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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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听得双眸圆睁,在他的逼视下又往后退了两步,连喘了几口气,才将压在心头的各样威胁条条理顺。再不敢多言什么,皇太后咬了咬牙,袖中相握的双手不住地颤着,重重一缓息,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好……方才的事,当哀家没说过,锦宁长公主是陛下的庶妹,陛下怎么待她都是应该的。至于世家之事,牵涉甚多,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谨遵母后教诲。”霍洹深深一揖,再抬头时,又是笑容和暖,与方才出言威逼时判若两人,“小婵在外面,母后可要让她进来见个礼?虽然过继在吴太妃名下,但母后您毕竟是嫡母,她也还念着您这几年的抚育之恩呢。”
皇太后的目光凌厉了短短一瞬,又很快将心中怒意压制下去。无声一叹,到底是不肯再退让,没答应他这话:“免了吧,也不差她这一个礼。时候不早了,陛下用膳吧,哀家回长乐宫礼佛去。”
。
候在殿外的云婵只觉皇太后行得很疾,疾到她一个礼都还没行完,她已从面前走过去了。自然能觉出不对,连忙进了殿去,一声急唤:“陛下?”
“传膳。”皇帝自顾自地吩咐了刚要步入殿中的宫娥,尔后才迎上了她焦灼不安的视线,笑道,“没事,太后随意来看看,见朕不在就等了等,想知道朕去哪了。”
云婵听得出这是敷衍之语,望一望他的神色,思量着兴许关乎朝政,便未再追问。目光朝他身后的案几一投,落在那支蘸了墨的毛笔上,扬音唤了白萱进来,吩咐她将笔洗净、搁回笔架上。
明眸抬起,她浅笑着看向他,没有点明什么,只是委婉地劝了一句:“大事小情,陛下别和皇太后争得太厉害。欲速则不达,陛下继位不久,许多事总得慢慢料理清楚。”
……欲速则不达。
霍洹嗤笑出来,她不知他刚对皇太后说过这话,现在便拿这话来劝他。
“用膳了,今晚长阳西南边有烟花,在宣室殿前应该刚好看得清楚。”他说罢,大步流星地往侧殿走去,语声中带着笑音,让云婵方才有些担忧的心也重新明快起来。
。
数算起来,霍洹总共和云婵一起用过三回膳,第一回是他去她家中,二人坐得远;第二次是她送点心去宣室殿,恰碰上晚膳,彼时她拘谨着没怎么吃;今日中午是第三回,可算让霍洹把她的喜好摸清了些。
不爱吃韭菜、几乎不碰辛辣、喜欢偏甜些的东西,似乎比较喜欢羊肉。
于是合她口味的几道菜都搁在了她近处,霍洹也不点明,她吃得舒心便好。
用完膳后干坐了会儿,殿里安静,突然没什么话可说;又干坐了会儿,霍洹悄声提议:去殿门口等着吧,时辰差不多了。
是以一并到了殿门口,这天的月色有些昏暗,倒是星辰明朗,颗颗璀璨得像镶在天幕上的宝石。云婵“夜观天象”,心里数算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非年非节,怎么平白无故地放烟火?
尚未想明白,西南边已有一抹橘红窜起,以极快的速度窜上天幕,在那一片璀璨的星辰下倏尔绽开,开出一片绚烂。
霍洹笑眼微眯,负手站着,口中轻轻数了一个数:“一。”
之后稍停了一会儿,才又有一朵窜出,在同样的位置绽出一片,之后又是一阵平静。
“二。”
二人就这么一同看了许久,从不会有两朵烟花同时窜起,两朵间相隔多久也不一定。但每有一朵升起,霍洹总会数一个数,直到数到“十”的时候,云婵听得他轻松地舒了口气:“小婵,记得备两份礼。”
“……啊?”云婵一怔,“备什么礼?”
霍洹仍望着那一边的天幕,眸色看着比夜空还要深邃些,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笑意满满:“一,明日一早,兵部尚书换叶晋来作,家中女眷均有加封。你不贺叶大人,也得贺一贺她女儿叶澜不是?”
“……好。”云婵应下来,又问,“另一份呢?”
霍洹看向她:“还是明日一早,你兄长云意……就位晋百户了。”
☆、第23章 矛盾
霍洹没细说、云婵没多问,回到端庆宫中着人备了礼,尔后心中愉快地一夜好眠。
直至次日上午,叶澜当真来接她这贺礼时,将始末详细说与她听。云婵这才知道……昨晚那漫天烟火之下,禁军都尉府抄了薛家。
“十条罪状。”叶澜轻声一笑,“你兄长带着人去的,手底下总共五十人,不过一刻工夫就查出了十条罪状。陛下大是满意,今早亲口升了你兄长做百户。”
这她是知道的,昨晚烟花散尽时,霍洹便先一步告诉她了。而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一簇又一簇的烟花之下,竟是关乎大夏时局的一场恶战。
每一朵烟花,一条罪状。绚丽多彩之下让薛家再没了翻身的机会。
心知薛家虽则权势不如冯家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在长阳城作威作福的这些年,也算是把恶事做尽了。云婵没有什么心情去为薛家悲叹感慨,想了一想只是问道:“十条罪状?能拿到台面上的总得是大事,不是该事后严审才对么,怎的当晚就问出来了?”
“要么说令兄有本事呢。”叶澜轻松地一耸肩头,略一思忖后先行声明了一句,“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添油加醋大约不少,你听个乐子便是。”
云婵一笑,当即点头应了:“好,我权当听个故事。”
“听说……”叶澜笑吟吟地吐了两个字出来,语声却就在此顿住了,连连摇头,“罢了罢了,我还是不说了。方才出门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目下该多谨慎些,毕竟那一边是……”她动了动口型,“冯家。”
是了,薛家再怎么势大也是拜冯家所赐。眼下皇太后必定心中烦着呢,让她听说叶澜在此眉飞色舞地说昨晚薛家被抄之事哪还了得。
“不说就不说吧。”云婵微微笑着,执盏抿了口茶,“兄长刚升了官,必定门庭若市,我不好请他进宫。劳你一会儿出宫时走一趟,把这礼给他送去,替我嘱咐他当心。如今挑明了是为陛下办事的人,冯家许不敢明着动他,但背地里……”犹衔着笑意却是一声叹息,她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好。”叶澜点了头,吩咐侍婢随白萱取贺礼去。沉默了会儿,复又开口道,“别光想着嘱咐总旗大人,你自己也得当心。宫里头有些闲话传到外头,说得不好听。我摸不准是谁传的,只是觉得冯家脱不开干系。”
云婵一皱眉头:“什么闲话?”
“说你和陛下……”叶澜已将声音压得很低,仍是点到即止,抿了抿唇,续言说,“你别不当回事,就算是子虚乌有也得当心。你可是长公主啊……正经过继到皇家的,算来是陛下的庶妹,传出这种话来日后可不好办。”
叶澜言罢自顾自地喝起茶来,连抿了两口,忽觉对面的云婵突然安静了。搁下茶盏抬眸看了看,见她发着愣,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阿婵?”
“嗯?”云婵陡然回神,又缓了一缓,笑道,“哦……我知道了,日后会加小心。那也传言倒也不必太在意,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么,闲话这东西,传上一传,慢慢地也就不攻自破了。”
“你倒是想得开。”叶澜一声嗔笑,“那我便出宫了,还要去你云家走一趟,不耽搁了。”
“多谢你。”云婵深深一欠身,却是被她方才的话扰得心中烦闷,烦闷到忘了自己该起来送上一送。好在叶澜不在意,又一笑,带着婢女一同离开了。
。
算来是陛下的庶妹……
云婵坐在案前,一声哑笑,不知这算不算是“自作孽”。
半年多了,从没有人刻意地提过这话,直至前天,是她自己主动在皇太后面前说了这话。谁知……竟就跟个引子似的,让外人提及了?
虽则神鬼之说多半信不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话云婵也不信,可这前后挨得如此紧密也实在巧了些。
哦……还有昨天……
最初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就想法子哄你开心,算是谢罪呗。”
——谢罪?难不成他想了一夜之后也承认她确实该算是他的庶妹了、所以要对头一天的话“谢罪”?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混乱,云婵直后悔前日晚上干什么要跟他争这自己是不是他庶妹的事,他不认不是正好么?
又何必为他觉得她“不配”的事难受了一晚上……那样想明明没什么错么!
云婵大是懊恼,浑身没劲地伏在了桌上,满腔都是火,还因都是对自己的火而无处发泄。就这么大是颓丧地趴了好一会儿,一声叹息沉重:“谁是陛下的庶妹了,我……我姓云啊!他的妹妹……不管嫡出庶出,不是都该姓霍么?”
一道珠帘外,白萱与林端一同往里瞧着,谁也不敢进去,过了会儿又一同转过头来,互相看看,同时压声道:“怎么办?”
“……”白萱横他一眼,“还怎么办?快去宣室殿回个话,就说……就说长公主心情不好,闷了一上午了,怕她闷坏了,求陛下想个辙。”
“……哎哟我的白萱姑娘!”林端听得直药哑,“还请陛下?你没瞧出来这二位不对劲?论起来长公主可是陛下的妹妹,咱可不能帮这个忙!”
“谁说长公主是陛下的妹妹了?”白萱一瞪眼,“陛下姓霍、长公主姓云,她怎么能是陛下的妹妹呢?林大人,我若找个姓邓的姑娘非说是你妹妹,你干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谁也不让谁。互不相让无妨,争得凶了声音便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房里没精打采的云婵听得一清二楚。
又一声叹息,更加无力了。支起身子来坐正了,提了气一唤:“白萱。”
“……长公主。”白萱立刻打帘入内,如常地笑吟吟一福,好像方才和林端争得不可开交的不是她一般。
云婵睇一睇她,羽睫一覆:“帮我理理妆容,去宣室殿。”
……去宣室殿?!
莫说眼前的白萱吃了一惊,就连外面的林端都倒抽了口凉气,摸不清云婵这会儿去宣室殿要做什么——方才还郁结于心呢,此时去面圣,难不成是要破罐破摔……
。
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担心的那么“可怕”,没什么“破罐破摔”的事要做,云婵只是想明白了。
前日晚上那话是蒙皇太后的,在她心里,从没拿皇帝当过兄长。那么,连她那番说辞都不接受的霍洹……怎么可能一夜过后便当真拿她当庶妹了?
如若没有,昨日那极是用心的一番“谢罪”……
总得有一种感情在。
是以云婵想赌一场,当面去问问,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若他无心,便是她一厢情愿,那么既要防着闲话,她也就此将那心思放下就是了;若他也当真有那份心……
那日后要如何,她听他的。就算他要顾及颜面照旧把她嫁出去,她也认了——毕竟一厢情愿的情再怎么深都是白搭,又何必强求其他。
带着这份思量,步子走得很快,又有一众宫人紧随着,看上去气势汹汹的。走到宣室殿前的时候,长阶之上的宫人们一看这阵势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再望过去,却见云婵就这么停在底下了。
突然有点没底气,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怕他没那个意思,但若……万一她再等上一等、相处的时日长了,他便有了那意思呢?此时来问岂不是自己打破了这一切?
还有,若他知晓了她的心思之后,急着把她嫁出去怎么办……
急得一跺脚,使劲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来,看得白萱在身后跟着她一惊一乍。
“长公主……”白萱迟疑着轻唤了她一声,声音细若蚊蝇,“您到底……要干什么?”
“我……”云婵蹙一蹙眉头,狠一咬牙,“都在这儿候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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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足勇气行上长阶,半步也不敢停,生怕稍微一停就不敢继续往上走了。守在门口的宦官看得发愣,待得她到了跟前时,说出的话都打了磕巴:“长、公主安,臣去通禀一声……”
“有劳大人。”云婵强自平心静气地道了谢,那宦官便忙不迭地进去禀了。在案前一拜,道出“锦宁长公主求见”之后,又忐忑不安地续了一句,“瞧着、瞧着气势汹汹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气势汹汹的?”皇帝觉得好笑,“嗤”了一声,“她还能是来拆宣室殿的不成?传吧。”
“诺。”宦官叩首退出殿外去请云婵。很快,霍洹便听到了云婵进殿时的脚步声,并没有“气势汹汹”,似乎还比平时的气力更少了些……
“什么事?”霍洹问道,抬眼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又说,“气色不好,怎么了?”
“我……”云婵踌躇一瞬,随口扯谎,“昨天走得路多了些,晚上又睡得不好,无甚大碍,今日早些休息就是了。”
霍洹“哦”了一声,放下心来,睇了眼旁边的席位:“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第24章 心意
云婵依言落了座,犹在苦思如何开口。这话总归是不好直言问出的——就算没隔着这“庶妹”的名义,也难问出口来。
等了一会儿,无声,霍洹再度看向她:“什么事?”
“替兄长来……道个谢。”云婵嗫嚅道,霍洹挑了挑眉头:“不用,你兄长自己谢过了。”
“……”云婵又无话了,咬着嘴唇斟酌着,从百转千回的思绪中拎了个委婉的问法出来,“臣女听说、听说长阳坊间有些……闲话,用阿澜的话说,不怎么好听。”
霍洹读着奏章的双目一凌,心中很是清楚她指的是什么“闲话”。默了一默,轻描淡写道:“哦,宫中之事么,在民间自然容易传得不着边际,你别在意就是了,过阵子就好。”
……不着边际?
云婵的心猛搐了两下,击出一阵子失落。她原是想着,她这么委婉地一提,他若有意思兴许就顺势承认了?目下既没承认又说了“不着边际”,兴许……当真是没那个意思?
一壁失落着还一壁劝着自己,也许是她说得过于委婉了,该再试一试。
“那……若这流言始终不褪,陛下可会管么?”她试探着又道。
霍洹的目光跃过奏章睇了她一眼:“流言怎么管?朕总不能把百姓的嘴封上。”
“……”云婵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嘴笨,银牙一咬,脆生生地又道,“若陛下立了后……或是册个妃,这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啪”地一声,霍洹手中的奏章狠拍在案上,心惊地对视间,云婵几乎能看到他额上青筋暴起,瞪了她好一会儿才喝道:“小婵!父皇丧期未过,你为了平息流言要催朕娶妻?!”
……真的嘴笨!
云婵悔得差点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蹙眉苦思了好一会儿,悲戚戚又说:“那……那立何人为后为妃,陛下可有打算?臣女被这流言扰得心神不宁,陛下给个答案,臣女便安心了。”
霍洹刚挪回奏章上的目光又抬了一下,扫她一眼,阴沉沉道:“之前不是说了,会立个朕喜欢的女子为后。”
“……那陛下喜欢怎样的女子?”听出他语气愈发不善,云婵问得提心吊胆,“陛下先前说不是冯氏也不是袭氏,那是什么人?”
“……”
霍洹只觉得自己眼下正被人围追堵截,越追越没地方跑,已然被堵到了墙角似的。双手抚了额头,心烦意乱地闷了半天没吭声,继而竭力不带火气地道:“小婵,薛家昨晚被抄,眼下事情正多着。你先回去可好?朕料理完了这些事,去端庆宫找你。”
这是个让她无法再辩的理由,云婵滞了一滞,只得福身应“诺”,恭恭敬敬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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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就轮到霍洹心烦意乱了。
自从知道她有心上人,他就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思不说,生怕吓着她。原想着二人都在宫中,日积月累的,他总能有让她动心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就不提好了……
昨天那半日,看着她开心,他也十分高兴,志得意满地觉得事情兴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结果谁知一夜过去,她就自己挑明了来说这事,叶澜闲的没事跟她提什么宫外的流言?!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