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梦-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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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没什么,刚开始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安慰着有些沮丧的小女儿,崔氏直起腰身,柔柔的眼神顷刻犀利了起来。“瞧着吧,娘来告诉你这种假清高的女子该怎么踩到泥里去……”
第90章 永昌侯府
雨竹看崔氏老神在在又坐下了,奇道:“娘,现在进去不是证据确凿吗?”
“傻孩子,总要顾忌着你爹爹的脸面,难道他连与人说个话的自由都没了?”崔氏远远的眺望着湖心的亭子,那个纤细袅娜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渐渐挪到了亭心,离林远之坐的桌子越来越近了,冷笑一声:“况且,你爹现在还没赶她走,这紫露定是守礼规矩的,不是说这俩个歌妓都是识字且颇有才情的么,哪能不利用好这优势呢。
崔氏闲闲的与雨竹搭着话,间或瞄一眼亭子,过了一会儿就见林远之站起来,毫无留恋的大踏步离开了。
“爹爹歇响的时候到。”雨竹犹豫着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中,问道:“娘你要单独见紫露吗?”
“见她做什么,别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威胁,空担个厉害名声,除了打草惊蛇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有。”
“那……”
崔氏又好气又好笑的在雨竹额上点了一下道:“这是知己知彼。”也不管还恋恋不舍凝视林远之背影的紫露,携着雨竹的手离开了。
……
再过去几日便到了永昌侯府老太太七十大寿,这算是三房分家后正式出现在京城的上层社交圈子里,自是十分重要。
一大早,雨竹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华箬、早园、银链和琴丝是个大丫鬟就齐心协力将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接着便紧张的开始梳妆打扮,估计是崔氏特意关照过,所以当雨竹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今天梳的居然是垂鬟,鸦羽般的青丝中只戴了朵拇指大圆滚滚的珊瑚珠攒成的珠花。上身穿着穿了莲清如水的藕合纱衫,下面是条鸠羽色的百褶妆花裙,贵重是贵重了,可总觉得……有些孩子气。
待去了崔氏屋里,见雨兰也是一身鲜亮,只见她身穿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头上戴着上次崔氏给的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华彩耀眼。极是引人注目,耳朵上则是金丝圈垂珠的坠子,衬着被精心修饰过的脸庞,比平常又明艳了三分。
永昌侯府与德园不在同一条轴线上,自从到了京城就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晃得雨竹微微有些不舒服,她该庆幸这辈子晕车情况比前世好些吗。
侯府大门大敞,门房的腰间都系了红绸子,长长的两串大红鞭炮一边一串,被竹竿高高挑起。浓厚的喜庆热闹味就扑面而来。因为来的一行人都是女客,便有管事妈妈引着从角门进去,下了自家马车又换上侯府内院专用的青幔软轿,粗使婆子抬着又行了一会儿才到二门。
门口早有丫鬟婆子等候着接人。见来了客人自有人上前引路,倒也井然有序。
崔氏带着两个女孩儿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往前走,只见处处雕廊画栋,轩昂壮丽,着实富贵逼人。引路的丫鬟样貌清秀,约莫十四岁,口齿伶俐得很,一路上嘴巴说个不停,从崔氏的头面到雨兰的衣裳和雨竹的皮肤。夸得人心情舒畅,不由自主的就少了份拘谨,宴设在跨院的花厅里,小丫鬟笑着打起斑竹帘。崔氏端详了一下两人的妆容衣着都得体便领着她们走了进去,迎面就是几张黑漆雕花的案桌,桌上用三彩印牡丹双碟长盘供了气味芬芳香甜的六个香橼,正中还有黄花梨五足带台座的香几,上面摆着个壶门高足座银凤炉,屋角高几上放着苍翠的小松柏盆景,还有案上那极其精致的绿釉莲座的瓷灯也为屋子增色不少。雨竹低头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原来屋里铺着厚厚的墨水兰锦地博古毯,只得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重心。使动作能像往常一样轻快漂亮。
往内一拐就听到笑声、说话声更清晰了些,依稀能够分辨出有自己外祖母爽亮的笑声。忽然雨竹感觉有异。侧头望了望身边的雨兰,见她正凝神打量着屋子多宝格里众多精美华贵的摆设。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郑老太太穿件暗红色如意纹绣八团花对襟褙子,正满面红光地坐在宽大的黑檀木錾福寿纹圈椅上,下面摆着的圆墩甚至周边的罗汉床上都坐满了人,各府来做客的太太小姐都有说有笑地围坐在她的身边,满屋子珠翠莺声,耀得人眼花。身穿青花纹比甲的丫鬟们续茶的拿着茶壶,上瓜子点心或换碟的捧着托盘,忙碌又有序的穿梭在客人中间……
三人一进门就被注意到了,崔氏立刻带着两个女儿恭敬的给上首的老太太行礼,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道:“给老太太道喜了,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起来。”郑氏满面笑容,一叠声的让不必多礼,又笑道:“这么些年没见到了,还不快过来给我瞧瞧。”
崔氏笑着上前,被郑老太太一把拉住手,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脸上现出喜色来:“瞧这小脸,怎么还像十几年前的一样。”她转过头去和不远处笑眯眯的杨老太太道:“你这闺女儿我瞧着就像没变,十七年前出门子那会儿就是这个样子,啧啧。”
一时间叙话谈笑的众人都去瞧崔氏的脸,本以为是郑老太太说的巧话,没成想一望之下都是一愣,崔氏脸上只上了薄薄的一层脂粉,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脸上竟然光洁无比,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细纹,气色也好,根本不像传言中小产了的样子,人群中的范氏有些不自在,自己脸上虽然也少见细纹,但那是占了“圆润丰腴”的光。
郑氏眼睛一转,看向崔氏身后:“还有后头两个小丫头,是你家闺女吧?”
崔氏忙让雨兰和雨竹上前磕头,两人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齐声道:“祝老太太天增岁月人增寿,福满乾坤富满门!”
老太太受了礼,赶紧让丫鬟捧着托盘送上三个小巧的荷包,算是见面礼,雨竹接过荷包掂了掂,暗中咋舌,真是大方,她却不知道这送荷包也是有讲究的,主要是见什么人送什么礼,要不然那么多远的近的亲戚一齐涌过来还不得将侯府赔光了啊。
行完了礼,又看到门口新进了客,崔氏便带着雨竹和雨兰往杨老太太那边走,杨氏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担忧的摸着她的手,问道:“身子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小产了急得不得了,偏又赶上那小**的亲事,你爹是个拎不清的,偏要我大办,老二家的胎位不稳,老四老七家的这个妾要生那个妾流产,和嫡妻吵得天昏地暗,最后都求道我这儿来了……折腾得根本抽不出空来……”杨氏絮絮叨叨的懊悔着,崔氏听得心中温暖,笑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您送来的补品我吃着甚好,好的也快了些,还要多亏了母亲帮忙呢。”
杨氏叹了口气,眼圈都红了:“你从小就体贴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倒是亏了你不少。”
雨竹黑线,这外祖母也太会脑补了吧,不过,瞧着母亲愉悦的笑容,雨竹也傻乐了一下,这样也挺好,只有是这样直线的性子才会在那样的后宅中活的如此滋润自在,当年那些受宠一时的姨娘老的老、死的死,新人一批又一批的进来,最终还是她笑到了最后,老侯爷日渐老迈,精力也渐渐从那些莺莺燕燕中转开,自从十一小姐婉云嫁人后老两口反而越加亲密起来。
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罢,雨竹望着外祖母眼角的笑纹,默默的想,要是自己将来不幸得了这样的亲事,就该好好学学外祖母,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崔氏跟母亲聊了一段,听到崔安弘也跟着过来了,更加高兴了,连声道待会儿要好好瞧瞧,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崔氏看到外头又来了一拨人来请安,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笑着迎上去,同中间那穿着莲青色四喜如意纹褙子的端庄妇人打着招呼:“沈家姐姐好久不见了,可还安好?”那妇人正是刑部尚书邹大人的嫡妻沈氏,闻言微微怔了怔,片刻后又笑道:“原来是崔妹妹。”
两人像是闺中密友般的挽起手走到一边坐下,沈氏拉过自己身边的三个女孩儿给崔氏介绍,崔氏笑眯眯的捋下手上的俩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给了其中两个嫡出的,又从头上拔下根比较低调的簪子给了剩下的那个庶出的,雨竹敏锐的看到沈氏眼里现出满意的神色来,心中略一思忖就知道这沈氏肯定是个极重规矩极看重嫡庶的主母,所以在稍后崔氏介绍她们姐妹的时候就端肃了神色,用最古板的姿势行了礼,再加上她是嫡出的,果然得了沈氏的喜欢,得到崔氏的同意后雨竹才颤颤巍巍的接过沈氏递过来的镯子,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这个赤荔枝手镯一看就不是凡品,手镯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不算稀奇,最难得的是那上面用红宝石雕琢成三颗并蒂荔枝摸样,晶莹剔透,宛若天成,寓意又极好,要知道古代荔枝可是最珍贵的水果,加上又是并蒂的,更是福气贵气喜气俱全,算是极贵重的见面礼了。
第91章 《武家坡》
稍稍认识了一下,沈氏也不是笨的,想到崔氏的外子是自家老爷的下属,只当是来套交情的,也就卖她这个面子,含笑和崔氏交谈起来。
沈氏身边的三个女孩儿等了片刻就有些坐不住了,两个嫡出的胆子大些,已经悄悄的在一边窃窃私语。雨竹也觉得有些无聊,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崔氏应酬的一面,机敏、热情,话不多但每次开口必能让沈氏会心一笑,一来二去没多久沈氏的态度就明显亲热了许多。在心中默默的记着那些套话,好歹打发时间。
“罢了,你看我这俩个丫头实在是野性子,坐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沈氏仿佛才注意到身边的动静,扭头嗔道:“看看人家小姐是怎样的形容举止,你们就不能让我少操些心。”
崔氏又笑着打圆场,于是两人又开始了猛夸对方女儿的循环……
雨竹眼睛骨碌碌的一转,正好看到郑老太太的目光移开,顿时了然,暗自佩服沈氏,难为她一边笑容满面的与人聊天说笑,一边还要费着心思为女儿放哨,这一心二用的心思实在是已经修炼到一定程度了。
“老太太,戏台搭好了,大太太让奴婢来请太太小姐们过去。”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穿青花纹比甲的丫鬟,笑着回禀。
郑老太太看了看满花厅的人,脸上笑容更盛了,笑呵呵的站起身来道:“她倒是懒的很,只打发个小丫头过来了,自己定不知道跑到哪儿躲懒去了,回头瞧我罚她。”
来的那个小丫鬟抢先上前扶住郑氏,笑道:“大太太知道老太太要这么说,还跟奴婢说是功过相抵。要奴婢告诉老太太呢。”
郑氏笑眯了眼,伸出另一只手挽着杨氏慢慢的往前走,言语中透着亲近:“老姐姐唉,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大儿媳就是个没正行的,今儿见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杨氏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啊。平日里对这个侄女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
两个老太太嘻嘻哈哈的走远了,厅里众人才三两个聚在一起,结伴向戏台走去。
雨竹对依依呀呀的戏曲不感兴趣,但又不能不去,只得慢腾腾的往外挪,走到门口一错眼就见雨兰和红豆又走在了一起,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想着也不好将人拽回来,只得匆匆去追崔氏。
戏台设在一个花园中的小片空地上正对着一个两层小楼。二楼上众太太贵女们都已然在座,屋子里一片珠光宝气,彩翠金灿,只是不同于刚才的莺声燕语。现在倒是安静了许多,正中自然是几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然后两边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灯挂椅,每四张椅子搭着一张祥云纹黑漆有束腰内卷球足条桌,桌上摆着茶盏和各色的瓜果点心,在其中有七八个着青花纹比甲的丫鬟,穿插着给女客们续茶或添瓜果点心。
雨竹挨着崔氏坐下,悄悄附耳将雨兰又和红豆一起了的消息告诉崔氏,崔氏微微一愣。复又冷笑:“别担心那个不着调的,她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崔氏心里完全没负担,她这样拎不清也好,要将庶女嫁得好难。可要是嫁得不好那还不容易,还省的自己费许多的心思。
随着一声锣响,戏就开场了,此次请的不是京城著名的德庆戏班,反而找了个刚进京声名还未唱出来的余年戏班,不少戏迷太太们就很是不满,照理这永昌侯府也不至于穷到连德庆戏班都请不起的地步吧,只是顾忌着主家的面子不好将不悦摆在脸上。
不过等唱了一小会儿后,众人的观点就纷纷改变了,铁杆戏迷黄家三太太情不自禁的伸着一根指头敲着桌子打节拍。听到陶醉处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大太太郑氏早就偎在了郑老太太的身边,正用那保养得宜的手给她剥瓜子。剥了一撮就用帕子捧着奉上,她一双杏眼亮闪闪的。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见此忍不住露齿笑道:“怎么样,就是不相信这戏班还不相信我的眼力啊,他们家的这余姚腔最是有味儿,比德庆戏班的弋阳腔好听的多,再有一个,德庆戏班的戏这么些年来早听腻了,听听新剧也换换口味。”
郑老太太显然是极其疼爱自己这个媳妇兼侄女的,闻言不禁笑骂:“你个没脸没皮的,哪有当着人家的面夸自个儿的,还不闭上嘴听戏。”
郑氏不依的嘟了嘟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立的妇人沉默不语,一个身量苗条,穿着件墨绿色梅兰竹菊暗纹刻丝褙子,另一个则穿着件豆绿色二花捻珠绣缠枝花的褙子,微微有些矮胖,两人站在一身招摇大红的郑氏身边真是极绿叶……同是亲儿媳,郑老太太也太偏心自己的侄女了些……
雨竹没心思去琢磨别人家的“经”,她算是发现了,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听懂戏曲的,至少是眼前这出叫《武家坡》的——
其实就是一场古代版白富美和穷矮搓的故事。王宝钏是宰相王允的三女儿,既漂亮又贤惠,美名在外,到了适婚之年诸多王公贵族的公子都上门求亲,可她却偏偏对在家里做粗活儿的薛平贵产生了爱意。经过彩楼抛绣球,她选中了薛平贵当夫婿。可是其父嫌王允贫爱富坚决不允,无奈之下,她与父亲三击掌后断绝了父女关系,嫁给薛平贵住进了寒窑……后来,薛平贵从军征战,远赴西凉征战沙场,最终当上了西凉国的国王,十八年后回来,封王宝钏为皇后……然后,皆大欢喜。
一出戏有起有伏,看得下面这些小姐太太们时而泪水涟涟,时而激动地涨红了脸,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哎,这王宝钏真有福气,嫁个仆役都能当皇后!”这是双眼亮闪闪的雨兰。
“亏得她坚持了下去,要是薛平贵当了衣锦还乡后却发现王宝钏改嫁了那可就全完了。”说话的是一本正经的邹家大小姐。
“真可惜,她怎么就当了十八天的皇后就死了,白白便宜的西凉国的公主。”邹家三小姐气红了脸,恨不得将结局改过来。
……
雨竹默然,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十八年来,王宝钏贫病困顿,挖光了周围的野菜也只能堪堪不饿死,从一个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宰相千金变成一个带着幼子苦度日月的贫苦农妇,独自咬牙撑了一十八年,而最后当皇后只有短短的十八天,十八天的皇后和十八年贫妇……多像一场笑话。她宁可抛弃家族亲人也要执子之手的男人,很自然的选择了成功的捷径——娶西凉国公主玳瓒,在她在寒窑中苦苦等待的时候,外面的战场上正上演着美女救英雄并以身相许的佳话。
雨竹闷闷的耷拉下脑袋,她讨厌这种大悲大喜的人生,虽然不知道王宝钏最后是怎样的心情,欣慰?悲愤?后悔?但并不影响雨竹对薛平贵的讨厌,如果上天能够给她一个与薛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