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劫-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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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听不出紫耀的暗示。但即使宁王真是封清明,他如今爱的念的,也是惜绿,而不是她碧玺。碧玺恍惚了一夜才明白过来,她其实不必因惜绿而觉有愧于宁王。惜绿的错,她早以自己的性命相抵。
她度的这一劫,其实与封清明与宁王都无太大关系。她要度的,是她自己。任你前世相欠也好,今生还债也罢,她若放开了,不在乎了,与过客有何分别?
“我唯一欠宁王的,只是这个孩子。”
宁王听到这里,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碧玺话中的意思,终于意识到他果然是大错特错。原来,那疯老头说的话是真的,他的惜绿,真的已经不在了,却不知何方妖孽,占了惜绿的身子,还要害他的孩子。
这么荒诞,这么离奇,他能听懂,却不能相信,不愿相信。
强忍住恐慌与愤怒,宁王用他最后的理智压制几近失控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离开。临走不忘再三吩咐阿依,绝对不许告诉王妃他来过,然后一路狂奔,来到遇见神算李的那个街口。
相同的时间,只是十天之约并未到期,自然也没有人像上回一般在此相候。宁王顾不上那么多,调来人马,下令就是翻遍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他找出来。
这倒霉的老头偏巧正在相邻的一个街角摆摊替人算卦。突然四周安静下来,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立满了官差。远处又见宁王气势汹汹而来,神算李一个激灵跳起来边跑,一面不忘喊道:“哎呦我的王爷,这十天期限还没到,您怎么就心急来了呢?这结果还未出,您就来找小老儿问罪,实在有损您公正严明的形象啊。”
只是他逃得仓皇,如无头苍蝇一般,没几步便被宁王的手下围了起来。宁王一步步朝他走进,那气势像是要将他撕碎,却在他面前三步停了下来,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上回说的,可有证据?”
神算李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缝,笑得有几分得意:“方才真是吓死小老儿我了,以为王爷要来迁怒了。看来,王爷自己已经看到证据了,何必还要来问小老儿呢?”
“本王不信。”宁王坚定地吐出这四个字,然而就连这句话,他自己也相信不了了。
神算李耸耸肩显得很无奈,刚要说什么,却被宁王一把抓住了右臂。
“走!你跟本王走,本王要你亲眼见过,然后亲口告诉本王到底是何真相。”
“慢慢慢慢……”神算李看似弱不禁风,双手却十分灵活,如泥鳅般滑来滑去,竟能挣脱宁王的手。“既然宁王都屈尊开了这口了,小老儿那还有不从的道理。只是为防万一,得让小老儿先做些准备,王爷也最好先做些护身的措施。”
说罢,神算李窜到旁边将方才来不及整理的东西都收在他那个破布袋子里,又几步走到了宁王的身侧,问道:“这个,宁王府上应该是管吃管住吧?”
宁王侧身一挥袖:“先生请!”
神算李如愿以偿,高高兴兴地跟着宁王回府去。
***
宁王在街上这一场闹剧,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都说宁王大张旗鼓从街上迎了个神棍回府,当晚宁王府里便四处道符飘扬、铃声大作,还有狗血迎门,顿时成了京城中成语饭后最热的谈资。
就连晏寒听见了,都一改原先对宁王的敬畏,笑着对太后说:“母后,您听说宁王请道士的事了吗?原来还当着宁王是个人物,却没想到他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怕是想当皇帝想疯了,竟然开始求神拜佛了。”
太后不以为然:“多半装疯卖傻。那宁王哪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此张扬必有他的用意,越发不可轻视。”
晏寒瘪瘪嘴,安静替太后继续煮茶。
“对了,昨日你母亲进宫来,可有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问了臣妾和皇上的近况。”晏寒低下头专心盯着茶壶,避开太后的视线。
太后看了她半天,一直盯得晏寒背后隐隐冒汗,才开口说:“想必立后的传言都已经知道,大臣们那边,还要你父亲和大哥多多费心。皇上可以废,但是必须要让那孩子成为下一任的皇上。”
晏寒的头垂得更低,轻声应道:“这些,父亲应该明白的。”
太后抚着她的手,叹息般道:“如今这境况,做不做皇后,与你也没什么区别了。想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哀家突然变成了太后,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后宫的女人,不该求那些有的没的,只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大的依靠。”
晏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候殿外有人通报,说是宁王求见,还带着那名满京城的神算李。
太后惊讶,心中还有几分好奇,立刻起身叫人更衣,去前殿会客。
晏寒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茶水煮开,然后冲进紫砂壶里,再满满地倒上一杯,放在太后的位置上。
太后说得没错,皇帝如今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吊着,听太医说是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恐怕是药石罔效。做不做皇后,的确没有分别。因为之后,晏家依旧还是晏家,不会让她沦落到守墓的凄凉。
她没有太后般的大智,自然也没有那般的大志。她只是单纯看不惯,不想让惜绿那女人得意坐上皇后之位,让她的孩子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
她宁愿看到宁王坐上皇位,然后冷冷抛开惜绿,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因为她不配。
所以……
晏寒握紧母亲送来的药,下定了决心。
***
宁王带着神算李进宫来,跟太后要求见碧玺,说是要替他未出生的孩子测测生辰好取名字。
太后心中冷笑,宁王这般装傻又是给谁看?目前朝中上下恐怕无人不知那孩子是皇帝的种,唯独宁王还自欺欺人。
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但对太后来说,只要宁王依旧有情,依旧不忍,这孩子的皇位便更加牢固。因此她并未为难,爽快地便放宁王和神算李去见碧玺。
宁王知道这个时辰碧玺都会在休息,所以悄悄带着神算李来到寝殿外头。殿里只有阿依一人守着,红狼紫耀则跟着凑在碧玺塌边睡觉,侧卧着身子很是惬意。
神算李在屋外看了半天,面部表情又惊转奇复又大惊大奇,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一番,皱着眉头对宁王说道:“不妙啊不妙,王爷,占了王妃身体这妖孽是个千年女鬼,上辈子死在负心男人手里,如今专挑痴情男子下手。她千年来不知骗了多少颗真心,这法力非同一般啊。”
“果真……么?”
“她身边的这只红狐狸,那可是成精上千年的狐狸精,道行比小老儿还深。”
宁王想到初见时,无力地争辩道:“可他曾显出过凤凰的影像,怎么会是狐狸精?”
“这狐狸精法力高超,化个幻影给王爷您看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爷可看清楚了,是他自个儿变作只凤凰在您面前,还是只是个幻影。”
宁王想起来,的确只是天边的一抹幻影。那样鲜艳浓烈的色彩,那样震撼人心的气势,竟只是这妖精欺骗他而幻化出的幻影吗?
“他还给我本王一个锦囊,道危机时刻可烧之召唤他。”宁王将贴身放置的锦囊拿了出来。
神算李打开锦囊看了看,神色巨变,迟疑了一番,又开口道:“王爷可是将这锦囊贴身安放?这里头装的,是那狐狸精的毛发,送给王爷却是表示占有,这是在告诉别的妖孽,您是他的猎物,别人动不得。”
“好,很好!”宁王不怒反笑,面目略有些狰狞。不知哪来的女鬼,竟叫他的绿儿死了都不得安生,玷污她的身子,还胆敢害他的孩子。他今日在此指天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神算李似能看穿他心事,忙按着他的肩道:“王爷息怒,此时可千万冲动不得。这女鬼如今身上有文曲星护体,再加上她身边的狐狸,小老儿动不得呀。”
“那便由着他们了?”宁王伸手一指那两个睡得安稳香甜的人,愤然不甘。
“这得要等待时机。王爷请给小老儿一点时间,必定将这妖物除得一干二净。”神算李难得正经一回。
宁王深吸一口气,将那心中的怒火,一掌震在旁边的树上,抖落半树的叶子。然后拍拍手,换上平日的和善表情,大步踏进殿内。
第二十五章 殇
睡梦之中被阿依唤醒,道是宁王来了。
碧玺睡意朦胧,慢慢坐起来,床边的红狼感受到她的动作,侧身一滚,就滚到了碧玺睡过的地方,蹭着留着她的体温的被褥。
阿依大惊失色,差点尖叫着要将这畜生丢出去,碧玺忙示意她噤声,还小心翼翼地扯过被子把小红狼整个盖住,抓了件衣服披着走到外间,才轻声对阿依说道:“这头小红狼是从外头跑进来,也许是养在御花园中的灵兽,切不可怠慢。”
阿依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往床上看了眼,这才跟着碧玺一般蹑手蹑脚地出去。
倒并非碧玺对紫耀有多么体贴,只是既然这紫耀神君自己睡着了,她自然巴不得他睡得越久越好。最好同往常一样,一觉睡它几百年,再见无期。
说来倒是奇怪,宁王怎么会挑这个时候过来?一面匆匆整理微乱的头发,碧玺一面想着,宁王该是知道她这个时辰是在休息,怎的会突然过来,还不惜让阿依叫醒她。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碧玺处在深宫中,外头的消息并不十分灵通,猜想或许是宁王看透了太后的计划,故而这就急着要接她回去。
若真是如此,那可半分不可延误,宫中毕竟还是太后的势力范围。一想到此,碧玺粗略绾了个发髻,在内袍外面随意添了件罩衣便迎了出去。
自从知道宁王许是封清明的转世之后,这才是第一次见他。碧玺一进门便觉得,这宁王似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来不过当宁王是个普通的凡人,不肖说俯视,那是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但封清明则不同了,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仰视。碧玺头一回次觉得,宁王是如此的高大,立在那里是如此的耀眼。
但如今,她是惜绿,是碧霄天君,就算是封清明,也并非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王爷。”碧玺在宁王面前早就没了礼数,叫了一声便算是打过招呼,伸手挥了挥,“两位请坐。”
看着碧玺一点点走近,那看到自己傲然冷漠的眼神,清冷如玉的声音,宁王分明觉得,眼前的人便是惜绿。
但若是惜绿,定不会让自己这般云鬓散乱衣衫简陋便出来见客。他的绿儿,从不会让自己显得如此邋遢,纵然是当初不过东宫一个小小的宫女,她的发髻也总梳得一丝不乱,衣衫虽说不上华贵,却永远都是鲜亮照人的。
不是,这不是他的绿儿。
宁王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明明不是他的绿儿,却占用她的身体,如此糟践,实在是可恶至极。不要说只是个女鬼,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可原谅!
眼看宁王的神情有些恍惚,碧玺打量了番那进了屋便一直四处观赏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的神算李,出声提醒道:“王爷,这位是……?”
“这是李先生,是本王专门为你请来的。”宁王回过神,看着碧玺一字一句地道,“这位李先生上通天道下晓地义,五行八卦摸骨测字无所不精。本王想让他瞧瞧本王的孩子,替他算算何时何地才能落地,好提前做好准备。”
宁王的怪异摆在明处,然而碧玺自己心也乱着,并未往深处想。凡人爱算命她早就知道,既然宁王开了口,她便配合着端坐在椅子上,让那神算李看起了相。
神算李摇头晃脑装神弄鬼,碧玺侧着头有点儿犯困,才刚觉得腹中有几分饥饿的时候,贴心的阿依端着新熬的粥送了进来。
许是看到神算李的疯样子太过讶异,阿依进门的时候脚下一绊,手上那碗粥竟往宁王身上飞了过去。宁王眼疾手快,飞速侧身出手,三个指头将那碗底牢牢捏住,略一回力,里头的粥都不溅出一滴。
罢了,毕竟这身子还是惜绿的,由那女鬼养着,却也不能饿坏了。宁王顺势亲手把手里这碗粥送到了碧玺面前。
想到她刚从惜绿身子里醒来之时,宁王也是这般送粥给她。似乎他这王爷之尊,在她面前便只是个下人,还做得十分开心。而封清明却正好相反,不要说他自己,就算是她亲手熬的汤煮的药亲手送上,他一声“不敢劳烦公主殿下”,却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可以不去爱,却何必连被爱的机会都不给人呢?你倒是心中无愧了,但被你所伤的人,却要痛一辈子。
碧玺双手接过碗捧在面前,还在不断冒出的热气让她看不清宁王此刻的表情。
低头专心喝粥,一会儿便见了底。碧玺把碗放回桌上,抬头不经意撞见宁王看她的目光,不似平常的温柔怜爱,竟是十足的狠戾杀气,看得人心中一紧。
这一紧不要紧,却牵动起了肚子。碧玺觉得下腹一抽,开始有一阵阵的疼痛传来,头上背上冷汗冒了开来,叫碧玺忍不住缩起了身子。
“娘娘,你还好吧?”阿依察觉出不对,忙过来扶她,却没想到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身下竟渗出血来。
“呀,娘娘这不会是要小产了吧?!”阿依惊叫起来。
宁王从最初的惊乱中反应过来,急得立即冲上去。那可是他的孩子!
然而神算李却在他耳边说:“被女鬼吸干精元,这孩子早已是个死胎,王爷还是避避晦气。”
宁王充耳不闻,还想要上前,却被闻讯而来的宫女嬷嬷们请到了屋外。
有人慌忙去找太后,有人跑着去寻太医,有人把碧玺抬到了床上去。唯独宁王一人立在殿外,地上鲜红的血迹映在宁王眼中,愣愣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
剧烈的疼痛由下腹传来,身上其他地方都失了知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瘫坐在了地上。直到看到地上的血迹,碧玺才恍惚有了些意识,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钻心剜骨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身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将她肚子里那块肉一点点地割开,生生地剥落,扯动所有的神经。
碧玺觉得,自己大概快要死了吧。虽然她没有死过,不知死是个什么滋味,但是三道天雷劈在身上的痛都没有如此剧烈。
好想脱了这肉身,从这痛苦中解脱。但是却有股力量,牢牢抓着她的元神,不让她离开。
碧玺无力地挣扎着,紧咬的牙关里不时蹦出几声呻吟,无论谁听了心中都是一阵颤然。
宁王不由自主地往殿里走了几步,却被管事的嬷嬷拦在屋外。
那些在里头忙来忙去的宫女或许没有察觉,他却一眼看到了,那床上的人影周身散发着莹莹的绿色的微弱光芒。
蓦地,一双眼睛突然睁开,对上他的,竟是一对未曾见过的绿色瞳孔。
宁王来不及掩饰的厌恶,憎恨以及浓重的杀意,也一样不落地看在了碧玺眼中。
只这一眼,便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突然的来访,阿依故意要摔碎的碗,宁王那一碗亲手送上的粥,还有眼中的决然狠戾。
不是不能理解,事情摆在眼前,她腹中这孩子碍着宁王称帝的大业了。即使是他的孩子,也会毫不留情地抹去。
阿依在她耳边絮絮说着传言,说宁王最近和个官家小姐走得很近的时候,她还觉得可笑,一点不信。如今看来,可笑的竟是她自己。
公主也罢,宫女也罢;不爱也罢,深爱也罢,阻了他的路,便是杀无赦。
封清明,封清明……封清明!
看来这三个字,她是要终生难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