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释放的青春-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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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啊,你骚乱的大学生活到处被转载,很轰动的!”她拍着话筒给我鼓掌。
“见笑,见笑。”我忽然想到,她应该知道我写的全是和邵美的事,在那个帖子里,我用了很大篇幅来描写我和邵美的爱情,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还在成都吗?”
“我都离开那里有段时间了,知道你不大上网了,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现在在上海一家外贸公司工作。我知道和他没希望了,为了忘得彻底一些,我就离开成都了。”
寒暄了几句,少梅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雨桓,我想见你!”柔和的声音包裹夏日光线,尘埃四处逃散似有惊喜神色。
我一时语塞,又兴奋又激动,莫名其妙的热浪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怎么?不想见我吗?放心,不会吓着你的。”她很轻松地说着,可语气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哀怨,我连喊了三个“不”字,她接着说,“还有啦,我也想见见你的邵美,她应该很漂亮很可爱。”
我说相见真如不见,我说相见不如怀念,我说相见时难别亦难;她说剪不断理还乱,她说只是当时已惘然她说东风无力百花残。这种跨越时空的思念让她日渐憔悴,她说她快崩溃了,她说她只是想见我一面,哪怕只是一面。我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时候呢?”我掩饰不住我的激动和兴奋。
“着急了吧?你就要毕业了,不回家吗?”少梅问我。
“毕业了不回家,继续住在学校附近,我打算找工作,回去也没事做,反被人笑话。”我解释,其实我就是想给她传递一个准确的信息,我毕业后绝对不会回家,我要等她来,等她带着久违的温情,带着在虚拟世界中酝酿已久的情感。
“我大概要等到十一长假了吧,总之一定会去。”少梅说得坚定而有力。
这幢大楼离机场不远,每当有飞机滑翔而过,就是这样的声音。听得久了,竟然觉出一丝温柔。
那个夜晚,在梦中的飞机场,我静静地站在出站口,用目光迎接她的到来。
肆拾叁
果然不出所料,邵美怀上了。马丽陪着她去的,很快消息就在好友中间不胫而走。林培都比我先知道测试的结果,还是他马不停蹄地跑来告诉我:
“你老婆怀孕了啊。要不做个B超看看是男还是女,男的留下,女的打掉。”我真想暴揍他一顿。
张思颖打电话到马丽那里。马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邵美怀孕了。”
“什么?”张思颖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孩子是木棉开花的那几天怀的。”她对拿着电话叽里呱啦说,“那几天她坐在木棉树下指导邵美画《独院的午后》。”
“你告诉雨桓,考虑清楚。这种事半点儿玩笑都开不得。”张思颖严肃地对马丽说,“最好是拿掉。”
“我怎么说啊。也许人家想留着孩子呢?”马丽说。
“不行,你告诉雨桓,就说是我说的,留着也可以,不过,经济来源呢?对了,社会上会怎么说?读了几年大学读得一个儿子?”张思颖说。
……
那天下午,静静地听马丽说完,我的头大了,走路都有点摇晃。张思颖没错。
一周后的星期日,我急匆匆地带着邵美去医院堕胎。
妇产科硬邦邦的条椅上,邵美红润的脸庞带着丝丝倦意,像孩子似的咬着一个她勉强能握住的红苹果,泛绿的果汁儿顺着纤细的指缝滴了下来。满是血丝的太阳趴在窗外弯弯的白墙上挤弄着脸,干枯的眼眶缩减成一个点又慢慢扩张开。
条椅上的报纸半吊着,脱臼的手臂晃里晃当。
护士推门进来,她瞪着眼令我灭掉烟,然后回头凶我:“都三个月了,你再考虑考虑,别以为是好怀的。”
“没办法。我连自家也难养活。”我哭丧着脸,“还有那大专文凭,你知道学校是不允许过分的。”
“我当然知道,而你为什么不知道呢?”护士剜了我一眼将邵美的B超图甩给我。
我看见墙上的两个白洞,狰狞不堪鄙视着。
“邵美,现在就拿掉吧。”我回头望着似乎还不懂事的邵美。她看着我,目光炯炯。
“你等我,我去办手续,一会儿就回来。”我说着挤身过去。
“不!雨桓。”邵美突然大喊一声。我回头,看到她潮湿的眼睛。
“邵美,你要听话。我是爱你的,我永远爱你。”我劝慰着她,邵美倚偎在我的胸前,抬起稚气的脸凝视了我好久。
“雨桓,咱们回家吧,明天我们再来。”邵美摇动着我的身子娇气地说。我点头。
我想邵美一定是害怕,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面临的事,她没想过,我也没想过。
心乱如麻。夜晚如冰冷的雪原,空气像即刻要凝结一般。
邵美却出奇的高兴,躺在床上,像一个话多的孩子。
我忧心忡忡地问她:“邵美,今天为什么不拿掉孩子呢?你害怕吗?”
“嗯。怕,怕得要死。”邵美喃喃着,“我不想做。”
“想留着孩子吗?你要考虑好。”我担心地说。
“不,我想留着一个完整的人生。”邵美意味深长,“不想给你和我自己留下遗憾。”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邵美是不是真的想要生下孩子?心里想着。张思颖的话又漂浮在耳边,我突然感觉到有一种空前未有的恐惧和焦虑。
“邵美,我不懂。”我有些气急败坏,“你想怎么样?我不觉得那是遗憾,反而,如果你生下它,那才会真的带来遗憾。”
邵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颤动着,眼泪顷刻之间奔涌下来。
“雨桓,你拿走它吧,你拿走它吧!”邵美嘤嘤地哭了起来,迅速地脱着衣服,“我还是一个处女,雨桓!”
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坐着,纷乱的思绪仿佛沉积在一片浩瀚的死海,我的身躯像一座浮满灰尘的古钟。
“雨桓,你怎么了?”邵美抽泣着,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过了今天,如果明天去拿掉孩子,我的处女之身就会没有了。雨桓,求求你,你拿走它吧。”她闭上了眼睛。看着她滚烫的脸滚烫的唇,脑子里一团乱,有些眩晕。这一夜,我们吻得很疯狂,也很久长,反反复复,停停歇歇,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惊涛骇浪。
我哽咽着,用颤抖的手摸着邵美湿漉漉的脸,皎白起伏的酥胸,雪白细腻的肌肤,耳际边长长的秀发。我感到那种温暖和柔软似乎要把我融化了。我的手,滑过她平滑柔嫩的小腹,光洁修长的双腿,然后在那个神秘的小丘上徘徊,朦胧的灯光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邵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无法抑制地呻吟起来。舌根涌出一丝甘甜滋润着我的喉咙,仿佛一条干涸多年的小河此时涨满了清澈冰凉的水……我兴奋着,仓促不安地进入她的身体。邵美紧紧地抱着我,痛苦而凄厉地叫了一声,泪水滑过她的脸流进寂静的夜里……
从邵美的身上下来的时候,我意外地瞥见,洁白的床单上落着几滴鲜红的血色。
眼前呈现出一幅画,浩瀚的雪原上,几度红得冷艳的梅花在迎风绽放……
肆拾肆
交钱办手续,手里拿着那张雪白的单据。
“雨桓,我们能不能生下孩子?”邵美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不能,否则,我们的前途全完了,尤其是你,父母会对你失望。”
“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我推邵美进去。我看到了她惊恐和无助的脸,看到了她凝视我似乎绝望的目光。
仿佛等了整整一个世纪,邵美终于蹒跚地挪了出来,神情恍惚,死人般苍白的脸上,两颊陷了下去,仿佛微微发着淡紫色。像刚刚遭受过蹂躏的小女孩,可怜楚楚。小心翼翼地带着邵美走出医院。一路上,我像个父亲一样照顾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独院那株火红的木棉,那株好像含着热泪拒绝我们到来的木棉,消散了。
林培同情似的瞟了我一眼,两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我像野狗一样窜来窜去。
……
就是在昨天,在独院的大床上,邵美的脸贴在我厚实的胸膛上。
我听见邵美有两颗心在跳。
一颗心年轻,一颗心苍老。
木棉开得饱满。
孩子就叫木棉。
这个秋天,木棉的母亲二十二岁,木棉的父亲二十三岁,木棉零岁。
摸着邵美那似乎毫无变化的肚子,我不止一次地拍着零岁的木棉,胡作非为地说:
“嘣嚓嚓,嘣嚓嚓,长大当个音乐家。”
邵美没指责,我休闲地靠在她的肚皮上,哼起流行在贡镇的歌谣:
“大河涨水沙浪沙,
鱼在河中摆尾巴。
哪天得鱼来醉酒,
哪天得妹来当家
……“
我把末尾一句拖得很长很长,直到邵美伸手蒙住我的嘴惊叫:
“雨桓,雨桓,快!你摸他在动!他在动!你摸。”
竖直耳朵听了半晌,并无动静,我又东摸摸西敲敲,选西瓜一样认真。
“哆罗罗,哆罗罗,长大定是大富婆。”我没完没了地轻揉地拍着她的肚子嚷嚷,像个巫婆。邵美爽朗地笑,满肚皮母亲的光辉。
她不喜欢女儿。她说女孩子家,长到十八九岁,给野小子俘去,做母亲的,人前还要赔笑脸,咬着牙说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她做不来,也受不住。我大约是看透了男人的缘故,倒千方百计想生一个女儿。脸蛋红扑扑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帮我松骨,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就在昨天,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前,我为什么要听张思颖和林培的鬼话?我为什么要推邵美进去?为什么要狼心狗肺地对她说:“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如果我当时多一点点固执,多一点点责任感,这世上,就会多一种牵挂,独院就会多一抹色彩。
……
三个月,怪就怪在邵美是处女还能怀孕,怪就怪在女人在体外还能受精。还不到九个月,九个月正好毕业,学业家庭双丰收。可能是女孩,男孩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海盗、玩吉他、普拉蒂尼,这一生没到过维也纳,他一定得去……
马丽说我和邵美有可能会分手。
认得邵美的第三天,飘毛毛雨,她和一帮女孩子在铁路上玩,林培断定嗓门脆生生地说她不是处女。
那个秋天,我二十二岁。恋爱的过程就是犯罪的过程。壁上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挂起来,楼房被拆走了。
青春像被遗弃的稻草人,举着干枯的手,寡和地浮在我身上。
门开了。
吱的一声。
悠静的林荫道
沐浴着树隙中闪烁着的阳光
年轻的脸上少了羞涩
多了肯定与自信
在你匆匆的脚步中
你会淡淡地想到
遥远的校门口有我熟悉的身影
昔日相聚一起
友情满天飞的季节
肆拾伍
中秋节。留在学校的朋友们都来独院过八月十五,我和邵美忙前忙后地往供桌上摆放着水果和月饼。
月亮出山了,和邵美一样,笑盈盈的娃娃脸。
中秋的邵美比月亮还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吩咐马丽:“月属阴,妇女先拜。”
“等一等李媛吧!”刘素素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人到齐了才好。”
“她?她怎么可能!人都不在重庆了。”林培紧接着喊道。
“说什么?不在了?去哪儿了?”我停手,转过头问。邵美斜眼盯我,掐我的腿,我直皱眉。
“听林培胡说!”刘素素不屑,“前几天我还看到她呢,还是她提醒我中秋节到独院呢。”
“谁胡说?她跟着浙江的一个老板走了,做小秘了。”林培急红了脸争辩,“我送她走的时候,看到她上了那老板的轿车。”
“那也不能断定人家就是去做小秘了啊!”刘素素又说。
“是啊,说不定是被人包了,做二奶呢。现在的女大学生做二奶的多了,一年下来,房子车子票子都有了!”桑格卓力瓦插嘴。
“少胡说啊。损人清白!”马丽终于忍不住说。
“林培是怎么知道的?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们就不等她了。”邵美淡淡地问。林培不吭气了。
“林培知道什么,瞎说的。”刘素素插嘴说,“如果是他去送的,佳佳会揪掉他的耳朵,说不定林培根本就不认识李媛。”
“你说什么?我不认识她?”林培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梗直脖子喊,“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说到这里,林培突然停止。
“哦!昨天晚上你们还在一起!”马丽、桑格卓力瓦、刘素素都不约而同地齐喊。林培顿时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好了好了,少扯闲话,我们开始了,少说粗话,别亵渎了神仙。女生先开始吧。”
几个女孩一溜儿跪在供桌前边的凉席上,对着月亮齐声朗诵台词:
“月亮阿婆,好事多磨;长命百岁,与日同乐。”
待她们退下,男生又排成一排像奴才一样跪在供桌前。
“快过来,林培!”我对林培的拖沓很是恼火。
“男子不拜月。”他怪兮兮地抗议,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亚楠装腔作势地说,“咱们又不让他作司仪。”
于是,我们几个男生也诵读着事先写好的台词跪拜:
“一鞠躬,月亮姑娘学雷锋。”马丽人小嘴怪,念着台词甚是幽默。除了刘素素,没人笑。
“二鞠躬,登月计划尽落空。”半晌没人吭气,亚楠解释:“因为我们厌恶战争。”
“三鞠躬,但求月月女儿红。”这一句,桑格卓力瓦喊得最卖力。
“啧啧,还是桑格卓力瓦现实,懂女人。”刘素素假话真说,“若没有大鹏,嫁就嫁这样的人。”
马丽的一手玉指琵琶拨弄着古色古香的《快乐的农夫》,马丽本人也优雅得有如仙子。陶醉过后,我咽咽口水,思前想后,暗暗为邵美只懂点画画皮毛悄悄难过。
“马丽,你应该学声乐。”桑格卓力瓦由衷羡慕。
“下一个节目是,在座的各位都要现场献艺,表演节目。为了公平起见,现在开始抓阄。”亚楠做作地行个江湖礼,反手把装满纸团的小碟子抬到供桌上,大声宣布,“谁得《忆月》谁打头。”
话音刚落,大家一哄而上伸手抓抢,然后都背过身子各自拆看。供桌上装着阄儿的碟子也被碰落在地。
摊开一看,我抓到的是《画月》,邵美得《咏月》。
“谁抓到了《忆月》,别装着不吭气。”见都默不作声,刘素素昂起头环视着大家高声问。
“哎呀,我我我,我抓的,嚷什么嚷?”林培应声而出,站在月光下嘻皮笑脸,伸了伸舌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只会学鸡叫。”
“我们又不是周扒皮,谁稀罕你的鸡叫?”桑格卓力瓦扯着嗓门第一个反对。
见状,林培灵机一动,诡诈地笑笑,然后闭着眼睛朗诵道:“2007年秋,桑格卓力瓦躲在比萨斜塔的阴影处向蛤蟆姑娘求爱。他们约定今晚跳华尔兹,不料蛤蟆姑娘爱上大鹏。为了爱情,桑格卓力瓦发誓终生不娶。他提出等大鹏身体长胖就同他决斗……”
“演出完毕!”林培鞠躬下台。顿时浪笑声四起。再看看台下,盘腿坐在供桌下边的桑格卓力瓦咧嘴嘿嘿地笑着,的确有那么点蛤蟆样儿。
“可随心所欲,但不准阴损他人的人格。”邵美想得周到,笑笑说,“谁得了《对月》。接着来。”
“我乱编不来,就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