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桐by叶梵-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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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不求任家,莫不是这刘御史是任相的……门人?”
沈红叶目光中掠过一丝惊叹,他没想到西桐能够这么快想到这一层。明知道今日同她讲这番话已是不妥,但天下还有比让公主给他包扎伤口更不妥的事么?静了片刻,他迎向她的目光缓缓开口:“任相的幺女去年刚刚嫁给刘御史。”
一句话,已足够。
“那董家人为什么行刺你?”西桐心下明白,让一向沉稳执重的沈红叶说出这句话已是不易,不由略转了话题。
“大概因为我是除了任相之外朝中最大的官吧。动不了任相,他们也总要渲泄。”沈红叶亦恢复一派温文,起身为西桐倒了杯茶,将她请入上座——何况动他比动别人要强,那几个冲动之下行刺他的董家男子已被他悄悄放走,虽然过两日同样面临流放的命运,但总比被行刺朝廷命官被问斩要强,因为不管多么艰难,至少他们还……活着。
西桐却站着没动:“朝中最大的官?识人不爽,任人唯亲,害得奸臣把执朝政,沈相又怎么会是朝中最大的官?”
沈红叶见她眼中的凛然,见她唇边的嘲讽,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他却终是垂眸:“为君分忧,是为人臣子的责任,陛下高居龙廷,不可能件件事情都能上达圣目……”
“夜深了,沈相又受了伤,还需早些休息才是。”西桐见他又躲回温文的面具后面,终是不再言语。她与他谈不上深交,他不信她也很正常,何况有些举案齐眉的夫妻也未必能够交心,更何况,纵是她不得宠,她的身份地位亦是与他之间深深的鸿沟。
眼见她就要走到门口,沈红叶忽然在她身后低低叹息:“对不起。”
西桐步子一顿,回头笑道:“沈相这几个字,西桐可是承受不起。西桐不过一介女流,的确是妄议朝政了。”
她的眼在柔和的灯光下灿若琉璃,透着其间种种清澈仿佛能直达她的内心——她真的不怪他。而这种清澈忽然让沈红叶有种惶恐的感觉,沉吟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陛下很难,朝中积习已久,非一朝一夕能改。”
西桐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否则父皇不会力排众议任你为右相。”
她处在深宫不明朝政,但师傅曾替她分析天下时局。当时只是当故事来听,如今方才体会师傅一番良苦用心。朝中局势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跟随师傅耳濡目染,纵是她有心去观察体会,却也无从理出头绪。
她……真的好想师傅。
“所以……”沈红叶直视着她的眼,轻轻吸了口气,才又一字一字地道,“所以我也才会在朝堂之上求娶你,误你终身。”
西桐微怔。
她当然知道,沈红叶求娶自己不会是因为对自己一见钟情。
其实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纵使是因为自己是公主,但她没有五公主的才情学问,亦没有四公主的美貌和背景,可以说后宫中所有的皇嗣当中,她是混得最惨的一个,而沈红叶又为何会把赌注押在自己的身上?!
更让她怔忡的是,一向把自己藏得那么深的沈红叶,竟然会把这份原因坦言给自己听,这算是——他们坦诚相待的一种突破么?
西桐不语,只是静静盯着他。他既已下决心开口,也必然会说下去。
“别低估了陛下对你的感情。若陛下这些年来真的弃云嫔娘娘和七公主于不顾,你们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沈红叶温言地道,终于坦然回视着她,不在意让她看到那个真实而丑陋的自己。
西桐面色微变,却良久无语。
一直以来,她对父皇唯一的印象都是四年前那金銮之上的淡漠无情。然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她的眼和她的心?许多东西如剥茧抽丝般一点点浮现出来,而剥出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好还是坏?
就如同近日来的流言蜚语,如同今日的飞来横祸,如同今晚沈红叶一反常态的真实,就如同她那三年之后她要面临的婚事……许多事是不是终将打破平静,再也回不去了呢?
“对不起。”他又道。
而此时西桐才恍然他说对不起真正的原因!
为了他自己谋求的利益,不得不将她扯进了这场不见战火的硝烟当中,她不过是他巩固自己地位的砝码——而已。
那在父皇眼中,自己又是什么?纵然真如沈红叶所说有种种隐情,自己亦不过如其他公主一样,同样是父皇交换利益的工具罢了。
“任氏一族,两朝宰相一朝皇后,自恃开国功臣和曾经救驾有功,把执朝政多年,各部各地门人无数,许多外放官吏来京不拜陛下,先拜任相,而若谁有异动和不从,必会倍受排挤打压,其势力之广和唯所欲为之害,早成国蠹,所以明知道董氏一案冤情极重,我却无法出手相助,世人皆道我身居高官,风光无限,在数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知我亦孤掌难鸣……”沈红叶温润的眸光中牵牵浮上一丝苦涩,让西桐清楚地看到其中的无奈艰难——她虽知时局,却更知现实远比她想像中的艰难残酷。
“陛下有心还天下清平,却举步维艰,我纵想报陛下知遇之恩,却不想落得出师未捷便身首异处的下场,所以求娶公主,明知不是君子所为,却不得不为……”沈红叶凝眸于她,每个字都说得凝重,“然一番妄自揣测试探之下,陛下亦只肯许我三年后迎娶公主,原来我依然低估了公主于陛下之重要……”
西桐衣袖下的手略松了下,方察觉到原来手心竟全是汗。
沈红叶今日这一番话,可谓坦白到了极至,却也用心良苦到了极至。
她与他相知不深,所以纵是他说出诸多事实,她只会觉得失落却不会觉得心痛,总比今后自己付出真心才知道一切真相再心生嫌隙要好。这是其一。
将父皇种种苦衷说与她听,亦是看出了她与昭帝之间的心结,而解开彼此心结既成全了他们,于沈红叶又又只有好处,这却是其二。
其三,坦白会让他与她之间少了许多麻烦,因为利益远比情感更容易理清算明。
于是,西桐终于在种种了然间抬头,微笑:“多谢沈相。”
谢他的坦白,谢他的解惑,谢他的信任——信任自己有足够的冷静和智慧可以理解他的一番苦心。
这场姻缘他是有心算计,她是任性而为,原来这世上,得一人心果然很难,幸好她见惯天家薄性,求的也不过是不必与人争宠的耳根清静。
“沈相的苦心,西桐明白。若哪一天沈相寻到了如意女子,西桐必会成全。”她笑着起身,长长的衣袂划过门楣,月色映着那纤细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回想着她眼中的了然,了然中的坚定,坚定中的绝决,沈红叶忽然有丝让自己害怕的心痛。
若真把她只当成筹码,便应当继续把温柔体贴的面具戴下去,让她以为自己待她是一片真心,从而更加死心塌地的成全他的志向,而不是这般狠心的把一切挑明。他是要断了她的心思,还是要断了自己的心思?
而自己冷静沉寂了二十余年的心,当真只为那惊鸿一瞥的笑容和玲珑剔透的聪慧而失却从容么?
他的左手轻抚过她替自己包扎的伤口,说实话,或者他一只手包扎,都比她包成的这个样子好。可是当时不知怎的,一向沉稳执重、谨守君臣之仪的他竟会不管什么失礼逾矩地只想让她来做。
她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吧,思及此处,他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左手用力,狠狠掐在自己的伤口上——痛,真的很痛,痛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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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桐的身体一向很好,但此次回宫后,便病了一场。
不是因为跟江灿的斗智斗勇太过耗神,不是因为宫外那场意外受到惊吓,不是因为沈红叶的直言相告让她接受不了,而是她不知道将以何种面目面对今后的生活。
她有种预感,平静安寂的日子似乎再也没有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没有她想像和表现出来的坚强和勇敢,她十几年的生活突然间要全盘打乱,她害怕和惶恐,她想借着生病把自己藏起来,最好一辈子不要见任何人。
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就算不是她亲手打乱了自己的生活,但这份混乱她亦掺杂其中,她本有天家血脉,她已是局中之人,她注定逃无可逃。
所以当她三天后病好的时候,她对云洛桑道:“母亲,我要见父皇。”
云若桑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抬眸看向她。不是询问,不是质疑,她很平静地望着自己,眼中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坚定与坚强。
“好,我去找人安排。但今天不行。”云洛桑没有推托拒绝,没有解释,亦只是平静间带着母亲对女儿的欣赏与宠溺。
“已经等了十年,不在乎这几天。”西桐笑了笑。十年啊,而若这十年的孤单寂寞,能换得母亲的幸福快乐安恬满足,她却是心甘情愿。
见母亲因着自己无心之语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她依进云若桑怀中,轻轻抱住了她。
云若桑身子微震。女儿自四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仿佛瞬间成熟,再不肯有这般小儿女的姿态,她却有口难言,陪她痛在心间。而今日的依偎却让她眼眶微红,只觉得涌上心头的是满满的幸福。纵然生命中有种种遗憾,但她拥有这样的女儿,却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母亲,父皇他……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西桐轻声开口。
云若桑目光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柔和,静了一下,终是缓缓道:“不管世人如何看他,在我心中,他是值得我一辈子托付且终生无悔的男人。”
第一次听到母亲提及父皇,虽然只有“一辈子托付、终生无悔”简单的几个字,但她却依稀明白这几个字下的深深情意。母亲终生禁囿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当中而甘之如怡,那个男人——应该是值得的吧。
沉默了良久,她还是有点不死心:“难道……他真的比……比师傅还好?”
云洛桑一怔,一只手轻抚过她的发,终是轻声一笑:“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西桐轻轻叹息了一声,再不言语,只是揽着母亲的手略紧了几分——情之一字,果然难懂,难怪诗中有云“曾经沧海难为水”,幸好,她的世界没有这样盲目的爱情。
可这又是“幸”,抑或“不幸”?
望着深情相拥的母女,静立在门口的素心都不忍心上前打搅,直到静了良久,她才轻声道:“娘娘、公主,沈姑娘来了。”
西桐从云若桑怀中坐起,还未开口,云若桑便道:“我怕你生病寂寞,所以叫沈姑娘来陪陪你。”说罢起身,“我看你已大好,去外面走走吧。”
这回,父皇又会派多少大内侍卫相护?西桐唇动了动,却终是没说出口——这是他们的一番良苦用心,她……不愿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我QQ的签名是:写文真寂寞,我要面对整个纷扰的世界,孤军奋战,主宰他们的人生!
、偶遇
春日的脚步逼近,暖风柔柔欲熏人醉。
西桐犹豫了良久,终是往西市走去。
抬头间,她却不由一怔。不过才四五日,“淮上春”的牌篇竟然换成了“同安药铺”四个字,那四个斗大的字上面挂了朵红花,可见这药铺分明才刚刚开业。
望着进进出出的药铺伙计还在搬挪种种物品,一派忙碌,西桐恍然如梦。
明明那日曹校尉表示过不予追究,这江灿怎的还是望风而逃了?莫不是真是因为自己揭穿了他的身份让他在此处不能容身,还是真如他所说,要“痛改前非”?
虽然她才不信那如妖孽般的人能够这么短时间内改邪归正,但看着“淮上春”的易主,顾老板的失踪,西桐还是不免心疼——心疼那极合她口味的“芸芸”酒,只怕再难尝到!
轻轻叹息,西桐正欲转身往回走,却不料一只手突然拉了她的衣袖。
她一惊,回头,正好见到一双含情带笑中透着点点风流妩媚的眼。能有这样桃花眼的男子,世间只有这一人——江灿!
幸好今日他没有招摇过市地穿那惊世骇俗的白色袍子,但寻常的灰色长袍依然让他穿出了妖孽的味道。她刚要抽回手,却不料江灿拉得更紧,一径拉着她到街边略是清静之处,才欢喜地低声道:“哎呀,可算找到你了,这几天你去了哪里?莫不是真被那些贼人吓破了胆躲回宫里再不敢出来?”
西桐只是盯着他的手,继续再挣:“你放手。”
江灿笑道:“两个男人在街边拉拉手,不算过分的事吧。”
“三皇子你戏弄我还没戏弄够是不是?”西桐又羞又怒,他知道她的身份,虽然一直不曾点破,但此时还如此放浪轻佻,他却也未免太过份了些。
“只要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松开。”江灿却全然不顾她微蹙的眉和冷厉的眼,美目间全是晃得人眼睛生疼的晶亮灿然。
“三皇子在市井当中游戏风尘,耍弄苍生,看众生百态,好不快活,何需我帮什么忙。”西桐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般神色就会失却平日的冷静从容,但见江灿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只是状极无赖般的瞧着她。
西桐不由叹息:“哪有三皇子这般求人的,你放开我再说,何况我也刚好找三皇子有事。”
江灿似乎怔了下,松开她,挑了挑眉笑道:“你找我何事?”
这一笑极尽……妖媚,让西桐只觉得背后无端生寒,瞥开了目光不再看他,才道:“上回我托沈姑娘送给你妹子一盒治疗外伤的药,我想问下她是否都用完了,若没用完,我……我想讨回来一些。”
她说得有点心虚,原本送出去的东西断是没道理要回来的,可昨日青芷入宫探视她的时候提及沈红叶臂上的伤,说要不是她无意中看到,还不知道哥哥会瞒她到几时。
西桐方才知道,已经好几天了,沈红叶的伤却也不见好,听情况好像还严重了几分。西桐见青芷言语间颇是关切紧张,也深知她与沈红叶多年相依为命兄妹感情极深。
师傅赠的伤药十分有效,当时因为怜惜长婉姑娘的伤势,所以将最后一盒都赠与了她。可师傅一直再没有出现过,自己只怕伤他很深,不知何时再见。
于是她才会想到来“淮上春”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长婉姑娘。
江灿闻言,则是眉头微蹙了一下,西桐忽然间明白——长婉姑娘定然不是他妹子!
江灿为淮风国皇子,若长婉是他妹妹,岂非要是公主?
刚要开口,却见江灿恍然道:“哦,原来长婉那伤药是你送的呀,好说好说,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那伤药的事包在我身上……”
听他说得自信满满,西桐终是道:“长婉姑娘是你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江灿不在意的笑了笑,“从前在淮风国拣来的孤女,家人都死于战乱,她愿意跟过来了,刚好老顾的淮上春又缺人手,便叫她去了……”
能从淮风一直跟到燕颖,能从他是身份高贵的皇子跟到地位尴尬的质子,这位长婉姑娘只怕是喜欢他的吧,然而像江灿这种妖孽风流之人,只可惜了长婉姑娘的一身风骨,一腔情意。
但那是他的家事,跟她无关。静了片刻,西桐见江灿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她不愿见气氛如此怪异,道:“那三皇子找我何事?”
江灿笑道:“何事先不提,我先求姑娘一件事。”
“什么?”
“这光天化日之下,姑娘一口一个‘三皇子’的叫未免有点惊世骇俗,说白了我这个皇子不过就是个质子,被姑娘这样叫着实在惭愧,麻烦姑娘先换个称呼可好?”
西桐怔了下,觉得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市井当中人来人往,这个称呼的确有点不伦不类:“那我便叫你江公子吧。”
“你若愿意,叫我‘阿灿’也行。”江灿笑的桃花朵朵,“你叫觉得这样叫不公平,不如在别人面前,我便称你‘小桐’如何?反正你也着男装,我‘姑娘’‘姑娘’的叫你觉得别扭,旁人也看着奇怪……”
原来还有这层算计,西桐的目光却冷了冷,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