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战记-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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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起哦道:“如此说来,所谓妖修全真教,其实就是一个互助的民间组织而已。”青衣道:“设极乐堂,在东方,也是你我江南锦绣之地;设玄黄堂,居于西方博古山;设领悟堂,乃是极南炎热之地;设参透堂,在极北雪山冷寒苦楚之地。堂下妖精,若是在修真过程遇得什么困难,都可寻求堂上长老与正副堂主帮忙。”
鹊堂主与双翼老妇轻轻从桅杆跳下,见过众人,万福一礼,道:“知悉剑侠一路降妖除魔,声名啻然,我等虽有要事求助,但念及自己的妖怪身份,颇有忌惮,欲见不敢。不料跟踪了半日,还是被窥破行踪,只好冒险拜谒,还请宽恕那不到唐突之处。”
杨起慌道:“堂主误会了,我们不叫做降妖除魔,只说是除暴安良即可,妖怪中也有美善之好人,魔将中也有慈悲之前辈,皆是我的良师益友呀!”
鹊堂主微微诧异,道:“杨公子有如此的见识,足足可见你心胸开阔、气度纵横,实在教人佩服。”侧身优雅,对胡媚娘笑道:“你我相见也是缘分,不用过于拘束,我唤做鹊大娘,听闻你知悉《妖修十二章经》,且西游至此,便邀请蓝长老,离了那博古山,特来寻你帮忙。”
胡媚娘道:“若有吩咐,能力所及,莫敢不从。”
鹊堂主道:“我看过那《章经》,文字艰难晦涩,也是知道的。只是为何每读一遍,便会有不同的解释,这老身实在有些糊涂了。”
胡媚娘略一思忖,道:“这二千个字分为一百一十九句,每一句都有好几种解法,但相互沟串甚难。第一句定下来了,第二句又不对了。第二句定下来了,反观第一句又是大有谬误,教人费解的紧。莫说读了二十遍,便有了二十种解释,便是读了一百遍,怕也是也有一百种解释了。”
蓝长老哦道:“想必是解读不得法的缘故。”
鹊堂主眉头微蹙,对蓝长老道:“当年曹老教主便曾说过,世人皆以为全文二千余字是一人所书,但以他习之观看,却应为数人合著,含不同心法要诀,彼此或融或冲。
所以留下遗训,凡有缘修习上面的仙学者,一则切忌贪多求全,似若要食尽天下的美食不得,冲坏肠胃,反而厌食,对己大大的不利。二则务必段落分析分明,若是一部心法译毕而不觉,误将后面的相冲心法续上,合一修炼,便离走火入魔不远。
三则勿忘胸怀开阔,若是苦修多时尚无进展,皓首穷经实为极大的不智,天下之大,选择颇多,并非便只有这上面的一部宝经。苦修其他相宜道学,革新除弊,多加揣摩,勤于修炼,他日成就未必就在《章经》之下。”
又道:“胡姑娘,我相请你耽搁几日,往那博古山一趟。二千个字能译便译,若是不能,说明你我福份浅薄,倒也不可强求。”
胡媚娘愕然,道:“堂主此来,却是要我翻译此经么?”她素来为人谨慎,不做无把握之事,听闻邀请,脸色不由变化,好生为难,犹豫道:“不瞒堂主,我倒是有些心得。昔日与中土的一众兄弟姐妹共研商讨,彼此揣摩,提出了一些拙见,也因此不慎,传出了一些名声。但若是细细考究,毕竟尚是我的一家之言而已,孰对孰错,未能验证。”
蓝长老笑道:“胡姑娘谦虚了,你全本都译得,可见在上面花费了无穷的心思。”
胡媚娘喟然一叹,摇头道:“我在地下孔庙之时,白骨将军也曾提过,我那《妖修十二章经》的全文译本,读来虽是通畅无碍,但真正依将之修习,却颇为磕绊,也不知是哪一个环节有误。
后蒙他千万叮咛,小心嘱咐,说道自己修练也罢,别人钻研体悟也好,无比深思熟虑,步步为营才是,略觉不对,便该歇手,说道稍有不慎,便能酿成大祸。”
她虽然将《妖修十二章经》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自己揣摩出来的翻译字句也是熟谙于心,但事关妖精之福祉性命,因此顾虑重重,不敢呈现上去,以为妖修全真教的必修课程。
鹊堂主也不逼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札,递于蓝长老,道:“你看这药方子还对么?”
蓝长老念道:“金银花三钱,野菊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紫背天葵子各一钱二分,水二盅,煎八分,加无灰酒半盅,再滚二三沸时热服。如法再煎服,被盖出汗为度。”
鹊堂主微微欠身,道:“听闻这里尚有一位神童青衣,才学浩瀚,可否说道几句?唉!也不知这药方能否调解气虚息弱,生养精血?”
青衣听她指名求教,不好推诿,挠挠头皮,嗫嚅道:“我不懂什么医理,但这方子若有记载,想必能够查到,待我看来。”奔入舱内,从收藏之中寻得一本药书,翻阅良久,道:“是了,这方子早有记载,以此配药,叫人服下,有清淤解肿,消散疔疮之功。主治各种疔毒,痈疮疖肿,局部红肿,热痛,或发热恶寒,舌红苔黄,脉数不齐。”
鹊堂主闻言,脸色一变,道:“莫非这方子只能解得一般的疔毒,体内入魔之淤积恶患,却是解不了的?”
蓝长老愕然,抬头道:“这既然是那清风与红孩儿苦思三日方才开出的单子,定是呕心沥血之作,当能保全入魔众人的性命才是呀!也犯不着欺骗我等。”青衣啊呀一声,道:“不对,不对,这书上说载的药材虽然大致相同,但用量却又分别,且少了一味紫背天葵子。”
便见鹊堂主颔首称是,叹道:“他二人一个说道要回归兜率宫中,一个嚷嚷着即将返入地府,只是行前见众妖修练不得法而入魔,苦楚不堪,于是留下这个独家秘方,言道‘将药抓来烘干,配制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得解得少许气瘴,再服上二十一天,体内自行清洁,可消大半疾患,但是若要断根,还需要正确修行《妖修十二章经》,拨乱反正才是。”
祁恬道:“他两人恕罪圆满,又成正果了吗?可喜可贺呀!”杨起、黄松、青衣尽皆莞尔。
胡媚娘听得鹊堂主最后一句话,分明有所暗示,忖道:“我若是不去,群妖皆以为我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罢了,罢了,我就去上一趟好了。”将心意述说,鹊堂主与蓝长老大喜,催促道:“如此最好,事不宜迟,你随我们去吧?前面二百里有一处砼雷山,风景不错,杨公子不妨开拔筝船,暂且去那里等待。”杨起笑道:“唯有如此了。”
鹊堂主与蓝长老攀上船舷,道:“胡姑娘,你不能飞天,且由我们稍带你一程。”各自伸出手臂,拉着她腾空而起,便在空中踩云踏雾地奔跑起来,正是迅捷无比。
胡媚娘只觉得耳边生风,一双腿便如离地一般,心中好不羡慕,暗道:“我若是能够修练得如此本领,从此天地逍遥,任我驰骋快活。”
渐渐天黑,看夕阳垂暮,已到了一处截然不同的景致,树木皆红,赤中有绿,相映照耀,颇是美丽,如猫眼翡翠、珍珠宝石,只是气候颇为阴凉清爽,却不寒冷。
蓝长老道:“你我一路腾云奔跑,此时已在几百里开外了。”胡媚娘嫣然一笑,啧啧称赞。渐渐来到一处岩壁之上,壁上高书“玄黄堂”三个大字,拨开轻轻蔓藤,寻着一个山洞,钻将了进去。
再看里面,甚是干净整洁,中间的诺大石床之上,坐在几十个红衣绿裳的女子,年纪不一,皆闭目凝神、盘膝打坐。
鹊堂主不敢打扰,低声道:“胡姑娘,你肚子也饿了吧?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寻些食物回来。”
杨起看她甚是谨慎小心,不敢大意,静静在一旁等候。不多时,那数十个女子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之,咦道:“你是谁家的女子?”为首一人年纪大些,蓦然一念,试探道:“你,你莫非是中土狐妖媚娘么?”见她点头,不觉大喜,笑道:“我等厄难,能够解脱矣。”挣扎着要站立起来,竟颇为艰难,足下一软,向地上跌去。
胡媚娘大惊,一个箭步窜将上去,双手架住她的胳膊,牢牢搀住,小心翼翼将她扶在床缘坐定,赧然道:“我……我也不知道能够救得?”众妖女叹道:“你尽力而为就是了,若是救不得,那也是天意,我等依旧还是感激的。”
里洞有人一声冷笑,道:“既然救不得,你来此地作甚?莫不是欢喜热闹,来此看待我等痛苦么?”
胡媚娘怔然,心道:“原来还有人住在洞里。”不明就里,遂闭口不言。蓝长老哼道:“你说话便不能客气一些吗?”里面那人呸道:“蓝孔雀,我何时与你搭话了,要你在此多嘴多舌?她若是没有翻译经书的本领,早些放她西去才对,苦苦纠缠于此,只为了几条无足轻重的性命,低声下气,实在是可笑之极。我看你们沦落,不能自尊自重,不过生出一番感慨罢了。”语音颤抖,似是极其痛苦。
胡媚娘暗道:“她是谁,说话好不刻薄。”轻轻几步走到里洞入口,见里面一张石床,也坐了一个老妇人,年岁当与蓝长老相当,四肢俱被铁炼绑敷,动弹不得。
蓝长老怒道:“木长老,你与我在这洞中一并呆了数百年,其间拌嘴无数,如今你练功差池,入魔极深,尚要在此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好逞将你的威风么?”
木长老甚是不服,怪笑道:“我欢喜,我乐意,你又能怎样?你胸中忿然,便骂我就是了。”话音方落,身体一阵抽搐,牙关紧咬,极力按捺,终究难以坚持,只听得她上下齿嗑动不已、铿锵有声。
蓝长老喟然一叹,道:“老妹妹,你,你……”声音哽咽,却再也说不了。
木长老捱过一时半刻,身上的疼痛缓缓消除,若波浪一般,先前狠命拍打岩石,如今力道尽了,便退歇下去,养精蓄锐,下次再度攻击。
她精神稍好,一张嘴便再也闲不住了,道:“我的见识虽然不高,但这数百年来,研究奇经异文还少了么?不敢说学贯三界,却也是博览群书。这女娃娃算来多大的年龄,堪能与我比较?”
胡媚娘听她语气,分明就是争强好胜、极重颜面之人,也不与之争执,提起衣裳下摆,悄悄退了下去,听得蓝长老气道:“你,你……也罢,我不与你争辩,这许多的入魔之妖,本来都是好好的,皆听了你的唆掇,与你一并练习那颠三倒四的译文,方才走火入魔,是也不是?你……你翻译得究竟是对是错,其实一目了然。”
木长老顿时哑口无言,狠狠瞪她一眼,侧过身去。胡媚娘暗道:“原来是她译好了经文,未曾勘验,就唤了许多的姐妹一起修练,也实在鲁莽草率了一些。”听得动静,鹊堂主捧了一些新鲜瓜蔬回来,请她品用。
胡媚娘肚中正是饥饿,也不推辞,万福谢过。鹊堂主又空出另外一间内室,甚是安静,请她进去默默记忆译文。胡媚娘惴惴忐忑,坐于案前,深吸一气,开始边想边写。
鹊堂主偶尔过来一窥,见得几句,细细揣摩,不禁微微颔首。
胡媚娘陡觉压力更甚,搁下笔来,道:“四大堂难道在推广这《妖修十二章经》的修行么?”
鹊堂主道:“不错,皆以为此书乃修仙求道的捷径,既然是好处,大伙儿都盼望着得成正果,便该共享才是。”喟然一叹,道:“但那译文之正确,却是首当其冲的大事,若是译错了几句至重经文,未能勘验,偏偏又泄漏了出去,教人耻笑尚未其次,损了身体,伤了性命,可是大大的不妙呀?”
胡媚娘低声道:“那木长老曾经译错了经文,大伙儿因此吃了许多的苦头,莫非怀恨在心,所以将她锁在了床上?”
鹊堂主道:“非也,非也,她带头修练,自己也走火入魔,极其严重,每每发作起来,气冲经络,力大无穷,要是不加约束,被她四处摔打闹砸,我这玄黄堂只怕早就崩塌破碎,成为废墟残垣了。”胡媚娘大是愕然,陡然灵光一闪,又译出了一句。
那蓝长老不敢打扰,便去与木长老聊天,只是所谓玄黄堂,不过就是收拾得颇为整齐的山洞罢了,能够传声,且甚为真切。听得蓝长老叹道:“今日你又要锁上自己么?不如将它卸下,与我一并出去走走,外面风和日丽,云淡风轻,各处的美景数不胜数,教人好不快活。你终日里躲在洞里,实在不甚明智。”
胡媚娘听他极尽诱惑之词,心中颇为奇怪,忖道:“她便不怕这木长老魔性发作,成为恶妖吗?”
木长老摇头道:“指望不得那艳丽的女娃娃译经,求人不如求己,我尚要思考一个新的译文,哪里还有时间去赏花弄月?”胡媚娘低声道:“堂主,木老前辈铁锁解得么?”
鹊堂主笑道:“她日间只是发作小恙,倒无什么大碍,若是到得夜间,其时便骇人魂魄了。只是她深恐意外,便日夜都将自己困住,言道‘如此一来,便伤害不得诸多姐妹同仁了’。唉!她也真是受苦了。蓝长老虽然与她打打闹闹,但多年来,姊妹情深意重,看木长老这般苦楚,心中不忍,于是总想邀她出去散心。”胡媚娘愕然,忖道:“木长老看似脾性恶劣,心地却是极好的。”
蓝长老呸道:“好,好,你便留在金銮殿里,一辈子也不要出来才好。”甩袖离去,颇为忿忿。胡媚娘诧异无比,低声道:“什么金銮殿呀?”鹊堂主不觉莞尔,嫣然道:“便是她那个乌烟瘴气的小石洞了。”
蓝长老探头过来,道:“如此大言不惭,言之凿凿,所以才说她是个厚脸皮的老妇。”手指之处,木长老小室洞壁之上,果然刻着“金銮殿”三个大字,歪歪扭扭,甚不齐整,不觉讶然。
鹊堂主笑道:“蓝长老,你那床前也是别有洞天。”胡媚娘咦道:“什么?”见蓝长老床后的石壁之上,也镌刻着“蓬莱仙岛”四个字。鹊堂主朗声读念,每读得一个字,蓝长老的脸色便潮红一分,讪讪道:“老妹子实在嚣张,便以此挫挫她的锐气。”
胡媚娘哭笑不得,暗道:“所谓‘老小’,以为年纪越大,实则童心更重,想必就是如此了。”凝神静息,安心译经,听不见洞外翠柳摇曳,微鸟啼鸣,不觉又是几个时辰过去。
那外面大床之上,众女妖昏昏噩噩,叹道:“也不知胡姑娘译出了多少经文,如果能分章截段地修练,何不请蓝长老辛苦一番,背上几句,再来口授于我等,也好先行修练,稍稍减轻一些苦楚?”大家脑中翻来覆去,皆是如此的一个念头,想得多了,盼得切了,不觉一阵眩晕,突然纷纷摇晃跌倒。
蓝长老惊道:“你们没有什么事罢?”苦于束手无策,便小心翼翼地挪到内室之中,支吾不定,欲言又止。
胡媚娘早在里面听得动静,好不踌躇,忖道:“若是这译文无误,我写得几句,你们练上一些,本也无妨。只是这内容是否真切,委实不敢保证。我……我怎敢……”执笔依旧,笔耕不辍,却是头也不敢抬起,胸中郁闷无从渲泄,憋得慌了,不觉双眼通红,几乎就要落泪。
那鹊堂主默默坐立一旁,窥破得她的心思,柔声道:“胡姑娘,此情此景,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你也不用顾虑太多。”胡媚娘也无主意,从粉袖下面抽出一张纸札,朱唇紧抿,神色闪烁,一咬牙关,递于蓝长老,继而说道:“缓缓修练,吐纳气息不可着急,稍有异常,身体四肢难受,便是遇到偏颇了,定然要停歇下来,徐徐图之。”
蓝长老大喜过望,连声应道:“我省得了。”匆匆走出室去,多时回来,传讯道:“姐妹们俱是诚心感激,言道‘胡姑娘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我们都是看见了的,这译文便是不对,我们也不敢又半句抱怨’。修练多时,尚未有所异样。”
胡媚娘长抒一气,笑道:“辛苦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