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梦-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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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慧娴矜持的谢了又谢,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她对自己的绣工很有信心,来这儿只是外祖母严令罢了,并没有真的想要学到些什么。
“第一次登门也没什么好表心意的,这个香囊是我做的,里头用的是提神醒脑的方子,就送与姐姐玩吧。”
早园上前接过香囊,阮妈妈说了,旁人送的东西不给解妈妈看过就不能近太太的身,等雨竹看过后,早园赶紧就将香囊拢进袖子收好。
楚慧娴余光看到了,顿时目露讥诮,这好好的就是疑神疑鬼,她犯得着用香囊害人么,都不用查自己就要倒霉了。
不过……这程家二太太倒真是好命,连她也忍不住羡慕,京中勋贵不是没有发嫁通房丫鬟的先例,但是那仅仅限于壳子风光内里蛀蚀得维持不下去的人家,真正的高门勋爵谁家会这样?
都没有,一来是男人都是贪心的,哪怕他已经失了兴味丢在一边了,也不愿放手,愣是要握在手里才罢休,就如同父亲那个早年宠爱不尽,后来被母亲暗中毁去容貌的菊芳姑娘,便是后来完全失了宠爱,也得在府中老死……二来总是有些失面子……
两个通房一发嫁,程家二爷独宠正室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母亲与人谈起时也会说两句善妒不贤什么的,但是不管是说的还是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是羡慕的……
雨竹见她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放空,不由感到奇怪,想了想放着立在旁边伺候的早园不管,扬声喊外面的小丫鬟进来换热茶。
楚慧娴眼睛眨了眨,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走神似地接着说起了自己新想的一个花样,“……也是巧了,过年的时候,晚上点烟花,看到那满天五颜六色的火花一个个喷出去再像花儿一样的盛开,把花厅前的露台都染上了颜色似地……好看极了”
“晚上回去总也睡不着,就起身描花样子,倒是停不下来了。”说道高兴处忍不住掩嘴轻笑。
雨竹听她说着,忍不住想起在宫中用火炮放的烟火,一直冲到天上……那也只有在宫中才能看得见。那时候不管事公主、外命妇还是宫中妃嫔皇后,都是仰着脖子抬头看天,只有她装模作样的仰着脑袋,眼睛却在偷看那些贵妇人扶着满脑袋欲掉的钗环,却还舍不得移开眼睛的呆样。
交谈进行的还算顺利,虽然楚慧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什么刺绣,话里话外都把话题往各自祖母身上扯,雨竹还是很有耐心的跟她打太极,直到那姑娘自己觉得没趣告辞离开……
雨竹笑着送她离开,心里也明白这麻烦以后是断不了了……坐下又喝了口小丫鬟新送上来的热枣茶,让早园赶紧去找刘海,让他回德园一趟问问崔氏,如今祖母史氏是什么态度……
回到内室的时候,程巽勋正靠在塌上看书,两条长腿就随意交叠着。
雨竹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炕桌上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木雕小娃娃,肥肥壮壮的小婴儿圆滚滚的,咧着没牙的小嘴直乐呵,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向前伸着,露出鼓鼓的肚皮,求抱。
好可爱——
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才堪堪一握雨竹极佩服的看了淡定看书的男人一眼,没想到他雕人物还正么厉害……不过为什么是男孩呢?不得不说,她有些在意,完全理解想要儿子的愿望,但是如果她生了女儿呢?是不是就要悲剧了,毕竟多少人都在盼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估计没人希望是个女孩儿吧。
雨竹有些闷闷的放下木雕小娃娃,她是小儿媳呀,为什么在生孩子上还这么大压力啊。
这回菩萨没有睡觉,下午她就听到消息,程巽功院子里有个通房有身孕了
第189章 寒冬
晚上雨竹去请安的时候破天荒的被拦在了外头,在外头伺候的小丫鬟有些抱歉的道:“二太太,您还是先去隔间歇一会儿吧,明环姐姐在里头呢,老太太吩咐这会儿不准人打扰。”
神色莫名的有些复杂。
雨竹疑惑道:“明环是谁?”莫不是那个怀孕的通房。
小丫鬟刚要回答,内室的毡帘一撩,穿着赭色福纹袄的杨妈妈走出来,上前搀了雨竹,笑道:“老太太请二太太进去呢。”
被年龄是自己三倍大还不止的老人扶着,雨竹有些不自在,微微挣了挣,杨妈妈察言观色,马上笑着松开手,又亲自去打帘子。
屋内正中置了一个五层高的鎏金莲花底座雕镂瑞兽暖炉,炭火充足,热烘烘的散发着融融热气。外面寒冷,一进屋子骤然暖了起来,冷热交替让雨竹微微有些不适应,将身上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脱下交给华箬,这才走了上前。
思谦堂里永远都是一副严肃规整的模样,从家具道摆设都是暗沉沉的颜色,墙角一盆暗香浮动的红梅还是自己派人送来的,好歹添了一点亮色。
谢氏穿着一件家常的深色刻丝织金锦菱花纹交领长袄,松花色镶珠抹额,发髻正中插着晶莹剔透的碧玉双簪,肃容端坐在炕上,见雨竹进来,冰冷的神情才融化了些,招手示意她坐在身边。
雨竹注意到底下绣墩上坐着的丫鬟装扮的美貌女子,见自己进来后,忙站起来行礼。不由看向谢氏,满眼疑惑。
“这是新提的环姨娘。”谢氏和雨竹解释,复又对那女子道:“既是有了身子,就不用那么多礼了,坐下吧。”
环姨娘——雨竹了然,这就是那个叫明环的通房了,一般从外头抬进来家世清白的女子称呼都是姓加姨娘,只有府里丫鬟出身的姨娘才用名里的一个字……
这时,杨妈妈端了碗干贝蒸水蛋进来,谢氏道:“你先吃些垫垫,我还有几句话要吩咐一下。”
刚蒸好的蛋嫩嫩的,鲜香扑鼻,一调羹下去,香滑细嫩的蛋裹着里头鲜美的干贝片,还有切成丁的熟火腿、鲜冬笋,奇鲜无比,好吃的让人能把舌头吞下去。雨竹眯着眼睛一勺接一勺的吃着,幸福得不行。
明环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垂下头听谢氏的训导。
“……现今没有主母,我就做主将你抬了姨娘,大爷子嗣稀少,你可要当心着,不可争强好胜,掐尖弄强,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待会儿我会派两个经验丰富的妈妈随你回去,该怎么做你可清楚?”
环姨娘刚才已经被谢氏的大方震惊了一下,此刻正是热血沸腾的是时候,憋足了劲儿要生下个健康的哥儿来,自是连连保证。
敲打完新出炉的姨娘,谢氏舒了口气,大房这嫡的是暂时生不出来了,庶的也不嫌弃,老大就一个儿子可不成,趁着年纪不大得多生点,子嗣繁茂才是福气。
正琢磨着好好挑几个好丫鬟送去服侍,转眼就看到雨竹叼着调羹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自己操心。
等程巽功回来知道后,素来冷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意来。老公爷倒是没多大反应,丫鬟抬个姨娘再小不过的事了。由丫鬟领着去净房换下了被寒气浸透的衣袍,这才令摆饭。
京城如今还是极冷的,尽管用了保温的食盒,菜还是凉的很快,因此众人都加快的用饭的速度,没多久就吃完了。
丫鬟奉上滚烫的茶水,独独给雨竹和季氏的是热热的金丝红枣茶。
谢氏命小丫鬟打起窗帘子,看天黑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便急着打发她们回去,“他们三个爷们儿要说话,就不等了,天也不好,你们俩又都怀着身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季氏和雨竹对视一眼,同时笑着站起身来,谢氏自从身子衰败下去,加上程氏出的那档子事,似乎性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冷硬了,有逐渐向寻常人家老太太转变的趋势。
辞过谢氏回去后没多久就飘起了雪花,天气陡然冷的厉害,几个大丫鬟齐齐上阵,指挥着粗使的婆子挂起了重重防寒帘毡,火墙和暖炉都烧了起来,雨竹看华箬又从外头拿了一匣子上好的香炭进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冬天怎么特别冷呢?
入冬过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还每次都降温,这样下去,京中怕是要冻死人了。
趁着程巽勋没回来,姚妈妈掀起帘子进来跟雨竹说起她离开后的事情——这也是规矩,管事妈妈罚人撵人甚至直接棒杀都可以,但是对她绝不能有半点隐瞒。
原来最近外头太过寒冷,除了做洒扫之类粗活儿的婆子还不能休息外,有体面的妈妈和二三等丫鬟们都窝在了烧着火盆的屋里,仗着主子宽宥,妈妈也不怎么管束,都恣意玩笑起来,有掷骰子抹牌的,也有嬉笑打闹的,还有的凑了些钱去厨房弄了点卤鸡爪子和瓜子茶水,吃了一地的瓜子壳和鸡骨头。姚妈妈都看在眼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瞧着,等待机会。
直到傍晚的时候闹出了件事,姚妈妈才爆发出来。
“……喝了些酒脑子不清醒了,竟然有几个为了二门外的俊俏小厮打起架来。”姚妈妈眼露不屑,对这种没脸没皮不知道害臊的丫鬟,她连调教的兴趣都没有。
“小厮?”雨竹怎么也没想到这点,郁闷道:“她们怎么见到的。”哪里出篓子了,小厮是不能进内宅的吧,难道这些丫鬟居然胆大包天到溜到外院去看男人。
姚妈妈叹了口气,德园给太太治的如铁桶一般,老爷办公又都在外书房,自然没有,可德园那样的地方有几个?她耐心的给自家主子普及:“个别时候还是可以的,比如是院子里一些重活儿,才能被婆子们领着进来。不过不是这个原因,二爷有时候……有些不注意。”姚妈妈说得很含蓄,“不过也可能是丫鬟用不顺手。”
“二爷身边的邓德还有一对叫做双瑞双寿的兄弟都进来过,尤其是邓德最得二爷倚重,有段时间还连着几日进内院送东西,那些小蹄子就惦记上了,打架也是为他。”姚妈妈是知道雨竹有意将华箬许配给邓德的,所以对这些丫鬟尤不能忍耐。
雨竹偏头看华箬,见她面上淡淡的,也不逼她,对姚妈妈道:“我知道了,妈妈放手去做吧,不用顾忌。”见姚妈妈点头,又问道:“这么长的日子看下来,规矩肯定都妥当了……那些心术不正,嚼舌躲懒的可都分出来了?。”
姚妈妈挺直了腰杆,她调教丫鬟都几十年了,这些可都是基本功,遂回道:“太太放心,既是要动,奴婢便不会漏过一个。”
雨竹点头,新年伊始,总要有个新气象。
还没等姚妈妈下去,阮妈妈又来了,手里乌木小托盘上搁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罐身放在草编的厚实保温巢里,身后还跟着拿碗匙的银链。
“太太回来了。”阮妈妈先放下手里的东西,由着银链上前摆碗碟,对雨竹解释道:“候着这罐子汤,来晚了些。”接着她又指着罐子道:“怕来不及,从炉子上端下来就端来了,滚烫的马蹄鲜平菇片汤,能滋养脾胃、除温邪、驱风、散寒、舒筋活络,冬天喝又清肠胃又滋补,这会儿天怪冷的,待会儿等二爷回来后赶紧趁热喝。”阮妈妈絮絮叨叨的叮嘱道。
雨竹心中温暖,冲她甜甜一笑:“哎呀,妈妈你再说我都忍不住要先喝了,素汤怎么还这么香啊。”
花的心思得到承认是顶顶美好的一件事,阮妈妈圆圆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玩笑道:“太太过年给的赏钱多,奴婢不多做点总感觉不安生。”
说笑了一会儿,估摸着程巽勋要回来了,两人便打算告退,阮妈妈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道:“明天就是十五了,不知小厨房要不要做些准备?”
这倒提醒了雨竹,她突然想起小厨房她还没去过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趁着程巽勋没回来,溜去瞧瞧,反正就在院子后面,距正房近的很。
华箬忙忙的取了刚才穿的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过来,侍候着雨竹穿上,然后才小心扶着雨竹去了后面小厨房,后面说是小厨房,其实差不多是个小院子,此刻还亮着灯。
进去一看,只见厨房里干净异常,锅灶支得好好的,上头还微微反着光,角落里也是一丝灰尘不见,旁边红白案上都盖着雪白的大块棉布,各种盛着调料的陶罐摆放得整整齐齐。只剩下一个炉灶还闪着红光,显然是阮妈妈刚才炖汤的那个……屋角堆了几个小口袋,还有几个婆子正蹲在地上忙碌着。
见雨竹进了门,婆子们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了地上。
赶紧让她们起来,雨竹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就有小丫鬟找了过来,原来程巽勋已经回来了。
第190章 十五宫宴
等回了房,琴丝上来服侍着脱了外头的斗篷,指了指里面,直冲雨竹使眼色:“……脸色不大好。”
雨竹点头表示收到,脚步轻盈的进了内室。
屋角燃了一只松石绿底粉彩云纹鼎式熏炉,兰绮朱火,青烟袅袅。程巽勋已经换了家常的袍子,正歪在雨竹精心布置的软榻上看书。
“穿这么一点冷不冷?”雨竹上前摸了摸他身上的袍子,果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布,不由的拉下了脸:“刚刚从外面走,寒风似刀,感觉都要滴水成冰了,二爷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看我明儿不告诉娘去。”
程巽勋忍不住低笑出声,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放下手里的书册,“哪里有那么娇弱,穿这么多出门也使得,何况屋里这么热。”
好吧,随你,要是感了风寒,看我不让大夫在你药里加黄连。
雨竹嘀咕两声,见男人眉间隐隐还罩着阴云,竟是往日从没有过的烦闷。也没敢接着玩闹,吩咐华箬盛汤,自己则亲手端了一碗送至程巽勋面前,轻柔道:“阮妈妈煮的汤,热热的喝一碗去去寒气……待会儿让小丫鬟服侍你烫脚可好?”
体贴暖心,娇声软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程巽勋也不例外,从雨竹手上接过碗后还是柔和仍了面庞,低声道:“你有着身子,这些小事不用操劳。”
谁让你板着个脸,这低气压可是我的小心脏不可承受之重啊。雨竹虽然心里好奇老公爷跟他们兄弟俩说了什么,惹得他这么大反应,可直觉告诉她这会儿不是问的最好时机,便乖顺的喝了汤,去净房洗漱,然后舒服的躺在暖烘烘的床上,没多会儿就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竹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感到有些怪异,不安的动了动。
“醒了”留夜的小宫灯不知怎么的一点火星儿都不见,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雨竹下意识的有些紧张,不过在听到身边男人醇厚的声音后却立马定了神。
“什么时候了,怎么不点灯?”雨竹在蓬松的被子里活动了一下手脚,伸手揉了揉眼睛,“二爷不会还没睡吧?”
“想事情呢”程巽勋整个人都溶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有些抱歉的伸手摸了摸雨竹的额头:“吵着你了?”
雨竹就爬了两下,滚到了他身边搂着他的腰:“你今儿怎么了呀?”声音娇软如猫,蒙在被子里细细绵绵的传出来,顿时就让程巽勋倒抽了一口凉气。
勉强按捺下小腹升起的火气,程巽勋自己动手脱了外头的衣裳,躺了下去,“父亲说了点事……拜访长辈什么的。”
“拜访长辈?”哪个长辈让他这么不待见啊。
程巽勋伸指点住她的唇,含含糊糊道:“去忠勤伯府上……好了,五更天了,再睡会儿吧。”
不多时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雨竹趴在他胸口,却没了睡意,忠勤伯府她知道,与国公府关系很是亲近,尤其是老公爷与忠勤伯更是有几十年的交情,几乎是少年时期就熟识的,为何程巽勋却不喜至此?
索性睡不着,雨竹又将自己嫁进来之后的事情梳理了一下,又得出了几个疑点,比如那个齐四小姐,比如芸香……
她不一定就要死要活非要追根究底,但是既然都决心好好过了,总是希望夫妻间能少些隔膜。
……
隔日就到了上元节,宫里一大早就有太监来府上宣旨,除了没有官职和诰命在身的程思义夫妇,其余程家众人都要去宫中观烟火。
这倒也是常例,以往上元节的时候宫里都要举办盛大的宴会,不论官职,只要圣眷在身的官员及其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