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工作-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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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办不到,那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厄神——就是为了被土地神消灭而存在的。」
虚如同是讲述这个世界的真理一般断言。
为了被消灭而存在,这一说法已经超越了我的理解范畴。
「以前我跟真人说过吧,神都是背负着人们的期望而诞生存在的。」
我记得这句话。那之后我曾为自己是背负着什么期望才成为神而烦恼过。
「那么厄神——例如我这样的疫病神,是背负着什么期望呢?」
散播灾厄的神明,被人们期望着的理由。
难道会有人期望这种事发生吗。
不,确实人们之中也许存在着这类抱有破灭愿望的人,但她也说过,要成为神,必须获得许多人的信仰才行。
我不知如何作答时,虚说出了正确答案。
「就是防止疫病的流行。」
「防止疫病流行,就是疫病神所背负的期望?」
这种跟禅语问答一般的说法,完全无法理解。
「疫病神入侵城镇,要是将所有主要神社攻陷,这个城镇就会蔓延疫病。换个说法,只要退治掉疫病神,疾病就不会流行起来。」
「稍、稍等一下。」
我需要时间在脑内咀嚼虚的发言。不过虚并没顾及我的想法,继续说下去。她应该认为如果我理解不了的话,不用理解也行。
「为了避免无法控制的大型灾厄发生,就诱导可以控制的小型灾厄发生。人类创造了这一规则。然后其象征就是厄神——我在诞生之时,就已经背负着被消灭的期望。」
「这种自说自话的期望,无视掉不就好了!」
即使神明要实现人的愿望,那也是有限度的。不过虚摇头拒绝了。
「我办不到。」
「为啥啊!」
「因为——我爱着世人。」
虚毫不顾忌地说出了口。
我因她这过分直率的告白而惊呆,但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祈求着众人的幸福——然而我却是招致灾厄的存在。」
「虚……」
「所以,我要好好面对自己的责任。」
说完的同时。
虚的身体散发出的黑雾延伸并抓住了我。糟了,我尝试摆脱却无法如愿,又有几根凝聚的黑雾缠上了我的身体。
感觉体内有某种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虽然并无印象,但血液被一下子抽光就是这种感觉吧。
「真人大人!」
千鸟看见这一幕准备再次向虚发动攻击,却像刚才一样停止了动作——看来我的命令还在生效。
「虚,等等!」
「没事的,只是要吸收掉一部分神力而已,不会致死。」
「不是这个问题!我要,帮,你——」
我的话语从中途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力量的流出就是如此剧烈——简直就是生命本身要被吸取掉一样。
这就是,厄神的力量。
我不由跪倒在地,虚只是紧紧地盯着我。
「既然真人是朋友,本来想要让真人消灭我的。不过,强迫朋友做这种事情看来是不对的。我也是第一次交到朋友,还没察觉到这一点。」
对不起,她向我道歉。
但我并不是希望听到她的道歉。
「为什么,你要为人类……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人类而想做点什么,是神的天性。但是为此不惜牺牲性命,那不就已经成为诅咒了吗。
套在神身上的,名为爱的诅咒。
这种不讲理的事情,也可以存在吗。
但虚还是以坚决的口吻断言。
「真人——我是希望这样才做的。」
无法理解,是指虚自己想要被退治掉吗。
「和其他众神一样,我也爱着世人。正因为爱着,才别无他法。为了从疫病当中守护他们——所以,」
所以?所以又怎样啊,所以就要为此献出生命吗。那是错误的。我无法认同。绝对无法认同。
但我的思绪无法组织成言语。
由于被虚吸收掉了神力,我衰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看来不仅是神力,连体力和气力都被吸收掉了。
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我尝试向眼前的虚伸手。
但虚却仰后身体避开了我的手。我就此趴倒在地。
「对不起,然后——谢谢你。」
虚转身离开,只留下娇小的背影。
我想发出声音,但喉咙只能产生细微的震动,无法组织完整的话语。视野徐徐地被黑暗所侵蚀。这黑暗就如刚才虚所展示的,无尽而彻底的黑暗。
只是——似乎还有一股包裹着我的温暖存在。
意识在黑暗中逐渐溶解。
「——真人大人!」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我似乎听见了千鸟悲痛的呼喊。
3
睁开眼睛时,我察觉到自己身处曾经来过的黑须神社的正殿。
只是房间的四角上摆放着几根蜡烛,朦朦胧胧地照亮着房间。
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头脑仍然迷迷糊糊,没法得出清晰的思考。
某种温暖而柔软的舒适触感包裹着全身。我以为这是高级羽绒被或者什么被褥,为了更好地体会这份触感,我不假思索地抱了上去。
「啊」被褥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我挪动视线,面前是千鸟端庄的容颜。天蓝色的眼瞳似乎闪烁着湿润的光泽。
而紧贴在我掌中的——不对,紧贴着我全身的,是她肌肤的触感。
「呜噢哇啊啊,你,你在干什么!?」
千鸟以初生般一丝不挂的姿态拥抱着我。往下瞅了一眼,我身上还套着一条短裤,而贴在我腹部附近的是她的——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我要冷静点,数质数吧,数质数就好。
我想想141421356不对这不是质数吧。
「您问我在干什么吗。」
无视我的混乱,千鸟以一如既往的口吻开始说明。
「真人大人被厄神击败后,就失去了神力,我作为与土地联系的媒介予以补充而已。」
「这种事不坦诚相见就办不到吗!?」
「当然了,肌肤之间的接触面积尽可能地越大,土地的力量就会越容易经由我流入真人大人的身体。」
「原、原来如此——」
但这样该怎么说呢。
千鸟肌肤的暖意啊柔滑感啊,还有因紧贴而飘来的,与男性截然不同的香波的芳香啊。
嗯,干脆就这样推倒她也可以吧?我至今也已经忍耐得足够久了。
偏往一侧的内心天枰,几乎没能摆回原位。
但我确实有一件事非做不可。
「总、总之!」
我指着叠放在房间角落的千鸟的巫女服。
「快点穿上那个!我已经没事了。」
千鸟乖乖地照办了。耳边传来衣物的摩擦声,我拼命地考虑别的事情而转移注意——没错,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应该说,为什么我会失去意识呢。
是因为——
「对了,虚呢!?」
面对我情绪高涨的提问,千鸟一如既往冷静地应答。
「那个疫病神已经离开了。现在应该正挑起与其他神明的战斗吧。」
「可恶!」
不能就此听之任之,必须快点去救她。
我正要站起来,千鸟却拖住我的手臂阻止了我。她身上的巫女服已经穿戴整齐,而注视着我的表情却罕见地严肃。
「怎么了?再不快点动身——」
「动身之后该怎么办,真人大人。」
「该怎么办,当然是去救虚啊。」
「怎么帮?」
这句问话使我愣住了。
该怎么帮她,这一答案并不会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别说突然蹦出来了,即使认真思考也想不出。我在这一方面太缺乏知识了。
千鸟以亲切的语调向眼神游移的我说。
「放弃退治厄神吧。我也没考虑到真人大人的心情,让您勉强了。就等着其他神明将那个疫病神打倒吧。」
「但那样,虚就会——」
「真人大人——正如那个疫病神所言,厄神造访城镇,然后被退治掉,这一进程是维持这个世界所必须的。」
千鸟的口吻如同将世界的常识教导给幼儿的母亲一样。
「所以她自己也接受了,只是稍微混入了自己的想法,可以的话希望由真人大人将她消灭而已。」
「接受?不对,只是被迫接受吧。因为她是被创造成这样的神而已。」
「即使是被创造出来的想法,也不能说就是虚伪的。即使那是被创造出来的感情,对抱有这一感情的一方而言,那才是属于自己的感情。」
以前,虚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当时接受了这一说法。
「她是基于身为神的感情,为了实现人们的期望而行动的——不应该抱着半吊子的觉悟,去阻止她的行动。」
半吊子的觉悟。
确实她说不定是对的。
说到底,我和虚相知相识也只有短短一段日子。
彼此交谈的时间也很短。
那样我为什么要去救虚呢。
是因为同情她吗?
背负着被消灭的期望而诞生。
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一直度日至今,我无法想象。对区区一名高中生而言,这话题太沉重了。
「我……该怎么办?」
于是我向千鸟求助。
至今为止,她一直恰当地回答我的所有问题。所以我以为,她也会同样地给出一个答案。
可是千鸟摇摇头。
「我无法作答。」
千鸟从未以这种口吻回答过,我不由注视着她的脸。
「真人大人,我是侍奉您的巫女。我会回答您,您所前进的道路上有什么。我会向您建言,该怎么前进。要是有什么挡住您的去路,我会将其全部清除——但是,我不能决定您的进路。这就是被侍奉者与侍奉者的关系。」
这是我成为黑须神社的祭神以来,第一次听见的严厉话语。
这就是她定下的,神与巫女之间的界限。
不能再对她撒娇了。
我前进的道路,必须由我自己决定。
「我想——」
各种思绪在胸中卷成漩涡。
对一般的高中生而言,这一决断太沉重了。不过也差不多该承认了。我早就不是一般的高中生了——我是神啊。
而且既是神,也是人类。
「我,想救虚。」
这就是我所说的话。
既不知道救助的方法,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救她。
连这一举动引致的结果,也一无所知。
即使如此——
「我,还是想救她。」
在学校屋顶被白皙手臂袭击时,是虚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这次轮到我救她了——即使与其他神明为敌。
「是么,那我们就去救她吧。」
「咦?」
千鸟爽快地同意了我的发言,我反而因此发出呆滞的惊叹。
「我想想,你不是反对去救她的吗?」
「我不认为应该去救她哟?不过既然真人大人说想救她,我就会为了实现这一点而拼尽全力。」
「不过,救助她的方法——」
「是存在的,救助疫病神的方法。」
「原来存在啊!」
至今为止的对话算怎么回事啊。
「不过这并非简单的方法。成功的概率也很低,更重要的是即使成功了,也会为这个城镇带来灾厄——会因而孕育疫病神之类无法企及的灾厄发生的可能性。毕竟作为安全装置的厄神退治本身并没有实行。」
而且,千鸟接着说。
「若是知道真人大人试图采取这一行动,其他神明一定会出手阻止的。」
千鸟像是要看穿我的意图一般,注视着我双眼的深处。
「真人大人,你有与这座城镇的所有神明为敌的觉悟吗?」
她的眼神,使我一瞬间产生了犹豫。
不过我已经作出觉悟了,我已经决定了前进的道路。
我直视着千鸟的双眼,点了点头。
「——嗯,我们干吧。」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将那群聚集起来的神明尽数击溃吧,到了明天,存在于这个樱丘市的神明,就只有真人大人一位了。」
「不对,我没说到这个份上啦。」
「那接下来,就是救助那个疫病神的方法了。」
千鸟无视我的吐槽开始说明。
「这座白山是樱丘市灵脉的集中点。将这里的灵力转化为真人大人的神力,再注入那个厄神的体内。只要这样,她就能完成从疫病神到福神的性质逆转了。」
「性质逆转?」
「福祸相依,表里一体,比如说在某项竞技里,要是对于留下好成绩的一方而言是福,那自然对于失败而未能留下成绩的一方而言就是祸。也存在祭拜贫穷神而家境变得富裕的家庭,只要想做,就能办得到。」
「根据接受一侧的立场,幸与不幸之间的相互转化么。」
被她这样一说,我就感觉有办法实现了。
「不过,性质逆转本身还是必须有庞大的灵力才能实现。恐怕甚至要耗光这个樱丘市的灵脉的全部力量。要是实行这一计划,等到灵力回复,远至几个月,这个樱丘市都会陷入灵力意义上的毫无防备状态。」
「那样会发生什么事?」
「无法使用土地力量的土地神,为了守护这个城镇会更为辛苦。当然我们也是。而察觉到这一点,某些不善之辈就可能会闯入这个城镇。」
「原来如此,确实会很麻烦。」
「那么要住手吗?」
「不用,让其他神明好好努力吧。当然我也会努力的。」
我已经决定要救虚了,即使因此而被其他神明所憎恨,也无可奈何。
「那么,我就留在神社里进行仪式的准备。不过由于我要专注于准备工作,将疫病神带来神社,就由真人大人负责了。」
「只要将她带到这个神社就行了吧。」
「是的——但请多加小心,只要我们准备实行的计划被察觉,就会遭受到比厄神退治本身多得多的妨碍。」
「嗯,我知道了。」
我颔首后站起来。
这时,我才终于察觉到某件事。
在蜡烛微弱的光线下不易察觉,但千鸟的脸色很差。
肌肤仍然雪白依旧,现在却丧失了生气。
注入神力这件事,似乎比我想象中要耗费更大的气力和体力。
我犹豫了——究竟是否还要继续勉强她。
不过千鸟连我的迷惘也看透了。
「没必要为我的状况而顾虑哦,真人大人。」
「但是啊,」
回想起来,我总是在勉强她。在成为神之后,无论是神明的工作,还是作为人的生活当中,尽是依赖着千鸟。
对着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的我,千鸟依然报以微笑。
「有句老话,遇到困境时,就依赖神明吧。人们在遇到困境时就依赖神明。那么神明在遇到困境时,又该依赖谁呢?」
「应该——」
「就是我。巫女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所以请依赖我吧。就跟神明在帮助人们时会感受到喜悦一样,巫女在帮助神明时,也会感受到喜悦。」
千鸟脸上仍然看不出几分生气,但她的言语却饱含力量。
真是一个坚强的家伙。
甚至作为我的巫女都有点太浪费了。
但是,她是自愿选择我成为她的神明的。
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