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蛇-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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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三天的时间虽然听起来如若弹指一挥间，对于青离两人来说，那无疑是难以跨越的天堑了。
　　本来便深受重伤，一个强行御使忘情珠，一个用记忆换来重生，这都是四界中的凶险法子，既然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三天的时光，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跨过？
　　门开了。
　　月光映照着门框轻轻流泻进来，云散一身绿色宫装，如同最美丽的峨眉青花，缓缓来到了青离和许仙的床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睛却死死盯着这两个人。
　　月色很安静，峨眉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
　　云散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挣扎，她伸出了手，“嗤”的一声气旋忽胜，一道绿色剑光摇曳而出，瞬间的功夫便抵在了青离的脖颈处。
　　白皙的皮肤顿时沁出丝丝血迹，只要云散稍微一用力，青离立刻便会香消玉殒。
　　然后云散没有刺下去，她收回了剑光，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了青离的床边，眼睛看着一身绿衣的青离，淡淡开口道：“既然知道我来了，就不要装睡了。”
　　话音一落，床上的青离果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青离看着面前的云散，淡淡笑道：“原来是你。”
　　这个女子，是青离，又不是青离。
　　她有着青离的容貌，但是气质绝对不是青离所有。她虽然只是淡淡的笑，但是却有一种很强大的威压，让人忍不住臣服歌颂。
　　云散看见此时的青离，眼中精光四射，但是只是淡淡笑道：“碧青泠，好久不见。”
　　碧青泠。
　　是现在的青离的名字。
　　“怎么能说好久不见呢？”青离的眼珠子一转，比之前多了几分精灵古怪，她看着云散道：“青泠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清桑姐姐呢。”
　　清桑。
　　云散似乎对这个称呼也是有些不适应了，她过了半晌方才笑道：“青泠妹妹可是风云人物，清桑可比不上的。”
　　青离，也就是碧青泠竟然没有否认，而是看了看四周，道：“这里是人界？”
　　“是的。”
　　“你为何会在这里？”
　　“既然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仙界，开始布置棋子了吗？”碧青泠忽然笑道，“清桑，连你也成为棋子啦。”
　　云散叹了一口气道：“无论是多么风云无两的人物，始终都躲不过一个棋盘的束缚。碧青泠，你现在还不是躲在了一个妖界女子的身体里？难以施展一点作伪吗？”
　　碧青泠摇了摇头，道：“你错啦，我不是躲在青离的身体里，我就是青离。”
　　“你在帮她苏醒？”云散忽然道。
　　碧青泠点了点头，道：“不错，青离死了的话，我也就死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怎么可以死？”
　　云散起身，没有说话。她轻轻迈开了脚步，朝着门外走去：“看来三天之期并不难熬了，但是碧青泠，青离因为忘情珠而重拾了过往，你确定你可以弥补她的伤痕？”
　　碧青泠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便重新躺下了，闭眼，沉睡。
　　云散回头，月光在她的身后越发的明亮，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能够听到她的叹息：“你虽是仙界至尊，但是却始终逃不过一盘棋局。”
　　拂了拂衣袖，云散轻轻离开了精舍。
　　躺在床上的青离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身边不远处处在昏迷中的法海，眼中有无数种情绪，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一滴眼泪，已经滑落在冰凉的木床上。
　　夜色，安静而迷人。
　　…………
　　青离感觉又做梦了。
　　这梦，还是一如既往的真实。
　　桃花林，法海，美丽纷扬的花瓣，明媚的阳光。青离感觉自己有些适应这样的梦境了，她缓缓走在春光里，花瓣中，目光透过重重空间，看着不远处的桃花树下。
　　法海，安静站立。
　　无数的桃花在他的衣服上跳跃，舞动着难以言说的风情。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一片一片的花瓣，目光亦是穿过重重叠叠的空间，看着青离。
　　桃花开始纷扬，纷纷从枝头穿行开来，美艳无比。
　　宛如，那一场仙界最美丽的花雨。
　　脚不停住，两人之间是纷扬的花雨，法海和青离对视，一瞬间，青离便已经知道了，法海还是不记得自己的。
　　他用记忆，换来了重生的机会，却也丢失了最重要的回味。
　　“你是谁？”
　　法海还是开口了。
　　青离微微一笑，道：“我是法海。”
　　“你是法海？”法海一愣道，“你是法海的话，那么我又是谁？”
　　“我是法海，你是禅心。”
　　法海摇了摇头，看着青离笑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是法海，至于禅心是谁，我也不知道。”
　　青离很想问一问，法海和禅心是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区别，但是面对着现在陌生的法海，她有些问不下去了。
　　她看着周围的桃花，忽然觉得眼中涩涩的，眼泪竟然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能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但是却忍不住的哭，尤其是在一场最美的花雨中，看着自己也不了解的法海。
　　便在这时，凛冽的气息传来，青离大惊中定睛看去，发现迎面已经飞来了一个金色的掌印，正是金山寺的绝学…………大悲大德掌印！
　　法海，对她出手了！
　　青离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便回身飞退，素手解印，呛然声中六十四把长剑轰得出鞘，带着刚猛的气息朝着法海的大悲大德掌印撞去。
　　现在，她也忍不住出手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心中有一个信念，和法海决战的信念！
　　这个信念，似乎来自于很久之前的某一个时刻，也是花雨，也是漫天阳光，但是，心境已然改变了很多。
　　“轰”的一声，青蛇变和大悲大德掌印怒撞在一起，周围的花瓣顿时纷飞乱射，无数的桃花连根拔起，这一击，竟然让这片桃花林瞬间颓败！
　　法海在风中御风而来，他的气质开始变化，由淡然化作了尖锐的凛冽，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长枪，鼓舞生风，当空刺穿而来！
　　花瓣碎裂，沿途生出无数激荡的气流，漫天花雨顿时冲天而起。
　　青离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有了很多的真气，她素手一引，六十四把长剑陡然化作了一把，龙吟不绝，光亮慑人，带着森寒坚毅的气息，化作一条长虹朝着空中的法海撞去。
　　都是全力一击。
　　花瓣鼓舞，桃花林不复存在，这一刻，青离和法海都不在确定自己究竟是谁，他们一人在天空中速降，一人于大地上腾空，各逞兵器，只为决斗。
　　不问原因。
　　无论是不是宿命，无论是不是轮回，这一场决斗都必须进行，无论是不是梦境，无论是不是乐意，这一剑这一枪，都必须轰然落下。
　　宛如现在陡然而落的漫天花雨。
　　撞击还没有来到，周围的空间便发生了变化，桃花林、阳光、花雨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漫天的峨眉云海，月光倾城，青树摇曳，青离手持长剑，法海挥舞长枪，急速撞来！
　　在这一刻，青离觉得自己不认识法海了，她的思维似乎被别人控制了。所以她的长剑，依旧凛冽如常，不曾消减。
　　但是空中的法海却是身形一颤，眼中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慌乱中大手一挥，那一杆惊天裂地的长枪顿时偏离开来！
　　“轰！”
　　刹那的功夫，一击完成。
　　长枪击中了峨眉的闪电，碎石飞溅，云海波涌，青离安然无恙。
　　而青离手里的长剑，则是一剑穿心，洞穿法海，雪白色的衣衫上缀满了鲜血，映照着凄凉的月色，让青离说不出话。
　　她忽然，又知道法海是谁了！
　　但是，却已经把长剑送入了法海的心口！
　　这是梦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回望去，峨眉金顶，无数精舍，而在不远处的檐角之上，云散、许仙、白素贞和月夜啸狼安静站立，这一刻，峨眉死寂。
　　“三天时间已过。”云散忽然开口道，“但是一人可以救治，一人却已死了。”
　　没想到，这一刻短短时光，竟然已是三天光景。

　　章七七、情人的心
　　这一刻的峨眉是死寂的。
　　一箭穿心。
　　凛冽的鲜血开始低落，随着山风斜斜落在了山石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同杭州四月的春雨，法海在空中，身形似乎被固定了，那把长剑，发出冲天的光芒，让人几乎不能逼视。
　　青离，脸色复杂。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了。
　　她，杀了法海。
　　她想要调动忘情珠的力量，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一点动静，她的眼睛湿润了，她一脸惊讶地看着空中的法海，半晌说不出话。
　　安静了。
　　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月光浮尘，山风摇曳。
　　青离转头看着法海手里那把泛着冷光的长枪，枪尖的方向是一个巨大的石坑，正是刚才法海偏离的一击，才没有对青离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青离的长剑却未曾有一分的偏离，生生刺进了法海的心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咔嚓咔嚓”，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青离手里的长剑和法海手里的长枪忽然冒出了一阵浓烈的光芒，化作虚无。法海的身体再也没有支撑，“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碎石飞溅，鲜血晕染。
　　“法海！”青离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大喊道，飞奔到了法海的身边，举足无措地跌坐在法海的身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雪白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法海的气息很弱了，没有忘情珠力量的维持，心脏破碎的法海，恐怕是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法海……”青离的眼泪已经扑哧哧地落了下来，她的手拉住了法海的手，鲜血泅染开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蔓延了峨眉。
　　“你怎么样？”青离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但是却不能不说，她只是紧紧握着法海的手，她很怕法海就此离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对于法海的那一份眷恋来自何方，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她是喜欢法海的，甚至是爱的，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已经认定了自己和法海之间，应该是有着极为难忘的过往的。
　　可是，那些过往，为什么会造就今世的这般相错呢？
　　“我要死了。”法海忽然开口道，他的口中随着说话的动作涌出了无数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他的手里握着青离的手，淡淡笑道：“我要死了吗？青离？”
　　死，原来并不可怕。
　　法海躺在峨眉的山石上，眼睛有些朦胧，但是还是能够看到天上寂寥的星子，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二十二年的人界生涯，如果这一刻是终点，自己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的。接任金山寺，闯妖界，杀妖将，坐拥般若山，杭州，西湖，成为人界风头最健的除妖猎魔师。
　　这一生，虽不过二十二年的时间，却有一种波澜壮阔的感悟。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不明白，但是一定喜欢的女子，却又要如何呢？
　　“你不会死的！”青离大叫道，她哭喊着握着法海的手，“法海，你不会死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青离忽然把手从法海的手里抽了出来，而后她看着远处大殿檐角的云散，哭喊道：“云散掌门，请你救一救法海！”
　　云散叹了叹了一口气，轻轻从大殿上飞掠而下，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法海的身边，她素手轻点，一点一点的绿光蔓延而出，包围了法海的身体。
　　伤口开始愈合，但是法海的气息却没能恢复，他的心口还是空洞的，他的心脏已经消失了。
　　“先是用佛家秘法，记忆换取了生命，这已经是四界的两伤法术了，现在的法海恢复了记忆，不是因为他获救了，而是因为他受了更重的伤，你明白吗？青离。”
　　青离听到了云散的话之后，身躯一颤，她转过头看着云散道：“你是说，法海没有救了？”
　　云散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法海，道：“当所有的信念灰飞烟灭，再也没有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了。心没了，就算有了无数的记忆，也是无处盛放的。”
　　“心没了。”青离不顾白素贞的拉扯，跌坐在地，眼泪如流水一般落下，她宛如夜空下绽放的昙花，楚楚动人，随时都有可能湮灭。
　　“不过。”云散忽然又道，“有一个法子很凶险，但是却可以救法海一命。”
　　青离的眼睛顿时一亮，马上站起身，来到了云散的身边，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问道：“什么方法！”
　　云散看着青离，她的眼中也是一种奇怪的光芒，对视，过了片刻她才道：“情人的心。”
　　情人的心。
　　青离抬起头，看着云散，不解道：“情人的心？”
　　云散点头，道：“是情人的心。”她的眼睛盯着青离，又道：“你不要问我原因，你和法海有一段过往，你适才刺穿法海的心脏实际上是你的忘情珠所化，所以你现在无法御使忘情珠了，既然是忘情珠击碎的法海的心，那么便必须用情人的心，救治法海。”
　　“那情人的心，在那里？”
　　云散的素手轻轻一伸，一根青花枝桠横生而出，片刻之间便抵在了青离的心口，她淡淡笑道：“便在这里。”
　　几人都是一惊，随即哑口无言。
　　青离的心，便是情人的心。
　　如果青离用自己的心脏救了法海，那么青离又能如何？
　　“你的心便是情人的心。”云散淡淡道，“青离，是你终结了法海的生命，那么必须由你来取回。你们之间，是永远也换不清的债，下不完的棋。”
　　“我只问你一句，你救还是不救？”
　　我只问你一句，你救还是不救？这句话，伴随着峨眉的山风，回荡在天空中，青离站在山石上，她的青衣在风中猎猎鼓舞，她看着云散的眼睛，她看着法海的心口，她看到白素贞在摇头，她看到许仙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么一个残忍而有趣的游戏，为什么偏偏让自己遇上了？
　　青离抚了抚有些凌乱的秀发，她明白了自己和法海之间的恩怨纠缠，是爱是恨，是永远剪不断理还乱的前世今生。
　　“我救。”青离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很美丽，在峨眉的夜空下明亮动人，“既然能够换回他的性命，为什么不救呢？”
　　“可是，救回来的法海，是什么都不记得的。他的记忆将永远尘封，从此之后，他只是金山寺的掌门，猎妖除魔师，关于你青离的点点滴滴，他都不会记得了。”
　　“我知道。”青离淡淡笑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决定了，救吧。
　　情人的心，便是妖心。作为一只妖，所有的能量和修为都储存在妖心中，没有了妖心，便只能等待死亡，这是永远都脱离不了的桎梏。
　　同样的，作为一只妖，做事向来都是果敢的！
　　她没等云散多说什么，翩然转身，腾空而起，完美的身体在夜空中曼妙起舞，她伸出了右手，修长的手指宛如最美丽的流水，“嗤”的一声，一道青碧色的气旋冲涌而出，化作了一条青碧色的蛇形匕首，而后青离手臂一用力，“扑哧”一声，刺进了心口！
　　这一切来得很急，来得很快。
　　青离“啊”的一声，她从来没有想过，作为一只妖，取出自己的妖心是这般的痛苦，恍惚中无数的画面闪过，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青，你来着竹林五百年啦，改天我们出去玩。”
　　“你好，我叫紫风，青离姑娘，我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到啦。”
　　“女孩子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心里的鲜血化作的，所以青离姐姐，你不要再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