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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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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盛摸摸自己的大胡子,蓦然想起去年年初随陈操之赴建康,陈氏族人直送至钱唐东门外驿亭,润儿小娘子叮嘱他要保护好她丑叔陈操之,末了润儿小娘子又轻叹道:“唉,小盛,你的胡子还是长出来了!”—— 

既然润儿小娘子不喜欢大胡子,冉盛也就不愿意长这么多胡子,可这由不得他,就象他不得不背负起血海深仇那样,这都是无法逃避的事。 

想起娇美的润儿小娘子,冉盛就觉得很痛悔似的,润儿一年年长大,越来越美了,但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过年时在陈家坞他都很少能与润儿小娘子说上一句话—— 

冉盛心想:“润儿小娘子应该是真把我当作是陈裕陈子盛了,可我姓冉,我是孔子弟子冉有的后人,我父更是——但这些都不能对人说,何时我才能恢复本姓呢?” 

洛阳城废墟空地甚多,氐秦丞相长史席宝手下的三百军士就在城南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陈操之的三百晋军也在附近立帐篷过夜。 

从冠军将军府夜宴归来,陈操之与席宝同路回军帐,席宝虽觉得洛阳守将沈劲饮宴谈笑,镇定自若,似乎不畏燕军攻城,但席宝却是明白这残破不堪的洛阳城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席宝问陈操之可曾劝说沈劲弃城南走? 

陈操之皱眉道:“沈将军固执,誓死守城,我百般劝譬皆不听,明日我等自行离城往淮北吧。” 

席宝担心的是陈操之要留在洛阳助沈劲守城,听陈操之这么说,放下心来,说道:“沈将军忠义可嘉,可惜不明大势,明知不敌,何必死守孤城?退往汝南、陆浑,保全实力为上,燕人不会留大军守洛阳的,那时沈将军可以夺回洛阳。” 

陈操之深表赞同,席宝颇为得意,心满意足歇息去了。 

大约子夜时分,忽听木铎骤响,席宝立时起身穿戴披挂,连问为何示警?就听帐外有人大声道:“斥候急报,慕容垂率三千铁骑乘夜出偃师,要夜袭洛阳,现离城不过三十里,请陈使臣与席使臣速速率部从南门离城。” 

席宝大惊失色,急命手下军士火速收拾行装上马出城,帐篷等粗重物件一律遗弃。 

沈劲之子沈赤黔带着两个军士赶来道:“席使臣,在下引路,请席使臣随我出城。” 

席宝大声问:“陈使臣何在?” 

陈操之骑着黑色大马奔过来,大声道:“席长史,我已收拾好行装,我们这就出城吧。” 

一行人兵荒马乱地出了洛阳城南门,但见荒郊寂寂,月色迷离,席宝这才发现陈操之只带了十来个人出城,忙问究竟? 

陈操之答道:“我留那些军士助沈将军守城,我等可轻骑南行。” 

席宝点点头,未再多问,与陈操之并骑向南急驰,身后跟着的是氐秦使团的三百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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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假谲 二十三、祸国殃民

  六月十五之夜,一轮圆月高挂中天,夜空洁净,殆无云翳,只有稀疏遥远的星辰闪闪烁烁,伊河北岸的旷野在冷清的月色下显得辽阔而岑寂,马蹄声骤起,穿破夜色而来,夜幕合拢而去。

 陈操之、冉盛、沈赤黔、苏骐二十余人,还有氐秦使者席宝的三百人拉开半里长的纵队,从洛阳南郊夏商周三千年遗址废墟中驰过,古天文台传来马蹄的回响,短促而寂寥。

 秦使席宝与陈操之等人策马在前,席宝颇知洛阳地理,大声问沈赤黔:“沈公子,前面不远便是伊河,汝父可曾安排船只渡我等过河?”

 沈赤黔道:“家尊原本打算明日送陈师和席使臣渡伊水,未料燕军夜袭,仓促未备——”

 “唉,这可如何是好!”席宝未等沈赤黔把话说完,即大发忧叹。

 沈赤黔道:“席使臣不须忧虑,伊洛一带有月余不雨,伊河有几处河段水深不过四尺,可趟水渡河,诸位随我来便是。”

 席宝转忧为喜,乘马趟水过河比乘船迅捷得多,当即紧跟沈赤黔向南奔去。

 洛阳南郊至伊河北岸约十五里,快马急驰,不须两刻时便看到了远处月夜下波光粼动的伊水,众人放慢马步,忽见一小队人从上游沿河岸奔来,截在众人面前,有人急叫:“少主——少主——”

 陈操之、沈赤黔等人赶忙勒住坐骑,沈赤黔向前一看,问:“沈福,有何急事?”

 来者约十五、六人,为首者是沈氏私兵,躬身禀道:“顷接哨报,燕太宰司马悦希乘夜引兵从偃师渡过伊水,往西疾行,目下已到达前方伊水南岸的高崖和宁渡之间,欲截洛阳守军的退路,更有一支燕军潜到洛阳城西,待天明与慕容垂的步骑围攻洛阳城——少主,这伊水渡不得了!”

 沈赤黔吃惊道:“洛阳城北是黄河,另三面俱有燕军阻截,这可如何是好?”眼望陈操之,征询道:“陈师,我们还是退回洛阳如何?”

 陈操之间席宝:“席长史有何良策?”

 席宝心里既急且怒,若陈操之昨日听他良言不去洛阳,而是直接南下汝阳,哪里会陷入此时的险境!但这时埋怨的话也不便多说,只是愤愤道:“都这地步了,席某还能有什么良策!洛阳肯定是不能回去的,瓮中捉鳖更无活路——”

 沈赤黔脸色一沉,说道:“席使臣为何这般说话!”

 席宝冷笑一声,不再多说,反正他是绝不会返回洛阳的,然而率使团回渑池又怕遇上拦截的燕军,这暗夜里仓促间也不知何去何从。

 陈操之道:“慕容垂的骑兵已快到洛阳城下,我们不能回去,从这里往南,地域开阔,只要避过对岸宁渡至高崖一带埋伏的燕军,我们就可从容进入颖川地界——赤黔,你速命人再行哨探,选取渡河地段。”

 席宝点头称是,他手下的秦军不熟悉此间地形,斥候不便,只有借助沈赤黔。

 沈赤黔看了看身后的三百秦军,说道:“人马杂沓,极易惊动对岸的燕军,除几位首脑外,其余人皆下马步行,马匹留在原地,由沈福带人将这些马匹绕到下游渡河,然后在南横岭下汇合。”说罢,沈赤黔率先下马,苏骐及其两名手下也一齐下马。

 一众氐秦骑兵面面相觑,谁都不肯下马,战马等于是骑兵的半条性命,岂肯轻易人马分离!

 丞相长史席宝是文官,在氐人中算是颇有文采的,所以苻坚才派他出使建康,席宝没有在战场上亲手厮杀过,对坐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而且他是首脑,不用下马,虽然觉得人马分批渡河有些过于谨慎,而且一旦燕军发现他们,没有坐骑也不好奔逃,但陈操之和沈劲之子都在这里,席宝不信他们会自己害自己——

 陈操之催促道:“席长史,速作决断,秦晋既已结盟,我等自当同舟共济。”

 席宝望了望月色迷蒙的伊河对岸,稍一犹豫,便下令随行的秦军下马,由两名什长带二十名军士与沈福等人一道带马过河。

 那些秦军士兵见长官下令,无奈之下只好从命,纷纷下马,三百骑兵成了步卒。

 沈赤黔道:“伊河南岸的燕军集中于洛阳正南面,越往上游反而防备愈松,我等沿北岸往东行十余里,那里有一段浅滩可过河,诸位随我来吧。”说着大步往东而行,陈操之、冉盛策马跟上,苏骐等人步行紧跟。

 席宝虽觉得此时往东行有些费解,但身处此地,也只能听从陈操之和沈赤黔的,这个深受苻天王礼遇、号称江左才俊的陈操之总不能自投罗网吧?

 席宝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陈操之正是要去自投罗网,而且方才想方设法留下氐秦士兵的战马,却是为了不想让这些战马随三百秦军一起被燕军俘虏,秦兵被俘虏无妨,而且这也是陈操之制造秦、燕两国纠纷的目的,但那三百匹战马还是留在晋军手里为好,不能“借寇兵而赍盗粮”嘛,江东缺马,这三百匹战马可不是小数目——

 没有了大队战马杂沓,行路果然安静得多,流水沉沉,对岸月色下的远山静穆无声,陈操之、席宝一行三百余人借助伊河南岸小树林隐蔽,向伊河下游悄行,约行出十余里地,眼见得明月西斜,天越来越暗,听得沈赤黔说道:“对岸便是高崖,过了这一段就无燕军了,我们可悄悄渡河,南横岭距此也不过十五里,到时与沈福等人汇合,便可扬长而去。”

 陈操之道:“我要尽快赶到颖川,请求高太守出兵救洛阳。”

 又行了数里,那轮圆月从洛阳城方向落下,诸天星辰也一齐隐没,四下一片黑暗。

 再有小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领路的沈赤黔悄悄转向偏北,席宝等秦军也未察觉,昏天黑地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却不知道此地已接近偃师县地界,冉盛和沈赤黔的数名斥候往来哨探,以防突遇燕军,二话不说就箭矢如雨那可不妙。

 天色微明,猛听得有人大喊:“右前方有燕军,右前方有燕军”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方蹄声骤起,奔腾而来。

 席宝等人大惊,他手下的三百军士都是骑兵,能攻不能守,现在没了马,攻既不能,守亦无力,便听得一名晋军士兵喊道:“陈掾、席使臣,你们马快先走,我等步行,反正是逃不脱了,死战吧!”

 只听陈操之断然道:“我岂有弃汝等独自逃生的道理!”

 席宝手下的氐秦军士虽然怨恨陈操之、沈赤黔使得他们身陷绝境,但陈操之不肯独自逃生倒是让他们起敬,只听陈操之朗朗道:“燕军人多势众,又是骑兵,我们走是走不脱了,也莫要硬拼,白白送了性命——”

 说话间,大队燕军骑兵驰近,停在陈操之等人一箭之地外,用洛阳正音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些燕军将士也觉得疑惑,洛阳守军不过八百人,怎么这里会突然出现数百军士,难道洛阳守将沈劲还想反守为攻,先来偷袭偃师?

 陈操之对席宝道:“事已至此,切勿慌乱,我二人是持节大使,莫堕大国威仪,且先虚与委蛇。”扬声道:“大晋持节大使陈操之在此!”

 那氐秦丞相长史席宝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大秦持节大使席宝在此。” 燕军为首者是太宰司马悦希帐下的一员偏将,也听说了晋使陈操之出使长安之事,太原王慕容恪出兵洛阳就是因为陈操之欲与秦结盟,未想陈操之会撞到这里来,这偏将又惊又喜,捉到陈操之岂不是大功一件,还有一个秦使——

 却听陈操之高声道:“我今来此,是为求见贵国吴王——”

 那燕国偏将很是诧异,问:“汝要见我大燕吴王何事?”

 陈操之道:“事关机密,非尔等所宜知,你只须带话给吴王,说有吴王三十年前神交之故人带来的礼物在此——速去通报。”

 事涉征南将军、吴王慕容垂,那偏将不敢怠慢,急遣心腹军士回偃师城报讯,一面散开队形,将陈操之等人围住,这队燕军骑兵有五百人,见陈操之这边人也不少,不敢逼得太近,只隔着一箭地守着,若陈操之等人想要逃跑,那么就以弓箭射击,再纵马追杀——

 席宝低声问:“陈使臣,难道我等就这样束手待毙?”心里怨恨不已,若不是陈操之把三百随行军士留在了洛阳,那么加上他手下的三百秦军,当可击垮这五百燕军,再就是方才不是人与马分道渡河,也不至于遇到燕军骑兵就逃不脱,这个陈操之是庸才啊,陛下和王尚书还想着把他留在长安委以高官,简直是祸国殃民啊,还好此人坚持要回国,可现在把他席宝和这三百军士给祸害了!

 陈操之答道:“敌众我寡,刀兵相见是下下策,待我见了慕容垂,我自有话说,我等并非被俘,而是特意来见慕容垂的,我们是使者。”

 
 这两天有点琐碎事,小道欠了一章,明后天会补交作业。 
 
 
卷五 假谲 二十四、为友为敌

 偃师县得名于西周初年,武王伐纣,在首阳山下遇到殷商的两个隐居贵族——伯夷和叔齐,武王命东征大军暂且息偃戎师,听听孤竹君这两个相互让国的儿子有什么话说,故此地名偃师,燕国征南大将军、河南大都督、吴王慕容垂与太宰司马悦希统领的五千步骑此时正驻军偃师城北、首阳山南麓。

 这日卯时,五千燕军造饭饱餐之后,正欲拔营行军、进逼五十里外的洛阳城,慕容垂却突然接到前军偏将孙盖的急报,说俘获晋使陈操之、秦使席宝三百余人,那陈操之却说有吴王三十年前故友送来的礼物,要面呈吴王——

 将攻洛阳之际,却意外俘获秦晋两国使臣,此事重大,大异寻常!

 慕容垂命军队暂缓西进,偃师待命,他召那名报讯的军士入帐问话,先问三十年前故友何人?军士答不出,只说那晋使陈操之要面见吴王殿下。

 幕容垂眼露讥嘲之意,心道:“三十年前我是六、七岁童子,哪里会有什么故友让陈操之来给我送礼物!这个陈操之是被俘后惊慌失措胡言乱语了吧。”忽然沉声问:“何以见得那就是陈操之?”

 那军士道:“那晋使持有八尺旌节,还有麾枪门旗,而且那个陈操之俊美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垂听得此言,不禁面露笑意,陈操之是继潘岳、卫玠之后名声最大的美男子,中原、河朔俱闻其名,这个恐不易假冒。

 慕容垂又问那军士是在何处俘获陈操之和席宝一干人的,得知是在偃师城西南方的东谷那一带,慕容垂两道浓眉皱了起来:“素闻陈操之纯孝有才识,德才兼备、亮拔不群,以一介寒士而能得桓温重用就不会是只会夸夸其谈之人,不至于荒唐到这般地步吧!苻坚既派出使臣随陈操之同行,那就表明秦晋和谈已成,可陈操之既不立即南下颖川,又不躲在洛阳城,明知我大燕铁骑屯于偃师,他却自投罗网,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有悖于常行者或有诈,但陈操之都已经被俘虏了,还使什么诈!洛阳城有多少兵马,还能伏击我军?若秦人有大军掩至,我之斥候不可能不知——”

 饶是慕容垂多智,也猜不透陈操之何以会到偃师城外来自投罗网,但俘获秦晋两国使者这实在是比攻下洛阳城还大的收获,慕容垂思忖片刻,即命长子慕容令率千人骑兵去将陈操之一行迎到偃师城,郑重叮嘱慕容令,只要对方未以刀兵相向,就要以礼相待。

 太宰司马悦希得知吴王幕容垂下令暂缓进军洛阳,匆匆赶来询问是何缘故,得知俘获了秦晋两国的持节大使,也是惊诧莫名,既而大喜道:“吴王殿下洪福,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慕容垂道:“且命步骑莫要归营,我要耀兵以震慑秦晋使者。”

 悦希领命而去。

 慕容垂就在军帐中静候陈操之和席宝到来,犹自琢磨陈操之乘夜来此的用意,苦思不得其解,不禁伸手入棋奁,抓动玉石棋子琳琅碎响——

 慕容垂受其兄慕容恪影响,雅好围棋,军旅途中也不忘携棋具自随,虽然很少在军中与人对弈,但思索筹谋时,喜拈数枚棋子于掌上玩转,就好比江左名士清谈时执铁如意、玉如意或者麾柄一般。

 良久,慕容垂大笑起来,将手中棋子丢进棋奁,心道:“或许这个陈操之本就是庸才,就好比庸手下棋,往往无棋理可循,我何必苦思其用意,哈哈,且看他有何三十年前故人礼物送我?”

 辰时初,立下大功的偏将孙盖先一步快马赶到,向慕容垂报功,说晋使陈操之和秦使席宝即将押送到此。
 
 慕容垂起身道:“随我前去相迎,彼二人是持节使臣,应以礼相待。”

 孙盖道:“殿下,秦使有三百人,俱不肯交出兵器。”

 慕容垂哂笑道:“既未交出兵器,又何谈俘获?”

 孙盖涨红了脸道:“那是世子带来吴王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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