她。”宏哥看着我说道。
“好像去世很早,也没有子嗣。”
正因如此,遗产继承问题才会变得这么复杂。
“我说我说,这位照美的丈夫呢?原本是要让照美继承遗产吧,她丈夫还在的话不就轮到他了吗?”阿哲学长说道。
“啊……根本就没人提过他。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不在场……”
“跟他没关系的。”宏哥说道,“配偶不能成为代袭继承人。这种情况的话,能代袭继承照美的只有光纪。再来,兄弟姐妹继承人的代袭只能到子女这一代为止。到了孙子这一代,也就是茉梨小姐和爱丽丝她们这一代,就不能再承袭下去了。当然,继承遗产之后过世就另当别论,但现在光纪还没有继承。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遗言指定继承人,遗产就全归这个叫干嗣的老爷子了。”
“阿宏,你为啥对遗产继承这么了解啊……”
阿哲学长有些愕然地感叹道。
“在跟贵妇人枕边谈话的时候,偶尔会听到这样的抱怨。什么公公快不行了,遗产税怎么怎么样之类的。所以我自己也调查了不少,就都记下来了。”
这话题也太现实了,还请就此打住吧。虽然你这么有研究真是帮了大忙。
“那个,就是说……”彩夏战战兢兢地说,“只要爱丽丝的父亲比会长先死的话,爱丽丝就不用继承遗产了——这是真的吗?”
“的确是这样。”宏哥首肯,“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这样吧。继承什么的想放弃就可以放弃。怎可能因为不想被卷入遗产纠纷就杀掉自己老爸啊,那帮人想什么呢。”
“如果想不经由警察处理直接在内部解决的话,说到底凶手是谁根本不重要吧。”
“紫苑寺家那帮人说不定是这么打算的,”宏哥道,“但被害者的妻子和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啊,的确……”
“客观考虑的话,应该是这个叫干嗣的老人及其子孙比较可疑吧。”少校的口吻中透着愤怒,“不如说,那个叫什么萤一的家伙的动机才更大。说不定就是那家伙干的然后想栽赃给爱丽丝。”
“鸣海,你怎么看?萤一是个什么样的人?很不好对付吗?”
“……唉?啊,什么?”
话题突然被抛过来,我如梦初醒般茫然问道。
“藤岛中将,你又睡糊涂了?我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于是就造了个能每秒破除困意60次的……”“不用了。”我连忙按住又想从背包中取出可疑器械的少校。
“喂,真正见过紫苑寺家人的只有鸣海你一个啊。给我振作点。”
阿哲学长的话让我不禁有些退缩:
“说是这么说……”
“藤岛同学,有什么你觉得蹊跷的地方吗?”
“蹊跷的地方啊……”
我呆呆地看着家谱:
“总感觉完全没有实感。”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这个当时在场的人都这样的话,大家肯定就更没有现实感了。
但是,我既没有见到死者的尸身,也没有在事件后和爱丽丝说过话。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书上写的故事一样。对了,昨天分开的时候,我没和爱丽丝说上一句话,也没见到她面。她现在怎么样了?遗产啊遗族什么的都随它去吧,这些东西倒不如被狗吃了好。比起这些,我更想和爱丽丝见面。被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族包围,爱丽丝如今心里感受如何呢。她会受到怎样的对待?那帮人折磨爱丽丝,好让她屈打成招吗?这些胡思乱想沉沉地束缚住我的手足,使我无法动弹。爱丽丝不在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好。
“爱丽丝不在的话,藤岛同学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被彩夏这么一说,我吓了一跳。
“啊,啊啊……嗯……”
我用手心摩擦着被空调吹得发冷的胳膊。
“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遑论现在该做些什么。”
我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听了自己的话,我愈发觉得没了气力。
“这个嘛,我们倒是也一样。”宏哥郁郁不乐地说道。
“毕竟还是第一次出现老大不在的情况呢……”少校的声音也阴沉无比。
“联系不上爱丽丝吗?电话呢?”
“打过好多次了,都打不通。”我摇了摇头,“考虑到她应该带着手机我还发了短信,不过也没有回复。”
“那我先到警察那儿打探打探吧。”阿哲学长走向门口。
“我去看看那家医院。”宏哥一边玩着车钥匙一边说道。
“我也同行。”少校跟着宏哥出了事务所。
最后留下的彩夏带着一脸歉意说道:
“我得去做采购了……那个,藤岛同学,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的话,你就尽管开口。”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谢了。”
彩夏留下一句精神的“再见”,离开了房间。
我精疲力竭地摊倒在床脚下。自己居然会这么消沉,连我本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侦探不在,原本都是听从命令的助手失去了主心骨——并非仅此而已。她不回来的话,只要我去探寻她的所在地和不回来的理由就好。阿哲学长、宏哥和少校他们好像都没有任何的迷惘,然而我却一蹶不振。
我总觉得,爱丽丝可能不希望我们去找她。
我至今无法忘记当她说出“我害怕了解自己”这句话时,脸上那悲怆的神情。那个时候的爱丽丝大概就已经悟到些什么了。以她的头脑应当能预见到我们会被分开,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把我牵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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