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最佳事务员的养成-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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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弗生眯着眼看了她很久,才吃力地问:“什么?”
“你救了阿湛后,我和她留在浮生巷,最后我和你相爱到白头的梦。”
“还真的……只能是梦啊……”孟弗生喃喃。
易渊噗嗤一笑:“只是让你死得不那么孤零零罢了。我会从这个梦里醒过来的,然后我会重新开始。”
孟弗生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的脸,闭上眼。
他想她说得没错,在死前做一个美梦也算是死得其所。
※
谢猗苏躺在那宽大的坐榻上,神情宁静,倒真的像在安眠。
伏晏看了她片刻,转头望向孟弗生:“你不愿转生的理由?”
孟弗生笑了笑,说话腔调柔和:“其实也并非不愿。”他看着伏晏皱起眉,不由发出轻柔的笑声:“名头够响,生活无虑,甚至还能兜售几个梦娱己娱人,君上倒是说说,某现今这般有何不可?”
“要维持这样的状态,大可驱除了戾气到中里居住,又为何要身陷忘川?”
面对伏晏的疑问,孟弗生从容地又是一笑,反而向他抛出一个问题:“君上又为何要令我等恶鬼转生呢?冥府便真的容不下些戾气深重的怨灵?”
伏晏眼神微凝,顿了片刻才道:“忘川中人,又有多少是真的心甘情愿居于水中不得上岸?”他的眼风往对面的坐榻上撩了撩,随即转开:“我方上任便颁下这命令,的确是吃力不讨好,两边得罪。可如今,”他说着微微一笑,眼神清明却自信,“有许多人确然借此解脱而去,上里亦不用担心戾气失衡。我没做错。”
孟弗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伏晏一眼,缓缓道:“那么君上是认为,某还是转生为好?”
伏晏似笑非笑地答:“看了旁人的无数悲欢,其实并不如何开怀,更谈不上娱己一说。还是抛弃了这法宝,从头开始更好。”
“这是……”孟弗生微微眯起眼。
“也可以说是经验之谈。”伏晏对孟弗生的态度称得上温和,语中隐约含着深意。
孟弗生沉默片刻,才开口:“等谢姑娘从梦中醒来,我再做决定。”他将那被中香炉捻在两根手指间转了转,忽地又问:“那么君上可否再告与我些经验之谈?”
伏晏挑起眉。
“世人口中的情爱、欢喜,究竟为何物?”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伏晏有些嘲意笑吟吟道:“哦?这问题难道无所不能的孟弗生不晓得答案?”
“某的确可令人入梦与心之所属缠绵相好,也可令生者死者于梦中再相见,幻化出美人满足欲念自是不用说。”孟弗生略发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可即便是现在,某还是不明白,苦心追求便是情爱?只愿独占对方便是情爱?这烦恼之源的源头又在何处?”
伏晏唇边的弧度渐渐朝着苦笑靠拢:“你又为何觉得,我便会明白?”
“因为君上不是心悦谢姑娘么?”孟弗生理所当然地柔声回答。
玄衣青年的神情就微微一僵滞。他不耐烦似地揉了揉眉心,斜眼睨着孟弗生,抿唇没说话。
“君上没有斥责某放肆,倒是在某意料之外。”孟弗生静静地补充说。
伏晏立即眼神冷厉地盯了对方一眼,阴冷道:“哦?”
孟弗生就反手捂着唇笑起来,姿态阴柔中带着股自然的风度:“君上若是想做什么梦,某随时乐意之极。”
“这种东西,我不需要。”伏晏回绝得很干脆。
孟弗生就意味深长地应了声,调开了视线,忽地道:“其实,即便是不致命的梦境,若梦中人不愿醒来,时日长了亦会在现实中就此死亡。”见伏晏面色骤变,孟弗生笑着摆摆手:“放心,谢姑娘是不会在和她无关的梦境里滞留不返的……至于别的梦境,”他低低地笑起来,“还真不好说。”
伏晏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却只平淡无波地道:“你若转生,这法宝自然要封存。”
他这么说,孟弗生便只笑笑。
这时候,猗苏悠悠转醒,盯着画梁看了片刻,才坐起身,径自看向孟弗生:“你给我看这个,到底想干什么?”
容色平凡的男子一偏头,脸上柔软妥帖的笑就好像一张撕不下的面具。他缓缓道:“谢姑娘能否告诉我,我是否爱上了易渊?”
谢猗苏的神情一瞬很是古怪。她迟疑片刻,轻声道:“在我看来,在那时候,并没有。”
孟弗生木然地沉默片刻,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猗苏却又添上一句:“但也许现在,阁下已经爱上心中的那个易渊了。”她说着眉眼微弯,却笑得有些悲哀,声音也低下去:“至于那个易渊,和真正的易渊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却不好说……”
伏晏显然不喜这种被排斥在话题外的感觉,淡声发问:“你看到了什么?”
猗苏垂了垂眼才看向他,却不正视他,显得躲闪:“他的过去。”她轻轻咬住了下唇,将未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也多亏了这个梦,她好像看清了一些自己难缠的心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副本结束(^-^)V大家不妨猜一猜梦中发生了啥,以至于孟弗生这么拽的家伙为何会滞留忘川。
估计伏晏同学的心情和准备视奸暗恋对象的扣扣空间,结果发现只对指定人开放一样233333
好久没直白地卖萌了(喂)这篇文的字数正式超过上一篇,值此可歌可泣之时(?)打个滚求收求包养求冒泡QAQ
赠品有白无常有夜游有胡中天有黑无常,从暖男到正太各款任君挑选~
什么?伏晏呢?
我觉得他送不出去……
☆、一梦浮生尽
这是易渊留在浮生巷后如往常一般的一天。
晨光透过重重帘帐,将热度播撒在肌肤上。易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锦被就滑到了腰间。身边的人就顺手将被子拉回她肩头,手指在她的琵琶骨附近轻柔地流连片刻,静悄悄地起身;可易渊向来浅眠,到底是被惊醒了,迷蒙地睁着眼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声音靡哑地低低道:“弗生?”
“你再睡一会儿。”孟弗生侧转身,手撑在枕边俯身在她颊侧吻了吻。
易渊就蜷起肩膀偏过头,瞪了对方一眼,睡意略消:“一大早就那么不正经。”
孟弗生发出了悦耳的低笑,而后温柔道:“我去取早饭。”
易渊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床头,看着孟弗生绕过画屏走出卧室,唇边不由浮起一抹缱绻的笑。自从她和易湛来到这条不起眼的浮生巷,已经一年有余:孟弗生治好了易湛的心病,因她们已无处可去,便干脆留在这里干些活换得容身所。
然后……然后她就和孟弗生相爱了。
这个转变是这样自然,以至于易渊此刻回想起来,都会不自觉将具体的细节模糊过去,只会想着他们的确相爱了,同时微笑起来。以前的事,就好像平滑水面的泡沫,悠悠闲闲地从心头飘过,她完全没有细究的心思。
现在这样就很好,和孟弗生两个人的日子就很好。
这时,孟弗生端着呈有两人份早餐的漆盘进来,和易渊相对在内室向着院子的廊下用了。今天配清粥的小菜有酱瓜,易渊素来不喜欢,她便娇嗔着将整碟的酱瓜硬换了孟弗生的虾子鱼。
对方口中说着不依,却仍旧任由她将碟子换了,随后故意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口气,拿筷子末端象征性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易渊便心满意足地笑得灿烂而明艳。
用毕早饭,孟弗生就在那道竹帘子后头坐好,接待各有所求的客人。
易渊隐身在孟弗生身后的矮屏风后,听他编制出一个个梦:
有的人于门派比武会上遭暗算,修为大伤,却无力报复,便在梦中大杀四方一雪前耻。有的人痛失道侣,寻到浮生巷于梦中与爱人一会,此后再无留恋独身在修真路上前行。更有甚者,家传宝被盗,希冀借梦境回顾失窃情形找出真凶……
孟弗生一天最多接三笔生意。
之后的时间,他大都会同易渊一道打发时间。
或坐在廊下闲谈,或御飞剑到无人的山野中漫步,或乔装打扮一番探索附近的城镇。每每到这时候,易渊便会觉得无比快活。
相比之下,此前家道中落、颠沛流离的过往,就愈发像一场虚幻的噩梦。
只有他们相爱的每时每刻,才是现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凡而温馨的日常不断重复积累。
相拥着醒来,在廊下边用早饭边看四季更迭的景色,完成工作,相伴玩乐。
有一天夜里,易渊忽然醒来,身边再没有孟弗生的温度,满地月影斑驳。
恐惧兜头而下,将她的神识笼罩,令她惊慌失措:“弗生?弗生!”
片刻的寂静后,男人温热的吐息蓦然落在她后颈:“抱歉抱歉,好像真的吓到你了。”
易渊反身抱住孟弗生,将脸埋在他胸口,喃喃:“不要吓我……我真的以为你消失了……”
孟弗生垂下眼看她的神情,有一瞬迷惘却伤感。他笑着拍拍易渊的肩膀,贴着她的耳廓低语:“我怎么舍得消失呢?”
易渊的脸微微泛红,她狠狠锤了他两记,眼波却流转。
月影就愈发缭乱起来。
※
“吃来吃去还是虾子鱼配粥最好。”易渊笑眯眯地道,“辟谷啊,以天地精气为食啊什么的还是不适合我。”
孟弗生闻言无奈地睨了她一眼。
易渊再一转头的时候,孟弗生已然消失不见。她以为对方又是恶作剧,便扬声道:“弗生?快出来!不然我生气了!”
却久久没有回音。
易渊的手开始发抖,她搁下碗筷,低低地重复:“弗生?”
这一问,就显出了庭院的寂静……除了她,好像再无一个人。仆役也好,易湛也罢,都不知去向……易湛,易湛?易湛!易渊猛然惊觉,自己的妹妹竟然许久未现身,而她竟然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那些仆从,仔细回想起来,易渊也从来没有与之谋面……所有的饭菜都是孟弗生端来的,起居琐事亦是一醒来就已经打理完毕
易渊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逐渐接近什么可怕的事实,不由发起抖来,却咬唇忍住。以前的自己,明明以前的易渊不是那么容易害怕的人啊……她盯着方才孟弗生还存在的虚空,缓缓皱眉,脸上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冷厉意味。
随后她猛然听见孟弗生那婉转动人的叹息。
举目四顾,仍然只有易渊一人。孟弗生的声音就是从易渊身边传来,仿佛他只是施了隐身术法:“也该醒了,这梦。”
“梦?”易渊呆滞地重复。
“原本以为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过……看来我已经不成了。”无身形的孟弗生低低地道,尾音带喘。
“熊西岚已死,出了这梦境,也请你好好活下去。”
熊西岚三个字宛如点燃引线的星火,炸出一整段故事的始末。
易渊一瞬间将一切尽皆记起。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孟弗生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随着这句话落地,幽美的庭院里一阵疾风刮过,吹灭了什么原本就隐匿于死角的烛火。
易渊唇角含笑,低下头:“弗生,快出来。”
然后便真的有一个面容平凡的男子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眉眼温和,唇角的美人痣随笑意微微上扬:“啊呀,还是被你发现了呢。”
易渊定定看着对方,眸中万千思绪纷繁而过,最后只是盈盈一笑。
自幼家道中落,她就不曾尝过被爱护的滋味。才懂事便要拉扯着妹妹为了几块灵石而奔波的辛酸,半夜流下眼泪却不敢哭出声的憋闷,妹妹被欺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不甘,发觉花重金赎出的易湛只是一个空壳时的绝望,孟弗生失败后的心死,在熊西岚掌中自以为是地折腾的可笑……
这些都过去了。那些与她有瓜葛的人也已成过去。
易湛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熊西岚死了,现在孟弗生也死了。而她,在刚才选择了留在这永恒持续、没有死亡的梦境里。
即便面前这个人只是梦境无限延续的产物,易渊也不在意。只要他会宠她爱她,又与之前有什么分别呢?不如说,这个全心全意为了满足她被爱的欲念诞生的幻影,会比真正的孟弗生更尽职尽责地爱她。
等待他们的,是真正的天长地久、白首不离。
※
而后,谢猗苏看到了初入冥府的孟弗生。
那熏香球模样的法宝本名帐中香。每每吞噬了魂魄便会在层层叠叠的镂花香球的中心多一分光亮。孟弗生站在奈何桥头,看向掌中的帐中香,发觉里头的亮光多得异常……新吞噬的魂魄不止熊西岚一人。
他将神识探入球内,看到了易渊的笑脸。
帐中香落地。
生平第一次,孟弗生感觉到了空落落的、仿佛要将心胸啃噬殆尽的痛楚。
可他竟然说不出自己为何会这样悲恸。
他是爱上了易渊?孟弗生只觉得荒谬又慌张。爱上一个永远消失在自己法器中的人,爱上一个沉沦在虚幻中的人,实在不像是孟弗生会干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孟弗生调转了脚步,便往忘川中而去。
这个问题得到解答前,便是成为恶鬼又何妨?
转眼白驹过隙,孟弗生都快记不清自己已然滞留忘川多久。他有时甚至产生强烈的冲动,想要自己进入帐中香中,再见易渊一面,确信自己的情绪的确是情爱。他却从没有勇敢到将冲动化作行动:他很清楚,那将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梦。可他素来的冷漠和傲慢,又让他一直以为只要想通,他就能毫无负担地转生。
他想通的那一天却始终没有到来。
终于有一日,冥君和一个姑娘到访。第一眼,孟弗生就觉得这姑娘和易渊有点像,外表骄傲,长着一双显得太冷的眼睛,却有刚烈果决的内心和令人难以理解的坚持。也许她能带给他答案,那个他已经渴求太久的答案。
从梦中醒来,这位姓谢的姑娘显然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目光澄澈却也带着超出感同身受的悲哀。她说:“在我看来,在那时候,并没有。但也许现在,阁下已经爱上心中的那个易渊了。至于那个易渊,和真正的易渊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却不好说……”
孟弗生就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斟酌片刻,他说:“谢姑娘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始终因为她而难解心结,最终已经爱上这个令我进退两难的人了?”
谢猗苏点点头,又轻声补充:“可这个人,和过去的易渊,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永远都只会是阁下记得的模样,不会因为时间有改变。从这点上而言,这个易渊……和易渊选择的孟弗生,是一样的。”
“我选择易渊,也只因……我需要一个来爱的人?”孟弗生喃喃。
猗苏似乎想点头,最后却只是勉强地弯弯唇角。她没有居高临下地评判孟弗生的资格,因为她始终试图让自己坚信爱着的白无常,不也是这样一个只活在回忆里、不会因为现实演进而有任何改变的幻影吗?
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感觉到,即便是在冥府,生与死的隔阂是这样广袤。
那道界线一旦划下,那一头的人便陷入了永远的凝滞。她此前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怀念的倒影,和这样投入地爱着白无常的自己。
而伏晏,不过是她这自怜自哀的演出中被无辜扯进的偶然。
也就在这一瞬间,伏晏无端地感觉到,谢猗苏离自己很远。出于某一莫测的动机,他下榻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阿谢?”
作者有话要说: 孟弗生~梦浮生
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中再也不归来←作者私心爱到死的一个梗~只写一次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