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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狼图腾-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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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划了一根火柴,火光一亮,我看见狼也吓得在那儿哆嗦呢,跟狗害怕的样子差不离,尾巴都夹起来了。我趴在洞里不敢动,火刚一灭,狼就冲过来,我退也退不出去,心想这下可完了。哪想到它不是来咬我,是想从我头上蹿过去,逃出洞。这时候我怕洞外面的人没防备,怕狼咬了阿爸,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猛地撑起身子,想挡住狼,没想到我的头顶住了狼的喉咙,我又一使劲,就把狼头顶在洞顶上了。这一下,狼出不去跑不了,母狼急得乱抓,把我的衣服抓烂了。我也豁出去了,急忙坐起来,狠狠顶住狼的喉咙和下巴,不让它咬着我,我又去抓狼的前腿,费了半天劲,才把狼的两条前腿抓住。这下狼咬不着我也抓不着我了,可我也卡在那里没法动弹,浑身一点劲也没了。
  巴图平静地叙述着,好像在讲一件别人的事情:外面的人等了半天不见我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阿爸急得钻了进来,他划着火柴,见我头上顶着一个狼头,这阵势把他也吓坏了。他赶紧让我顶住狼头别动,然后,抱着我的腰,一点一点往外挪。我一边顶住狼头,一边又使劲拽狼腿,让狼跟着我慢慢往外挪动。阿爸又大声叫外面的人,抓住他的脚一点一点地往外拽。一直到把阿爸拽到洞口的时候,外面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拿着长刀棍棒等在洞口,阿爸和我刚把狼拽顶到洞口边上,外面的人一刺刀就刺进狼嘴,把狼头钉在洞口的顶上,几个人一起把狼从狼洞里拽出来打死。后来,我歇够了劲,又钻进洞,越到里面洞越窄,只有小孩能钻进去。最里面倒大了,地上铺着破羊皮和羊毛,上面蜷着一窝小狼崽,一共九只,都还活着。那条母狼为了护崽,在狼崽睡觉的地方外,刨了好多土,把最里面的窝口堵了一大半,母狼自个儿留在外头。母狼没熏死,是因为洞上面还有一些小洞,烟都跑上面去了,还能往外面散烟。后来,我就扒开了土,伸手把狼崽全抓了出来,再装到麻袋里,倒着爬了出来……
  陈阵听得喘不过气来。全家人也好像好久没有回忆这个故事了,都听得战战兢兢。陈阵觉得这个故事和他听到的其它掏狼崽的故事很不一样,就问:我听别人说母狼最护崽,都敢跟挖狼洞的人拼命,可这条母狼怎么不敢跟人拼命呢?
  老人说:其实,草原狼都怕人。草原上能打死狼的,只有人。狼刚让烟给熏晕了,又看着人手里拿着火,敢钻进它的洞,它能不害怕吗?这条狼个头不算小,可我看得出来,这是条两岁的小母狼,下的是头胎。可怜呐。今儿要不是你问起这件事,谁也不愿提起它啊。
  嘎斯迈没有了一点笑容,眼里还闪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巴雅尔忽然对嘎斯迈说:陈阵他们明天一早要上山掏狼崽,我想帮他们掏,他们个儿大,钻不到紧里面的。今儿晚上我住到他们包去,明天一早跟他们一块儿上山。嘎斯迈说:好吧,你去,要小心点。陈阵慌忙摆手:不成!不成!我真怕出事。你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嘎斯迈说:今年春天咱们组才掏了一窝狼崽,还差三窝呢。再不掏一窝,包顺贵又该对我吼了。陈阵说:那也不成,我宁可不掏也不能让巴雅去。老人把孙子搂到身边说:巴雅就别去了。这回我准能夹着一两条大狼,不交狼崽皮,交大狼皮也算完成定额。
  当初元朝人的祖,是天生一个苍色的狼,与一个惨白色的鹿相配了,同渡过腾吉思名字的水来,到于斡难名字的河源头,不儿罕名字的山前住着,产了一个人,名字唤作巴塔赤罕。
  ——《明初音写、译注本〈蒙古秘史〉总译》转引自余大钧译注《蒙古秘史》
  孛端察儿(成吉思汗的八世祖——引者注)……纵马缘斡难河而下矣。行至巴勒谆岛,在彼结草庵而居焉……无所食时,窥伺狼围于崖中之野物,每射杀与共食,或拾食狼食之余,以自糊口,兼养其鹰,以卒其岁也。
  ——道润梯步《新译简注〈蒙古秘史〉》
  凌晨三点半,陈阵和杨克,带着两条大狗,已经悄悄登上了黑石头山附近的一个小山头,两匹马都拴上了牛皮马绊子放到山后的隐蔽处。二郎和黄黄的猎性都很强,如此早起,必有猎情,两条狗匍匐在雪地上一声不响,警惕地四处张望。云层遮没了月光和星光,黑沉沉的草原异常寒冷和恐怖,方圆几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此刻正是狼群出没,最具攻击性的时候。不远处的黑石头山像一组巨兽石雕压在两人身后,使陈阵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他开始为身后的两匹马担心,也对自己的冒险行动害怕起来。
  忽然,东北边传来了狼嗥声,向黑黑的草原山谷四处漫散,余音袅袅,如箫如簧,悠长凄远。几分钟后狼嗥尾音才渐渐散去,静静的草原又远远传来一片狗叫声。陈阵身旁的两条狗依然一声不吭,它俩得都懂得出猎的规则,下夜护圈需要狂吠猛吼,而上山打猎则必须敛声屏息。陈阵把一只手伸到二郎前腿腋下的皮毛里取暖,另一只手搂住它的脖子。出发前,杨克已把它们喂得半饱,猎狗出猎不能太饱又不能太饥,饱则无斗志,饥则无体力。食物已在狗的体内产生作用,陈阵的手很快暖和起来,甚至还可以用暖手去焐狗的冰冷鼻子,二郎轻轻地摇起了尾巴。身边有这条杀狼狗,陈阵心里才感到踏实了一些。
  连续几天几夜的折腾,陈阵已疲惫不堪。前一天晚上,杨克找了几个要好的青年牧民伙伴,邀他们一起去掏狼窝,但他们都不相信黑石头山那边还有狼崽窝,谁也不肯跟他们一块儿起大早,还一个劲地劝他俩别去。两个人一气之下,决定独自上山。此刻,身边只有自家的两条狗,孤单单的,没有一点儿气势声威。
  杨克紧紧抱着黄黄,小声对陈阵说:嗳,连黄黄也有点害怕了,它一个劲地发抖哩,不知是不是闻着狼味儿了……
  陈阵拍了拍黄黄的头,小声说:别怕,别怕,天快亮了,白天狼怕人,咱们还带着套马杆呢。
  陈阵的手也跟着黄黄的身体轻轻地抖了起来,却故作镇定地说:我觉得咱俩很像特工,深入敌后,狼口拔牙。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困了。
  杨克也壮了壮胆说:打狼就是打仗,斗体力,斗精力,斗智斗勇,三十六计除了美人计使不上,什么计都得使。
  陈阵说:可也别大意啊,我看三十六计还不够对付狼的呢。
  杨克说:那倒也是,咱们现在使的是什么计?——利用母狼回洞喂奶的线索,来寻找狼洞,三十六计里可没这一条。老阿爸真是诡计多端,这一招真够损的。
  陈阵说:谁让狼杀了那么多的马呢!阿爸也是让狼给逼的。这次我跟他去下夹子,才知道他已经好几年没给狼下夹子了,老阿爸从来不对狼斩尽杀绝。
  天色渐淡,黑石头山已经不像石雕巨兽,渐渐显出巨石的原貌。东方的光线从云层的稀薄处缓缓透射到草原上,视线也越来越开阔。人和狗紧紧地贴在雪地上,陈阵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张望,地气很重,镜头里一片茫茫。他很担心,如果母狼在地气的掩护下悄悄回洞,那人和狗就白冻了半夜了。幸好地气很快散去,变成一层轻薄透明的雾气,在草上飘来荡去。如有动物走过,反而会惊动地雾,暴露自己。
  突然,黄黄向西边转过头去,鬃毛竖起,全身紧张,向西匍匐挪动,二郎也向西边转过头去。陈阵立即意识到有情况,急忙把镜头对准西边草甸。山下,山坡与草甸交界处的洼地上长着一大片干黄的旱苇,沿着山脚一直向东北方向延伸。这是狼钟爱之地,隐蔽,背风,是狼在草原与人进行游击战所凭借的“青纱帐”。毕利格老人常说,一冬一春旱苇地是狼转移、藏身和睡觉的地方,也是猎人猎狗打狼的猎场。黄黄和二郎可能听到了狼踏枯苇的声音。时间对,方向也对,陈阵想一定是母狼要回窝了。他仔细地搜索苇地的边缘,等着狼钻出来。老人说过,苇地低洼,春天雪化会积水,狼不会在那儿挖洞。狼洞一般都在高处,水灌不着的地方。陈阵想只要狼从哪儿钻出来,那它的窝一定就在附近的山坡上。
  两条狗忽然都紧紧盯着一处旱苇不动了,陈阵赶紧顺着狗盯的方向望去,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一条大狼从苇地里探出半个身子,东张西望。两条狗立刻把头低了下去,下巴紧贴地面。两人也尽量趴下身体。狼仔细地看了看山坡,然后才嗖地蹿出苇地,向东北方向的一个山沟跑去。陈阵一直用望远镜跟着狼,这条狼与他上次看到的那条母狼有点像。狼跑得很快但也很吃力,想必在夜里偷了哪家的羊,吃得很饱。他想如果今天这儿就只有这一头狼,那他就不用怕了,两个人加两条狗,尤其是有二郎,肯定能对付这头母狼。
  母狼爬上了一个小坡。陈阵想,只要看到它再往哪个方向跑,就可以断定狼洞的大致位置了。但是,就在这时,狼突然在小山坡的顶上站住了,转着身子,东望望,西望望,然后望着人与狗潜伏的方向不动了。两人紧张得不敢喘一口气,狼站的位置已经比苇地高得多,它在苇地里看不到人,可是站这个小坡上应该能看到。陈阵深感自己缺乏实战经验,刚才在狼往山坡跑的时候他们和狗应该后退几米就好了,谁会想到狼的疑心这么重。狼紧张地伸长前半身,使自己更高一些,再次核实一下它所发现的敌情。它焦急地原地转了两圈,犹疑片刻,然后嗖地转头向山坡东面的大缓坡蹿去,不一会就跑到一个洞口,一头扎进洞里。
  好!有门!这下子咱们就可以大狼小狼一窝端了。杨克拍手大叫。
  陈阵也兴奋地站起身来说:快,快上马。
  两条狗围着陈阵蹦来跳去,急得哈哈喘气,跟主人讨口令。陈阵手忙脚乱居然忘记给狗发口令了,急忙用手指向狼洞,叫一声“啾”!两条狗立即飞扑下山,直奔东坡的狼洞。两人也飞跑下山,解开马绊子,扶鞍认镫,撑杆上马,快马加鞭向狼洞飞奔。两条狗已经跑到狼洞口,正冲着洞狂叫。两人跑到近处,只见二郎像疯狗一样张牙舞爪冲进洞,又退出来,退出来,又冲进去,却不敢冲得太深。黄黄站在洞口助威呐喊,还不断就地刨土,雪块土渣飞溅。两人滚鞍下马,跑到洞口一看,真真把他俩吓了一跳:一个直径七八十厘米的蛋形洞口里面,那头母狼正在发狂地猛攻死守,把冲进洞的粗壮的二郎顶咬出洞,还探出半个狼身,与两条狗拼命厮杀。
  陈阵扔下套马杆,双手举起铁锨不顾一切朝狼头砸去,狼反应极快,还未等铁锨砸下一半,狼已经把头缩了进去。狼很快又龇着狼牙冲了出来,杨克一铁棒下去,又打了个空。几出几进,几个来回,陈阵终于狠狠地拍着了狼头,杨克也打着了一下。但那狼依然凶猛疯狂,它突然缩到洞里一米左右的地方,等二郎冲进去的时候,蹿上去狠狠地在它前胸咬了一口,二郎满胸是血退出洞口,气得两眼通红,又怒吼几声一头扎进洞里,洞外只见一条大尾在晃。
  陈阵突然想起套马杆,立刻回身从地上捡起杆。杨克一看马上明白了陈阵的意图,说:对了,咱们来给它下一个套。陈阵抖开套绳,准备把半圆形的绞索套放在洞口。只要狼一冲出洞,就横着拽杆拧绳,勒套住狼,再把狼拽出洞,那时杨克的铁棒就可以使上劲,再加上两条狗,肯定就能把狼打死。陈阵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但是,还未等他下好套,二郎又被狼顶咬了出来,它的两条后腿一下子把套绳全弄乱。紧接着,满头是血的狼就冲出了洞,但是套绳却被它一脚踩住。狼一见套马杆和套绳,像是踩到漏电的电线一样,吓得嗖地缩进洞里,再也不露头了。陈阵急忙探头望洞里看,洞道向下35度左右,显得十分陡峭,洞深两米处,地道就拐了弯,不知里面还有多深。杨克气得对洞大吼了三声,深深的黑洞立即把他的声音一口吞没。陈阵猛地坐到了洞口平台上,懊丧之极:我真够笨的,要是早想起套马杆,这条狼也早就没命了。跟狼斗反应真得快,不能出一点错。
  杨克比陈阵还懊丧,他把带尖的铁棒戳进地里,忿忿地说:妈的,这条狼就欺负咱们没枪,我要有枪,非掀了它的天灵盖不可。
  陈阵说:场部有令,现在一级战备,谁都不能开枪,你就是有枪也不能打。
  杨克说:这样耗下去,哪是个头?我看咱们还是拿“二踢脚”炸吧!
  那还不是跟开枪一样,陈阵忽然冷静下来说:要是咱们把北边的狼吓跑了,打围的计划就完了,全场的人还不把咱俩骂死。再说“二踢脚”也炸不死狼。
  杨克不甘心地说:炸不死狼,但是可以吓狼,把它吓个半死,熏个半死。这儿离边防公路六七十里,狼群哪能听见。你要是不放心,我把皮袍脱了,把二踢脚一扔进洞,我就用皮袍把洞捂住,外面绝对听不见。
  要是狼不出来,怎么办?陈阵问。
  杨克一边解腰带,一边说:肯定出来。我听马倌说,狼特怕枪声和火药味,只要扔进去三个二踢脚,那就得炸六响,洞里拢音,声音准比外面响几倍,绝对把狼炸懵。狼洞里空间窄,那火药味准保特浓、特呛。我敢打赌,三炮下去,狼准保被炸出来,呛出来。你等着拽套吧。我看大狼后面还会跟出来一群小狼崽,那咱俩就赚了。
  陈阵说:那好吧,就这么干。这次咱俩可得准备好了。我得先看看这个狼洞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出口。狡兔还三窟呢,狡狼肯定不止这一个洞。狼太贼了,人的心眼再多都不够用。
  陈阵骑上马带上两条狗以狼洞为中心,一圈一圈地仔细找,白雪黑洞,应该好找。但是,在直径百米方圆以内,陈阵和狗没有发现一个洞口。陈阵下了马把两匹马牵到远处,系上马绊。又走到狼洞口,摆放好套绳,放好铁锹,铁棒。陈阵看见二郎在费劲地低头舔自己的伤口,它的前胸又被狼咬掉一块二指宽的皮肉,伤口处的皮毛在抽动,看来二郎疼得够呛,但它仍然一声不吭。两人身上什么药和纱布也没有,只能眼看着它用狗的传统疗伤方法,用自己的舌头和唾液来消毒、止血、止疼。只好等回去以后再给它上药包扎了。看来它身上的伤大多是狼给它的,所以它一见狼就分外眼红。陈阵觉得自己也许误解了它,二郎仍然是条狗,一条比狼还凶猛的蒙古狗。
  杨克一切准备就绪,他披着皮袍,抓着三管像爆破筒一样粗的大号二踢脚,嘴里叼着一根点着了的海河牌香烟。陈阵笑着说:你哪像个猎人,活像“地道战”里面的日本鬼子。杨克嘿嘿笑着说:我这是入乡随俗,胡服骑射。我看狼的地道肯定没有防瓦斯弹的设备。陈阵说:好吧,扔你的瓦斯弹吧!看看管不管用。
  杨克用香烟点着一筒二踢脚,嗤嗤地冒着烟,朝洞里狠劲摔进去,紧接着又点着两筒,扔了进去,三个“爆破筒”顺着陡道滚进洞的深处,然后立即将皮袍覆盖在洞口上。不一会儿,洞里发出闷闷的爆炸声,一共六响,炸得脚下山体微微震动,洞里一定炸声如雷,气浪滚滚,硝烟弥漫,蒙古草原狼洞肯定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猛烈的轰炸。可惜他俩听不到狼洞深处的鬼哭狼嚎。两人都觉得深深出了一可恶气。
  杨克冻得双手交叉抱着肩问:哎,什么时候打开?
  陈阵说:再闷一会儿。先开一个小口子,等看到有烟冒出来,再把洞口全打开。
  陈阵掀开皮袍的一小角,没见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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