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寄-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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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默然。琢磨着他的话深思许久,心里有了番计较。回过神来,少泽仍等的下文,气氛不由得有些肃然而尴尬。起身冲他笑了一笑,劝道:“既然来了,还是去找尘月聊一聊罢。们没有夫妻之情,却是担着夫妻之名的,这样一直不管不顾,也不是长远之计。”
回身眺望一眼仿若无边无际的素琼花林,眼里收拢大片如雪般的白色,心境也平和许多。解铃还须系铃,这么欺瞒着也不是办法,既然作为一个外帮不了多少,还是让他自然而然地知道一切罢。
少泽沉默半晌,颔首应承下来:“好。”却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静立亭中,神色间含了丝若有若无的忧切,道,“小绾,……万事小心。”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与少泽道了声别,孤身一隐入素琼之间,左顾右盼地寻一株冰桑。张望间却是一顿,冰桑没找着,却见到一个正欲去寻的。
白慕迎上张望的眸子,施施然向的方向走来。
停下步子,对着跟前的一仰头,道:“偷听?”
微凉的气息贴上来,将轻轻揽入怀中,清淡的嗓音附耳侧:“咒毒发作,有些疼。来找的医师。”
“……这样就不痛了?”
他得寸进尺地耳际蹭了蹭,道:“更痛,快痛死了。”
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三声“不能与他计较”,才平复下来。白慕他平时便不怎么讲理,今日尤甚,已经不怎么讲话。宽谅他是个绝症患者,神志难免有些恍惚,只动作轻缓地挣开他的手,肃然道:“仪清她们说尘月她……咳,是不是真的?”
他仿佛并不意,轻描淡写地应道:“是。”
知道这个消息时,尚抱着一丝侥幸,真的得证了,却不由得更添一分震惊:“怎么会这样?!凤凰他,他怎么能……”
“净炎不知道。”
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
他却似叙述一件无趣之事,拉着的手往冰桑栽植的方向走去,边道:“尘月本来就是狐族。赤狐族的王族之后,魅术自然学得精湛。”
本以为这件事虽多半是个强迫,但也要各负一半责任。美色当前半推半就最后把持不住的戏码,话本子里极是泛滥。尘月这个美自不用说,唯一惊叹的是以凤凰那个木鱼脑袋居然还能当一回风流书生,委实令吃惊。没想到,竟然是狐族摄心摄魄的魅惑之术。
尘月她一个姑娘家,也忒执著。
原本因为银翘的关系,对尘月多少有些抵触。如今看来,同是天涯沦落,尘月霸道的痴情,和银翘当年隐藏得一丝不漏的痴心,却是真正分不出谁更可怜。
想起银翘,才从伤怀中清醒了些,跟紧了白慕的步子,问道:“少泽说他是替天君来传话给。是什么消息?”
白慕眉间微是一敛,不耐的神情稍纵即逝,声音平稳:“银翘率寒水族全族入了狱渊。”
“狱渊?!那他们岂不是已入了枉死城的地底?”原以为他当这甩手掌柜,是已有了十足的把握,枉死城定不会失守。哪知他离开不过两日,妖族竟然就已入了狱渊?难怪天君他老家这般着紧。太微垣执掌三界平衡,狱渊陷入敌手,白慕他万脱不了干系。
“是。”
打量着他安然无虞的神色,心生一疑:“……故意的?”
缓缓前行的步子一停,他侧目看来一眼:“不全是。”
原是请君入瓮。
而一向关心不得这等事关三界的生杀大事,其中复杂算计即便说与听也未必能懂,只把自个心尖上兜兜转转的话问了出来:“银翘她真的……一心向魔?”灵宝天尊平静道出的那一句吩咐盘桓心头。局势一发不可收拾,银翘的所作所为……果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冥府传来的战报上总把寒水族的女首领描绘得嗜血无情,可却念着她一袭华裳走到面前,盛气凌的冠袍之下苍白清减的脸。
可两族之争,银翘的生死已经不是任何所能轻易左右。
林外澹澹清波浅吟,身畔参天的冰桑缠了迷蒙云雾,袅袅轻烟也似,腾一剪白衣身影之后。泠泠的面容抵下来,眼中映出忧切的脸庞,清寒的眸子却含了一星戏谑:“若留她一命,又如何报答?”
、第三十八章
泠泠的面容抵下来;眼中映出忧切的脸庞;清寒的眸子却含了一星戏谑:“若留她一命;又如何报答?”
略生了些沮丧;抿了唇咕哝:“还以为,至少不该与计较这般多。”如此账目清楚;倒像是份交易;不知怎的让平白有些寒心。
“此话倒是不假。”他嘴角噙了丝笑,抬手一挥,从发间取了个簪子下来。只见他垂着眼睑,仔细将手上散着檀香的优昙花端详着;道;“可已然计较了许多天,又如何是好?”
“……”不过是个簪子;又哪里碍着他了!
“唔,凡间多年,确实需要个法器去去浊气。”转眼间,他手中之物却多了一支冰簪,剔透如水的簪身天然去雕饰,几许清光粼粼如波。他把两支簪子皆放入手心,轻轻将的手一握:“但这上头的欲孽太重,还是换个干净的罢。”
冰凉的簪子手心攥了一会儿,方有些顿悟,用尚且自由的右手掩了唇畔的笑意,轻快地挑高了声音:“这是……吃醋?”
白慕目光一移,神色复归漠然,甚冷淡地侧过头,听而不闻的姿态信手拈来。
就知道装模作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忽然福至心灵地闪过个主意。下一刻,踮起脚尖侧身一探,他面颊上轻轻落了个吻,又迅速抽身跑开,往雪白成林的素琼树间一钻,急跑到喘不过气来,才驻足回望。
胸口起伏着,静谧无声的素琼花林间,徒余清淡流泻的日光印下枝叶疏影,林风轻拂,唯有急促的呼吸声无比清晰。手心缓缓摊开,如玉石一般清凉的冰簪映出优昙花细密小巧的骨朵,斑斓的光照下,透出澄净明澈的清泽。
唔,原来自以为无所期待,其实,还是期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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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间早已不见冰桑树的踪迹,又不敢原路折返回去,花林里七拐八拐,这下连回头的路都找不着了。踩着林间松软的落叶信步走着,怀着丝侥幸,唔,这林子总不可能只有正殿和偏殿两个出口罢?
施了个诀探了探这鬼林子的地势,半柱香后果然被探出条模糊的路来,遂喜出望外地循着出口而去。
面前地势逐渐开阔,桃树夭夭,青叶掩映之下,隐约露出匾额上秀劲的桃红字体。
映芳筑。
极是秀丽清婉的院子,走近一闻,却扑面而来一股酒气。
好奇心作祟,踟蹰片刻,还是提起步子,跨进了院子。
里头的风景与院门外别无二致,灼眼的桃花铺了满目,最高的那一株桃枝低垂下来,正拂一方淡青的石桌之上,飘下几片桃红花瓣,落青瓷的酒杯旁。
那暗青色的杯身上只柔荑般白皙的手,红绡裁成的衣袖微微上撩,露出一截光洁白嫩的手臂。臂上枕了个脑袋,泼墨般乌黑柔滑的青丝随意垂一侧,露出肩头的小片雪肤。尘月闭着眼,似是魇住了般,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
好一幅美醉酒图。
论容貌,尘月她也算是倾城之姿,却总是不拘小节,这样随意搭着衣裳,也不怕教哪个过路的男子看了去。唔,大抵她们妖族的女子,都不大管顾矜持这两字。
想得入神,一道破风声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而来。瞪圆了眼,迅速撑了个仙障,身体往后暴退两丈有余。一截赤红色的长鞭击上仙障,伴着一声碎响落面前一寸处。
方才还醉眼微醺的尘月执鞭跃到了的面前,眉目一凛,冲喊道:“来这里做什么?!”
她这个急躁的性子,同凤凰却是半分不差的。
抚着胸口替自己压了压惊:“再怎么说也算是个故,不必每次见,都要兵刃相向罢?”少泽他幸好没娶成这个姑娘,否则以他那嘴贱又温吞的性子,恐怕每天都要被抽个百八十下。
尘月握鞭的手指骨节发白,寒着脸撇过头:“走开,不想见们。”
她如今的处境一半是天定,一半是她自己造成,至多再添上白慕掺了一手,无论如何也不该对有这么大怨气。只当她是迁怒,好本就与她没有多少话好谈,心下已有了离去的意思。回身前,不忘好心告知一句:“少泽他也此地。若得空,还是亲自去找他罢。”
转身时,身后却传来凉凉一声冷笑。她不屑地冷哼一声,道:“那个仗势欺的天家子,为什么要去见他?真当嫁上九重天,就该对们这些神族低眉顺眼地讨好着了?”
她这话,却委实过分了。
且不论两族联姻本就是个情愿的事,她若不屑攀附,大可婚约未定之时作个了断。单说这几日接触下来,少泽他对这桩亲事的态度一直持的是顾全大局的委曲求全模样,未必对她有多少情意。若要说他对尘月有几分强求,那也是天君所为,与少泽本却是全无干系的。她口中,却成了仗势欺。
几万年的狐朋狗友不是白当。她这一句话埋汰的若是自己,尚能与她平和相处,可埋汰的是少泽,便有些气不过,张口便是一句重话:“真以为这样的性子,便够得上当们神族的皇子妃了?”
难得意气用事一回,话出口后便有些后悔。大局为重,此刻本万万不该激怒她,却是由着心头一股怒气任性了一回。
算来,紫微垣数万年,从来没有摆过神女的架子,唯有不懂事的仙娥讥讽银翘是血统不纯的杂种凤凰时,才会出言维护几句。银翘走后,便对万事都心平气和得很,连能让动真怒的事都少有,更遑论与面红耳赤地争论一番。今日却是破例了。
她似是没有料到会与她较真,凛着怒颜,紧抿着唇没再开口。
平复了心头的无名之火,理智来论,她确实也身不由己,可怜得很。于是收拾了颜色,勉强平静道:“不喜欢的有很多,却很喜欢,觉得是个放达不羁的美,心思也单纯,相处着不累。只是各有各的无奈,把自己的无奈看得太重,未必是件好事。”
“也觉得做错了?”她屈着右膝坐上石桌,把青瓷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倔强的眼神里伤怀的神色明明灭灭,有些彷徨,“可是不能决定自己嫁给谁,难道连自己的身子给谁,都决定不了吗?”
“咳……”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起这桩事,原本严肃的脸色立时有些错愕,只好咳了两声掩饰的尴尬,强作镇定地劝道,“听说用了狐族的魅术。凡要蛊惑他,必先蛊惑自己。这东西害害己,何苦这么执著。”
极厉害的魅术能摄心摄魄,却对自己的魂魄也有损害。她若真抹去了凤凰的记忆,对自己的损伤定也不小。
“只是气不过,气不过他每次都让以为他亦生了情意,到头来挑明时,却说是无心之谬。”她怒容愈盛,腾空一跃,手中的长鞭猛挥而出,石桌应声而碎,“他居然还洗去了魔髓,想要修仙!连他也瞧不上一个妖族吗?!”
没想到爹爹逼凤凰入汤谷洗净魔髓,竟还会惹一桩误会出来。赤狐族的长老们想要攀附神族,将尘月这个名义上的族长送上九重天,本就她心中下了道槛。天上的那群老神仙们对她这个妖妃娘娘大多不满,少不了有一筐子闲言碎语倒进她耳中。
尘月她备受冷眼,憋着一腔怨气成婚,好不容易大婚之日上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以为对方对她有所不舍,却不料对方却是有心祝福,无心缠绵。姑娘家羞愤之时本就没多少理智,又忽然发现连心上的都一心向仙,自然以为他是因她妖族的身份而不加理睬。尘月本就心高气傲,一来二去,两股怨气聚一起,便激发出了这么个事端。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令汗颜。揉了揉额角,觉得此事忒过复杂,有些超出的处理能力,只好转了话头安慰她:“那只凤凰缺根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既然觉得他不好,放手便是。此事替瞒上一瞒,保准整个太微垣都不会走漏风声。少泽他平时确实小肚鸡肠些,有关大局的事却很大度,若是回心转意,现还为时不晚。”
尘月像是细思着什么,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不置可否。正等着她的回话,身后的树影却是一动。一回身,正撞见来一张熟悉的温和笑脸。
少泽目光落愕然的脸上,难为他这等严肃凝重的氛围下,还能笑得出来,嘴贱的功夫不减:“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媒?”
、第三十九章
少泽目光落愕然的脸上;难为他这等严肃凝重的氛围下;还能笑得出来;嘴贱的功夫不减:“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媒?”
狠狠白了他一眼,偷偷他胳膊上一掐;低声怒道:“还不是为了!”这和事老当得何其憋屈;又要挨鞭子,又得挨训,还得绞尽脑汁安抚。如此令头痛,面上却还得维持个冷静平和的微笑。少泽他不感激便罢了;竟然还敢取笑!
他不动声色地发间扫过一眼;笑意收敛了几分,仍是揶揄的口吻:“难得听说几句好话;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诚然,夸他大度时,还不忘加了个“小肚鸡肠”的前提,但这个记仇的家伙居然能这么明着暗着和过不去,可见他不枉小肚鸡肠的美名。
深吸一口气,决意不与他一般计较,低声道:“怎么会来这里?”
少泽作了个疑惑的表情,道:“不是告诉的,要亲自来谈一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嗳,最近管的闲事太多,偏偏又身其中,不能插手却也不能脱身,果真是个折磨的活。他这个当事既然愿意亲自出马,真是再好不过。
点了点头,转身想要退出院外,留他们俩一个清静的谈话之地。不料前脚刚出门,衣袖却被带住,依旧是温温吞吞的声音:“外面等,马上出来。”
心道谈话便是谈话,他想赶紧出来又是闹哪一出。只是另一头尘月冷冰冰的目光夹杂着不屑,像一道沾着血的白刃,亮院落中逼视着们这一处,教浑身不自。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默默看了少泽一眼,依言出了门。
不过是站定了数了会花叶子的功夫,少泽果然如言出了院子。
抱起胳膊打量他:“怎么不多说几句?”
“事情说完了,多留何用?”
刚想多嘴一句“夫妻之间多说说话,有助于培养感情”,又觉得他们夫妇间的事,插嘴多了便显得有些唠叨,再则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遂缄了口。
少泽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简,放手心:“不好这里多留,玉简收着,好好保管。”
“这是怎么一回事?”皱紧了眉,他一席话说得没头没尾,好不奇怪。
他却避而不答,眉眼间甚是郑重:“这才是来这一趟的正事。也不能确定是怎么一回事,此次回宫会查明白,到时也许不能亲自传消息给,要处处留心。”
怪异的直觉愈发加深,他却不再多言,连告别都未有一声,匆匆转身埋入花林间不见了踪影。
傍晚用膳时,仪清传来消息,道是少泽携尘月一块儿走了。
少泽的本事倒是极大,竟能让尘月乖乖随他离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执箸戳了戳白嫩嫩的鱼肉,又戳了戳绿油油的青菜,终究全无食欲地搁下筷子,转头问道:“……白慕呢?”
仪清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书墨小姐回宫了,尊上这会儿该是正殿。”
噎了噎,彻底放下了筷子。
都是得寸进尺的动物,神仙也不例外。
文曲师父从前将讹去与白慕同行,曾编了口胡话,说白慕是如何如何地体恤小辈,又是如何如何地温纯善良。方时对此嗤之以鼻。但如今书墨不过回个宫,他居然着紧到连饭都不吃的地步,这体恤温纯得,就有些过分。
从前不甚意这些,现如今却觉得,他若对个个小辈都是这么个体恤法,便不大妥当。
仪清接过小仙婢端上来的一盘糕点,凑过身子轻声问道:“上仙,这糕点……还吃不吃了?”
“当然要吃。”霍然起身,从她手中接过盘子,托掌心出了门。
这条路已走得很熟,手中的芙蓉糕沿路冰桑的冷息下,逼出软糯清香的热气,瞧着愈发香甜可口。罕见地没什么胃口,稳着步子往正殿踏。
正殿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