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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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笑着，瞳瞳的眼眶就忍不住有些湿了。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着将头埋在自己肩上的瞳瞳，雪歌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无措的表情。好半晌，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了瞳瞳的背上。
虽然并不知道，瞳瞳为什么会露出这个模样，但这并不妨碍单成和将空间留给两人。
伸手摸了摸鼻子，单成和随意地走了走。
然而，除了那一间木屋之外，周围的景色都一成不变，就连一丝风也没有。饶是单成和，也觉得有些无趣了起来。
随便寻了个地坐下来，伸手拨开身边的花朵，单成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若不是这天色看起来太过压抑，坐在花海之中和人谈天，说不得也是一件乐事。
垂在身侧的手放在松软潮湿的土壤上，因为他的动作而左右晃动的茎秆擦过指尖，带来酥麻的痒。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壶酒的话，就更好了。
不期然的，这个想法在他的脑中闪现，让单成和忍不住愣了愣。
他对酒是没有特别的偏好的，少时也曾偷喝过父亲的酒水，然而除了那辛辣的味道，以及第二天的头疼欲裂之外，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
真要算起来，今天在酒楼里的那次，也能算是他第一次喝酒了。而这次喝酒的体验，也并不算如何好。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呢？
——也许，是因着那坊间对酒的赞美，而被影响了吧？
这么想着，单成和笑了笑，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
那样容易就被他人的说法所影响，在他看来，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抬起手想要揉一揉额头，手上却不期然地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单成和的心里不由地一惊，猛地转过头来，却看到了一只黄色的……狗？
一身土黄色皮毛的大狗站在单成和的身边，看到他看过来，高兴地晃了晃尾巴，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柔软湿润的触感，与寻常的狗没有区别——除了，没有温度。
“这里只接待死去的客人。”
雪歌说过的话出现在单成和的脑海中，不过一瞬间，他便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疑惑。
按照雪歌的说法，只有怀有执念的死者才能来到这里。那么，眼前的这只，是怀有执念的……狗？
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大狗的脑袋，单成和的脸上不由地带上了惊异的神色。
手下的皮毛柔软的触感无比清晰，单成和想了想，站起身来，带着这只突然出现的狗，朝着雪歌和瞳瞳所在的地方走起。
毕竟，雪歌才是这儿真正的主人，该怎样对待来到这里的客人，也应该由雪歌来决定——如果，这只狗也算得上是客人的话。
☆、特殊的客人
当单成和与那只突然出现的大黄狗一起，找到雪歌和瞳瞳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见两人并排靠坐在墙根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瞳瞳再说，而雪歌，只是安静地听着。
不过，瞳瞳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只是不停地说着，那些曾经的事情。千年前的，万年前的——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
“我不记得了。”然而，雪歌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平淡的语气，这样说道。
事实上，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记不到了。
只是，有那么一句话，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血之烬，雪之歌。从今往后，便唤你雪歌可好？”
一遍一遍，不停地回响着，仿佛镌刻在她灵魂的最深处一般。
哪怕将所有的东西都不记得了，只有这一句话，绝对不会遗忘。
瞳瞳因为雪歌的话而停下了述说，她的眼角还带着些许红晕，双眼湿漉漉的，竟显出几分可怜来。
然而，这样的神情，也只出现了一刹那而已。她很快就收起了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露出笑容来：“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
——至少，有她记得。
说完之后，仿佛逃避一般，瞳瞳将视线移开去，正好就看到了朝她们走过来的单成和，脸上不由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们还养了狗？”
听到瞳瞳的话，雪歌也不由地一愣，转过头去，和单成和脚边的大黄狗，对上了视线。
一只死去之后，还带有执念的狗。
很少见。
不过是一瞬间，雪歌就知道了那只狗来这里的原因。
她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它是我的客人。”
“客人？”这下，瞳瞳脸上的惊讶，就不再是伪装的了，“它应该没有开灵智吧？”
“并不是只有开了灵智的东西，才懂得感情。”雪歌看了瞳瞳一眼，有些冷淡地说道。
“啊，抱歉……”看到雪歌的表情，瞳瞳下意识地便开口道了歉。看着雪歌站起来朝单成和走去的身影，瞳瞳总觉得有些不对，但若是要她说的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她也就只能将这个，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丢到一边去了。
一只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跟着雪歌一起走到单成和的身边，瞳瞳蹲下身去，看着那只不停地摇着尾巴的大黄狗，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你准备怎么办？”
既然未开灵智，那么自然是听不懂他们的言语的。这也就意味着——无法交流。
大黄狗乖巧地蹭了蹭瞳瞳的掌心，还在她收回手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
湿软冰凉的触感，让瞳瞳的动作不由地一顿，继而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瞳瞳站起身来看着雪歌。雪歌却是低下头去，眉头轻轻蹙起。
“不能和之前的那只鸟一样吗？”看到两人的模样，单成和不由地有些疑惑。
之前在孙家，瞳瞳不是就是从孙老爷养的那只鸟那里，得知孙盼雪他们的所在的吗？
听到单成和的话，瞳瞳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孙家的那只鸟，虽然还未开灵智，但是这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而眼下这只狗……
缓缓地叹了口气，瞳瞳的目光中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在所有的动物中，狗算是成精比较少的了。
并不是说他们不受眷顾，亦或者其他，而是他们的思想，实在是太过简单——只要主人好好的，就足够了。
哪怕开了灵智，也很少有狗会离开主人。所以久而久之，成精的狗就越来越少。妖族里极为少数的那几个，也都是流浪狗出身。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瞳瞳才会对出现在这里的这只狗，感到惊讶和怜悯。
想要来到这里，除了同她一样，由雪歌亲自带进来之外，就只有怀有执念的死者了。而执念，必然是由强烈的爱与恨所生出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一只尚未开灵智的狗，究竟为何会生出执念来。
听到瞳瞳的话，单成和本来准备开口再问些什么，但是看到她的样子，却突然住了口。
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难受罢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单成和也如同瞳瞳一样，转过头去看向雪歌。
雪歌抬起头来，和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才微微垂下眼帘，开口说道：“先带他出去。”
无论是为了什么，他的目的，都不会是在这里。
对此，瞳瞳和单成和，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铅灰与血红相映的场景，瞳瞳收回了目光，跟着雪歌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如上次所见，没有丝毫变化的青石板小道。在如墨的夜色中，一点点延伸开去。
瞳瞳看着眼前的景色，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些许恍惚以及怀念来。
注意到瞳瞳的神色，单成和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几眼，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单成和蹲下身来，将怀中抱着的大黄狗，给放了下来。
一落到地面上，没有丝毫停顿的，那只大黄狗，就朝着一个方向飞快地跑了开去，很快就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盯着大黄狗消失的方向，单成和不由地愣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朝一边的雪歌和瞳瞳看过去。
瞳瞳愣了好半晌，才轻轻地“呀”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向雪歌：“跟上去？”
看着单成和站起身来朝她笑了笑，雪歌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瞳瞳的话。
原本在这样的夜里，想要找一只逃走的狗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好在无论是瞳瞳还是雪歌，都不是寻常人。
所以，在花费了一些时间之后，三人就成功地在城郊外的一处小道上，找到了那只跑开的大黄狗。
虽然天上的弯月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好大一部分，但毕竟还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因此，单成和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只体型并不算大的黄狗，正绕着一个地方，不停地转着圈。那模样，带着无法言说的焦急。
在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的时候，那只狗还停下了动作，朝他们叫了几声，似乎在让他们过去。
☆、主人
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单成和便抬脚，快步地朝着那只狗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时值夜半，更深露重。单成和的衣角，很快就被草叶上的露水给沾湿了。
不大的风吹过，鼻尖弥漫着浅淡的血腥味，单成和由不得停下了脚步，眉头轻轻地拧起。
大黄狗就站在单成和的前边的不远处，她低着头，对着地上的一个地方，低声地哀鸣着。
云层恰好在这时候散了开去，单成和很轻易地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凌乱，凄惨。
这是一瞬间从单成和的脑海中跳出来的词语，而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形容词。
就在距离他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散乱地躺着七八个人，衣衫凌乱破碎，身上沾满了血迹——那浅淡的血腥味，正是由此而来。
想来，是哪家富贵人家，在出行的时候，不幸遭遇了劫匪吧？抵抗不过，最终只能殒命于此。
目光在那三个身着华贵衣饰的人影身上扫过，单成和不禁轻声地叹了口气。
这三人，想必就是这只黄狗的主人了吧？因为主人遭遇不测，所以特意跑来找人帮忙吗？
只可惜……
目光又在那群人周围逡巡了一番，单成和却不由地有些奇怪。
——他并没有找到这只黄狗的尸体。
既然这只黄狗是为了救他的主人，而找到雪歌那儿去的，那么自然也是和他们一起，在这儿死去的。
单成和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错，然而没有找到黄狗的尸体，却让他不由地有些疑惑。
难道是被劫匪直接带走，煮了吃了？
就在单成和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传来一阵不大的牵扯的力道。
愣了一下之后才低下头去，单成和就看到，刚刚还在前边的黄狗，已经跑到了他的脚边，正咬着他的衣摆，往前扯去。
看着那黄狗焦急的模样，单成和也就顺着那个力道，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在刚刚看到的，那三个衣着比其他人明显要好上许多的人身边。
看了一眼正低低地哀鸣着的黄狗，单成和的眉头皱了皱，蹲下身去，探了探那三人的颈侧。
那两名中年男女的身子早就已经僵冷，没有丝毫温度了，而让单成和感到惊讶的是，那个被他们护在怀里的少年，却似乎还有一息尚存。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单成和连忙将压在他身上的两人给推了开去，仔细地将他检查了一遍。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张颇为清秀的脸无比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血污。
不过也许是因为被护在身下的缘故，他竟奇迹般地，只是在手臂上，有一道不是很深的伤口。他身上的血迹，也基本都不属于他。
——也是，若是真的身受重伤的话，也不可能坚持到他们过来。
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单成和将少年背在背上，对着站在一旁的雪歌和瞳瞳点了点头，就朝城里走去。
好在少年的伤并不重，找些金疮药也就足够了，所以几人不需要去医馆跑一趟。否则的话，这个时间，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大夫。
到客栈里要了一个房间，单成和将背上的少年放到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而和单成和相比，瞳瞳倒是更在意那只，一直安静地跟在他们身边的黄狗。
“狗真是忠诚的动物，不是吗？”伸手挠了挠黄狗的下巴，瞳瞳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注意到瞳瞳的神色，雪歌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反倒是单成和，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床上的少年身上，没有看到她的表情，随口接了一句：“所以那么多动物里面，狗才是最受人的青睐。”
“因为狗很蠢吗？”听到单成和的话，瞳瞳却只是挑了挑眉头，飞快地接了一句。
这下子，单成和也听出不对来了。他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瞳瞳，眼中带着疑惑的神色：“什么？”
“没什么，”瞳瞳说着，耸了耸肩，“只是想起前一阵子，在酒楼里听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有趣的事情？”单成和愣了愣，“和他们有关？”
瞳瞳斜睨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逗弄着脚边的黄狗。
盯着瞳瞳看了一会儿，单成和拧了拧眉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给床上的少年，盖上了被子。
因为担心少年醒来之后，见到周围没有人，而感到惊惶无措，所以单成和是准备留下来，等待他苏醒的——他本就无需睡眠。但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瞳瞳和雪歌，也一起留了下来。
“我的客人在这里。”在单成和出声询问的时候，雪歌只是看了一眼趴在床前的黄狗，这样说道。
而瞳瞳，则直接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笑眯眯地说道：“我反正挺闲的。”
于是，当名为王元思的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房间里的三个陌生人。
在经过了短暂的茫然之后，王元思很快就想起了他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脸上顿时露出惊恐和戒备来：“你们是谁？”
看到王元思的样子，单成和笑了笑，温声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昨天经过的时候，看到你倒在路边而已。”
听到单成和的话，王元思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在瞳瞳和雪歌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眼中的戒备似乎少了一点，但那慌乱却更加明显。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吗？”
“当然不是。”不等单成和开口，瞳瞳就抢先说道。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仿佛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我们是特地跑到那里去的，而且还是从一堆死人堆里面，把你救出来的哦！”
瞳瞳的话一出口，别说王元思了，就是单成和，也都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而显然，瞳瞳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一只狗带我们过去的哦，黄色的，大概这么高，”说着，瞳瞳拿手比划了一下，“尾巴挺长，一只耳朵立着，一只耳朵耷拉着，你认识吗？”
听到瞳瞳的话，王元思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阿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是真的爱狗啊，基本写文总要提到_（：зゝ∠）_我果然是狗奴
☆、恐惧
“原来他叫阿黄吗？”瞳瞳没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