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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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可能因此瞎掉也都一样。必须将他从黑暗的无知中给拉回来。」
黑色的秀发终于往旁边移动,艾丽斯回过头来。在充满悲伤的眼眸内,累积着像是覆盖在古井上柔软青苔的光泽。
「所以我也打算毫不犹豫地使用卑劣的手段。」
「卑劣的手段?」
「因为在我这里还有个人质耶。」
艾丽斯的手伸人了堆积如山的布偶中,将那东西给抓了出来。是一件折得整整齐齐的白色T恤。尚未完成的平阪帮精神标志。喜善所留下的重要物品。
「……光是靠这东西,真的能把他给引出来吗?」
「并不是要直接使用它。诱饵当然需要动过手脚。」
「可是……重点是,你打算要怎样联络炼次哥呢?」
艾丽斯跪了起来,双眼在和我一样的高度。而她用瘦小的手押住我的胸口。就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似的。
接着她开口:
「请问你的现在工作是什么?应该不只是侦探助手而已吧?」
这句话沿着冷冷的空气、沿着具有体温的手指,传遍了我的身体。
我现在的工作。
原本一开始只是打算接受第四代的委托,帮他管理网络相关的东西。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许多的人支持,结果几乎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到现在。
我的工作。
我拿出了手机,拨打给美嘉姊。
「……是的。我是藤岛。昨天真的很抱歉……是,好的。我会一起寄给你。没有,状况还不太好……是,然后……」
由于美嘉姊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因此我用强势的语气将她的话给止住。
「活动当天,我会负责统筹。是第四代交代我的……是的。没错。总之我会去开会的。没错……麻烦你了。是的。包括到当天为止的网页更新,是的,没错……是每天吧?我会全部负责。不会。没关系的。请你让我做吧。因为——」
我吞了一口口水后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是负责广告宣传的。」
结束和美嘉姊的对话,我看着艾丽斯。我们只是互相点头,因为侦探和侦探助手之间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是少校吗?嗯,没错。很不好意思,还是需要你继续监视和监听直到演唱会当为止。大概需要多少人手做交替?……三个?知道了,我会叫鸣海去安排。」
我一边听着艾丽斯在身后和少校通电话,一边拨打电话给电线杆。
「对,是我。是的,请派三个人到少校那里。还有就是当天的警备……我猜炼次哥应该会有动作。嗯。现在就要过去事一怜所了。要重新规划警备区域……拜托你了。」
我和艾丽斯背对背,同时切断了电话,并朝着各自的工作展开行动。
距离庆典只剩下四天了。
就算到了傍晚,夏季白天的炎热依旧存在,在一片漆黑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四角形黑影,并且将背后的高楼大厦群所发出的光线全都给遮住。整栋建筑随处可看见钢骨外露,这栋奇特的建筑就是赤阪著名的东京都内最大的Livehouse。
在照明灯的照射下,入口处前方一眼望去全都是人、人、人。工作人员喊到沙哑的声音,为了就是通知最尾端的客人。群众的热气感觉就像是快要形成一朵云一样。不断聚集的客人中,也能不定点看到我制作的那件印有乐团标志的T恤。
我用手摸了自己胸口一下。善喜哥帮我刺绣的特制T恤,全都相连在一起。
位在入口处的大屏幕上正在放着舞台彩排的影像。虽然画面没有声音,这样反倒更衬托出主唱的女生弹着GibsonLosPaul品牌吉他的犀利美感。两根辫子有如飞鸟尾翼的黑色长发,在充满刺激的光线下舞动着。
网络上应该也正在播放着和这东西一样的影片才对。不知道炼次哥是不是也在看?艾丽斯所设下的陷阱。
主唱的女生身上穿着的服装,是只有袖口和领日用黑色布料的白色T恤。
我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心情,紧盯着绣在那件T恤的肩膀和侧腹部位的图案。艾丽斯说过会对诱饵动手脚。我也是一直到今天为止都还没被告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能做到这种事?
然而,我并没有时间去解开这个疑问。庆典就要开始了。我紧握着放在口袋中的皮制盒子,朝工作人员进出的后门跑了过去。口袋里放的是少校特制的高性能对讲机。分别连结到分散在各处的帮众,以及尼特族侦探团。
「要开场了。」我对着耳机式麦克风报告。
我用视线边角确认排队的顾客开始缓慢移动,接着就冲入了门内。当进入漆黑的走廊时,忽
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我又找到三名混在顾客群当中的敌方人士。』
耳机中传来少校的声音。紧接着重迭在一起的是石头男的声音。
『我目前在入口大厅处。有认识的脸孔,包括袭击壮大哥的家伙。要逮住他们吗?』
「不可以,只能跟着他们。千万不能在有客人的地方闹事。我在猜他们还有来几个人,应该会在厕所或哪里集合才对。反正我们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就先让他们到处游荡。」
『如果他们就在一通里闹事怎么办?』
「若是有危害到客人的情况,你们就不用客气了。因为你们是警备人员。」
声音怎样都还是会颤抖。我想他们应该也不至于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吧?
「我已经说过了,那群人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并不是来破坏活动的。他们是准备趁着演唱会的混乱中,将分散在会场各处的平阪帮个个击破。」
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动用帮众。无论如何,而对这么大的活动,警备员是绝对需要的。
「所以我们得诱导他们出来,把他们包围起来再击破。千万不要主动出击。」『遵命。』石头男切断通讯。
『鸣海小弟?』
宏哥传来讯息。他目前应该是和乐团成员们在一起才对。
『可以走出休息室了吗?』
「没问题。麻烦你了。」
一行人经过了低矮又充满热气的业务用通道,观众们的骚动不是以声音,而是以震动的形式传了过来。光是用一根手指触碰着水泥墙,感觉整栋建筑物就像是个快要破裂的气球。紧接着清楚的欢呼声从脚下传了上来。
耀眼夺目的吉他以及爵士鼓和贝斯的齐奏,将那股喧哗一同卷起之后踏开。开场曲开始启动。我的脚步也跟着加快。感觉就像是把沸腾的血液直接灌进心脏一样。我打开了位在走廊最底端的门锁oLiyehouse的负责人再三提醒过我。为了防止犯罪发生,叫我们务必要记得锁上业务用通路的锁,这件事也要求工作人员彻底遵守。因此,这个工作我一定得亲自执行才行。
依循着我留下的足迹——应该会出现的。如果那个暗号有传到的话。
打开了最后一道门。蓝白色的光线、大音响发出的乐团音乐、浑厚的合唱,全都从我的正面袭来。这里是舞台侧边。地面上固定着好几根粗电缆〕在一片漆黑中相邻摆放的吉他及PA机器(注:「ProAudio」机器,指业务用音乐器材),从舞台内照射过来、五颜六色的探照灯,让器材浮现出不同型态影子。左手边有个矮小的楼梯,在那前方就是连接到观众席的另一扇门。
在这里没有工作人员的身影。因为我事先拜托对方,请他们把这里空下。
我的视线转移到光线当中。爵士鼓的铙钹不停在跳动,并且将镁光灯击碎成数以万计的碎片。而在过去一点的地方,则看得见身材高眺的主唱,以及她的长发,搭配上白色T恤就如同飞鸟的尾翼。
「少校,要麻烦你一阵子了。」
我对着耳机式的麦克风报告。
『知道了。祝你武运昌隆。』
我拿下了耳机。歌声和激烈的节奏,血接灌进了脑海里。感觉快要哭出来了。照明和歌曲间奏同时点亮,一瞬间周围就成为一片南海。砍山的余韵被夸张到不行的观众欢呼声承接下去。
我将耳机组放在身旁的扩音器匕。都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微微震动。我独自矗立在黑暗中,等待欢呼声降落到地面,成为沙、化为泥。
——各位,今天很谢谢你们来。
主唱女生出乎意料之外的温柔声音,传遍了安静的空气中。
——因为有很多人的帮忙,我今天才能来到这里。真的很感谢你们。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背后的门把转动的声音。
我停止呼吸,先将眼睛闭上,然后在心里面默数三下。
——歌曲就算再远都能传得到,真好。就算是已经不在身旁的那个人也一样。
我吐了一口气后回头看。
从舞台延伸出一道细长的蓝色光线,在光线前端、开启的门前,站着一个人影。一步又一步,慢慢接近我。防风型墨镜将光线反射回来。
「怎么?你是特地在等我的吗?」
炼次哥站立在光柱的正中央。
「因为是我请你过来的。」
回答他的声音果然还是会摇晃不定。
「我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
炼次哥用下巴指着我身后。
「原本想说还真是随便的邀约,不过那东西是我重要的失物。而且也有事情想要问你。」
「很高兴你能过来。」
「都到这种时候还能说这种话,你烂好人的程度真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说得也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到底是不是白痴?明明自己和同伴都被折磨得那么严重。
「你想问的——是有关那件T恤上的代徽,对吧?」
「没错。」
我再向前踏了一步。
「为什么会完成呢?」
我瞄了舞台一眼。女主唱正在向观众席静静地述说当中。在她肩膀和侧腹部的标志,并不是未完成的、像烟火一样的图案。
而是充满缤纷色彩的渐层凤蝶。
原本应该已经失去的——
「说真的,连我也不知道。因为完全没有被告知。」
炼次哥皱起了眉头。
「把你叫出来的人其实不是我。」
「你在说什么——」
炼次哥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因为从我的脚底下,躲在吉他扩音器阴影旁的小小人影,起身站在光线中。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滑下来。倒映在炼次哥防风型墨镜上的是在逆光中浮现的黑底江户友禅(注:日本自江户时代流传到现在的著名染南方法)松竹梅纹,身着振袖(注:未成年或未婚女性所穿的和服)手中抱着大型熊布偶的身影。
对此我还是感到疑惑。这不是和服吗?
这名娇小侦探当准备告知对方真相、终结案件时,记得都是穿着丧服的,不是吗?
「首先,我必须先剔除你的担忧。」
艾丽斯一边握紧我的皮带,一边对炼次哥说明。
「那件T恤是伪造的。它并不是刺绣,而是将图案印上去而已。我想你从远处看大概没能发现到。在演唱会最后,那名主唱说不定会将它脱下并抛进观众席,但不用担心。你最宝贵的真品,我还保存得好好的。」
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出被防风型墨镜遮住的炼次哥的表情。
「你是谁——」炼次哥欲言又止。「原来你就是侦探。我只听说过而已,有个具备奇怪技术的恶心小鬼。」
「并不是普通的侦探。是尼特族侦探,死者的代言人。」
艾丽斯的声音稳如泰山。
「为了只是守护死者的名誉而伤害生者,或只是给予生者安慰而羞辱死者。」
「不需要说明身份。你是从哪里拿到那个图案的?那东西是——」
「跟你说过,那就是死者的话语。」
被艾丽斯打断了话,这时终于看得出炼次哥的脸开始扭曲变形。
「是从你最重要的女性那里拿到的。」
「为什么!?喜善早就已经死——」
「她还活着。」
原本应该充满热气的空气,在一瞬间凝结并发出了破裂声。
我止住了呼吸,并直盯着身旁的艾丽斯看。她的目光往上抬起,将我的目光给接住。原本抓着皮带的手放了开来,这次换成触碰我的胸口。触碰在我胸口上刺绣的乐团标志。
「这东西就是最后的关键。」
艾丽斯的声音重迭在手上。
「这个像榻榻米的网状刺绣叫作查丽丝。足只存在于韩国的传统刺绣技术。」
我吞了一口气。艾丽斯的视线再度转同到炼次哥身上。
「喜善她在五年前的案发当天,被刺中腹部而身受重伤。送到口风很紧的外科医师那里。而且手术足成功的。」
「你说……什么?」
炼次哥发出呻吟。我不自觉地握紧放在艾丽斯肩膀上的手。
「喜善她获救了。然而却因为受到重伤而取出了几个内脏。我猜测子宫和卵巢应该是全数取出了。喜善她失去了身为女性的机能,而且身体无法再像以往自在地行动,后藤田则是交付了和医师遮口费相等金额的款项。你所谓第四代让你看到的一千万圆汇款就是这笔钱。汇款对像则是第四代的熟人,位于足立区的不动产业者。而这笔一千万,被拿来当作租借位在北千住站前的某栋大厦,其中一层楼的订金来使用。」
我不难想象,眼镜底下正露着透明却不持久的微笑。
「喜善无法再继续担任陪酒小姐的工作了,但她却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店铺。她抛弃了自己的所有过去,包括身为女性的自己。并且隐藏了和你或是第四代之间存在的所有回忆。将名字的两个字倒过来,现在——以一个男性身份活着。」
炼次哥将防风型墨镜拉到额头上。在他被光线所照射的双眼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感想,我无法得知。那是因为我的视线,就快要被满出来的东西给覆盖住了。
在那温柔的笑容下、在伤口下隐藏着的真正名字。喜善。
「她还活着。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
「为什么!?」
炼次哥的声音穿透了黑夜。
「为什么……?那壮仔他,为什么——」
语尾被急促的喘息给吞没。
「你说为什么?全都是为了你和喜善。喜善她唯独就是不希望让你知道。包括她是别人情妇的事……包括她已经怀孕的事。」
别再说了。我用不成声的声音训诫她。告诉他又能怎样?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幸福,不是吗?
那又为什么?
「然而,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差劲了。」
艾丽斯用冷冰冰的口气说明。
「我现在打算打破身为侦探的禁忌。什么死者的话语?无聊!只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丁点的慰藉就污蔑了人类选择的权力,这种事是不破允许的。因为我们都活着。活在现实的世界里。既然是如此,随时都能传达活着的话语。到底再次取回连结?或是继续切断关系?都是能选择的。不论那是多么地痛苦,身为人类就应该接受并选择。任何人都不具有抹杀那选择权的权力。不是吗?」
我忽然惊觉并忍受着喉咙的疼痛,抬起头来。因为我发觉到,艾丽斯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针对炼次哥所说的。
被开启的门消去了延伸出的光线边端。
隔着回头观看的炼次哥,看见了那个身影。染白的头发,刺在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