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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浮生若寄-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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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好大的口气。纵观整个三清境,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位上神坐镇。上神与上仙之间有如鸿沟,上仙之位虽已属尊崇,尚能凭勤修晋位,若要修成上神,却必得是惊才绝艳天资卓群。我虽已触碰到上仙的屏障,离上神的位阶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敢如此藐视上神的,若不是洪荒时代存留的那几位上古神魔,便定是些妄自尊大之辈。
“净炎!我家尊上宽宏大量放了你一马,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正欲开口辩驳,却被青缇抢了先。
唔,花妖这个手下对他倒是忠心。我瞧瞧看了花妖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地悬在柳枝上,已换了个半躺的姿势,目光没有焦距,不知散在了哪里。他倒是淡定。
那唤作净炎的妖魔并未理会青缇的怒喝,反倒自半空中飞掠而下,一道火诀烧遍了岸边的柳树:“白慕,你何时要靠一个小小童子来装腔作势了!”
霎时间满目红光熊熊燃起,映在十里碧波池水之中,粼粼如血色。
“净炎,适可而止。”花妖微微蹙眉,白色衣袂轻挥,身后突然扬起十丈水幕,自半空中倾灌而下,方圆数里内的温度骤降,逼人的寒气掺着水珠,在低空中盘旋不落。方才还燃起熊熊烈火的岸边垂柳重新恢复了清明,滋啦啦地冒起了青烟。
“哈!”自古魔道中人必生性暴戾,视性命于罔顾,一向被三清境里那群老神仙们诟病。果不其然,那唤作净炎的妖魔见花妖终于有了回应,不但没有退去,反倒大笑一声,“白慕,你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是时候来与我好好打一场了!”
花妖停下手中的水诀,翻身落地,没有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声音却依旧利落:“你若想打,便不要说废话。”
方才偷听到的话语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那妖孽没寻到尊上,闯入宫中大闹了一场,尊上的伤若是好了,是否……”
糟了,花妖这模样……莫不是真受伤了吧?
“你若不想死在这里,就赶紧回去。”花妖放低了声音,吩咐我道,“从水下走,他的妖力属火,不会去追你。”
属火之人不轻易碰水,确实是自然之理。只可惜在“不识水性”这件事上,本仙子作为一只伤好了一半的鸟类群众,较之那位净炎仁兄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妖见我愣着不动,敛了敛眉,转而吩咐青缇道:“带她走。”
啊喂……我也不是不想走的好不好……我是真的不能沾水好不好?!我顿时感到一阵欲哭无泪的悲催。
青缇恭敬地向花妖点了点头,转身扛起我就要往水中抛过去。我吓得魂飞魄散,只好破例捏了个仙诀挡开青缇,飞身站在了花妖面前。
本仙子以为,与其被不明真相的好心队友扔进湖里淹死,还不如上战场逞一逞威风。
是以,我咬了咬牙,佯装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朗声冲那火妖喊道:“你这种狂妄之徒,姑娘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想找他麻烦,需得先关了我这关!”
“就凭你?”净炎冷哼一声,两手盘在胸前,满是不屑的姿态,“我从来不杀女人,你还是知趣些的好。”
竟敢轻视我?我胸中如有火烧,益加愤愤,干脆祭出随身法器,全力应对于他。刹那间四束银光直冲云霄,强盛的光芒在高空中连成一片,渐渐汇聚成一只巨大的银翼凤凰。
这法器原身乃是一根凤凰尾羽,由紫微垣第一铸师禄存星君加持,可攻可守,是我爹爹昔年赠给银翘的随身法器。当年银翘自堕轮回,将这法器留在了紫微垣。我下凡寻她,想着这法器与她亲近,能帮上些忙也指不定,便一直随身带在身边。
想不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处。
我正全力催动着仙力,对方身形却突然一僵,声音迟疑而不能置信:“……银,翘?”

、第六章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冲阵杀敌,都栽在城墙上美人的惊鸿一瞥之上。
通常情况下,凡间戏本里的美人只需在此时轻声暖语地唤他一声,幽怨中含一丝急切,急切中带两分情深,这位英雄定然回头潸然一望,还没看清美人的倩影,便已被万箭穿心,英勇捐躯。
可见,在打斗中不慎走神这个习惯,是多么地要命。
譬如眼前这位仁兄,空有一身本领,却在关键时刻狠狠地愣了愣神,还喊出了一个不该喊的名字:“……银,翘?”
这个名字如我心头的一根倒刺,一旦被拔,定能教我浑身一个激灵,忘了一切身外之事:“你认识银翘?!”手中的仙诀刚施展到末尾,便被我随手一挥。
“我……”
空中突然一声巨响,如一颗突然炸响的玄雷,轰隆一声降下一只银色的笼子,不偏不倚掉在了净炎的头上,把他渐渐化为原形。
净炎兄一句话未能出口,便被压在这锁妖笼里,面有不甘地化为一只血色的火凤凰,羽翼上两道金纹闪着光泽,在日光下头不停地煽动着。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身后二人见到这急转直下的情形,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一时间十里碧波池上再无声响,唯有一只不停叫嚣着的红毛凤凰,被压在金笼里扑腾挣扎。
青缇回过神,对我抚掌赞道:“上仙好身手!”
我瞧了一眼锁妖笼,又讷讷地瞅了瞅自己的手掌,才确定这道一发即中的法术是我方才施展出去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很是惊呆:“……这么容易?”
红毛凤凰挣脱不得,满腔不甘迅速向熊熊怒火转化:“你这妖女,竟敢趁人之危!我要撕了你!”
然我不过是被他一声银翘吓得不轻,连法术放没放出去都不知,“趁人之危”这四个字委实抬举了我。
我还沉浸在方才的紧张气氛中不能自拔,见他这副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样子,更添一分警惕,退后半步道:“……你想做什么?”
良久,见他似乎确实挣脱不出囚笼,我才略略有了底气,上前一步道,“你自己不还手,竟然还有脸怪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一身红毛拔个精光?”
红毛凤凰终于偃旗息鼓,敛着翅膀靠在笼壁上,臭着脸不愿理我。
沉默许久的花妖突然动了身,悬浮在我与凤凰的中央。一袭白衣遮住了我的视线,只能听到一个清淡如风絮的声音:“你若答应不再去宫中惹事,我便放了你。”
这家伙先时不自己动手,如今我把人制住,却来当和事佬,尽捡现成便宜!我有些愤愤,奈何这红毛凤凰本来就是他的仇家,如何处置自然还是由他。
不想红毛凤凰却极不领情,干脆地拒绝道:“休想。”
花妖默了一会儿,竟松口道:“罢了。”抬手便要解开锁妖笼的禁制。
想不到花妖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竟然对一个仇家如此宽宏大量,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正暗自揣摩了一番这两只妖怪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却突然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
“等等!”花妖的手刚放上笼子,突然被我一声疾呼拦了下来。
被这只红毛凤凰绕得七荤八素,竟险些忘了正事!我连忙扑上去按住花妖的手,急喘道:“不……不要放了他……”
花妖保持着一手被我按在锁妖笼上动弹不得的姿势,缓缓转过半边身子,皱眉将我看着:“你想做什么?”
花妖的手冷得可怕,几乎没有体温,全然不似平素的温凉,显然负了伤。我匆匆向他投去一瞥,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放开,转身质问起了那只不识抬举的红毛凤凰:“喂,你为什么会认识银翘?!”
那凤凰突然从蔫蔫的模样振奋起来,用愤怒的目光逼视着我:“妖女,你为什么会有银翘的随身法器!说,你把银翘藏去了哪里!”火红的羽翼在外溢的妖力煽动之下更加艳丽,仿佛要滴出血来。
听此人的口气,倒不像是银翘的仇家。可银翘常居紫微垣,修的是仙家正统,何时结识过魔道中人……
“……你你你!”我这才想起来,银翘宁愿自堕轮回也要救回来的那只妖凤,似乎正好就是一只红毛的火凤凰!
此人臭名昭著恶贯满盈,实乃穷凶极恶之徒,其斑斑劣迹可谓罄竹难书,即便当即被推入火海关进炼狱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我忍住将他立马剥皮抽筋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原来你就是银翘救的那只妖凤!”
花妖默默立在一旁,看我与凤凰犹如看两棵争执不休的卷心菜,颇有兴致道:“怎么,你们竟认识。”
“谁认识他!”“谁认识她!”我与妖凤同时把头一撇,齐声喊道。
我顿时感到一阵尴尬,不得不转过头来,指着红毛凤凰道:“花妖,你把这只死凤凰给我宰了,能剁成肉条就剁成肉条,能剁成肉末就剁成肉末,扔进你的莲塘里喂鱼!”
花妖在我突然的颐指气使下默了一默,十分干脆地拒绝了我:“我的鱼不吃肉。”
红毛凤凰闻声,眼中如有火烧,大喊一声:“白慕!你有种就放老子出来,跟老子好好打一场!”
这凤凰死到临头竟然还想着找花妖麻烦,委实精神可嘉。我啧啧两声,鄙夷道:“我还以为银翘看上的是什么妖族贵公子,没想到不过是个泼猴。枉她为了给你盗聚灵珠,竟然宁愿自堕轮回。如今看来,你着实不值这个价……”
正说到兴头处,腰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我带离了岸边,直往碧波中央飞去。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平静中掺了一丝罕见的虚弱:“快走。”
我这才发现,原先被凤凰烧成一片血色的天际不知何时已经泛白,透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紫光。细细一看,那紫光中拢着一朵祥云,上头赫然站了个男子,正向这边渐渐靠近。
“文曲师父……”我认出那云头的男子,惊慌失措地自语一声。方才我大肆施展仙法,自然料到爹爹会有所察觉。想不到竟来得这样快。
文曲师父是爹爹座下北斗七星君中与我最熟络的一个,一旦发现了我的行踪,便再难逃出他的搜捕,比破军星君难缠不知多少倍。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文曲师父越来越近,任由花妖带着我退到水上,随时准备逃走。却突然想起个事来,不禁挣扎一番,指着岸边急道:“嗳……那凤凰……”
花妖脸色沉了一沉,向远处传音道:“青缇,把净炎带上。”
在岸边杵了许久的青缇听到有了差事,急忙应了一声,立马施法将锁妖笼缩小成巴掌大小,放入随身的包裹里,飞掠到我与花妖身边。
花妖见状,才终于捏了个诀,十里碧池中莲叶浮荡,水光潋滟,掩去了我们一路疾行的踪迹。
“不要!”我还来不及疾呼,被已经被拖入了水底。看来今日与水逢源,这趟灾还是不能幸免。我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颇为幽怨。
一阵透骨的寒意自花妖紧贴着的腰际处传遍全身。这温度比冰凉的池水尚要冷上三分,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都有些僵硬。
身边的青缇化为一头青色的蛟龙,将我与花妖驮上背。我身为飞鸟,在水底犹如一头困兽,只好屏住呼吸,艰难地睁着眼睛。
文曲师父的声音却从天边远远传来,在天地间泛起阵阵回音,没入池水之中:“绾儿,你以为一个小小水遁术,便能甩开我么?”
“绾,儿?”花妖的声音在水波的扰乱下衍散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这只不怕死的花妖,竟还有闲功夫取笑我。我被他气得不轻,又碍于在水中,不能张口,只能默默忍耐着,狠狠地瞪他两眼。
这一瞪才发觉异样。他是属水的妖,在这十里碧波池水下应当是如鱼得水,自在得很,如今却是丝毫不见放松。
我定睛注视着他,才看清他如纸般的苍白的脸上眉梢微敛,嘴角若有若无的一弯笑意仍旧掩不去他隐忍的表情。
我竟然忘了,他本就有伤在身,要长时间地逃亡,恐怕根本做不到!
文曲师父的声音已近在水面之上,声音如水波般层层在池底回荡:“绾儿,你若自己上来,为师不会为难你。”
文曲师父是我在紫微垣的授业恩师,我的一身本领皆传自于他,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遁形,实在绝无可能。
我抬头看了一眼水面,皱紧了眉头,在手上写道:让我上去,你们走。
花妖的眉梢却蹙得更深,声音平静没有波澜:“青缇,带净炎回临远客栈。”言罢一个翻身,便带着我冲出了水面。
气压突然的变换让我一时不能适应,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文曲师父轻摇一把折扇,已然站在了不远处,仙姿飘逸,仿若世外之人。
我踉踉跄跄想站起来,却不断失重下坠。可恨方才与那凤凰斗法抽空了我的仙力,如今要抽出一丝来使个仙法凌波而行皆不行。
花妖死死拉着我不让我下坠,久而久之十分不耐,便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突然凌空,险些惊喊一声。只是文曲师父还在面前静静立着,我只能尽力掩饰着脸上烧起的大片红云,勉强打招呼道:“……文……文曲师父……”
谁知文曲师父的目光只在我身上停了一下,便不再看我。反倒突然收起了折扇,神情甚严肃道:“……你是?”

、第七章

临远客栈下的人来人往依旧是旧时模样,只是近日我不再整日趴在窗边盯着来往人群。因为,我有了新的差事可做。
花妖说我总算有所长进。而我觉得,我如今的处境完完全全是逼不得已,还不如做一位深闺怨妇来得轻松自在。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文曲师父。
我一直以为,文曲师父下凡这一趟,乃是为了将我速速提上紫微垣问罪。谁知当日他一见到花妖,两人打了半天哑谜,竟然愉快地接纳了彼此,并且提出与我们同行。真真神奇。
于是到最后,就变成了我、花妖、凤凰、文曲师父,四人一同回了临远客栈。青缇有要事在身,便没有跟来。
我们四人的组合实在诡异,但除了我与凤凰以外,另外两人竟相处得异样融洽,此事何其诡异,简直灵异。
文曲师父自从入住了客栈,每日不是在尝试着强喂小果子吃肉虫子,便在给那只冥顽不灵的妖凤讲经,过得悠哉悠哉,不亦乐乎。
悠哉之余,尚不忘与花妖保持着莫名的默契,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彼此身份,让我对花妖的身份的好奇心被提升到了一个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文曲师父在这个问题上,始终保持着高水准的神秘与八卦。每每我一问起,他便摇摇折扇,送出两缕清风,笑得奸佞狡猾:“佛曰,不可说也。不过绾儿啊,你若是想寻个夫君,此人倒是良配哪良配。”
我每每语塞,只能将打探之事暂搁一边。
今日,我懒洋洋地睡了个饱觉,正准备下楼去用早膳,一只横冲直撞的毛团突然撞开门,在半空中划开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直直劈入了我的怀里。
凶手小果子从我怀里探出半个头,火急火燎地看着我:“绾绾姐姐,不好啦。青衫伯伯和红毛哥哥又要打起来啦!”
我揉了揉太阳穴,甚苦恼道:“走,跟姐姐看看去。”
小果子自小长在乡野,没念过什么书,从来记不住文曲师父和净炎拗口的大名,于是就用颜色把他们俩区分了开来。我觉得如此倒也直观,便也默认。只有文曲师父十分怨恨,道是小果子天资聪颖,不巧却栽在了我的手里,实在教人痛心疾首。
因此这两日,凡是文曲师父给那只红毛凤凰讲经时,小果子便搬一张凳子坐在一边,认真旁听着。当然,以果子的文化水平,满打满算也只能听懂几个语气助词。
但文曲师父十分喜爱小果子这个学生。大抵是因为他的另外一个学生从早到晚除了昏昏欲睡,便在不停叫嚣“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每当此时,文曲师父为了挂住他一张老脸,只能转而盛赞一番认真听讲的小果子,和蔼道:“还是果子乖,来,吃虫吃虫……”紫微垣里只养仙禽不养走兽,因此在文曲师父心目中,世上所有的动物都热爱吃虫。
但小果子从小就没能有幸培养这个爱好,闻言顿时从云里雾里的状态变得清醒万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惊恐地抖动着,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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