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20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把我牵扯进去。
✿;
我的预感应验了。当天傍晚我回到家,电脑里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信人是爱丽丝。邮件没有正文,而是附了一个超大的文件。我用颤抖的手点开解压,发现里面是个视频。
“哟,鸣海。”
画面中冲着我微笑的爱丽丝穿着不同于昨天的红白洋装。这应该是用电脑显示屏上的摄像头拍摄的,爱丽丝给人一种面向桌子的感觉。
“昨天把你卷入那样的骚动真是抱歉。你能看到这个就说明你已回家了吧。萤哥哥完全不肯告诉我他把你怎么样了。本来想直接和你联系,但电话不给用,上网也只能用萤哥哥给的电脑,限制很多。最后,他终于算是允许了这么给你发个视频。”
我把脸凑近画面,细细地检查起爱丽丝身后被拍到的东西。白色的墙,房间深处的金属制大门,电灯的开关——只能看到这些。
“你从萤哥哥那儿听来了多少呢。那家伙基本对其他人完全不感兴趣,却问了我不少关于你的事,他肯定很中意你吧。呵呵,你还真是容易被怪人喜欢上呢。”
爱丽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凝视起自己摊开的手心,仿佛在寻找某物渗入其中消失的痕迹一样。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更加飘渺的笑容说道:
“昨天,我父亲去世了……是我杀的。”
我屏住呼吸,两手抓住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用力过度的大拇指使周围液晶屏上的画面扭曲起来。
“你应该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吧。”
我摇起头来。明知爱丽丝看不到,却还是用力地不停摇着头。你杀的?杀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才不想知道。随它去好了。我想知道的是,爱丽丝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仅此而已。
“那就解释解释,好让你明白一下事态吧。回想起来,自己迄今为止的工作有将近一半都是向理解能力堪忧的助手解释案件。一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就觉得神清气爽。”
最后一次?爱丽丝,你在说什么?什么最后一次?
“我想给父亲一个痛快,同时也给自己一个解脱。这是唯一的办法。极其简单,谁都不会痛苦。当然,我必须得为此付出代价才行。”
谁都不会痛苦?胡说八道。爱丽丝你就要失去自由了吧,就又会像以前一样被幽禁起来了吧?
“事务所的善后处理你就随便弄一下吧。反正之后萤哥哥会派人过去把东西搬走,所以放着不管也可以。不过空罐子和垃圾会生味道,还是麻烦你扔掉。冰箱里的Dr。Pepper你可以喝,就当是你的退职金吧。还是说彩夏她早就喝过了?”
退职金是什么意思?干嘛要给事务所做善后处理?
我好几次想要关掉视频,这种事情我既不想看也不想听。然而手指此刻却不听使唤,视线也无法移开。
“你大概不会相信我所说的吧。你多半会怀疑这是萤哥哥让我照着台词念的吧。”
唾液在喉咙中发出响声,落入腹中。正是如此。爱丽丝是被紫苑寺家的人逼着冒充凶手的吧?
“但其实,我在前往那家医院之前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我要去取回八年前的失物。我是以自己的意志这么做的。这是我力所能及的、唯一聪明的做法。证据就夹在系在莉莉鲁脖子的丝带上。”
我立马看向桌脚下。爱丽丝让我保管的玩具熊。我从医院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那里没动。
“我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像她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毕竟不会再和你见面,所以对你来说我已经死了。所谓永别,其实与死亡有一点点相似。”
“她”指的是谁?自杀?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吧。这是赎罪啊。我越过了作为死者代言人的雷池,在现实中夺取了他人的生命,已经无法再当侦探了。所以——”
无法再当侦探。
所以和身为侦探助手的我,也不再……
“那就再见了,鸣海。你帮我跟其他人也传达一下,就说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的瓜葛。”
爱丽丝对着这边伸出了手。一瞬间,我以为她是要牵起我的手,自己也把手伸了出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只是录像,她只是伸手操作键盘而已。视频就此戛然而止。
我愣了一会儿。
然后汇集起全身的气力,拾起莉莉鲁。我用手指在系在熊脖子上的红色格子丝带下摸索,找到了一张被叠得很紧的纸片。
展开来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译者后记”四个字。好像是从文库本上扯下来的书页。我继续读下去,渐渐地开始感到窒息。译者是这样写的:“原作者小詹姆斯·提普奇——本名爱丽丝·谢尔登——射杀了患阿尔茨海默病在床的丈夫亨廷顿·谢尔登,然后自杀……。”
这是——提普奇的《唯一聪明的做法》的后记。
爱丽丝给予我的,最后的信息。
医院的会客室没可能这么巧地摆着这本书。也就是说,在离开侦探事务所之前,她就已经撕下这一页藏在了缎带下。
我抬起头看向电脑的显示屏。
手指无意识地动作,点击了“从头播放”的图标。画面上再次显现出爱丽丝的身姿。
“哟,鸣海——”
不管重播几次她的话语都没有改变。事务性的口吻,语气生硬,充满了现实的冰冷感。她说了——
——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要去取回八年前的失物。
——我是以自己的意志这么做的。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吧?
爱丽丝,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别的办法应该还有得是吧?你不是会干这种傻事的人啊。我对画面中的爱丽丝重复着无言的质问,她也毫不留情地重复着同样的回答。
——没有其他办法了。
——极其简单,谁都不会痛苦。
仅仅是拿掉了呼吸机而已。仅仅是送了一个已经是行尸走肉的男人上路而已。我鲜明地想象到阴暗的病房中,爱丽丝将双手伸向父亲喉咙的场景。
——也不是没想过干脆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赎罪。
——已经无法再当侦探了。
为什么?
我将掌心中的文库本书页捏烂。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迄今为止无论被卷入怎样诡怪的事件,无论身处怎样的混沌之中,都有爱丽丝在身边。她的知性和逻辑一直都为我指明了方向。可是爱丽丝不在的现如今,这事件到底有何内幕,究竟谁是敌人,以及该揭露、曝光些什么好,我都一无所知。
我用最后残存的一点力气打开邮箱,把爱丽丝发来的邮件转发给少校。之后就算我不说,少校也会给宏哥和阿哲学长他们看这个视频,然后代替我想出解决方案来的。
总之,我累了。
我从地板爬到床上,像泥沙一般睡死了过去。
✿;
翌日,少校的回信来了。
“总之先来花丸拉面店。我已召集平坂帮。”
我揉着惺忪睡眼把回信内容来回读了三遍。平坂帮。连平坂帮都叫上了啊。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而且规模不小。从一开始就交给那三个人就好了。毕竟他们在侦探团的活动履历都比我要长,就算爱丽丝不在也能有所作为。
有所作为?作什么为?说到底,谁也没有因此困扰,谁也没有寻求帮助,也没有任何难解的谜题存在哦?
我不知道。一试图去思考太阳穴一带就隐隐作痛。我拖着萎靡的身体走进浴室,垂着头打开淋浴冲了起来。淋浴没有消除睡意和倦怠感,我反而觉得热水还顺道带走了某些重要的记忆,好长时间振作不起来。
我大约是十一点钟前离开的家,等到达花丸拉面店时已经到开店时间了。店门口有大约二十个身着黑T恤的大汉,他们坐在纸箱子或是塑料垫上,手拿纸杯正在吵闹。这是平板帮的人,从人数上来看是全员出动。
“下一个我来!我要磨练自己的男性本色!看我单指俯卧撑的同时一口干掉一扎啤酒!”
“喂这重量不够啊,谁去骑到他背上去。”
“是!”
“摞三层!”
“太重了!”
“那就再喝!”
“多喝点就感觉不到重了!”
“倒了。”“倒了啊。”
“两种意义上都倒了,噗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这死胡同里没什么车子,你们也不能这么闹腾啊。会给附近的住家添麻烦的。
“喂你们几个,再不收敛当心我把你们绑一块儿送到警察那儿去!”
明老板一边在店厨房里给面条过汤一边怒吼道。
入口处的啤酒箱上坐着阿哲学长、少校、宏哥,甚至连第四代也在。只见他用附有皮毛的军大衣紧紧裹着身子,正在满脸阴云地边喝者瓶装乌龙茶边和学长他们说话。店内也有几个常客大叔,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
“啊,大哥!”“大哥,你辛苦了!”
没等下自行车,我就被黑T恤们发现了。离得老远就一股酒味。本想重新跨上坐垫掉头就跑,不过大猩猩们已经冲我狂奔过来,我只得放弃。
“大哥,你来晚了就得重罚参拜。”
你还想让我跑到神社去不成?你想说的是重罚三杯吧,反正我不喝就是了。
“应该是桶罚三杯吧。”“好酒量!不愧是大哥。”会死的好吗,饶了我吧。
“应该是通法万岁吧。”“法案通过确实是好事!”怎么政治热情突然又上来了。
“应该是边恒相声吧。”“那谁来捧哏?”“当然是大哥咯。”“连巨人军都毫不畏惧,不愧是大哥!”“让边恒逗哏绝对会被读卖谴责的所以还是住手吧!”【译注:边恒,即渡边恒雄,株式会社读卖巨人军最高顾问。通称“边恒”。“边恒相声”日语发音与“重罚三杯”相似。】
不好不好。现在可不是陪他们打诨的时候。
“呃,那个,大家为什么在喝酒?不是为了案子才来的吗。”
“唉?案子?”电线杆瞪圆了眼睛。
“我们是来赏花的啊。喝赏花酒!”石头男高高举起纸杯说。
……赏花?
我回头一看,原来如此,巷子出口处可以远远地望见公园成排的樱花树,在阳光的照射下,半开的樱花熠熠生辉。
已经到这个季节了啊。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我完全没闲心去关注季节的变换。说起来,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是四月了。
“以前赏花都是在公园。”电线杆醉醺醺地说道,“不过去年运动公园不是被改造了嘛。不好在那儿赏花,今年我们就改在花丸拉面店赏了。”
“反正我们也不赏什么花。”“毕竟我们只是吃吃喝喝而已。”“老板,这个樱花冰淇淋实在好吃,再给我来一个吧!”
“一人只有一个,这可是季节限定的!”
明老板在厨房怒吼道。
我把自行车停在店的后门处,畏手畏脚地走近了第四代他们的座位。
“那个,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赏花。”第四代斜眼冷冷地瞪着部下们说。
“呃,这个我是知道,只是……”
“那个视频少校给我看过了,情况我也大概有了了解。不过我还没告诉手底下这群笨蛋呢。”
“这、这样啊。那,怎么说呢,现在还有工夫干这个吗……?”
“就算爱丽丝不在,花也还是会开。”阿哲学长满心愉悦地努了努嘴。他脚下有好几个喝空的大号日本酒酒瓶。
“没错没错。这酒是非喝不可。”
宏哥也在执杯痛饮。从颜色上来看,杯中的液体应该是威士忌。虽然这家伙不管怎么喝都面不改色,不过目光已经开始失焦,所以多半是醉了。
“我~和~你~是~同期的樱花~”
少校喝得烂醉,唱着军歌。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嘛。
“那个……咱们不是来讨论爱丽丝的事情的吗。”
“有什么好讨论的。”第四代毫不留情地说道,“她不是让我们别掺合吗。”
“但、但是……”
“老实说,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宏哥的话令我大吃一惊。
“如果爱丽丝只是被人抓走了,那我们自然不惜全帮出动也要把她救回来。不过现在这个情况……”
“不去——救她吗?”
“我说鸣海啊。”阿哲学长眼神镇定地说道,“如果爱丽丝真的杀人了的话,我们把她带出来可能反而使事态进一步恶化。你明白吧。他们说是为了不让警察介入事件才这样做的。但如果我们直接去要人,把事情闹大,警察就会出动,说不定会使医院的事件昭白于世。”
学长的话语慢慢地渗进我那凝固的脑浆中。
爱丽丝只要保持现状就好,因为她并未因此困扰。
既然她并不困扰,自然也就无从搭救。
不,倒不如说——如果我去救她,再和她见面的话,爱丽丝说不定真的会自裁。因为对她来说,不再和我相见是死的替代方案。我对此感到一阵恶寒。她没可能做这种傻事——不管多少次这样说给自己听都没用。她已经做了这样的傻事了。
“在靖国再见吧!在靖国!”
已经酩酊大醉的少校对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嚷嚷着不吉利的话。还被蒙在鼓里的大叔和黑T恤们也情绪高涨。
“……但是,就算如此,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赏花呢。”
我用弱弱的声音问道。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宏哥淡淡地笑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就是要笑啊。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大家都一张苦瓜脸也于事无补嘛。”
我垂下目光,摇了摇头。我不可能这么情绪高涨。就算递给我饮料我也没心情接受。
我回到停放在后门的自行车那里,抱着放在车篮中的莉莉鲁登上紧急楼梯。把它放回到事务所之后就赶快回去睡觉吧。
“喂,园艺社的。”
走到楼梯平台时,下面传来了喊我的声音。回头一看,第四代正从下面走上来。我止住步伐,全身绷紧:
“对、对不起。”
“道什么歉?”第四代皱起眉头。
“不、不是,我想我可能惹你生气了。”
“你傻啊。”
第四代指着我腋下夹着的熊。
“绽线了。”
“唉?”
“鼻子那里的扣子绽线了。拿来。”
第四代把熊从我手上抢走,一次三级台阶大步走进了事务所。我赶忙追了上去。
第四代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塑料盒。打开一看,其中放有针线和剪刀。是缝纫用具。他还一直随身带着吗。
我一屁股坐在灵活地缝补着熊鼻子的第四代身边。
修补完毕之后,第四代又把歪掉的丝带重新系好,然后直直地看向了熊布偶琥珀色的双眼。他不会是想问我视频里爱丽丝提到的“证据”吧?正想着,第四代却无言地把莉莉鲁推回到了我的膝盖上。
“……我欠了那家伙很多。”
第四代长吐一口气,低语道。
“但是她也欠我不少。”
他们之间已经扯平,就算爱丽丝不在也没什么所谓——他想说的是这么一回事吧。我把布偶抱在身前,额头靠在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