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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17 科幻之路 第二卷-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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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浦路斯实验的结果便不由人不服。”

  “那是什么?”野人问。

  穆斯塔法·蒙德微笑起来。“嗯,你可以管它叫一个重新装瓶的实验。它开始于福元四百七十三年。元首们把塞浦路斯岛上原有的居民全部清除掉,然后移入2·2万名精选的阿尔法。一切农业和工业设备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处理自己的事情。结果完全不出理论之所料。土地经营不当;所有工厂都闹罢工;法律形同虚设·无人服从命令;所有被派着轮班做低级工作的人,都不断地密谋着高级职位,而所有的高级职员则以牙还牙,密谋着不择手段保持原位。不到6年,他们便有了一次最高级的内战。当2·2万人中有19000人被杀掉之后,幸存者一致请求世界元首们收回岛上的政府。元首们答应了。这便是世界上空前绝后的阿尔法社会之终结。”

  野人深深地叹息。

  “最合适的人口分配,”穆斯塔法·蒙德说,“是像冰山那样——九分之八在水线之下,九分之一在上面。”

  “他们在水线之下还会快乐吗?”

  “比在上面还快乐。比方说,就比你这两个朋友快乐。”他指指他们。

  “不在乎那种可怕的工作?”

  “可怕?他们并不觉得呀。相反的;他们还喜欢呢。工作轻松、简单而幼稚。既不伤脑筋也不伤皮肉。7个半小时和缓又不累人的劳动,然后就有索麻口粮、游戏、无限制的性交和感觉电影。他夫复何求?诚然,”他又说,“他们或许会要求缩短工作时间。我们当然可以缩短他们的工作时间。在技术上来说,把所有下层阶级的工作时间减到一天三四小时是易如反掌的。可是他们会因此而更快乐吗?不,他们不会的。这个实验也作过,远在一个半世纪多之前。这3个半小时的额外闲暇非但不是快乐之源,人们还会觉得在这段时间里非得要度个索麻假期不可。发明局里塞满了节省劳力程序的计划。有好几千。”穆斯塔法·蒙德作了个表示量多的手势。“而我们为什么不执行呢?为了劳工们的好处;用份外的闲暇去折磨他们实在是惨无人道。农业亦复如此。如果我们要的话,我们可以合成每一口食物。可是我们不要。我们宁可保持三分之~的农业人口。为了他们自己的好处——因为由土地取得食物比由工厂来得久些。何况还要顾及我们的安定。我们不要变化。每一个变化都会危及安定。这便是为什么我们如此谨慎地应用新发明的另一个原因。每一个纯科学的发明都潜伏着破坏性;即使是科学,有时也必须视为一个可能的敌人。是的,即使是科学。”

  科学?野人皱起眉头。他晓得这个字,可是他说不出它的确实含义。莎士比亚和村落里的老人们从来没有提过科学,而从琳达那里,他只能把最含糊的线索集合起来:科学是一种让你用来造出直升机的东西,一种会引得你去讥笑“玉米舞蹈”的东西,一种让你不会生皱纹、掉牙齿的东西。他费尽力气想去了解元首的意思。“是的,”穆斯塔法·蒙德说着,“那是另一项为了安定而付出的代价。跟快乐不能共存的不仅是艺术;还有科学。科学是危险的;我们必须极其小心地把它拴上链子、戴上口套豢养着。”

  “什么?”汉姆荷兹惊讶地说。“可是我们一直都说:科学就是一切。这句话是催眠教学的陈腔滥调了。”

  “13岁到17岁,一星期三次。”柏纳插嘴。

  “还有我们在学院里所做的一切科学宣传……”

  “对的;然而是哪一种科学呢?穆斯塔法·蒙德挖苦地问道。“你不曾受过科学训练,所以你无法判断。我当年是一个颇为高明的物理学家呢。太高明了——高明到足以了解:我们一切的科学只不过是一本烹饪书,书上有正统的烹饪理论。不容置疑,以及一份没有主厨特准就不容更改的食谱。我现在是主厨了。可是我曾经是一个好奇的年轻厨仆。我开始自行作一点儿烹饪。非正统的烹饪,违禁的烹饪。实际上,是一点儿真正的科学。”他沉默下来。

  “结果呢?”汉姆荷兹·华森问道。

  元首叹了口气:“跟你们这三个年轻人将遭遇到的差不多。我差一点就给送到一个岛上去。”

  这几个字使得柏纳像触电般,举止狂烈失态。“把我送到一个岛上去?”他跳起来,跑过房间,站到元首面前比手划脚。“你不能送我去。我什么也没干。全是别人干的。我发誓是别人。”他控诉地指着汉姆荷兹和野人。“啊,请你不要把我送到冰岛去。我答应我会做我该做的。再给我个机会吧。请求你再给我个机会。”眼泪流下来了。“我告诉你,全是他们的错,”他啜泣着。“不要到冰岛去。啊,求求你,元首阁下,求求你……”一阵卑怯之情发作,他跪倒在元首面前。

  穆斯塔法·蒙德想使他站起身来;可是柏纳硬是匍匐着;滔滔不绝地说着。最后元首只得按铃叫来他的第四秘书。

  “带三个人来,”他命令道,“把马克斯先生带进卧室里去。好好给他一剂蒸气索麻,然后把他放上床,让他一个人去。”

  第四秘书走出去,回来时带了三个绿制服的孪生男仆。柏纳还在叫着哭着就被带出去了。

  “别人看到了会以为他要被割断喉咙了,”当门关上时,元首说道。“其实,只要他稍稍懂事一点,他就会明白:他的惩罚实在是个褒赏。他将要被送到一个岛上去。那就是说,他将会被送到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会遇见世界上最有趣的一群男女。所有在那里的人,由于种种原因,都是太过个人自我意识了,以致无法适应团体生活。一切不满正统的人,一切有他们自己独立观念的人。一句话:每一个人都是个人物,我简直要羡慕你了,华森先生。”

  汉姆荷兹笑了。“那么你自己为什么不在岛上呢?”

  “因为,最后,我宁可要了这一边,”元首答道。“我曾做过抉择:被送到一个岛上去继续我的纯粹科学研究呢,还是前途无量地被送到元首委员会,以便到一定的时候就成为一个实际的元首。我选了后者而放弃了科学。”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又说,“有时候,我为放弃科学感到遗憾。快乐是个严酷的主人——特别是其他人的快乐。如果一个人没有被制约到俯首贴耳的地步,快乐就是一个比真理更严酷的主人了。”他叹息着,再度陷入沉默中,然后用比较轻快的声调继续说。“不过,责任总归是责任。一个人不能只图自己的喜好。我对真理感兴趣,我喜欢科学。可是真理是一种威胁,科学是一个大众的危险。其危险一如它之有利。它给了我们有史以来最安定的平衡。在比较上来说,连中国都算是很不稳定的了;即使是原始的母系社会也不会比我们现在更稳固。我还要说一遍:感谢科学。可是我们不能容许科学损害它自己的杰作。因此我们如此小心翼翼地限制它的研究范围——那便是我几乎给送到一个岛上去的原因。除了眼前最直接的问题之外,我们不准许它跟任何东西打交道。所有其他的探究都要千方百计地被打回票。”泡停了一下才说,“我读着吾主福特时代的人所写的关于科学进步的文章,感到奇怪。他们似乎想象看可以任由科学无限进展,而不顾及其他事物了。知识是至善,真理是无上的价值;其他一切皆是次要的、附属的。事实亦然,当时观念也开始改变了。吾主福特本人作了好些变动,把着重点从真与美转向舒逸与快乐。大量生产需要这种变动。普遍的快乐保持着轮轴稳定地转动;真与美却不能。而且,当然的,当大众控制住政治权力时,所关心的就是快乐,而非真与美了。可是即使是那样,当时仍是容许不受限制的科学研究。人们也仍然不停地谈论着真和美,好像它们是至高之善。直到九年战争的时候为止。那场战争使得他们的调子对劲了。当炭疽弹在你周围砰砰爆炸时,真、美或者知识何在?那便是科学首先开始被控制之时——九年战争之后。当时人们甚至准备好连自己的欲望都被控制住。怎样都行,只要能有安宁的生活。我们就从那时起一直控制着了。当然,这不很有利于真理。可是却颇有利于快乐。人不能不劳而获。快乐必须付出代价才能得到。你就正在付出代价,华森先生——你得付出,因为你恰巧对美太感兴趣了。我曾经对真理太感兴趣;我也付出了。”

  “可是你并没有到一个岛上去。”野人打破一段漫长的沉寂说道。

  元首微笑着:“那就是我所付出的。选择了侍奉快乐。别人的快乐——不是我自己的。算是运气,”他停了一会又说,“世界上有这许多岛。若是没有它们,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就会把你们全放进毒气室里。对了,华森先生,你可喜欢热带气候?比如说马克萨斯,或者萨摩亚?或者其他更能振作精神的?”

  汉姆荷兹从他的充气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喜欢极糟的气候”,他回答。“我相信如果气候很坏,一个人就会写出比较好的东西来。比方说,如果那儿常有狂风暴雨……”

  元首颔首赞许:“我喜欢你的精神,华森先生。我真的非常喜欢。其程度一如我在职权立场上的反对。”他微笑道。“福克兰岛如何?”

  “好,我想可以,”汉姆荷兹答道。“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告辞了,去看看可怜的柏纳怎么样了。”

  第十七章

  “艺术、科学——你好像为了你的快乐付出了相当高的代价。”当他们独处时,野人说,“还有什么别的?”

  “哦,当然·还有宗教,”元首回答。“曾有个东西叫做神的——在九年战争之前。可是我不记得了,我想你对神很清楚吧。”

  “嗯……”野人迟迟未答。他想说些关于孤独、夜晚、月光下苍白的平顶山、绝壁、投身于黑暗的阴影,以及死亡。他极想说,可是找不着字眼。即使在莎士比亚中也找不着。

  这时候,元首走向了房间的另一边,打开书架间嵌入墙内的大保险柜。沉重的柜门碰地开了。他在黑暗的柜中边翻着边说:“那是个一直使我极感兴趣的题目。”他抽出一本黑色的厚书。比方说,这本你就没念过。”

  野人接过来。“圣经,旧约暨新约。”他高声朗诵扉页。

  “这本也没有。”这是一本失掉了封面的小书。

  “仿效基督。”

  “这本也没有。”他拿出另一本书。

  “诸类宗教经验。威廉·詹姆士著。”

  “我还有很多,”穆斯塔法·蒙德回到座位上继续说。“一大堆古老的色情文学。上帝在保险柜里,福特在书架上。”他笑着指向他公开的图书馆——指向满架的书、满架阅读机器的线圈和声带卷。

  “可是,假如你知道神,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野人愤慨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给他们这些关于神的书?”

  “正如我们不给他们奥赛罗的同样理由:它们旧了;它们谈的是几百年前的神,而非今日的神。”

  “但是神是永恒不变的。”

  “虽说如此,人却会变。”

  “那又有什么不同”?

  “完完全全不同”,穆斯塔法·蒙德说。他又起身走向保险柜。“有个名叫纽曼红衣主教的人,”他说。“一个红衣主教,”他提高声音加了一句,“就是主乐官一类的人。”

  “‘我,潘朵夫,来自美好的米兰的红衣主教。’①我在莎士比亚中念过。”

  “当然你念过。好,我在说一个叫做纽曼红衣主教的人。啊,就是这本书。”他把书抽出来。“既然拿了这本,就顺便拿这本吧。是个名叫迈恩·德·比兰的人写的。他是个哲学家,不知你可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一个能把天上和人间的事几乎全梦想到的人。”②野人很快地接口说。

  【① 《约翰王》,第三幕,第一景。】

  【② 语出《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五景。】

  “相当对。等下我要念一段他确曾梦想过的事情给你听。先听听这位古代的主乐官说些什么。”他打开书中夹着纸条的地方开始朗读。“‘我们并不比我们的所有物更属于我们自己。我们不曾创造自己,我们不能超越自己。我们并非自己的主宰。我们乃是神的财产。持着这种观点,岂不就是我们的快乐了?认为我们是属于自己的,这又有何快乐或安慰可言呢?年少得志的人可能会这么想。他们会认为,事事都可随心所欲是很了不起的——决不倚赖旁人——不必考虑眼前看不见的事,不必烦于不断的感谢、不断的祈求、不断的顾及自己所做所为是否符合别人的意旨。然而,当时光流转,他们就如同所有的人一样,会发现“独立”是不适于人的——它是一种违反自然的状态——只是一时之计,却不能把我们平安地带往终点……’”穆斯塔法·蒙德停下来,放下第一本书而拿起另一本翻着。“比方说这段,”他以低沉的声音再度开始朗读:“‘一个人渐趋衰老;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内心感觉到极度的软弱、倦怠和不适;他有这种感觉时,就想象着自己只是病了,为了平服他的恐惧,就认为这种苦恼的情况是归因于某些特殊的缘由,他希望从这种情形下康复过来,一如疾病之康复。徒然的幻想!他的病就是年老;而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据说,就是由于对死亡和死后的那份恐惧,才使得人们在年岁增长时皈依宗教的。但是我自己的经验使我深信:宗教情操绝非由于任何这种恐惧或幻想,才随着我们的渐趋老迈而发展的;而是由于:当热情渐趋平息,当想象和感受不再激动也不再易于被激起,我们的理性在运用时烦恼会较少,不再会被幻想、欲念和骚扰所混淆而像以往一样被吞没;于是神有如自云彩之后现身出来;我们的灵魂感觉到、看到、并转向这一切光明之源;自然且无可避免地转过去;因为那将生命和魅力给予感觉世界的一切,既已逐渐离我们而去,现象的存在既已不再由内在或外在的印象所支持,我们便觉得需要依附某些持续的事物,一些决不以虚无愚弄我们的事物——一份真实,一种绝对而永存的真理。是的,我们无可避免地转向神;因为这份宗教情操的本质,对于经验着它的灵魂是如此纯净、如此欢悦,以致补偿了我们所有其他的缺失。’”,穆斯塔法·蒙德阖上书本靠回椅背上。“在天上和人间,这些哲学家们未曾梦想到的事情太多了,其中一件就是,”(他挥挥手)“我们,这现代的世界。‘只有当你年少得志的时候才能不倚赖神而独立;但独立不能把你安全地带到终点。’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年轻而得志一辈子,直到生命的终点。然后怎样?显然我们可以离开神而独立。‘宗教情操能补偿我们一切的缺失。’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失去什么而需补偿的:宗教情操是多余的。青春的欲望从未受挫,我们又何必为青春的欲望搜寻替代品呢?我们从生到死一直享受着所有老旧的傻玩意儿,又何必要找消遣的替代品?我们的心灵和肉体都一直是快活而生气盎然,又何需休憩?我们有了索麻,又何需慰藉?有了社会秩序,又何需永恒不变的事物?”

  “那你是认为没有神了?”

  “不,我认为很可能有。”

  “那么,为什么?……”

  穆斯塔法·蒙德制止住他:“它以不同的方式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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