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寄-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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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历劫,只为参透凡间恩怨情缘,历的多是情劫而非命劫。是故虽化了凡人的身,神格却还得清明如初,决不能沾染妖法。红狐狸见芜瑾修了妖法,便知她并非下凡历劫,而是个轮回转世的小神仙,并不足惧,立即动了邪念,要将她掳回洞里。
芜瑾自然抵死不从,与那红狐狸大战一场。奈何她修炼不过短短一年,怎敌得过修为精深的狐妖。幸好槐花精及时赶来,将她救下,嘱托她一路逃往寒水族的驻地,自己随后便来。
谁知那槐花精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芜瑾却得了寒水族的庇佑,因天赋绝佳,又有族中修炼之法加持,方两年,便成了寒水族中的后起之秀。
银翘当年在紫微垣时,便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使神力化散,底子却还是打得牢靠,修炼起来自然一日千里。可要说在短短两年内达到这个地步,莫非……是有何奇遇?
尘月道:“芜瑾托庇于寒水族之后,将自己原本的名字隐去,称自己为银翘。少有人知道,她便是当年的安远郡主。”
看来这芜瑾,八成便是银翘了。我自言自语道:“她不是把原本的名字隐去,而是想起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尘月听我自顾自地絮语,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我回过神,连连摇头道:“没什么。”又慌忙问道,“那只槐花精,可是死在了你族人的手下?”
尘月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再道:“寒水族是一帮乌合之众,大小妖魔皆在族中,与我赤狐族这般的氏族素来不合。银翘与我族又有宿怨,便时常在两族间挑起纷争。此后又以这些争执为借口,一步步扩大事态。时至今日,赤狐与寒水两族兵刃相见,已是司空见惯。”
这也不能怪尘月。银翘平素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可一旦计较起来,便定要计较到底。尤其是她自小孤苦,寄居于紫微垣,对所有施恩于她的人都异样在乎。赤狐族杀了槐花精,便是和银翘结下了梁子。
我正欲再询,凤凰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们身边,发问道:“银翘不过是个托庇于寒水族的孤女,怎么会有号令族人的权力?”
尘月突然见到一只活的凤凰,神色一愣,表情也不如方才那般锋利,只惑然道:“你认得银翘?”
我偷偷掐了凤凰一把,替他摆手道:“不……不认得……”
凤凰却气恼地甩开我的手,干脆利落地答道:“怎么会不认得,我此行便是找她去的!”
我顿时觉得四海皆空,唯有独自仰头对着染血的幽月无语凝噎。凤凰啊凤凰,你这是嫌银翘与尘月的梁子结得不够深,硬要打上一个死结才甘心哪。
尘月的脸色果然风云变幻,青白交替,甚压抑道:“银翘如今是寒水族族长的干女儿,你要去找她,便要往安淮去。”
一股醋味在凉风里幽幽浮动,酸得我一个激灵。连一直站在不远处默然不语的白慕都掩了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凤凰。
只有凤凰这个愣头青哈哈一笑,道:“正是,我们本来就要往安淮去的!”
令人震惊的是,尘月居然没有把凤凰活宰了,反倒悄无声息地看了凤凰一眼,遂与我们告辞:“族人遇袭,想必是寒水族刺探到了我不在的消息,才敢如此妄为。尘月尚要回族中彻查此事,便先行一步。”声音如夜露一般,凉且清透,冷静得全然不像是那个半柱香前仍守着凤凰心急如焚的姑娘。
尘月招来一朵灰云,临别时不忘与凤凰道:“净炎,你我安淮再见。”赤红的眸子里映了清亮的月光,本是柔和丽色,却平白地有些嗔怨。
“尘月——”眼见着尘月已然走远,我才想起来,方才尽关心了些儿女情长的琐事,却没能来得及问一问银翘的近况,当真是因小失大。
凤凰却呆愣在原地,半晌才用胳膊肘推了推我,迷惘道:“我又哪里惹着她了?”
我张口欲说,却顿觉无语。
世上像尘月这般爱恨分明的姑娘少见,像凤凰这般死不开窍的更加少见。这两人偏偏撞到了一起,中间还夹着个一根筋的银翘。其复杂程度,已超越了我这个看客资历。
我两万岁时,曾被困在昆仑山上,与一只唤作林穆的雪妖相伴三年。方时我年幼无知,没意识到这本是一场才子救了佳人、佳人以身相许的传统戏码,硬生生用三年将他掰成了知己型的好友。
以至于太过知己,一直到最后他魂飞魄散时,我也只是以为失去了一位特殊的朋友,才觉得遗憾万分。直到回到紫微垣里痛心了几日,又茶饭不思了几日,才被银翘点醒。
我辩驳道我不过是遗憾悔恨,银翘却道:“世上的空遗恨,多半只因相思。”
我这才了悟。
只可惜我悟得太晚,林穆的魂魄皆已无处可寻。离开昆仑山后,他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杳然无痕。我便把这段未能出芽便已被掐断的情丝随着那三年的记忆一起埋在心底,一直小心翼翼地贮在角落里,静静流淌,平淡如无有烟岚的春江。
因了自己身上的这一回,我便一直以为,一切情情爱爱都逃脱不过平淡与怅然。谁知三万年后,银翘闹了一回轰轰烈烈,尘月又来演一场爱恨痴缠,让我很有些不能适从。
我对凤凰啧啧两声,老神在在地摇了回头,讳莫如深地转身欲走。谁知身后竟突然一阵响动,回身再看,凤凰已没了踪影。
一道红色的光影自我眼前飞掠而过,倏忽消失在天边。
尘月?她竟然去而又返,趁我们防备松懈,劫走凤凰?!
我连忙招来一朵祥云,想要追上尘月。谁知眼前却突然冒出一个青缇,绿油油如一根健硕的竹子,突然杵在我面前,道:“狐尸已清理好,上仙可是要启程?”
我心急如焚地猛摇头:“启什么程,没看到凤凰被劫走了吗?!你让开……”
青缇却像一根木桩子,死活戳在我面前。无奈之下,我只能转身对白慕喊道:“你让他让开!凤凰这么轻易便走了,你就不拦一拦?”
谁知白慕这厮竟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拦?”
我气急道:“他不是你的仇家吗?”
他却满不在乎地回身上了马车,只留下一截清风明月的背影,甚淡然道:“既然是我的仇家,你这般上心又是为何?”
……我!
青缇默默向前一步,对我拱了拱手:“上仙,还是启程罢。”
这对主仆,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我满腔怒火还来不及喷涌而出,便被青缇一张恭顺的笑脸给压了回去,只能深呼吸几口,以免气极身亡。我压抑着怒火,问道:“离最近的城池还有多远?”
青缇和善地一笑:“清湾城离这儿,尚有半日的路要赶。”
我揉了揉额头,觉得确实有些乏了。尘月既然要找银翘的麻烦,到时候赶到了安淮,再把凤凰提去见银翘也不迟。
想到这一层,我才略略宽心,挥手道:“今夜左右赶不到了,便在这儿歇一晚上罢。”
一低头,却见果子不知何时已化作了人形,正扒拉着我的裙摆,十分委屈地看着我:“绾绾姐姐,红毛哥哥去哪里了?”
我抬手施了个腾云诀,拎着果子爬上云头,正色道:“你红毛哥哥被漂亮姐姐劫去了一个叫做温柔乡的地方,这个地方果子不能去。今夜马车里阴气太重,果子你就陪姐姐在云头睡一晚罢。”
果子在云头打了个滚,立马被凉得缩起身子,咕哝道:“绾绾姐姐,我们还是去温柔乡找红毛哥哥玩罢,云上好冷呀。”
我长吁短叹地把云慢悠悠地腾到一棵树上,咬牙切齿地向马车投去怨恨的一眼,强作淡定:“小孩子家哪能这么娇气?今夜天寒月圆,是个修炼的好日子。姐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做一只有出息的果子一定要勤勉耐劳……”
果子抱着树干蹭了一蹭,在我的威逼下没了声,须臾间便入了梦乡。
、第十四章
自云端往下望,一片清冷的月辉落在单薄的树梢上,冷光像是茶色的清斑,将树枝细细裁成数截。无人的山道上停着一辆马车,月白色的锦帘随着夜风轻动,挑拨半抹月色。
果子早已睡着,因枝上寒凉,睡梦中止不住地化为了原形,总是不经意地瑟缩着。我一向怕冷,又在这悄寂的荒野里,愈加难以成眠。便解下外袍给果子盖上,自己按下了云头。
循着前几日赶路的印象,七拐八拐,竟让我摸到了山下的一片湖。
淡淡清风揉了水汽,温凉惬意,如水的月色静静徜徉在湖心,莹莹一片被囚在涟漪里,清幽动人。连日来风尘仆仆,惹得身心俱疲,难得见到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象,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步履轻快地跑到湖边蹲下,轻轻拂过水面。许是地热的关系,水温入手微凉,却不刺骨,勉强可以沐浴。
入夜后的荒郊野岭四下无人,我喜滋滋褪了衫裙,跃入水中。
当年昆仑山上万里冰封,寻不到一处活水,便是雪妖用术法将冰雪化开,凿出一个洞穴,再灌入融化的雪水。用简单的火诀烤着,虽然仍有些刺骨,却是别一种清凉。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
紫微垣人多眼杂,倒是许久没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暴露在天地之间了。
悄悄没入湖水,天地悠悠而我独往的自在让多日以来的倦怠与烦恼一扫而空,若此时身边依旧有人能听我絮叨琐细,听我独诉往事,该有多好。
可惜林穆早已灰飞烟灭,银翘如今远在安淮。眼下我身边,竟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也无。
我正独自伤怀着,湖边的草丛间突然一动,一颗碎石子落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警觉道:“谁?”
一个身影自灌木中走出来,身形修长,一双桃花眼此刻上挑着,唇沿一抹轻笑:“在下路过此处,听到水中有异动,以为是有人溺水,前来探寻。不意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赎罪。”
话虽如此,嘴边的那笑看来却并非如此。上挑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位被他“不意冒犯”的姑娘,恐怕更非如此。
我被瞧得一个激灵。这深山之中,竟还能遇上个采花贼?
瞧这模样,还是个儒贼。
我只顾往水中躲,因水汽蒙了眼,慌乱中只看得清他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分辨不出他是人是妖。却也知道一个不意冒犯了我的过路人,很难如此纹丝不动地站在对岸,寸步不离地冒犯着我。
可是这四处碧波粼粼空空落落,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果真是流年不利,洗个澡都不安生。若是使出风雷诀直接将人家劈成两半,未免又太过鲁莽。我叹一口气,好心道:“既然是无意冒犯,还请公子略作回避……”
谁知那采花贼却不领情,朗笑一声:“既然在这荒山野岭偶遇姑娘,也是一桩缘分,姑娘何不出水一叙?”
姑娘我如今□,叙你祖宗的叙!
我顿时对这位采花贼的察言观色能力失望透顶,在水中悄悄捏了个诀。正准备比出去,才发现全身上下竟突然动弹不得。
这个淫贼,竟然会法术!
我赶忙催动仙力与他斗法,奈何身为飞禽,在水中不好施展手脚,撑了一会儿,竟有些式微。只好趁还没彻底败退,色厉内荏地喊道:“哪里来的小妖,竟敢与本仙君作对!”
“小娘子,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何必再要害羞?”采花贼显然不以为意,一条锁链横空出手,环上我的肩膀,想要将我提回岸边。
我被他一声“小娘子”唤得几欲作呕,肩膀上却突然传来一股上拽的力道,要将我拽离水面。这紧要当口,我却被那淫贼用法术定着,分毫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捆住我的锁链突然传来一声金属断裂的清响,在半空中碎成两半。一条宽大的白袍子自半空中被抛下来,把将将出水的我裹得严严实实。
我被裹得像一只白嫩嫩的大粽子,贴着水面悬空转了几个圈,落入一个怀抱里。这个怀抱十分熟悉。许是他今日心情有些不好,原本温凉的气息此刻冰寒凛冽得很,让我只裹了一条袍子的身子狠狠颤了一颤。
说来,我本应十分抵触这个怀抱,但在此刻竟莫名觉得松了口气,闭着眼往他身上贴了一贴,任由他将我像个枕头似的抱着,在岸边一棵古木的枝上停下,与采花贼隔岸相望。
头顶一个声音凉凉道:“你夜半的助兴节目很丰富么。”
我抬腿想踹他一脚,只可惜四肢都被牢牢紧裹着,活动空间十分有限,便烧着耳根子嗔怒道:“白慕,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白慕轻笑一声,胸口微微的起伏贴着我的耳朵,异样清晰。
他还想再说什么,对岸的采花贼却已没了耐心,一道霞光四溢的升龙诀径直向我们劈来:“大胆!是谁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这术法使得颇玄妙,看来这个采花贼很有两下子。
只可惜那道升龙诀化成的云龙只在黑夜中闪了一闪,没能划过湖面,便烟消云散。充满压迫感的气息自白慕周围散开,将整个湖面都笼罩在内。
气息外放十分耗费灵力,白慕这回打的算盘,是要单单用气息便将这道行不浅的毛贼逼退,实在是空有风度,却不实用。
我以为是他双手横抱着我,不方便施术,讪讪道:“你先把我放下。”
谁知对岸的那采花贼却脸色大变,一个挪移术已比在手中,眼中凶光凛凛:“今日有人搅局,小娘子,我们改日再会!”转了身,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湖边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我与白慕二人。底下的湖面波澜渐渐平复,倒映出树枝上两个贴合紧密的身影,在水中摇曳。
白慕这才抱着我从树上翻落,在水边立稳:“唔,便宜他了。”
虽然身上有他的袍子蔽体,尚不属逾矩,但如此被他抱着,仍然有些于理不合。我诚恳地向他提道:“你……你先把我放开……”
他却蹙眉,用眼神指了指我身上的袍子:“哦?你想放开?”
我顿时感到一阵苍凉。走了个采花贼,未必不会来第二个。何况白慕为人虽是个清淡性子,但无赖起来却实在不好琢磨。我是半分也难信任他的。
我咬着唇,抵死挣扎道:“我,我的衣裳在对岸……你把我,把我先带过去……”
幸好他虽然无赖,却还不至于无耻,听得此言,甚和善地携着我越过湖面,到了对岸。正落在我搁衣裳的石头边。
我松了一口气:“多谢……”
话音未落,头顶上的声音又凉飕飕地传来:“你好像……很紧张?”
我口是心非道:“我,我哪里紧张了!”
白慕噙着浅浅一丝笑意,轻轻把我放在石边,默然不语。
好在他们的打斗结束得快,藕粉色的衣裙没在波动中落进水里,实属万幸。但我盯着衫裙,却有些发愁,警惕地斜过一眼:“你……你转过去……”
他却环着手臂,俯身笑道:“若我执意要看呢?”
“你无耻!”我气急败坏,想要伸手推开他,不料此刻没了他的禁锢,身上的袍子不过是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这么一动,便泄露大片春光。
我惊呼一声,连忙拢紧衣袍。谁知他却比我还要快上一步,猛地转开了头。
原本的惊慌在见到他这个反应的那刻烟消云散,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拎着袍沿遮住身子,揶揄道:“你也不过……”
“闭嘴。”他恶狠狠地把头转回来,脸色十分难看,阴恻恻地将我盯着:“还是绾绾你觉得……我太正人君子了些?”
我顿时笑意全消,往后缩了缩:“好说,好说。”
如此一来,他再转身回避时,我倒放心了许多,穿上衫裙的动作也颇稳当,丝毫不显慌乱。一套衣裳穿了许久,惹来了他的不满:“你尽可以再穿慢一些。方才那个毛贼虽然遁了,但还在这周围也指不定。”
我连忙加紧了手上的动作,最后再整了整仪容,才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拍他的左肩:“好了,我们回去罢。”
他却反常地抓住我的手,转过身面对着我,左边的半个肩膀略微前倾,身体也没方才那么挺拔笔直。
我这才想起来,他前几日左边的胸口受过伤,此番该是牵到伤口了。只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