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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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终着发出声音来。说明阿俊的情况后,阿哲学长露出傻眼的表情,搔搔头。
「可别嗑了药之后在大街上发起疯来啊,那个笨蛋……」
可是我没提到那个戴眼镜的怪男人,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
少校说:「我们还是去找他吧?」
宏哥晃晃手机:「可是电话打不通喔!」
三个人几乎同时望向塞满行人的大街,在这条街上找到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阿哲学长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鸣海,你先回『花丸』,随便应付一下彩夏。」
「可,可是……」
「别说得让她太担心,我们去找阿俊。」
我还来不及答腔,三个人就消失在人潮之中,找阿俊去了。
*
回到拉面店之后,店里黑漆漆地一个客人也没有,也不见彩夏的踪影。明老板在厨房里搅拌着盆子里的奶油。
「我跟彩夏说,今天都没客人,可以先回家去。可是她说阿俊也许会回来,所以在上面等。」
「上面是指爱丽丝的事务所吗?」
「嗯。」
彩夏坐在事务所的床上,让爱丽丝坐在自己大腿上,梳着爱丽丝的长发。
「哥哥已经走了吗?他去哪里了?」
「彩夏,好痛,你扯到我的头发了。」爱丽丝缩了缩脖子抗议道。
「啊,对不起。」
彩夏的个子不算高,但是相形之下还是可以看出爱丽丝的娇小,真的就跟洋娃娃一样。
「哥哥有说他现在住哪里吗?」
「……我不是很清楚。」
我支吾其词。嗑了怪药之后又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的事实真的很难说出口。
「真令人头痛,好歹留个联络方式给我啊!」
但阿俊似乎觉得彩夏很烦。那究竟是真心话呢?还是嗑药之后的胡言乱语呢?
「彩夏啊,你就别管那个徒然长了手脚又戴着眼镜的愚昧男人了,血缘关系正是人类应该最先打破的愚蠢信仰基石。」
「爱丽丝,不可以转过来!」
「呜——」
爱丽丝想转过头来看彩夏,可是头被彩夏压住不能动,所以脸色看起来很差。
「如果可以顺便不管我的头发,我会很高兴的。」
「不行啦!难得你留了一头这么漂亮的长发,不好好梳理的话马上就会变得蓬蓬乱乱的了。我给你的洗发精跟润发乳,你有乖乖用吧?」
「好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真是的!」
爱丽丝发出厌恶似的声音,却又乖乖地坐在彩夏的大腿上。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好管闲事,无法抛下他人不顾,彩夏就是其中之一。应该就只是这样。
当我正准备走出事务所,彩夏说她也要回家了。
走下逃生梯的时候,彩夏的书包里传来手机铃声。
「……喂喂?」
『喂,彩夏?是我……』
手机里阿俊的声音非常大,连我都听得到。药效大概还在,他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开朗。
「哥哥?」
『这是墓见坂先生的手机,所以不能讲太久。我现在人在他这里,跟妈妈也说一声。』
「啊,可是哥哥……」
电话挂了,跟打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彩夏沉默地看看手机,然后看看我,露出为难的笑容,我不由得撇过头去。
「阿俊打来的吗?」
「嗯。好像在墓见坂那里。」
墓见坂?
「嗯——我也只见过他两三次面,不是很熟,应该是大学生。他对罂粟花很熟,以后大概会成为学者吧?」
「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罗?」
「不,我不知道,电话上又是来电号码保密……我也没办法打回去,哥哥真过分。」
彩夏难过地皱起眉头,把手机放回包包里。
「每次都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不见。」
我在心里想着:应该是因为他觉得你很烦吧。彩夏看看我的脸,歪了歪头。
「你刚刚说什么?」
我装出「什么也没说」的表情,也许是我又泄漏了心里的声音。
「……哥哥应该跟你说了些什么吧?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我沉默地低下头来。
「真是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咽下口水,抬起视线。
「……听说你国中的时候拒绝上学。」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彩夏的表情一时冻住了,并露出想要掩饰焦急的不自然笑容。
「我、我的事吗?咦,嗯,那是……」
阿俊已经没救了,但如果是我——
「你觉得如果是我就还有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转身背对彩夏,加快脚步走下逃生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藤岛同学!」
我甩开追来的彩夏的呼唤,跑出大楼。一个人回家的路上,阿俊跟彩夏的话混在一起,一直在我脑袋里团团转。
*
第二天,我本想跷掉第五堂跟第六堂的化学课直接回家。因为心情还没准备好,不想跟彩夏独处。
可是午休一开始,附近的男生就跑来找我讲话,结果错失了逃出教室的时机。
「藤岛啊,我昨天在游乐场看到你,你跟一宫学长在一起对吧?」
「啊,我也看到了。你认识一宫学长吗?好羡慕你喔!」
「呃,嗯?」
最近班上同学变得常来找我讲话,但是我还没习惯。正确地说是还没记住大家的名字,所以一讲话就觉得好像做了亏心事。可是我还是勉强回答:
「你们说的是阿哲学长吗?对吧?你们认识他吗?」
「当然知道,一宫学长超有名的,听说之前还有拳击中心派人来挖角。」
「对,他是传奇人物。之前好像干了很多了不起的事?听说体育教师休息室变成组合式拼装屋,就是因为被一宫学长弄坏的。」
「听说后门一直关着也是因为被一宫学长打坏,所以歪掉了打不开。」
「校长会秃头也是因为一宫学长。」
阿、阿哲学长那么有名啊?
「藤岛为什么会认识一宫学长啊?」
那是因为……
「因为一宫学长常去彩夏打工的地方吗?对吧?」
女生们也加入谈话。
「是拉面店吧?我去过一次。」「店长超漂亮的。」「真的吗?下次我也要去。」「好吃吗?」「冰淇淋很好吃。」「为什么是冰淇淋很好吃?不是拉面店吗?」
可是身为当事人的彩夏却默不吭声,都不加入对话。班上同学无视着我和彩夏,聊得没完没了。就在大家吵吵闹闹的时候,第五堂课的铃声响起,化学老师也走进了教室。
结果想逃也逃不走,就这样到了放学时间。如果是平常,彩夏一定会马上把我拉去园艺社,但是今天的她只是稍微看了看我的脸,就戴上臂章沉默地走出教室了。
「你们吵架啦?」
坐我前面的男生漫不经心地问我,我摇了摇头。班上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要是就这样直接回家,气氛似乎会更糟。我只好把包包留在教室里,去中庭找彩夏。
彩夏手拿铲子,蹲在花圃的边缘。我也在花圃边的红砖上坐下,一直看着处着准备期间的花花草草,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启齿。
先开口的是彩夏。
「藤岛同学还记不得班上所有同学的名字吧?」
「……你怎么知道?」
「从你讲话的方式感觉到的。」
可是那有什么问题吗?
「不记得名字也没关系,只是你跟大家讲话的时候警戒心好强,好像隔着一层墙在讲话。昨天也是这样——」
彩夏还介意着昨天的事……其实我也一样。阿俊所说的话还萦绕在我耳边。
「……为什么那么在意我的事呢?无法融入学校生活的家伙就那么碍眼吗?」
一说出口,我就觉得讲得有点重了。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克制不住自己。彩夏傻傻地张着嘴愣了三秒后,突然脸红了。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事呢?」
竟然问我为什么。
「我只能隔着墙跟大家讲话,这样有碍着谁吗?」
「……碍着我了!」
彩夏满脸通红地回答。
「……你碍着我了!」
彩夏语气变得强硬,又再重复了一次。我嘴巴半开,只能呆呆地盯着她的嘴唇。这家伙在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不用跟班上同学混熟无所谓,但是跟我讲话的时候防备心能不能不要那么重?那样让我觉得好寂寞。」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不懂吗?」
彩夏站了起来,放大声音。好几个在中庭的学生把视线栘到我们身上,我像坏掉的电风扇一样摇着头。我不懂彩夏为什么觉得寂寞,也不懂她为什么要生气。只是被含泪的双眼盯着瞧,肺里的空气好像结冻了一样。
「我……咦?啊,为……为什么?」混乱的思考就像呓语一般流泄,我站了起来。
「……我搞不懂啦!」
「算了,不懂就算了。」
脸颊被染成夕阳般颜色的彩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僵硬不动时,彩夏拿起放在花圃旁长凳上的包包,突然转身跑开。
「……等一下!」
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伸手抓住彩夏的手臂,彩夏粗暴地挥开我的手。「唰!」一阵东西撕破的声音传来,寒气瞬间传遍我全身。
黄色的物体掉落在泥土上。
园艺委员的臂章变成黄色的破布。
「啊……」
转过身来的彩夏,用手捣着嘴,低头望着臂章瞧了一会。当我拾起头来想说些什么时,彩夏又急忙转身跑了出去,转眼间就消失在校门的另一边。
被留下的我蹲在冬日晴阳下发呆,反刍着彩夏刚说的话。我想了很多遍,还是不懂彩夏哭泣的理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呆立了一会,无力地捡起铲子跟臂章。本想彩夏也许马上就会回来,就算只剩下我还是做做园艺社的工作吧!可是我会的也只有浇水跟除草而已,这些事情一做完,我的心就好像开了一个洞。
直到夕阳西沉,彩夏还是没回来。
走进好久没去的电脑教室,试着在窗边的位子上坐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把电脑打开。原来只有一个人的电脑教室是如此安静。
我把破了的臂章摊在桌上。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彩夏要生气呢?我越想越生气。不把话说清楚就突然哭起来,我也很头痛。也不懂是不是自己的错,不,应该是我的错。如果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我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我想到了。
这样不就等着回到一个人的日子了吗?
可是房里的寂静仿佛要把我压垮,无法忍受的我把臂章塞进口袋,走出电脑教室。
*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车站。公车站四周挤满了等着过马路的人,有时候就像栅门开了一样突然涌出人群。
马路上交杂着车子的排气声、几百人的脚步声、手机店员的叫卖声和圣诞歌曲的音乐声,走在路上的我背脊和肩膀一直遭受推挤,只能摇摇晃晃地前进。突然有种独自呆立在冬季无人荒野的错觉。
我摇摇头,穿过斑马线,定进街道中心的游乐场。
我记得投了几次百圆硬币,却不记得自己玩了什么游戏。手头上的百圆硬币用光之后,我坐在椅子上,靠着墙,一直盯着游戏结束的画面。
遇到彩夏之前,我都怎么打发一个人的时间呢?我竟然想不起来,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我不知道如果直接去拉面店,突然遇到彩夏该怎么道歉,所以只好忧愁地窝在游乐场。因为彩夏根本不跟我讲话。
我就这样疲倦地靠在墙壁上,直到游乐场播放「晚安曲」才离开。
*
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距离车站较远处的街道早已在深夜中沉寂。我走到花丸拉面店附近,从大楼之间偷看店里的情况。门帘已经拿下,一片黑暗中只有厨房里点了一盏灯?可以看到明老板。店里没有其他人,已经是关门打烊的时间了。
我这是在干嘛啊?
我蹲在空调室外机旁躲起来,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好想挖个洞躲进去。屁股一接触地面,寒气直穿厚厚的短大衣。就这样睡了吧?也许可以冻死。
「鸣海,你在这里干嘛?」
突然有声音从头上传来,我吓了一跳站了起来,结果用力撞到排气管,疼得眼冒金星。
「……好痛。」
「你是笨蛋吗……」
明老板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为……」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爱丽丝打电话来说有人躲在这里徘徊。你来干嘛?彩夏已经回家罗!」
「啊……」
是监视摄影机。可恶,竟然把高性能器材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地方。我无法直视明老板的脸,只觉得她的视线落在我的发旋一带。
我一时无语。
终着听到叹气声。
「要不要进来店里?有冬天的新菜色。」
我抬起头来。明老板连背心都脱了,下半身穿了围裙,上半身只缠了绷带。
明老板拉着我的手臂,拖着我进店里。明明昨天才来过,现在就觉得花丸拉面店的味道令人怀念。厨房里熬汤的大锅子还点着火,冒出浓浓的白烟。就算是冬天,长时间准备汤头还是很热吧?只是明老板连肚脐都露出来的打扮对着青少年来说实在太火辣了,我只好栘开了视线。
明老板拿了两个纸杯来到客人的位子,坐到我身边。喂喂,你的上半身就只缠了绷带啊!好歹穿件衣服吧?我努力不看明老板,把注意力放在冰淇淋上。这次的冰淇淋上洒了可可粉。挖了一口到嘴里,传来起士的甘甜和些许橘子酒的香味,这是连我都知道的味道。
「……提拉米苏?」
「对,偶尔也尝试尝试主流路线。好吃吗?」
我点了点头。跟拉面比起来,说这里的冰淇淋好吃可不是客套话。我记得tiramisu在意大利文里的意思就是「拉我一把」,难道我沮丧的心情这么明白地表现在脸上了吗?我陷入沉思,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你会做这么好吃的冰淇淋,为什么要开拉面店呢?」
糟了!
我战战兢兢地偷看明老板的表情,只见她露出宛如极道之妻般凄绝的笑容。
「咦?拉面店不可以卖冰淇淋吗?你这个刚刚吃过冰淇淋的人居然问出这种话?」
明老板突然靠了过来,双手扯住我的脸:
「你还不明白冰淇淋跟拉面是绝配吗?嗯?我让你打从肚子里明白喔?」
明老板拙住我的下巴,摩娑我的嘴唇。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会被吃掉。
「不用了,感谢明老板的指教,我充分地了解了。」
「这家店原本是我老爸开的。」恐怖的表情突然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明老板放开我如是说道。「我本来想开冰淇淋专卖店,所以去别家店当学徒。可是我老爸有一天突然失踪了,我只好回来继承这家店。」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着是满怀歉意地低下头。「不好意思,问了奇怪的问题。」
「不用道歉。」明老板笑着说。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