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寄-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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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白慕终于开口,凉凉道:“哦?擒得住他?”
“嘁,这等跳梁小丑,怎么会逮不住?”扶柳邪佞笑道,“对的阵法可是很有信心。整个阎王府现都的掌控之下。那家伙空有一身蛮力,对破阵这等精细活计毫无造诣,阎王府里躲躲藏藏,撑不了多久。至多两日,就能擒住他。”
他们说的,不会是……凤凰罢?!
扶柳洋洋得意:“莫不是怀疑的艺术品?”扶柳凤眸轻挑,骄傲无比,“瞧房间里布下的这银柳阵,从线条到机括,从造型到威力,哪样不是上乘中的上乘,绝妙中的绝妙!”
噎了噎。原来他就是造出这个阵法的变态!
扶柳正滔滔不绝陶醉不已到酣畅淋漓之处,忽然被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既然至多两日,还不立刻去搜?”
“这么快就赶走?”扶柳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会儿白慕,忽而像是察觉了什么,醒悟般朝隐匿的方向投来一瞥,转而诡异一笑,“看来对的艺术品,也很满意么。”
这位唤作扶柳的变态仁兄带来的震惊过于庞大,让有呆滞了片刻,一直到他施施然出屋掩上了门,依旧神游外。
直到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冷冷一声:
“出来罢。”
、第二十三章
一记碎裂声过后;乍然现形。
所谓现形;即是指蓬头垢面;唇上粘了一小撮鬓发;脸上抹了几道污迹,淡黄的衣裳皱巴巴的;裙子下裾还淤泥里滚过两圈;整个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田埂风情,犹如一颗刚挖出地的花生。
白慕顺理成章地皱了眉,道:“转过去跟说话。”
于是成功地变成了一颗怨气冲天的花生。
见慢吞吞地晃着身子怨念横生地转过去,白慕挂着一脸“看着简直是污了的眼”的表情;又淡淡添上一句:“小心点转。”
才想起来仍被困扶柳那个娘娘腔的阵法里;离开原地指不定就能体验一下何为千刀万剐万箭穿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哀怨地转过身:“快放出去!”
白慕似乎丝毫没有嗅到空气中密度直线上升的怨气;仿佛事不关己:“一步错步步错,踏错了这么多步,困这里也是应该。”语气似乎另有所指。
“……难道这就出不去了?”不就是进来遇上了个倒霉阵法,乱砍了一通!
背后有他站起的声音,一步步走到身边,指节分明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流窜的气流,提走趴肩上沉睡的果子。时空仿佛缓慢,躁动而锋利的空气他穿透的地方渐渐柔和,如同凝结一般温顺,没有杀伤力。
伸出手急急忙忙想把果子拽回来,却不敢像他一样肆无忌惮地穿过那层如银刃般的气幕,只能把手又缩回半分,有些气恼:“想干什么?”
“潜入阎王府,不是为了它?”他提着果子的两只爪子,像捏一只布偶一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果子通红滚烫的脸蛋。
“……怎么知道!”
他不着痕迹地瞥过一眼,抱着果子走到榻边,按了两根手指果子的颈后,道:“中毒不深,还能缓一会儿。”
又惊又怒地转过身来:“缓一会儿?救哪里有缓一会儿的道理!”
白慕嘴角勾了弯不知名的笑,笑容浅得稍纵即逝,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如玉像一般清冷持重的面容,不露声色地撩起左袖。苍白的皮肤下赫然密布着层层叠叠的紫线,如蛛丝一般从手心处一直缠绕到肩头,因埋得太深而若隐若现。一只紫色的蜘蛛张着细长的蛛脚,正蛰伏他肩头,仿佛随时都会刺透血管。
怪不得从进门开始,他从来没有用过左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纵然再对术法一知半解,也认得这是紫微垣的禁术,紫极咒。
此术说是术法,不如说是蛊毒。中毒之的左手手心会出现一只通体幽紫的血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向全身侵袭,所过之处触及到的灵力都会凝成紫色的丝线,像蛛网一般遍布血肉之间,血蛛也会越来越小。至多一月之后,全身遍布丝线,血蛛完全与蛛网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中毒之也会随之丧命。
紫极咒原是当年紫微垣征伐魔族时,上任紫薇大帝精研而得的术法。越是灵力充沛的中招之后,效力越是强大,能撑过的日子也愈是短暂。依白慕的修为,紫极咒对他的威胁可见一斑。下毒之用心之深,令莫不惊惧。
错愕得语不成句:“怎么会……是银翘?银翘下的毒?”
依血蛛所处的位置来看,白慕中毒至少已有三日。莫非早三日之前,银翘就已经到了枉死城,与他交战?可是灵宝天尊说过,只要银翘不图谋不轨,便可放任……莫非她此行,竟真的是为了……
灵台中一团浆糊,再清醒过来时,白慕右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瓷瓶,淡绿色的液体触及左臂的皮肤,如沸腾一般蒸起水雾。隐血肉中的紫色线条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颤动着浮上皮肤表面,像是整个手臂的青筋暴起,恐怖至极。
他给递来一个默认的眼神,便垂下眸子,目光冷淡却平和。
紫极咒的歹毒之处,于这些紫线皮肉中蜿蜒刺透,如同千千万万根绣花针绕着血管细细缝补,不露声色却痛入骨髓。那药液并非解药,至多抑制血蛛的活性,拖延时间,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紫线浮上皮肤时便如千万细丝一同自下而上割裂血肉,不知会是怎样的痛楚。可白慕将手中的瓷瓶握得极稳,药液他手下均匀地流淌,神情像是描一幅画般,沉眸幽深。
心脏好似跟着他的手指跳动,如沸水般的药液每滴下一滴,发生“嘶啦——”的声响,胸口便跟着抽动一下。银翘她……她怎么会,这么恶毒?
用手背遮了眼,不忍地侧过头:“不会……每天都是这么治的罢?”
“唔,那姐妹对极不放心,下得凶狠了些。”他抬头看一眼,倒是云淡风轻,“四个时辰一回,大抵能撑个十日。”
“十日?!……不会解这个术……”早知今日,紫微垣时就该多往藏经阁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如此没用。耷拉下脑袋,耳边突然又传来“嘶啦——”一声,肩膀跟着猛地一缩。
他嗤然:“明日文曲星君该到了,随他回去。”语调轻慢,仿佛从来没有指望过会紫极咒一般。
诚然十分不学无术,但不学无术得很有尊严,于是便免不得挣扎一番:“哼,这个药也不知是谁配的。好歹紫微垣里待了几万年,虽然不会治本,但是治标的法子比高明多了!”这不,果子还得靠他,也不算太吃亏。
清静翛然的白色身影一动未动,不知是考虑,还是全然不信。捶了捶脑袋,依这货对根深蒂固的偏见,多半是不信:“先把放出来,马上就能炼药!”
“何时说过,不能出来?”他不住流露的笑意落眼里,满满皆是讥嘲。
“!”警惕地探出食指,如履薄冰地穿过气幕,竟果真安然无恙,顿时有种趁他疗伤把他咔嚓一刀的冲动,“,早不告诉!”
他因为痛楚而紧绷着的脸上唇角微展,道:“说过,不要来。”因为不顾他的阻拦,所以捉弄?受伤的都是幼稚狂?!
气鼓鼓地冲出屏障,走到榻边,却看清他狰狞的左臂时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吓着了?”是难得温纯的嗓音,痛楚的压抑下微哑,竟然让有一种温柔的幻觉。
心中一沉。那蜿蜒如植物根须的紫色脉络遍布整个手臂,将原本的肤色衬托得愈加苍白。脸上不动声色,却还是会细小的动作里,看出一点僵硬涩滞。
很……痛吗?
眉头不自知地拧成了一处,逞强地一把夺过他手里已经倾倒干净的瓷瓶,话音也吞吞吐吐着:“没,没有!”心底念了两句清心咒,平复了下心绪,道,“炼药的时候不喜欢有打扰……不要看。”便捏着瓷瓶躲到了屏风后头。
其实并不怕他跟来偷看。紫极咒的效力下,他能隐忍不发已是叹为观止,若还能移动自如,便要叹一声神乎其技了。
只是本姑娘哪里懂什么劳什子炼药,不过是生养紫微垣,爹爹怕再这么不学无术下去恐怕没有自保之力,于是自小将紫微垣的天材地宝给灌了个遍。紫微垣的蛊毒对全无妨害,如今才能以血作药。由此看来,果真是十分地符合“纨绔仙二代”的标准。
可惜纨绔没能自个儿用上这么个先天优势,反倒便宜了旁。
食指凑上齿间,定了定心神,踌躇片刻,方用力咬了下去。鲜血滴入白釉的瓷瓶,殷红摄。赶紧扯了一旁花瓶里那朵黑蒙蒙一片的黄泉幽兰,扯下一片花瓣来混进瓷瓶,施术将它和液体混作一团,揉出一枚玄色的丹药。长出一口气,这般应当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了罢?
唔,也不知道那朵黑不溜秋的花能不能吃?
不要意细节嘛!甩甩头,喜滋滋地捧着瓶子踱步到榻侧,将瓷瓶举他面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得意洋洋地胡诌一通:“这可是元始天尊那里求来的解毒秘方,只要答应解了果子身上的火毒,就把它给。”
白慕此刻侧躺榻上,右手撑头,墨发自然地垂下来,袖子已整饬平整,盖住了狰狞的蛛丝。他用刚施完药的左手接过瓷瓶,流畅的动作里若不仔细捕捉,当看不出那半分的僵直。
见他已然答应,满意地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花瓣渍,道:“这一枚应当能撑个一两日,撑到文曲师父来便好。算有眼光,紫微垣里论这些歪门邪道,没比得上文曲师父。”
他仍将瓷瓶悬自己眼前细细打量着,道:“以为文曲星君此行,是来替解毒?”
……这,还能不是?
、第二十四章
应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辰;酆都内却是一片悄寂。
帷幔中舀水倾水的声音清晰可辨;暖烛轻灯;映朦胧的雾气中;四壁缀着的铜镜镶了银珠,隐隐约约地照出几个模糊的影来。嗯;阎王爷家的浴室十分有品味。一间浴室都捯饬得这般高调奢华处处脂粉香,阎王爷家里一定储了不少宠妾。
把自己温热的水里埋了一埋;身边替揉肩的婢女动作轻柔,捏得浑身发软。做神仙嘛,该享受时就应当享受。
虽则这享受的来源,是半个时辰前;有一个讨厌的混蛋嫌鄙地将打量了一圈;忍无可忍地命令道:“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跟说话。”
阎王爷好歹也是个地府头子,府里的下却是任白慕差遣。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自然之理也。
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心里把白慕胖揍了一顿。一旁舀水的婢女怯怯问道:“姑娘,可是水凉了?”并未表明身份,她们便一律称一句“姑娘”,听起来颇有江湖侠情。
“唔?”回过神,笑吟吟地安抚道,“没有没有,好得很。”又抬手止住撒花瓣的另一个如花似玉的侍婢,“不用撒了。欸,叫什么名字?”
她收起花篮,恭敬地垂下头:“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唤仪清。”
离家多年,许久没被如此恭敬地服侍过,忽然有些不习惯。挥了挥手,道:“不用待这般客气。看周身瑞气祥和,不该是酆都氏罢?”
仪清总算略抬了抬头:“仪清出身太微垣。”
连侍奉起居的仙婢都带来了酆都,阎王府里太微垣的怕是不少。白慕此行,架子摆得可足,莫不是要此地久留?
皱了皱眉:“们宫主有没有说过,要这里待多久?”
“仪清不知。”她微伏了头,眼眸低垂,极是有礼。
“那他是怎么受的伤,总该有所耳闻罢?”改口问道。
仪清迟疑片刻,道:“尊上的伤,乃是中了妖奸计。”
“奸计?”那妖,想必即是指银翘了。
“听掌殿仙子道,尊上本是只身前往酆都,未打草惊蛇,那妖却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尊上的行踪,来信相邀,回来后便已中毒。扶柳师爷一次喝醉了和们下扯闲话,说尊上是自愿被下的蛊毒。”仪清声音如小溪潺潺,将一则八卦改头换面,说得有理有据。都说八卦是女的天性,仪清出身素以寡淡著称的太微垣,看来也不能幸免么。
她能把这些闲言碎语全都倒给听,该是想要获悉这其中曲折。只可惜如今也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银翘她跟白慕说了什么,居然让他心甘情愿被下这么危险的蛊毒?此毒攸关性命,白慕他,该不是贪好玩罢?
言语前,屏风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三个仙婢模样的妙龄女子自屏风后转出来,领头的那个年纪稍大,眉心一点桃红,面容端正威仪。
仪清见了她,便福了身子,恭顺地行了礼:“掌殿仙子。”替揉肩和舀水的婢女也停了手中动作,约是因为她们并不是太微垣的,只是恭从地后退几步,让出一条道来,并未行礼。
那掌殿仙子寒着一张脸,问道:“都打点好了没有?”
仪清伏着身子,道:“好了。”
“那还磨蹭什么?尊上把交到们手里来,万一出了什么茬子,是们领罚,还是领罚?”太微垣不愧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连个掌殿仙子都如此威风,教看着胆寒。作为外,被她们服侍着,压力着实非一般地大。
不过是个沐浴更衣的活儿,前前后后五个婢女忙得不可开交,后头掌殿仙子还挑着眼仔细监督着,仿佛是一件正上釉的瓷器,半分马虎不得。
当然,穿完衣裳后,十分理解她们为何忙得不可开交。如此通透清凉,宛若一件薄纱的衣裳,被裁得服帖合身,以上好的雪缎缀着,从前往后勾出两朵栀子,栩栩如生。乍一看被两朵洁白可爱的栀子吸引,满室皆是清净怡的栀子香。要细看,才发现这衣裳四处勾连蔽体,其实却轻薄若无物,且一碰丫就掉。
通俗来讲,这群姑娘们居然能把一件胜似青楼歌伎的纱衣穿得如此不逾礼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自欺欺的“不管瞧着逾不逾礼,反正觉着不逾”的气场,其巧夺天工之处简直令发指。
泪流满面道:“诸位姐姐,能换一件否?”
掌殿仙子冲仪清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不赶紧梳妆?”
啊喂,难道们太微垣民风如此之彪悍扭曲,一件睡衣如此精巧又奔放也就罢了,入睡前还要把自个儿梳洗妆点一番?
听闻阳间女子迟暮时自觉大限将至,便会自己穿上早备好的寿衣,戴上首饰珠钗,涂脂抹粉,将自己妆点体面,再行入睡。为的是后事精简,黑白无常来勾魂时也走得也体面。
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不轻,尤其想起自己如今就身阴曹地府占着阎王爷家的地盘,黑白无常就住隔壁,更加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回神时,后头两位仙婢正的发上巧手翻飞。铜镜中的女子螓首蛾眉,眸眼盈盈,脑后长发轻绾,簪了个银青的步摇,红妆初成,稍加装点便透一股端庄气质,轻纱罗裙,又显妩媚。但……浑身一个哆嗦,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寒。
镜中这……这这这……居然是……姑娘?!
琢磨着得给自己算上一卦,今日莫非真是撞鬼了?边掐算着,嘴里念念叨叨地沉浸于卦数之中,任身边的仪清摆布。一列前头开道,她扶着往前走,便行尸走肉般随她扶着。手头的卦数算岔了,又重算一卦。待总算算出今日除了不宜杀鸡宰羊以外万事皆宜后,才满意地清醒过来。
此时已行至中庭,满庭院的曼珠沙华妖异胜血,天边冰轮的清辉洒下来,本该是通明无色的清淡,落到庭中却也显出隐约的嫣红。民间传闻曼珠沙华开黄泉路上奈何桥边,都是胡扯。家阎王爷随随便便挖一挖,就能挖回来一院子逗小妾开心。
托了阎王爷家妻妾们的福,这个路过的才有这一番景致看。有花有月总是风流,能让忘怀心事,把酒花丛。而泪汪汪地看着月辉,看着一地殷红如血的曼陀罗花,只觉得这真特么是个撞鬼的好天气啊好天气。
仪清扶着,道:“姑娘小心。”
低下头,一块怪石卧小道间,正挡了的去路。点头感谢她好心提醒,便回过神来细心走路。因这院子哪里看上去都差不多,三绕五绕地便再也不识得方向,任由她们将扶着往前走。
不知为何,今夜从沐浴更衣开始,周身就透着一股奇怪,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呢?
揣着疑虑,步子也迈得极碎,好容易才走进了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